【本作品由书本网提供下载,欢迎光临书本网。更多最新全本小说请访问http://www.bookben.cn/ 或直接百度搜索:书本网】 作者 附:【本作品来自互联网,本人不做任何负责】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酒儿娘子 作者:醉酒微酣 第一章 除孝服   青山绿水,野花唱春。许家村后山的半山腰上,立着一座坟。   此刻坟前插着香燃着蜡,还摆了几碟祭拜用的果子。一位身着素服的女子跪在坟前,恭恭敬敬地朝着墓碑磕了三个响头,然后双手举起盛满酒的白瓷杯,说道:“婆婆,今儿个是您的祭日,不知您在那边一切可还安好?您有没有遇到相公?若是遇上了您给我托个梦捎个信,也好让我给他立个衣冠冢。”   “整整四年了,还是没有相公的音讯,当初和相公一起偷跑出去的李木匠家的小子,叫李成连的,去年都已经回来了,赚了大钱不说,还带回来个漂亮媳妇儿,上个月更是生了个大胖小子,日子过得和和美美。”   “我问过他相公的下落,可是他也说不知道,只说出村之后相公便一个人北上了……唉,这么些年过去了,我真怕相公他……婆婆,三年孝期已过,喝了这杯酒,我就要离开许家村了。”   “我答应过我爹,要替他到处转转,看看这天底下的美景,再尝尝各地的佳肴,兴许以后不能常来看您了,您一个人可要多保重。”   这女子对着坟冢说了许久的话,然后把酒洒进了面前的土里,又取出一大摞纸钱外加几个锡纸做的元宝烧了,这才拾缀一番准备离开。   “酒儿——酒儿——”   喊人的声音由远至近,这女子提起竹篮,循声回头,看见一个熟悉的声音正往这边走来。   她张嘴应了一声,嗓音甜甜脆脆的:“哎!王大婶我在这儿呢!”   一身花布衣裳的王大婶赶紧走了过来,看见易酒儿一身素服,皱了皱眉头道:“这守孝可算是守够了!瞧瞧你这身打扮,比我这半老婆子还素净,待会儿回家你就脱了这碍眼的孝衣,换身好点的衣裳。明明是个俊俏的小娘子,别整得跟七老八十的老太婆一样!”   易酒儿闻言笑了笑,脸颊浮现两个梨涡,看得王大婶心生爱怜,忍不住帮她理了理耳边垂下的秀发。   这易酒儿是许家村出了名的俏姑娘,她长相极为甜美,白白的皮肤,弯弯的柳叶眉,还有一双会说话的杏眼。盯着你瞧的时候眼睛眨一下,看得人心都要酥了。如果她笑起来那更是吃了蜜一样甜,任何人见了都觉得自己要化掉一般。   易酒儿十一岁随了她爹来到许家村,就此住下。易老爹做得一手好菜,平日村里谁家有个红白喜事都请他前去帮忙。他做的菜好吃,花样又多,就是盘素茄子都能做出不同的风味来,村里人常打趣他应该进御膳房当大厨,要不就开个酒楼经营经营,别埋没了这一手好手艺。   易老爹闻言总是笑笑不说话,他家娘子早死,平素就他带着酒儿过活,靠着这点手艺挣两个钱,日子倒也过得去。他没什么飞黄腾达的心思,平时就爱喝上两盅,然后听自家闺女弹点琵琶小曲儿。   酒儿从小跟着他爹跑堂子,自然也学到了那么一手两手做菜的手艺,而且她还弹得一手好琵琶。据说她死去的娘也是出身大户人家,琴棋书画样样皆精,只是不知为何跟了当厨子的易老爹,两人背井离乡,成婚后倒也鹣鲽情深,可惜天妒红颜,酒儿娘在她十岁的时候便去了。   易娘子早死,别的没来得及教女儿太多,可这一手精妙琵琶酒儿却是学了个十成十。闲暇无事,酒儿会给她爹温上一壶酒,炸个花生米当下酒菜,抱了琵琶坐在院子里弹一曲“浔阳月夜”。   清清脆脆的琵琶声响起,就像那珍珠粒子落在了玉盘之上,听得人耳朵都酥了。每逢此时易老爹总要喝口酒感慨一番,有时候还会落两滴泪,酒儿见了,知道自家老爹必是又想娘了。   其实她也想呢,不过娘亲去了,她还是得好好活下去不是?娘亲说了,最希望看见的,便是酒儿一辈子开开心心,过自己想过的日子。   所以酒儿爱笑,她才不会哭哩,娘亲要她一辈子开心,她就一辈子都笑着过。   后来,酒儿十三岁的时候,易老爹得了重病,卧榻不起。他担心自己走后酒儿没人照顾,于是给酒儿定了门亲事,是同村成家的独子成凯勋。   成家家境殷实,酒儿同成凯勋一早就认识,也算是青梅竹马,加上成家大娘为人和善,酒儿嫁过去应该不会受气。   才把亲事说定,还没来得及商量多久办喜事,易老爹突然就走了。这下忙着敛葬入棺,还有做法事、选墓穴……最后丧事办完了,酒儿又得守孝,这门亲事便这么耽搁下来。   成家大娘身体也不好,早想酒儿嫁到自家做媳妇儿,于是同酒儿商量把这三年的孝期改作两年,等她十五岁及笄就同成凯勋成婚。   酒儿想着反正守孝也只是个形式,就算不穿孝衣,她爹她娘也永远在她心里边儿,于是便应了成大娘的提议。   眼看这两年就快过去的时候,酒儿马上就十五了。谁知在这节骨眼儿上,成家却出事了。   成凯勋走了。   没人知道成凯勋去哪儿了,他留信只说要出去闯荡一番,不闯出点名堂决不回来。成家大娘早年失了夫君,一个人把儿子拉扯大也不容易,这下儿子还一声不响地跑了,气得不轻,一下就倒在床上起不来了。   酒儿就是在这时嫁进成家的,婚礼当日,没有新郎,她跟着一只大公鸡拜了堂。之后酒儿便在成家住了下来,照顾体弱的婆婆,帮忙打理家务。   酒儿觉得成亲对她也没什么影响,反正在哪里过日子都是过,若非说要有什么不同,那就是她缺少一个名副其实的相公。   她每天变着花样做好吃的伺候婆婆,给婆婆裁衣纳鞋,顺便还会给不知所踪的成凯勋也做一些。还有,那只跟她拜堂的大公鸡,被她喂得好好的,每天早上打鸣的声音可嘹亮了。   不过,虽然酒儿天性乐观,成家大娘却是抑郁难当,儿子一走数月都没消息,托了人多方打探也无果,加上她身体本就有病,于是这么一再受到打击,最后成家大娘也死了。   酒儿还是很难过的,虽然没有相公,可是婆婆对她很好,就像亲娘一样。其实她觉得两人就这样相依为命也不错啊,真不明白为什么婆婆老是要去想不知身在何方的成凯勋。   反正该回来的时候,想回来的时候,人自然而然就回来了嘛。   酒儿如是想到。她对成凯勋倒是没什么特殊的情感,不过是她名义上的相公而已。他要回来,她就和他好好过日子,他要是不回来,她一个人过得也不差。   话说给婆婆的三年守孝期过了,酒儿也已经快十八岁了,成凯勋依旧杳无音讯。于是酒儿决定自己出去走走,看看名山大川,游历一番,老留在许家村也没什么意思,亲人都死光了,她孤零零一个人守着屋子也不好过。   今日酒儿准备上山拜别了婆婆,明儿个就离开村子,可是又碰到了邻居王大婶来找,不知有什么事?   酒儿笑得甜甜的,问道:“婶子找我有事儿?”   王大婶又仔细瞧了瞧酒儿,暗自称赞,啧啧,看这窈窕身段儿,该凸的凸,该翘的翘,还有这一张惹人爱的小脸儿,真是水灵!怪不得有那么多人都眼馋着这个小娘子!   她试探着问:“酒儿啊,你看这孝期也过了,你到底有什么打算呐?”   “我想出去走走,到其他地方看看,兴许能遇到相公也说不准。”   “嗨!我说你还想着那死没良心的成家小子干嘛呢?!”   王大婶不满地啐了一口成凯勋,“他一声不响就跑了,连个信儿也没捎回来过。老娘病了死了都不管,让你一个人嫁进门不说,还做牛做马操持家务。这都三四年过去了,你也算对成家仁至义尽了。按我说你别老等着那姓成的,你还年轻着,模样儿又生得好,重新找户好人家正正经经过日子才是。哪儿能一辈子给他成家当寡妇?!”   酒儿一听又笑了:“我嫁进了成家自然就是成家媳妇儿,相公不在,我当然要替他守着家业了。没准儿相公哪天就回来了呢!”   王大婶想着自家的小儿子总是在她面前说酒儿这样,酒儿那样的,瞎子都看得出来是喜欢上了这小娘子。她也觉得酒儿蛮好,人漂亮又能干,关键她嫁进成家没圆房,还是个清白的身子,若是弄进自家门也不错。所以她今日急匆匆跑来找酒儿,想趁着别人下手前说动她,要知道村里记挂着这小娘子的人可不在少数咧。   “那可是没准儿的事!要我说他这么多年没消息,是不是死在外面了都没人知道。就算姓成的没死,他今年也该二十三四了吧?说不定早在别处娶了媳妇安了家,难不成以后他回来你还要去给他做小?再说了,他要是隔个十年八年再回来接你,到时候你大把青春都过了,成了黄脸婆子,那又有什么意思?”王大婶不甘心,一句接一句劝着酒儿。   “婶子您说得不无道理。只是我如今真没那改嫁的心思,如果相公在外有了别人,到时候我们和离便是,我不会硬缠着他的。现在我顶着成家媳妇儿的名头,也不能贸贸然再嫁他人不是?那说出去多不好听。”   酒儿婉转拒绝了王大婶,然后提着篮子慢悠悠向山下走去。徒留王大婶站在原地,看着她的背影不高兴地呶呶嘴,暗道一句真是个死心眼儿的丫头!   春草茵茵,野花漫漫。酒儿一路走着,嘴里哼着一支小曲儿。   “燕子双飞去,今昔离别难再聚。相思依旧,情难留守。伊人说尽沧桑,只余等候……”   翌日,春光明媚,桃红芳菲。酒儿收拾好行囊,锁好家门,背上她娘留给她的琵琶,一个人踏上了外出的路途。   立秋水,望佳人,偏何姗姗其来迟。    第二章 谋生计   一年之后,易酒儿来到了潼城。   小城天气温暖,四季如春,城中水巷纵横,时常可见小船摇曳水道之上,悠悠闲闲,酒儿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这里。   这一年来她走过了不少地方,见识到了各种各样的风土人情,阅历大增,可是这囊中的银子却是所剩无几。酒儿摸摸口袋,发现只剩下四五两。   看来得在此地停留一阵了,想法子赚点钱再说。酒儿如是想到。于是她向路人询问一番,去了城东专门供人找活儿的集市。   一到集市,只见人头攒动,来往热闹非凡。招工的人找工的人都挤在一起,摩肩擦踵。   酒儿一边在人群里穿梭,一边留意有哪些活儿适合自己。   虽然现如今女子地位有所提高,女人也能正大光明出来上学堂、做生意,但毕竟男权当道这么多年,这天底下适合女子做的的活计还是那么几样,丫环、洗衣婆子、奶娘、厨娘……   酒儿别的不会,但做得一手好菜,于是她仔细看了看,眼神只落在那些府里招厨娘的工上。   不多时,酒儿就见一四十来岁的大叔坐在一处,身前立了个板子,上写“厨子,月钱三十两,包吃住。”   三十两!   酒儿暗自咂舌,心想这家人可真大方,给的月钱是别家的三倍还多了,要知道在潼城这样的地方,一户普通的三口之家一月开销也不过十来两而已。   不过越是大方的东家,她越是喜欢,这样做上半年就能攒够百多两银子,够她再到处玩好一阵的了。   于是酒儿走了过去,对着那招工的人道:“大叔,您府上要厨子?您看我怎样?筵席大菜,家常小炒我都行,我还会腌酱菜做面点渍蜜饯,保证手艺不必那些酒楼大厨差!”   这中年大叔生得矮矮的,身板结实,皮肤略黑,浓眉大眼一脸憨厚模样。他循声抬头看见酒儿,顿时眼前一亮,好一个娇俏甜美的小娘子!   可是没一会儿他眼神便暗了下去,摆手道:“姑娘,我家府上是要招工,不过只要男的,不要女子。”   其实原先府里也来过几个年轻的丫环厨娘,可偏偏这些人就存了那不该有的念想,于是都被公子撵了出去。   招工大叔想起府中杂事,不禁感慨一番:唉,找个称心如意的厨子咋就这么难呢?   酒儿闻言有些失望,可又不甘心错过这份差事,继续问道:“为何不要女子?大叔,我手脚麻利人又勤快,做起事来不输给男子,您要不再考虑看看?”   “这……”   大叔有些为难,公子过两日就要回来了,偏偏这关键时候原先的厨子撂担子说不干了,主动辞工拿钱走人。要不他也不会急吼吼出来寻个新的厨子,眼前的姑娘看起来倒是不错,样貌乖巧性子又活泼,是个好相与的。但是公子明说过府里不准招年轻女子,真是难办啊难办……   酒儿见对方有些动摇,又加了把劲:“大叔,您看我初来乍到的,也没个生计,我除了做菜别的都不会,您就行行好吧!要不月钱我少要五两?您看成不?大叔~~~”   酒儿说话声音一如其貌,也是甜甜的,加上略带撒娇的口气,这大叔听了一下心都要化了。   “姑娘,不是我不想给你这份差事,实在是府里有规矩,我不能……”   大叔说着话,忽然一顿,因为他看见了酒儿脑后的发髻,是已婚妇人梳的样式。他瞬时眼睛一亮,语带惊喜地问:“姑娘你成家了?”   酒儿乍闻此问,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,她木木地点点头:“是啊,成婚四年多了呢,怎么了?”   “哎呀!这就好办了!”   只见这大叔脸色一下明媚起来,说话也轻快不少:“虽说不要女子,可是这已经嫁人的另当别论,我看你不错,就你了吧!”   既然有相公,那应该不会对公子感兴趣了吧?再说了,厨房隔正厅那么远,俩人也不一定能碰上面。远水救不了近火,干脆先让这小娘子进府先撑两日。   大叔打定主意,又问:“不知小娘子怎么称呼?”   酒儿被这人一阵风一阵雨的转变弄得有些发懵,不过她一听对方愿意要自己,顿时大喜,笑着道:“我夫家姓成,我叫易酒儿,大叔叫我酒儿便是。”   “我姓曹,是府里的管家。你叫我曹管家或者曹大叔都行!随你喜欢。”   商定之后,两人便出了集市往家走。   曹管家一边走一边说道:“我家公子嘴刁,对吃食挑得紧,原先府里不知来过多少厨子,都做不长久。待会儿回了家我可得先考考你的手艺。”   “好嘞!没问题!”酒儿笑嘻嘻的,一张小脸比桃花还好看,“曹大叔您喜欢吃什么?甜的咸的辣的香的,炸的煎的焖的煮的,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……您说出来我做给您吃!”   “哈哈……”   酒儿性子开朗爱说话,一路上逗得曹管家哈哈大笑,愈发喜欢这个小娘子,觉得就如自己亲闺女那般活泼可爱。   看着眼前的宅子,酒儿有些不解。从外看宅院不算很大,青瓦灰墙,两扇黑漆木门关着,看起来再普通不过,可居然舍得花大把的银子找厨子,看来这主人家果然很爱吃呀!   曹管家敲了敲门,一护院打扮的年轻男子从里把门打了开来,一眼瞅见人,张口就问:“您回来啦?寻着人没?”   曹管家指指身后的酒儿:“找到一个,我先带回来看看手艺。”   “这位大哥好,我叫易酒儿,是新来的厨娘。”酒儿笑眯眯地打招呼。   那男子脸蛋儿红了红,有些不好意思,他挠挠头:“嘿嘿,易姑娘好!我叫夜泽。”   夜泽一颗心噗通噗通乱跳,这姑娘看起来……好甜呐!   “呵呵,”酒儿又笑了,“夜大哥别客气,叫我酒儿就好了。”   “嘿嘿,酒儿姑娘。”   打过招呼之后,酒儿进了门,曹管家带着她径直往厨房走去。   酒儿打量着院里的景致摆设,有些惊讶。   脚下踩着艾叶青,路边种着百雨金。柱由玉砌,廊用香雕。好一派贵气又雅致的景象。   酒儿觉得眼睛都有些花了,原来这家人是财不外露。宅子外表平平,可内里丰富着呢!   走了约莫一刻钟,来到位于整个宅子后边儿的厨院。   曹管家指着一扇小门说:“这是府里的后门,以后买菜什么的你就从这里出入。”然后他又把酒儿带进厨房,叫她先做两个菜出来瞧瞧。   酒儿看了看这富贵人家的厨房,只见青石砌的灶台干净整洁,烧有好几个火灶,刀碗瓢盆等物件儿一应俱全,长长的案板上放了许多食材,房梁上还吊着各类腊肉干货,墙角摆了十来个大坛子,闻味道想必是腌得有酱菜。   酒儿对这里的条件极为满意,于是立马腕了袖子,取了块五花肉洗净放在案板上切片儿,一边切一边问:“曹大叔,不知您喜欢什么样的口味?”   曹管家道:“我倒是不挑。不过我家公子口重,爱吃点咸香鲜辣的。”   “嗯。”酒儿点点头,心里暗暗记下了。   等候在外的夜泽这会儿正同曹管家说话,他问:“公子不是说不要女子么?曹大叔你怎么找了个厨娘回来?”   待会儿惹得公子不高兴,没准儿又把人撵出去了!   曹管家双手一摊:“我这不是没法么!公子过两天就回来了,昨儿个那张大厨又说不做了。我们府上在潼城的名声你又不是不知道,外边儿的人都嫌公子嘴刁难伺候,任开多高的价钱都不来,要么愿意来的都是那些存了歪心眼儿的女子。今儿个我好不容易碰上这么位小娘子,我瞧她是个活泼能干的,而且她又正好嫁过人,再适合不过了。反正先把人收着,撑几日再说!”   夜泽一下有些失落,常年在府里就见不到几个年轻女子,如今好不容易来了个貌美如花的小娘子,可居然是嫁了人的!   府中人丁不多,公子又没回来,除了曹管家和护卫夜泽,另有一个洗衣浆布的大娘,两个杂役使唤仆人,加起酒儿统共也才六个人。酒儿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,眼见太阳渐渐落山,正到了侍弄晚饭的时候,她干脆在厨房里张罗着给众人做顿正儿八经的晚饭。   鲜五花肉切成薄片装大碗,搁了料酒酱油腌渍,又剁了些青红椒备在一旁。待会儿用小火慢慢煎,把油都熬出来腾在碗里,剩下的再用碎椒炒了,便是一盘肥而不腻,皮边金黄微卷,入口溢香的旱辣五花肉。   淘了米,生了火,煮上饭。酒儿又从房梁上取下一块酱肉,她搁在鼻下闻了闻,闻到这酱味儿还算正宗,于是便另起了个锅灶煮肉。   她琢磨着改天得自己做点酱料备着,俗话说百家百味,这不同的厨子手艺不同,各自的秘方也不一样,就像她爹,那可是有好几十种酱料秘方呢!   当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被远山遮挡,酒儿的饭也做好了。   阵阵香味儿从厨房里飘出,酒儿先端着几样菜出来,招呼道:“曹大叔,夜大哥,可以开饭了。”   夜泽乐呵呵地跑去接过酒儿手里的盘子,定睛一看,一个个金黄的饺子码在盘里,上边儿还有红红的料汁,看起来就像是过年时的金元宝,被鞭炮炸过以后的红纸裹着,喜庆极了。   夜泽赞道:“真好看!这道菜叫什么名儿?”   “这是鱼香蛋饺,鸡蛋摊的饺子皮儿,里面包的慈姑猪肉馅儿,酱汁是用泡红椒炒的!”   不一会儿人都来齐了,菜也尽数上了桌。除了方才的几样,桌上还有黄金鸡、酿肚子、醆蒸鹅、姜醋鱼、糟茄子、辣芥菜及几个凉拌清炒时蔬,最后酒儿又端上一盆清清爽爽的酸汤滑面。   曹管家拿出一坛酒,打开给众人满上,领头举杯道:“来来来,今儿个酒儿姑娘进府,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,这杯为她接风洗尘。”   酒儿赶紧举起酒杯:“还望各位日后多多关照!酒儿先干为尽!”   “干!”   众人饮罢,酒儿急忙招呼大伙儿吃菜。本来一开始大伙儿都有些怀疑这新来的小厨娘到底行不行,不过一筷子刚入口,立马就有些惊喜。   啧啧,美味美味,比那头一个厨子强多了!   风卷残云,这顿饭大伙儿吃得开怀,喝得舒心。特别是曹管家,想着自己今天真是捡到宝了,以后都不用愁公子不吃饭了,不禁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。   晚饭过后,酒儿由府里唯一的女人,负责洗衣缝补的袁大娘带到下人住的院子。袁大娘指着西面儿一间屋子道:“以后你就住这里吧。府里女眷少,公子又没成婚,这小院儿就我们俩住,其他人都住隔壁院子。”   “好嘞,袁大娘,多谢您了。”酒儿瞧着小院子干干净净的,又很清静,觉得甚好。   “乖孩子,那你收拾收拾,早点休息,我回屋去了啊!”   “大娘您慢走。”   送走了袁大娘,酒儿回屋把包袱放下。看见这屋子虽是下人住的,家什却很齐全,摆设也很精致,床铺用的也是缎被丝绵,比一般人家的小姐闺房布置还好。   再次感叹一番这家主人的富贵,酒儿觉得身上有点酸胀,她给自己捏了捏肩膀,又揉了揉颈子,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,一下就倒在了床上。   “好困呐——”   酒儿来到潼城的第一晚,没有新奇得睡不着觉,而是一下就进入了梦乡。   梦里的她还在想着一件事,对了,这家主人姓什么来着?进门时也没注意看牌匾,还是明天问问曹大叔好了……    第三章 棒打狼   酒儿住了两日,很快就摸清了府里的情况,觉得有些不可思议。   话说这家主人复姓南宫,原本做的是镖局生意。约莫四五年前,这家的老爷和少爷都忽然离开了这里,而且一走就是一年多,没人知道这父子俩去了哪里,镖局关门,宅院上锁,这里几乎是荒废掉了。   不过后来那南宫少爷回来了,却是孤身一人,听说南宫老爷客死异乡,埋在了外面。南宫公子这一回来,还带回了几个人,重新收拾打扫了宅院,又在这里住下了。   不过他一年中回来的时间不多,也就两三个月,其余时候都在外面漂荡,好似在做生意。可是究竟是什么生意也没人知道,南宫公子也不常与邻里打交道,性子有些清冷。   尽管南宫公子如此神秘,可众人对他的兴趣却是愈来愈浓。因为照袁大娘给酒儿说的,自家公子那是俊美无双,风华绝代,世上再没人比公子好看了,倾慕公子的姑娘小姐要是排起队,都要从东城门排到西城门呢!   所以公子不喜欢府里有年轻女子,缘故是以前被人骚扰过好几次。这次酒儿能进府,一是因为她厨艺好,二是因为她已为人妇,大伙儿不担心她对公子有非分之想。   酒儿听闻这些的时候忍不住笑了,南宫公子真有这么俊?男人长一副好看的脸蛋儿有什么用?又不能当饭吃!不过真想见见公子的真容,看看是不是如众人口中所说的那般。   还有一件事,府里的每个人都对酒儿千叮咛万嘱咐,说来说去话里只有一个意思。   那就是南宫公子别的爱好没有,就爱珍馐佳肴,食不厌精脍不厌细,每日吃食一定要好,而且嘴特别刁,一筷子不合口味就不吃了。原先府里的好些大厨就是这样被打发掉的,久而久之都弄得没人敢上南宫府来当差。   酒儿忽然觉得自己任重而道远,要伺候好这么一个挑剔的贵公子……唉,她尽力而为吧!   这日一早,酒儿就从厨院小门出了府,手上挎个竹篮,去集市采买点食材。曹管家说公子应该这两日就回来了,所以要她提前准备准备。   南宫府在城南,集市在城西。酒儿沿着河堤走过去,顺便欣赏欣赏一路晨光。   早点铺子还没收摊,竹编大笼屉里冒出腾腾白雾,蒸的白面馒头看起来白白胖胖的,香味还诱人得紧。   几位学子打扮的少年坐着用早膳,有一两个刻苦的居然还一边喝粥一边翻书,一心二用。   酒儿有些羡慕,她没进过学堂,十岁之前都是她娘教她读书识字,琴棋书画。可惜还没等她学成,她娘便走了,所以酒儿虽然不是目不识丁,可也没多少学问。   继续走着,又经过一条繁华街市。日头尚早,多数铺子还没开门,只有个别家的小厮出来放下门板,不过都是睡眼惺忪,伸着懒腰打着呵欠的样子,一看便知还困着呢。   此刻城里水巷上停着几艘花楼画舫,披红挂绿,一派莺燕。酒儿从堤上经过,都能隐约闻到画舫里飘出的脂粉味儿,香扑扑的,不过却有些冲鼻。她禁不住打了两个喷嚏,然后掩了口鼻加快步伐准备离开。   “咯吱”一声,画舫二楼上的一扇窗户被推开,里面有一个年轻男子伸出头来,神色恹恹。他模样倒也生得不错,五官端正面容俊朗,可惜就是眼眶泛黑,双目浑浊,纵欲过度的样子。   此人名叫陆嘉仁,是这城里陆家的嫡出少爷。平日里仗着家底雄厚,父母宠爱,经常花天酒地,是个十足的纨绔子弟。   陆嘉仁不过二十岁,却已是个眠花宿柳的好手,一天到晚都在脂粉堆里打滚,这不,昨晚又是在花楼画舫过得夜。早晨一醒,他方才觉得前一宿喝多了酒上头,脑门都有些疼,又瞧见屋子里乌烟瘴气的,于是开窗透透气儿。   流水淡,朝阳河溪金光泛。杨柳畔,美人笑颜谁在看?   酒儿穿着粉红石榴裙,外罩同色梅花纹小衫,足下云头锦履,一个人轻快地走在路上,形成一道亮丽的风景。   陆嘉仁一看,瞬时双眼发亮。哟呵!哪家的小娘子这么俏?   眼见酒儿走到街角就要拐弯儿,陆嘉仁急忙找来睡在门口的小厮,指着岸边的俏娘子说道:“快去跟着!”   那小厮跟惯了陆嘉仁,哪儿能不知道少爷的心思,眼睛一瞟就看见了酒儿,顿时心中明了,急忙点头哈腰:“是!小的这就去!”转身便一溜儿烟出了门。   陆嘉仁大喇喇打个呵欠,趴在窗口咧嘴笑了笑,吸了两口新鲜空气以后便叫画舫花娘伺候自己更衣洗漱,嘴里还哼着小曲儿。   “娘子十八一枝花,三寸金莲一握耍……”   和其他地方不同,城西集市已是熙熙攘攘,菜农渔夫都挑着担子扛着木桶,做起了早间的营生。   酒儿逛了一圈收获颇丰,肉菜各买不少,又去专卖香料的铺子买了草果香蔻回回豆子陈皮等东西,然后看见有人卖陶土瓦罐坛子,大小都有。她想着反正要制酱腌菜,于是同那卖坛子的说了说,买了大中小的坛子各五个,总共一两银子,负责送到府上去。   刚买好坛子给了定金,酒儿又见一渔夫手上提了几尾鲜鱼。有两尾背青腹白,黑斑细鳞,正是鲈鱼,其余还有两三条是黑背尖头的青鱼。这鲈鱼味美肉鲜,平日里难得碰上,酒儿见之欣喜,急忙过去把鱼都买了下来,这才提着沉甸甸的菜篮往回走。   “哎呀!”   酒儿刚走出集市没几步,却被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人影撞了一下,顿时手中菜篮飞了出去,东西散落一地。   酒儿来不及责备来人,急忙弯腰拾起东西,眼看地上滩着的一堆蛋黄蛋清蛋壳,觉得好生可惜。   “小娘子无碍吧?”   一只白净的手帮忙捡起东西,递到酒儿眼前。酒儿抬眸,看见一位年轻公子正蹲在对面,眼睛直直盯着自己。她一下认出这人便是方才相撞之人。   酒儿接过东西:“我没事,不过摔坏了几个鸭蛋。五文钱一个,一共六个三十文,劳驾。”   酒儿小手一摊,示意这人赔钱。   陆嘉仁愣了愣,没想到这小娇娘二话不说就要他赔钱,够爽利,他喜欢。   “在下出门得急,一时忘了带银钱在身,不如这样如何?小娘子随在下回家去取。”   酒儿拾起东西放回篮子,听闻此言皱了皱眉头,她可不愿就这样随一个陌生男人去别处,于是说道:“我还有事儿不能耽搁,干脆这样,明儿个公子来此把钱还我,今日就算了。”   说罢酒儿起身拍拍裙角,作势就要离开,陆嘉仁赶忙拦着她。   “你难道就不怕我明天不来?”   酒儿抬头一笑,眼儿弯弯:“公子你光是腰上那块玉就值好几百两,怎么可能赖账区区三十文?您说是吧?”   陆嘉仁下意识低头看了看悬于腰间的玉佩,暗想这小妮子还精得很,不好糊弄。于是他又说:“明日我有事要出远门,我家不远,就在那里,劳烦小娘子随我过去罢,我这人不喜欢欠人情。”言毕他随手一指一条胡同。   这样啊……酒儿有些犹豫,不过想着欠债还钱天经地义,她可不能让东家吃亏。于是应允道:“好吧,那我在门口等着,你拿了钱出来给我。”   陆嘉仁带着酒儿走了一截,远离了人多的集市,然后走进一条胡同。   酒儿一直跟在他身后走着,心里盘算着趁着最近天气还凉爽,做些风鱼肉脯以备来时之需。走着走着,她乍一抬头,发现居然走进了一条死胡同。   酒儿霎时觉得有些不妙,戛然止步:“你带我来这里作甚?”   陆嘉仁也停下脚步,回头看着酒儿,脸上挂着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,身子凑了过来:“自然是还钱给小娘子你呀~~~”   在这无人僻静之地,陆嘉仁本性毕露,他从怀里摸出一锭元宝,拿到酒儿眼前晃了晃。   “想要么?那就陪本公子玩玩儿。”   在陆嘉仁看来,酒儿连三十文也追着他要,定是个贪财的女子,所谓对症下药,他拿出大笔的钱引诱这个小娘子,就不信她不就范。   就在这时,忽见酒儿把手背在身后,扬起脸笑眯眯地问道:“陪你玩?”   “正是。”陆嘉仁点了点头,心中窃喜。他这人有个怪癖,就爱青天白日在外面找刺激。   “好呀,保证伺候得公子满意。”   话音一落,只见酒儿突然从身后抽出一根两尺来长的擀面杖,狠力就朝陆嘉仁打去。   “呸!不要脸的色胚!想占便宜?做梦吧你!死色狼!衣冠禽兽!打死你个不要脸的……”   酒儿拿着擀面杖对陆嘉仁一阵毫无章法地乱打乱揍,棒子如雨点般落在这纨绔子身上,陆嘉仁躲避不及,结结实实挨了好多下,忙不迭捂住脸,嘴里哇哇大叫。   “住手住手!嗷!快住手……”   想酒儿平日里在厨房做些活计,小有力气,并不是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小姐,她猛揍陆嘉仁一气,断不给他喘气的机会,打得平日里游手好闲的陆嘉仁是毫无还手之力,只得抱着头蹲在地上乱嚎乱叫。   “哼!看你再敢招惹良家女子!这顿算是轻的,要是再让我遇见你,见一次打一次!”   酒儿打够了,把手里的擀面杖收起放回菜篮里,然后弯腰下去在陆嘉仁怀里掏了一把,拿出一小锭碎银子。   她踢了坐在地上发愣的陆嘉仁一脚:“这是赔我鸭蛋的钱,我拿走了。收起你的金元宝,一身铜臭味儿!纨绔子!”   痛打了衣冠禽兽一顿,酒儿提着菜篮子大步走出胡同,徒留鼻青脸肿的陆嘉仁坐在地上,捂着脸看着那条纤细背影。   你给本公子等着!我就不信吃不下你这个妞儿!    第四章 夜半贼   酒儿出了胡同气冲冲地埋头走。   一大早就遇到这么个人面兽心的家伙,晦气!   正面行来一人,看见酒儿唤了一声:“酒儿姑娘!”   酒儿抬头一看,原来是夜泽,她拾起笑脸招呼道:“夜大哥。”   夜泽见酒儿笑,脸又红了红。这笑容真甜,就像早起喝了一杯蜜!   “夜大哥你怎么在这里?”   “袁大娘瞧你出门半天了还没回去,叫我出来寻寻你。买这么多东西很重吧?来,我帮你提。”   夜泽说着就从酒儿手里接过篮子,酒儿打人一顿手膀子都有点酸了,于是也不客气,笑着道了谢,便随着他一同回府。   一路上,酒儿同夜泽开心地说着话,一会儿就把刚才的不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。   都说公子这两日就要回府,酒儿觉得有种快上战场的感觉,于是向夜泽打听:“夜大哥,公子到底哪天回来呀?”   夜泽浓眉大眼的,身板儿又结实,看起来倒挺憨厚,他回道:“估摸着就这两天,要是脚程快的话,今天就能到。”   “哦,”酒儿点点头,“那公子爱吃什么菜?我回去好好准备准备。”   “嗯……”夜泽想了想,道:“说公子嘴挑吧,他好似没什么特别偏好的东西,可是你要说不挑吧,他经常嫌弃饭菜做得不好。唉,其实我也不知道。”   酒儿一听,心里犯了难。这没有要求没有偏爱,那才是最刁难人的呢!   夜泽见酒儿有些沮丧,安慰道:“酒儿姑娘你放心吧,你的手艺这么好,公子肯定会喜欢的!”   “但愿如此啦,那就借你吉言了!”   酒儿回了府,正好碰到那卖坛子的送货来,她叫来府中杂役帮忙把坛子搬进厨院,检查一番没有破损,这才付了余下的钱。之后她一早上便在那里洗洗刷刷,把坛子从内到外洗了一遍,一字横开摆在院里晾干。   晌午的时候,酒儿收拾了一条鲈鱼用来清蒸,然后又烧了锅香肉,用蛋炒了盘韭菜,依旧煮上一盆臊子面,外加两个素菜,然后请袁大娘去叫府里的人过来用饭。   这几日众人都折服在酒儿的美食之下,一听开饭了就急忙跑过来,几人围着八仙桌一坐,拿起筷子就急吼吼开吃,没一阵儿便一扫而光,连面汤都没剩下一滴。   等众人吃完了,酒儿收拾了碗筷,这才准备把今晨买的鱼做成鱼鲊。   鱼鲊实际是腌鱼的一种,不过它的特别之处是经过腌渍密封发酵以后,直接生吃,无需再用其他的方法烹饪。而且其风味浓郁,酸鲜可口,食之随时取用,非常方便。   几尾鱼去了鳞肠,再用筅帚刷去腥血腻脂,晾干水汽后切作大方块,每十斤鱼放一斤盐腌瓷器内。取川椒皮二两、莳萝茴香宿砂红豆各半两、甘草少许,加上黄豆粉或白粳米三斤一齐磨碎,再放一斤生麻油一斤半葱丝一斤红曲。以上调料同鱼俱拌匀,放在瓷器或陶罐里按实,盖上荷叶,竹片扦定,放上石头压紧,候上十来日便可以吃了。不过要想风味最佳,最好是半年以后再开封。   酒儿在厨院忙活了一天,像旋转陀螺一样一刻也没歇过,等到日暮西山,众人用完晚饭,她再把碗洗了,厨房收拾妥当,天都已经完全黑了。   暮春时节,天气虽然凉爽,但酒儿在灶头忙了一天头发都沾上些油烟味儿,她从小就是个爱干净的,再者跟着她那大户人家出生的娘,自然也要讲究几分,于是她烧了一大桶热水,把厨院柴房的门关了闩上,就在里面沐浴。   拆了发髻,脱了衣裳,酒儿进了浴桶。   别看她虽然在乡野长大,可一身雪肤却是丝毫不输给那些豪门娇女,白嫩嫩的,水灵得很。只是酒儿一双手因为长年做家务,手背皮肤显得有些黑,不似身上那么白,不过好在手指修长,指节纤细,指甲圆润饱满,倒也不难看。   袁大娘给了酒儿一块蔷薇花胰子,给她说府上的库房里这些东西多的是,要用随便取。酒儿拿来闻了闻,只觉得奇香馥郁,菁华浓缩,比外边的胰子精致好闻多了,当然也贵多了。   这家主人真是既富贵又大方!   酒儿一边这般想到,一边把胰子浸了水,双手搓出些沫子涂在身体上。   忽然又想起早晨那场破事儿,酒儿有些郁闷,她恨恨骂了几句:“没脸没皮的色胚!真倒霉,怎么遇上这样的人?咒你下辈子做不了男人!烦死了,洗洗洗,把这些坏运气都洗掉……”   屋外突然刮起一阵夜风,凉重寒浓,丝丝冷风透过木门缝隙钻了进来,酒儿禁不住打了个喷嚏。   “阿嚏!”   洗澡水有些凉了,于是酒儿起身,拿起一旁的衣物穿上。   与此同时,厨院后门却被人推开,一条人影走了进来。来人进门之后,看了眼点着灯的柴房,皱皱眉头,然后转身插上门闩,径直就往厨房走去。   “哐当”一声,他一脚踢中一个置于院中央的小陶坛,发出一声脆响。   酒儿才把外衫披上,乍听到动静,一下警惕起来。   是野猫儿来捣蛋,还是进了贼?   只见她匆匆把外衫系上,然后小步走到柴房门口,弯腰趴在门上,从门缝里偷偷往外看。   暗夜无光,看得不太清楚,不过酒儿没有看到想象中的野猫,而是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!   白影高且修长,从身型还有走路姿势来看,应该是个男人。   酒儿悄悄移了移步子,顺手抄起门背后的棍子,紧紧握在手里,同时眼睛一直盯着外面的白影,大气也不敢出一口。   白影低头瞧见脚下的东西,不耐烦地随便往边儿上一踢,然后大步走进了厨房,接着厨房内响起翻箱倒柜找东西的声音。   这是哪里来的小贼?忒猖狂了!   酒儿见白影进了厨房,悄悄打开柴门,没有发出一丁点儿声响,然后握着棍子一步步缓缓走近厨房,准备从后面给这小贼一闷棍,打晕再说。   “怎么什么都没有啊?真是的……”   那白衣小贼借着不明亮的夜光,在厨房一阵翻腾,好似在找什么东西,却一无所获,嘴里碎碎念叨着,流露出一些不满。   酒儿进了厨房的门,紧张地咽了口唾沫,然后双手举起棍子,正准备狠狠打在这贼的后颈上。   可还没等她有所动作,白衣小贼居然好像后脑勺长了眼睛一样,猛然转身,厉声问道:“谁?!”   酒儿一下愣住了,举着棍子的手也松了下来,耷拉在身侧。   她这等反应不仅是因为被对方发觉了意图无从下手,更因为她看清了这白衣人的样子。   面若皎月,眼似星辰,鼻梁英挺,丹唇外朗。喻其形表,荣曜秋菊,华茂春松。加之一身白衣,宛如墨夜惊鸿,令人过目难忘。   酒儿长这么大头一次见到如此俊美的男子,不禁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。而这男子看见她这一脸表情,显得有些鄙夷。   “你是谁?为何在此?”白衣男子问道。   “……哦,我叫易酒儿,你……”酒儿放下棍子,一手抚胸,小心翼翼地问:“您是公子?”   袁大娘给她说过自家公子容颜俊美举世无双,眼前之人此般相貌,应该是公子南宫霖没错了。   “嗯。”南宫霖点头肯定,又道:“你是谁的亲戚?我记得府里没有年轻女子。”   哎呀呀,真是公子呀!反正不是贼就好。   大半夜进厨房找东西,公子肯定是寻东西吃。   酒儿放下心来,甜甜一笑:“我是新来的厨娘。公子您饿了吧?我给您做夜宵。”   酒儿说着转身回柴房去拿油灯,南宫霖看着她的身影,又把眉头皱起,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:“说了不要年轻女子,这些人偏偏又弄了一个回来。明儿就把她打发掉。”   酒儿回了柴房,先把外衫重新穿好,又随便挽了发髻在脑后,这才端着油灯回到厨房,看见公子正坐在一张圆凳上发愣,不知在想些什么。   把油灯放在案板上,酒儿问:“公子我做三色银须面给您吃可好?吃了好消化,夜里不会难受。”   “随便。”南宫霖心不在焉的,片刻后又加了一句:“辣一点。”   “好嘞。”   酒儿拿盐水和了面团,用块浸湿的屉布盖上饧着。然后她去泡菜坛子里捞出几个红辣椒剁碎,又切了一小把芹菜,再端出一碗生牛肉末,在里面加上姜末料酒盐码味儿。   这时面也饧得差不多了,酒儿在案板上撒上一些干粉,把面团拿过来揉了揉,然后开始拉面。   搓长条,头尾连接,半空中一晃,长条面麻花似得拧在一起,再拉头尾,抖三抖。如此反复多下,只见一团面变成一根根长长的细丝,宛若银须。   锅里的水开了,酒儿把面丢下去,然后在另一个灶上置锅,烧油六七成热,把牛肉末红椒碎芹菜粒倒进去一齐炒熟,加上一大勺高汤煮开。   面熟汤沸,酒儿捞起面沥干水,浇上浓汤汁,又撒了把芫荽在面上。青花大碗,银须红肉碧菜,还冒着腾腾热气,她把一碗面搁在了南宫霖跟前。   “公子请用。”    第五章 牡丹粥   南宫霖看着面前的这碗面,瘪了瘪嘴,拿起筷子满不在乎地挑起几根,送进口中。   这一口才下去,南宫霖忽然顿住了,没有再动第二筷子。   酒儿见状有些紧张,内心忐忑。莫非是她做得不好吃?   “公子,怎么样?”酒儿一双亮晶晶的大眼认真盯着南宫霖。   “唔……”南宫霖仿佛被惊扰到思绪,抬眸轻轻瞟了酒儿一眼,随即埋头下去继续吃面:“还成。”   还成?酒儿有些沮丧,公子果然很挑剔!每次她给老爹做这碗面,老爹都大赞好吃,呼溜溜把面三两下吃完,还把汤都喝光呢!   大厨老爹都说好吃的东西,公子居然只觉得马马虎虎。看来日后有得操心了……   酒儿在一旁嘟着小嘴有些郁闷,南宫霖却是没一会儿就吃完了面,然后把碗一撂,站起身就往外走,一句话都没和酒儿说。   “……唉!”   酒儿想叫住南宫霖,可是转眼人就出了厨院往别处去了,一拐弯儿便不见了人影。   “真是个怪脾气!”   酒儿嘀咕了一句之后便去收拾碗筷,没办法,谁叫她是厨娘他是主子呢?   忙完厨房里的事都已经夜深了,酒儿端了油灯回到寝房,看见袁大娘屋子里的灯已经熄了,还隐约传出呼噜声。她抿嘴笑了笑,也进了自己的房。   躺在床上,酒儿盯着头顶绣着梅花的幔帐想:明早该做点什么给公子吃才好?   晨曦微露,青天泛白。   酒儿起了个大早,手上挎个小花篮,里面装了把剪子,轻手轻脚去了前院花园。   一枝红艳露凝香。   这府邸虽然不大,可却种有许多牡丹。白有昆山玉光,玉楼点翠,粉有雪映桃花,银鳞碧珠,墨有冠世墨玉,乌金耀辉。   酒儿虽不能完全识得这些牡丹的品种,不过从前也在她娘的书册上见识过一二。   丹皮,乃是牡丹之根制成,可入药。性微寒,味辛,无毒。而牡丹花瓣可食用,用水焯可,蜜浸可,肉汤煨亦可。   酒儿瞧着满园的牡丹盛开,有几朵已经过了花期,有些败了。于是她拿着剪子剪了下来,心想着反正花谢了也是浪费,不如拿来做菜。   回到厨房,酒儿把花去蕊摘瓣,漂洗干净,之后加粳米煮粥,最后用红糖调味。熬粥的功夫她又做了几样虾饺之类的小点,切了几碟酱菜。   南宫霖从外归来,一路舟车劳顿,睡到日上三竿方才起身。穿衣洗漱之后,夜泽端了朝食过来。   “公子。”   夜泽把东西一样样摆好在桌上,满心期待地等着南宫霖来用。他有一些小心思,如果公子觉得合口味的话,就算知道来的是个年轻厨娘,也应该不会赶酒儿姑娘走吧?那么甜美的小娘子,做的饭又好吃,留在府里多好!赏心悦目的同时,还能大饱口福!   “这是什么?”南宫霖坐下,指着碗里红彤彤的粥问。   夜泽急忙乐呵呵地答道:“这是牡丹花瓣儿熬的粥。酒……新来的厨娘问我前院儿的花能不能摘,她要用来做菜。所以我叫她摘了那些快开败开过的,一来入菜不浪费,二来顺带修剪花枝,两全其美。”   夜泽生怕南宫霖一个不高兴,就要把酒儿遣出府去,于是一个劲儿帮忙说好话,倒显得有点啰啰嗦嗦。   “嗯。”   南宫霖淡淡应了一句,舀起粥来喝了一口。清清甜甜的,火候又很足,粳米稠香,喝完顿觉浑身清爽。   夜泽在一旁看公子吃得津津有味,眉开眼笑:“好不好吃?”   南宫霖斜睨他一眼:“怎么?难道是你做的?”   夜泽被他说话这么一顶,差点呛到,连连摆手:“当然不是当然不是!是府里新来的厨娘做的,嘿嘿……”   南宫霖这才敛眸继续用膳,没一会儿吃完东西,夜泽把碗收了端下去,临走前脚步有些犹豫,刚要跨出房门又缩了回来,磨磨蹭蹭。   “还有事儿?”   南宫霖走到穿衣镜前整理仪表,发现夜泽在门口杵着不动。心想这小子今天咋这么奇怪来着?   “没、没什么……”夜泽有些吞吞吐吐,“公子,那个新来的厨娘……要不要留下来?”   那个昨晚煮面今早熬粥的小厨娘啊……   南宫霖想了想,点头道:“留下吧!反正原来的厨子不是走了么?就用她先顶一阵儿。”   “好嘞!”   夜泽这下开怀了,端着碗就跑出门去,想把这个好消息尽快告诉其他人。   南宫霖对这种孩子气的行为嗤之以鼻,幼稚!   曹管家和酒儿听到公子准许她留下了的时候都有些惊喜。   酒儿原本以为昨夜差点打了公子一棍,又做了碗味道只是“还成”的面给公子,肯定是没法儿待下去了。谁知公子的心思难以琢磨,今天居然允许她留在府里。   想去想来,酒儿觉得是今早的牡丹花粥帮了忙,由此对前院的花草陡升几分好感,决定以后常去浇浇水施施肥。   既然公子回了府,那吃饭便不能再像前几日随便打发,而是要做得精致一些,于是酒儿又提着篮子从后门出去了。   与此同时,南宫霖也从大门出了府,往潼城府衙的方向走去。   酒儿在前南宫霖在后,走的是同一个方向,不过却相隔一段距离,相互没有发现。   潼城水巷多,自然桥也多,酒儿来这里几日还不太熟悉路,看见前边有一座桥,好像过了再拐个弯就能到集市。眼见日头已高,再不去集市可能就要买不到菜了,心一急,她就上了桥抄近路。   小桥简陋,两侧没有护栏,只由两三块长条青石板搭成,窄窄的一溜儿,恰容两人通过,可如果碰上大胖子,那便会堵了路无法通行。真可谓一夫当关,万夫莫开。   酒儿提着裙摆,小心翼翼地上了小桥。她小时候有次贪玩差点在河里淹死,由此对水产生了恐惧,看见条小溪都不敢涉足越过,一般都会选择绕道走。可今日顾不了那么多了,赶时间要紧。   正当酒儿踏上桥板这头,那一头也有两人上了桥。前边一位女子穿着银纹绣百蝶度花裙,外罩水绿细纹罗纱,一头乌发披在身后,看样子是位未出阁的千金小姐,她身后跟着位小丫鬟,撑着一把红纸伞,把前边小姐的头遮掩了一大半,看不清脸蛋。   酒儿只顾埋头走,看着桥下的水哗啦啦地流,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飞快,双腿也有些发软。她咬紧牙,努力告诉自己别怕,一眨眼就能过去,于是愈发走得快了,随即便与对面走来的二人擦肩而过。   “哎!站住站住!”   眼见酒儿就要下桥,忽然那小丫鬟嚷嚷一句,立马转身过来抓住酒儿的手臂。   酒儿霎时站住回头,不解问道:“怎么了?”   “我说你这人,怎么只顾埋着头乱冲呐!也不看着点儿!”   小丫头嘟着嘴恼了酒儿两句,然后低下头去,伸手扯上酒儿臂弯里的竹篮子,把沿上竹片儿勾着的一小缕银线解了下来。   酒儿顺着线头看过去,只见前边那位小姐也伫足站在了桥上,身上的裙子被自己手上篮子里的竹片勾住了线,绣的花散了,好似还破了一个洞。   这会儿那小姐自己举了油纸伞站在桥上,她看着酒儿礼貌地笑了笑。只见她柳眉凤眼,清秀温婉,面容姣好,很有大家闺秀的风范。   酒儿见状挺不好意思的,连忙道歉:“真是对不住了!我方才一时没有注意,对不住了……”   “好了。”那小丫鬟解下线头,不过火气有些大:“真是的,走路也不好好瞧着人!看吧,现在小姐的裙子上这么大一个洞,多难瞧!这银线可难找了,补都没法补……”   酒儿一瞬有些尴尬,但想着是自己莽撞,于是道:“是我不好,不知小姐这条裙子多少钱?我陪给你。”   “嘁!”那丫头有些不以为然,“这裙子是专门在芙烟阁定做的,从量身到出货要花三个月!而且有钱还不一定给做,还要看客人的身份。再说就算等你买了新的来,早就不兴这样式了,你叫小姐怎么穿?”   小丫鬟一张利嘴,虽然没有骂人,但一直在那里絮絮叨叨,酒儿脸上也讪讪的,有些挂不住。不过她对谁都是一张笑脸,这次又是自己惹祸,还是依旧笑着听小丫鬟说话,不住地赔不是。   “好了,又青。”那小姐出声制止小丫鬟,“没什么大碍,一条裙子而已,别为了点小事为难别人。”随即她对着酒儿道:“丫环无状,让夫人见笑了。”   “哪里哪里,是我的错,我太莽撞了。”酒儿急忙作了个女子间打招呼的见礼。   那温柔小姐颔首浅浅一笑,随即唤道:“又青,我们走吧。”说罢便打着伞转身走了。小丫鬟被自家小姐训了两句,似有不甘,嘟起嘴恼怒地瞪了酒儿一眼,随即也赶紧迈着步子跟了上去。   酒儿看着这一主一仆的背影,吐了吐舌头。这位小姐模样漂亮人又温柔,还这么好说话,真是好人!不过那小丫鬟就凶了点……说实话她还想存点银子呢,如果真赔上一整条新裙子给那位小姐,恐怕她这个月的工钱就要打水漂了!   话说那对主仆下了桥之后,名叫又青的丫鬟上前问道:“小姐你怎么老帮外人说话呀?明明就是她不对嘛,这可是你今天才穿的新裙子呢!”   那小姐笑了笑:“新裙子穿一次不就变成旧裙子了?你又不是不知道,这些衣服我都不穿第二回的,破了就破了,回去扔掉便是。你何苦当街为难一个妇人?白白让市井小民看了去,笑话我们陆家小气。”   “好嘛,小姐你说什么就是什么。”又青小丫鬟说不过自家小姐,只得缄口,接过伞给她撑着。   两人缓缓走在街上,小姐目光一直正视前方,而小丫鬟却是东张西望,表面上这场闲逛漫步目的,实则……另有深意。   “小姐小姐,你快看!”   又青突然扯住自家小姐,扬手往右边儿一指。那小姐顺着方向看过去,一抹白衣跃入眼帘。   她微微低头,抿唇一笑:“又青,我们过去打个招呼吧。”   南宫霖正独自在路上前行,忽然对面走来一女子,在他面前停步,柔柔一礼:“见过南宫公子。”   南宫霖见到是熟人,也淡淡点了点头,唤道:“陆小姐好。”   原来这位小姐,便是潼城陆家的嫡千金,陆嘉宜大小姐。    本文来源于:书本网 豆腐花   酒儿在集市里转了一圈,听到的都是关于山匪的话题。   “嗨,你听说了没?前两日赵员外家的小姐被山匪绑了,赎金要价一千两!而且还是黄金!”屠户大叔神秘兮兮地跟着来买猪肉的客人八卦。   “早知道了!”客人接了猪肉放进篮子,掩嘴小声道:“据说昨儿个赵小姐找到了,但是早就被撕了票!而且还砍成了几块,头身分离,跟你这案上的肉差不多!”   屠户瞪大牛眼:“真的假的?!”   “当然是真的!我家侄子在府衙当差,他说的。反正尸体烂的亲妈都不认识了!只从衣服上认出是赵家小姐。啧啧,悍匪猖狂呐……”客人给了钱,摇着头准备离开。   屠户又用叶子包了块大骨头送给这客人:“别忙别忙,这送你的!”他笑得殷切切:“你侄子还有没有说点其他啥的?我们这块儿不是归逸王爷管么?这几年山匪越来越猖狂,这次又出了这么大的事儿,逸王爷不来瞧瞧?”   那客人收了骨头,又继续小声说道:“当然得管!据说知府大人已经上书请示逸王爷了,可能这两日逸王爷就会驾临!到时候带了兵马来,一举端掉匪窝,大快人心!”   “嘿嘿,”屠户大叔笑得有些憨,“我还没见过王爷长什么样呢!到时候一定得去瞅瞅!”   “那是那是!这闻名天下的美王爷,谁不想见上一面儿。”客人出声赞同,“那我走了啊,改明儿有确切消息再来知会你一声儿!”   “诶!您慢走嘞!”   屠户大叔目送走了客人的身影,好似还有些意犹未尽,咂嘴自言自语:“也不知道这逸王爷多久来……”   转头看见一位俏娇娘站在摊子边,正在一堆肉里挑挑拣拣,这屠户大叔急忙堆起笑脸迎客:“小娘子买点什么?”   酒儿指着块里脊:“这个。”然后又指了指一条猪后腿:“那个我也要。”   屠户三两下把东西过了称包起来递给酒儿:“给,脊肉二十文,腿子三十二文,一共五十二文,小娘子给五十文就是了。”   酒儿乐滋滋递过钱,又道:“大叔也送我点大骨头熬汤呗!”   “呵呵,我可是已经把零头都抹了呢!”屠户大叔看见酒儿笑得一脸甜美样,一瞬有些眼花。   “大叔你刚才都送了别人的,好生偏心呐!”酒儿口气好似有点失望,“您价格公道分量实在,我会常来这里的嘛!”   “送送送!”屠户大叔没辙,举手投降,包了两块筒子骨塞进酒儿菜篮子,“你这小娘子,笑得甜嘴也甜,可说话忒厉害了!记得要常来照顾我生意啊!”   “嗯。”酒儿点头,“下次还来!”   回家路上酒儿脸庞明媚,灿若桃花。她一边想着刚才卖肉大叔的无奈样有些好笑,一边又对他口中说的山匪有些担心。   要是哪天山匪下山,该不会跑进城里来吧?东家那么有钱,要说被抢的话那肯定是首当其冲啊!   对了,还有他们说的什么逸王爷,听闻是一位流落民间的王爷,身世坎坷经历曲折,真乃当世传奇第一人。   据说逸王爷的生母养父均是死于不测,他流落民间十多载,前几年才回了宫里,可是没与先皇团聚多久,先皇也驾崩了。逸王爷当年娶的是雪安国的青莲郡主,二人琴瑟和鸣,夫妻情深,后来还生了个小世子,日子可谓幸福美满。可是小世子才满月,郡主和小世子就葬身火海,徒留逸王孤家寡人。自此逸王爷就淡出了朝堂,隐居起来不问世事,唉……可能是受伤太深吧,至亲尽数远离,这是何等的悲惨?   酒儿想着听来的民间八卦,不觉唏嘘感慨。在世上无亲无友,这种滋味,她最明了不过。   孤单寂寞都是其次,生无可恋,才是最要人命的呀。   不知不觉,酒儿走到一条略微破败的小街,然后她鼻尖一动,闻到前方飘来浓浓的豆香味。   一转磨上流琼液,白沸汤中滚雪花。   一家小小的铺子,外边挂着一块掉了漆的旧木头招牌,上写一个“孟”字。铺子前几块门板支起一长条形方桌,上面摆有一整盘白嫩嫩的豆腐,旁边的大锅里还熬得有浓浓的豆浆,其他还有些豆干千张之类的东西。   这是家专门卖豆腐的小店。   豆腐有南北豆腐之分,北豆腐筋道有嚼劲儿,适合煎炸炒,而南豆腐细滑白嫩,做汤羹最佳。潼城地处苍穹国南方,根据当地人的口味,这家小店自然卖的是南豆腐。   摊子上没人,酒儿张头看了看铺子里面,黑黢黢的一条通道,还被布帘子遮挡住大半,于是她朝里喊了喊:“老板在不在?买豆腐哩。”   不一会儿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,来人飞快从内屋跑了出来:“来了来了!”   布帘子被掀开,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从里面走了出来,见到酒儿问道:“娘子买点什么?”   酒儿瞧了瞧这小姑娘,长相清秀可人,看着很机灵,就是瘦瘦的,头发略微发黄,身上穿的衣服很干净却很旧,看样子家境不太好。   “我要两墩豆腐,然后再要几块卤豆干和千张。”   小姑娘动作麻利,一刀下去切好豆腐,拿南瓜叶子包好,卷起千张裹好一齐递给酒儿:“娘子,十文钱。”   酒儿掏钱递给她:“姑娘,不知你这里可有毛豆腐卖?”   那姑娘接钱仔细数了数,分毫不差以后才把钱收在围裙兜里,回道:“娘子是用来做南乳的吧?我家平日是有的,只是最近买毛豆腐的客人少,这两日就没做,娘子若是要,我今晚就捂上一屉,您七日后来取便是。”   这小丫头看着嫩,说话做生意却挺老道,是个稳重实诚的孩子。酒儿见之不禁有几分欣赏之意,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,这贫苦人家出来的女子往往身上有股坚韧劲。   “那好,你帮我捂上一屉,品相要好,银丝茸毛要有两寸长。这是定金。”酒儿又递过十文钱给小姑娘,“姑娘姓孟吧?叫什么名字?”   孟小姑娘点点头:“我叫孟十八,平日街坊们都叫我十八妹。南街十八妹豆腐花,说的就是我。”   “十八?这名字可好记。”酒儿笑了笑,十八妹的名字和自己的一样,都是通俗易懂又朗朗上口的,她是越瞧越喜欢这小姑娘了。   正当二人说定生意,交谈甚欢之时,冷不丁飘来一个声音。   “哟,小十八你生意不错嘛!欠爷的银子多久还呐?”   十八妹一听这声音,立马显得有些不自在,她低下头,诺诺说道:“庞三爷,这几日手头有点紧,再宽限几日可好?”   名叫庞三的汉子走近,酒儿见来人体格魁梧,生的是虎背熊腰,面目狰狞,脸上还有一道长疤从眉角到下巴,看起来甚是骇人。春日尚寒,他穿着衣服却敞着衣襟,露出毛茸茸的胸口,活像一只壮实的大猩猩。   “宽限?”庞三走近,看着十八妹的目光透出一股觊觎猥亵,“你上个月就这样说了,这个月还是这样说。次次被你这样拖下去,我要何时才能收回银子?少废话,快给银子,加利息二十两。”   二十两?酒儿瞬时了然,敢情这是个放贷的家伙!可看样子这孟家家境又不好,这二十两银子十八妹还不还得起?   十八妹一听,猛然抬头:“二十两?!上个月不是才十两的么?”   庞三嗤笑一声:“呵!你以为大爷我是善堂呢?利滚利,上个月十两,这个月翻番,自然就是二十两。”   这趁火打劫的恶人!   十八妹银牙紧咬,可欠钱又是事实,别无他法,只好硬皮着头皮与他商量:“三爷,我现在手头是真的没银子。我家的情况您又不是不知道,我娘还病着,弟弟又小……要不这样,我今日先还你三两银子,您看成不?”   庞三一听便火了:“三两?你打发叫花子呢?!少罗嗦,要还就二十两一起,不然你就自己出来抵债,窑姐儿挣钱多轻松,睡两日就能还上了,哈哈……”   十八妹闻言气得小脸涨红,差点就要掉眼泪。   酒儿见状于心不忍,上前帮腔:“这位大爷,您何必跟这么一个小姑娘计较,传出去还损了您的面子不是?她又不是不还,只是豆腐店本小利薄,你叫她一下拿这么多银子出来,她就算有那个心也没那个力呀!要不您就勉为其难先收了这三两银子罢,其他的日后她慢慢还您就是,反正她家在这里又跑不掉,您说是不是?”   “哪个不知好歹的在这里……”   庞三素来在这一带横行惯了,平常人家看见他都绕道走,哪里还敢插嘴说话?他乍闻有人帮腔,正想出口骂人,结果一转头,看见说话的是一位甜美娇俏的小娘子,顿时嚣张气焰下来三分。   庞三转而色迷迷盯着酒儿:“小娘子是孟家的亲戚?”   酒儿见他一副色鬼样恨不得抽他两棍,可当下要帮十八妹解围,只得依旧保持笑脸:“十八与我情同姐妹。三爷,您大人有大量,就不要和小姑娘计较了嘛,宽限几日。”   “这样啊……”庞三眼珠骨溜溜转了转,“既然小娘子你是十八妹的姐姐,所谓妹债姊偿,干脆你帮她还得了!”   “可家里实在是拿不出来,三爷您就当行行好……”   “嘿嘿,”庞三笑着摸了摸下巴,“我说你姐俩模样都不错,不如随我回去到柳巷鸨婆那里谋个差事儿?三两日就能把钱还了,以后还能吃香喝辣,你说你这小破摊子每天能赚几文钱?这男人的钱才好赚嘛,爷一定常去照顾!”   好个下流无耻的地痞流氓!   酒儿见这人软话也不听,只是一味讨钱,还想逼良为娼,遂收起笑颜,冷冷说道:“我说庞三爷,得饶人处且饶人,这样大家都好过,否则你也知道,私自放贷可是触犯例律的!更遑论你还想推良家女子进火坑!”   “哈!你当爷是吓大的?例律?爷从来就没放在眼里!”   庞三见酒儿变脸,也懒得再在这里打太极,索性直接抓了十八妹的手:“还不起钱我就卖了你抵账!你叫十八妹,不知会不会唱十八摸?来,唱两句给大爷听听,说不定爷一高兴就不要你还钱了,啊哈哈哈哈……”   十八妹瘦瘦的,被那庞三一抓住手腕就挣脱不开,急忙用手搡他:“你放开我!放开!放开……”   南街上有好多人都看到了庞三欺侮十八妹,可是却无一人敢插手,还有好几个胆小的缩回店铺,躲在门后从门缝偷偷瞧着外面,只盼着这庞瘟神赶紧走了的好。   酒儿见四坊邻里都不出来帮十八妹说话,气愤异常,这群胆小鬼!胆子被狗吃了!   她抄起门边的扫帚就往庞三身上打去:“混蛋!放开她!”   硬邦邦的扫帚条子刮过庞三脸上,留下道道红色血痕,这莽汉气得火冒三丈,甩了十八妹的手就要来拿住酒儿。   “好你个小娼|妇!给脸不要脸的婊|子!爷今儿个非弄死你不可!”   庞三一爪子就拽住酒儿的手臂,把人往怀里一拉,随即揽臂环住她的小腰,提起往肩上一放。酒儿顿时双脚离地,头脚向下,整个人趴着被庞三扛在了肩头。   她又打又踢,拼命折腾:“放我下来!听到没有?!放我下来!”   庞三面露得意之色,伸手在酒儿屁股上拧了一把,痛得酒儿眉头皱成一团。   “老实点儿!等爷回去好好调|教你一番,你这野猫儿就服帖了!”   十八妹见状忙不迭跟着跑上去:“三爷!我求求您放了她,我还您钱!砸锅卖铁都还!求您了……”   “滚一边儿去!死丫头!”   庞三一脚把十八妹踹在地上坐着,扛起酒儿大步就走,一脸得瑟。   就在这时,一男子堵住庞三的去路。   “庞老三,把人放了!”    书本网http://www.bookben.cn/ 救娇娘   庞三看见来人,微微蹙眉,显得有些讶异:“你……”   “庞老三,快给本公子把人放了!”   那年轻男子站在街中央,趾高气昂的样子,开口就叫庞三放人,一点面子也不给这个地痞。   酒儿背对来人,头又向下倒着,看不见来人的模样,只是隐约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,可一时半会儿又记不起是在哪里听过。   庞三当然不答应:“陆公子,我们向来井水不犯河水,你今日管得有些宽了。”   原来这“侠士”不是别人,正是潼城第一纨绔,陆嘉仁。   陆嘉仁此时颇具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气势,他把扇子一收,往腰间一别,然后撸起袖管,大义凛然地说道:“庞老三,你平日横行乡里,欺良霸女,目无王法,实在是罪大恶极!今日本公子给你个机会,快把这位娘子放了,否则休怪本公子不客气!”   今儿个这败家子是吃错药了?   庞三有些纳闷,自己这般出身的人,向来在那些三教九流的地方混饭吃,而陆家这小子娇生惯养的,平日里只是仗着有几个钱花天酒地,同他并无交集,今天是发了疯还是怎的?居然故意来找晦气。   庞三不以为然地说道:“哼!陆公子,你走你的阳关道,我过我的独木桥,奉劝你一句,闲事还是少管为妙!”   说罢他看也不看陆嘉仁一眼,扛着酒儿继续往前走。   陆嘉仁见庞三不把自己放在眼里,气急败坏。他往手心里吐了两口唾沫,搓搓手掌:“敬酒不吃吃罚酒!那就别怪本公子无情了!看招!”   陆嘉仁挥舞着拳头就往庞三身上打去。庞三见拳袭来,目光一凛,单手出拳一挡,一臂就拦住了陆嘉仁。   “你别不知好歹!”庞三怒吼。   “呸!你才不知好歹!”陆嘉仁见一击未成,又再发攻势。   庞三本就脾性差,这会儿也是不忍让了,飞脚一踢。   “爷就教训教训你个乳臭未干的小子!”   陆嘉仁一介纨绔,哪里会功夫?刚才的动作都是虚张声势而已,再加上他成日混迹烟花之地,身子早就被掏空了,拳头绵绵无力,腿软腰折的。庞三只是一脚踢在他的腿肚子上,就把他踹倒在地爬不起来。   庞三看着软脚虾一般的陆嘉仁,目带不屑地嘲讽道:“窝囊废!”   陆嘉仁抱着腿睡在地上,看着庞三狰狞的疤脸,气得牙关都要咬碎了。   本来想用英雄救美博得小娘子的欢心,可却遇到个软硬不吃的熊瞎子,真是倒霉!   正当此刻,又有一人走近,冰冷开腔。   “把人放下。”   话语中带着一股不容任何人拒绝的坚定,斩钉截铁。   “他妈的又是谁?!”   三番两次被人打断找茬,庞三怒目看向来人,有一瞬间的惊愕。   哪里冒出来的小子,居然生得这般……俊美。   南宫霖面无表情,又再次重复道:“放人。”   又要叫他放人!每次来个人说话都是放人放人!烦不烦呐?今天怎么尽遇到这些搅事儿的?!   “有种就过来抢!”   南宫霖闻言不语,径直走到一边卖扁担竹篓的人家,扔下几文钱,抽出一根还没加工完成的竹子,约莫三四尺长。只见他二话不说,出手就劈向庞三。   啪啦啪啦。   两声之后,只见庞三一只手臂上出现两道大口子,竟是他用臂挡招所致,由此可见出招之人力道的凶狠。   原来是个练家子!   庞三这下意识到眼前之人跟刚才的纨绔完全不同,是个会功夫的。于是他把酒儿从肩头扔了下来,甩甩膀子,扭了扭头活动筋骨,奋起反击。   铁拳袭来,南宫霖丝毫不惧,以竹为剑,就和庞三过起招来。酒儿被扔在地上摔得浑身钝痛,两眼发黑,等她回过神来,方才看见街道中央两人正在交手。   咦?居然是公子!   十八妹赶紧过来把酒儿从地上扶起来:“娘子你怎样?都是我不好,连累你了。”   酒儿身上还有点疼,受了惊一颗心跳得噗通噗通,不过这会儿她反倒先安慰起十八妹来:“我没事呢,你放心吧,那是我家公子,肯定能帮你收拾了这恶霸!”   看样子公子的身手不错,最好把这庞三打成猪头!   酒儿和十八妹站在街边,紧张观战,而南宫霖身后的方向也站了两位女子,正是刚才和他“偶遇”的陆嘉宜和丫环又青。   陆嘉宜眸色里透出些关切,她余光一瞥看见坐在地上的陆嘉仁,叹了口气,转头对又青说道:“你去把少爷扶起来。”   又青走了过去,弯腰搀起陆嘉仁,一同走到自家小姐身旁。陆嘉仁看着自己的同胞妹妹,笑得有点谄媚:“好妹妹,你怎么在这里?娘叫你出来找我的?”   陆嘉宜对这个一母同胞的兄长是一点办法也没有,恨他恼他不争气,可又不能不管他。她没好气地说道:“你还记得我和娘呢?我以为你眼里只有什么樱红柳绿,那些才是你的亲妹子!”   “哥哥我不认得谁也不能不认得你呀!”陆嘉仁涎着脸,讨好地说:“好妹妹,家里最近没什么事儿吧?爹回来没?”   陆老爷常年在外做生意,家中一切都由陆夫人打理,俗话说慈母多败儿,陆夫人极宠独生子,导致了陆嘉仁今日才会是这等模样。可是陆老爷又对膝下子女管教极严,所以陆嘉仁很怕他爹。   陆嘉宜望了眼打斗正酣的南宫霖,心不在焉地说:“爹来信说过两日就会到家了,你还是早些回去做好准备,省得到时候爹回来找不着你,又免不了一顿打。”   “嘿嘿,那是那是!真是我的好妹子!哥哥要是没有你怎么办呐?”   陆嘉仁拍着胸口舒了一口气,幸好有亲妹子报信,不然他就死定了。心头大石放下,陆嘉仁这才想起陆嘉宜平日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,怎么会莫名奇妙跑到这种小街上来?   难道……她是出来见什么人?   陆嘉仁一想到这里就有些紧张,他的宝贝妹妹,哪儿能随便就被那些混小子拐走了?!想当他的妹夫,那必须才高八斗,家有万金,一表人才,忠心不二!   “妹妹你……”   陆嘉仁正想问个清楚,转头却见陆嘉宜盯着前方的白衣人看,他顺着视线瞄过去,正巧看到南宫霖一竹棍劈在庞三头顶上,然后抬腿再踢庞三膝盖,把人踹倒在地。   “打得好打得好!”陆嘉仁大喜,嚷嚷道:“庞老三你也有今天!山外有山人外有人,总算有人替本公子出口恶气了!”   制服了庞三以后,南宫霖闻声回头,看见陆嘉仁在那里手舞足蹈,跳得活像个猴子。   陆嘉宜见状,脸上有些尴尬,拉了拉自家兄长的袖子:“别大呼小叫的。”   “嗨,这有什么?哥哥我高兴呐!”陆嘉仁正在兴头上,乍见妹妹这等表情,一瞬明了。   他笑嘻嘻凑到陆嘉宜耳边,小声问:“妹子,看上那小子了?”   “你别胡说!”陆嘉宜一听羞红了脸,急忙否认,眼神闪烁。   这妮子!还害羞呢!   陆嘉仁忍不住笑了两声,男大当婚女大当嫁,看来自家小妹是春心萌动了哟~~~   南宫霖收拾了庞三之后,衙役也来了,后面居然还跟着知府。   知府一来,看着地上的庞三,直接一顿斥问:“刁民庞三,你可知罪?!”   莽匪怕官,庞三见知府亲临,当场就懵了,一时语噎。这点小事用得着劳驾知府亲自出动?怪哉!   庞三被押走以后,知府走到南宫霖面前作揖一礼:“有劳公子了。”   “不必客气。”南宫霖点点头,不卑不亢。   陆嘉宜见到这一幕愕然,知府大人为何这副神情?莫非南宫霖有什么来头?出去的这些年,他究竟在干什么?   她与南宫霖幼时同在一间书院,算是旧识,不过当年年少,南宫霖又年长她几岁,和她并不是同一个师傅,加之南宫霖生性不太和别人亲近,所以两人没什么交情。后来南宫霖离开了潼城,听说是去了宜城的登云书院,这个俊俏少年郎也就淡出了她的视线。   只是偶尔的时候,陆嘉宜会想起曾经有一位少年,白衣似云,曜目若星,是掠过她豆蔻年华的一抹惊鸿。   两三年前南宫霖又回来了,陆嘉宜再次见到他,忽然就陷进去了。依旧是俊美无双,依旧是白衣如雪,而且还带了一丝沧桑味,眼眸透出微微冷意,又点缀几分郁色,愈发难以接近。   可越是这样,越是吸引她。她太想探究,究竟眸色里的那抹哀恸是为了谁?   在众人的注视下,只见南宫霖走到酒儿面前,居高临下地看着她。见到酒儿发髻有些散乱,他皱了皱眉头:“跟我回府。”   “……哦、哦……”   酒儿愣了一下方才回过神来,赶紧去拾起竹篮子,然后对着十八妹道:“那我过两日再来,你自己小心点儿啊!”   说罢她回头去看南宫霖,发现自家公子已经自顾自走出好一截了,于是急忙小跑追上去。   “公子,多亏您出手相助,不然我可就被那恶霸抓走了呢!”   “就算是我府里一条狗,也容不得别人欺负。”   “……”   “还是多谢您了!”   “虽然你做饭味道不怎么样,可好歹也是府里厨娘。要是你被拐走了,谁做饭来着?难不成饿死大家?”   “……”   风波平息,南街又恢复了平静,十八妹早早就收了摊子回屋,看着病榻缠身的娘还有嗷嗷待哺的弟弟,忍不住眼眶泛红。抹了一把泪,她拿了药进到厨房熬。   陆家的两兄妹眼睁睁看着南宫霖带着酒儿离去,各自抑郁。陆嘉仁是在想到底娇美小娘子和那小子是什么关系?看她梳了个妇人髻,该不会是那小子的人吧?!   呸呸呸,肯定不是!   陆嘉仁随即又否定了这种想法,如果真是夫妻,那这相公对娘子也太冷淡了,哪儿有自己在前大步走,娘子在后辛苦追的道理?   陆嘉宜见南宫霖并未告辞便走了,心中难免失落,她微微叹了口气:“又青,我们也回去吧。”   君去几度流年,君归心却凉寒。   南宫霖大刀阔斧地在前面走,酒儿提着沉甸甸的篮子在后面辛苦追赶,小脚迈地飞快,累得气喘吁吁。   “公子,等等我……”   突然,南宫霖伫足,酒儿追得急,一个不慎就撞上了他的背脊,鼻梁都快撞断了。   “哎哟!”   酒儿捂着鼻子,眼泪都疼出来了。南宫霖回头,见到的正是她一副泪汪汪的神情。   “我看看。”   南宫霖叫酒儿放开手让他看下伤势,只见小巧的鼻头微微泛红,并未流血,没有大碍。   酒儿今天碰到庞三这样的恶人,心里早就憋了口恶气,这时忍不住出口埋怨:“公子你怎么突然停下来嘛,撞得我好疼!”   “不是你叫我等等的?”南宫霖瞄了酒儿一眼,见她笑容不在,而是眼带怨色,于是嘲讽道:“这么塌的鼻子也能撞上,你也算是奇葩一朵。”   塌鼻子!酒儿气急,她鼻子哪里塌了?!顶多只是不算高而已!   “我才不是塌鼻子!”酒儿急吼吼地纠正。   南宫霖不屑轻笑:“那你鼻子有我的高么?还说不塌。”   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长得那么俊?!要是天下人都长了你的鼻子,这世上就没有丑八怪了!   酒儿懒得和他争,敷衍道:“知道啦知道啦!公子您的鼻子最好看!”   她心里嘀咕:本以为公子清冷难接触,谁知说话却是这般讨人嫌!   “好了没?好了就快走,别磨磨蹭蹭的。”南宫霖不耐烦,催着酒儿回府。   酒儿吃力把竹篮挎在手臂上,点点头:“好了。”   南宫霖看她累得额头冒出细细的汗,小脸也红扑扑的,便伸手接过了篮子:“看你这小胳膊细腿儿的,还是我来吧。待会儿给我走快点!”   酒儿有些惊喜,虽然公子说话是难听了一些,但能舍下身段帮她提菜,也算好心人一个!   刚才的不快一下烟消云散了,酒儿笑得眼儿弯弯,由衷赞道:“公子您真好!谢谢!”   南宫霖嘴角撇了撇:“谁要你谢。我是见不得你慢吞吞的乌龟样,老牛拉车都比你得劲儿。我府里亏待你了?回去给我多吃点饭,省得别人见了你说我家虐待奴仆。”   你、你、你……   看着南宫霖一脸鄙夷的样子,酒儿气得直跺脚。   一会儿阴一会儿晴的,公子变脸比翻书还快,讨厌死了!    书本网http://www.bookben.cn/ 金玉羹   南宫霖从正门大摇大摆走进府里,酒儿跟随其后,曹管家见公子归来,急忙迎上前。   “公子您回来啦?事情办好了?”曹管家接过南宫霖手里的竹篮子,心里直犯嘀咕,公子咋提篮菜回来呢?   “没有。”南宫霖指着身后的酒儿道:“还不是因为她,害我浪费半天时间,我明日再去。”   曹管家这才看到酒儿,乍见其发髻斜散,衣衫沾染泥灰,一身狼狈,疾步上前关切问道:“出什么事了?怎的这般模样?”   酒儿赶紧安抚曹管家:“曹大叔我没事儿呢!就是遇着一个地痞不规矩,还好公子从那里经过,教训了那人一顿,最后官府把人带走了。”   曹管家放下心来:“没事就好,没事就好。你赶紧去收拾收拾,我把菜提到厨房。”   酒儿感激地点点头:“有劳了。”   正当她要走的时候,忽然身后响起南宫霖的声音:“快去快回,不准磨蹭。”   酒儿闻言回头,疑惑地看着南宫霖。   为什么?公子您有事儿?   南宫霖看她不明所以,下巴一昂:“饿了。”   “知道啦!”酒儿应了一声,急忙提起裙角小跑起来,她一边跑一边做了个鬼脸。   公子真难伺候!怪脾气!   南宫霖看着酒儿粉红的衣裳飘过回廊,莫名心情大好。他嘴角噙着笑,慢吞吞踱步进了花厅。   酒儿边挽着头发边走进厨院,看见袁大娘正坐在厨院的小木凳上择菜。袁大娘见她来了,立马说道:“酒儿你可来了,饭我已经烧上了,你赶紧做菜,别让公子久等。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和我说一声。”   “好嘞。”   酒儿赶紧系上围裙就进了厨房,她先拿出两个咸鸭蛋,取出蛋黄装碗里,放在笼屉上隔水蒸熟。然后又把枸杞泡上,接着取出一墩嫩豆腐,再在青花大碗里装满清水。   只见酒儿抽出一把小巧的菜刀,比一般菜刀的一半还要小。刀面铮亮铮亮的,刀锋闪着银光,看起来很锋利。她左掌轻摊豆腐,右手紧握小刀,直接在手上就切了起来,竖切横划,刀刀快斩,犹如鸣蝉振翼。   不一会儿,酒儿收刀,然后缓缓把左手上的豆腐墩儿放进装满水的大碗。只见那依旧保持着原来形状的豆腐一进到水里,再被手指轻轻一搅动,立马散了开来,变成一根根细丝,纤如头发。   袁大娘进门看到酒儿的刀工,瞪大眼赞道:“真是神了!”   咸蛋黄蒸熟了,取出来用勺子背碾碎,然后锅里倒油,炒咸蛋黄,再加豆腐丝和清水、枸杞一起小火煮沸,最后勾薄芡汁调成浓羹。   用膳的时候,酒儿亲自端着盘盏过去,菜式不多,也就五六样,不过却每样都很精致。   南宫霖先尝了一块芙蓉鸡,微微颔首,面上看不出喜恶。然后他看见一碗黄灿灿白溜溜的汤羹,上面点缀着几颗红枸杞,色鲜颜亮,于是指着问酒儿。   “蟹黄羹?”   此时正值初春,蟹还不够肥,滋味不如秋季的好,这女人难道这都不知道?   酒儿盛了一碗放在他跟前:“不是呢,这叫金玉羹,是咸蛋黄同豆腐做的。”   “俗气,不是金就是玉。”南宫霖对酒儿取的菜名嗤之以鼻,好端端一道菜,非要安上个富贵名儿,难道吃了便能富贵了?   “呵呵,菜谱上写的就是这名字。”易老爹传了她一本私房菜谱,金玉羹正是其中一道菜。   南宫霖还是不屑:“由此可见写菜谱的是个俗人。”   酒儿没接腔,她现在算是摸清公子的脾气了,你越和他说,他越来劲儿。俗话说人在屋檐下,不得不低头。她靠着东家吃饭,犯不着为点小事冒犯公子,那岂不是给自个儿找麻烦?   南宫霖见她不语,又说:“这菜改个名儿,以后叫漠上飞雪。”   黄沙大漠,银雪飞漫。确实雅致,兼具意境。   “是。公子请慢用。”酒儿乖巧地应声,然后端着方木退出了房门。   出门走了一大截,直到进了厨院,酒儿才停下来,绞着手绢气呼呼地说道:“我爹才不俗呢!嫌俗气有本事别吃!”   南宫霖用完膳,先进书房看了看堆积下来的文书,不一会儿觉得有些疲乏,于是走出门在府里四处晃悠。   曹管家见状提议:“听说城郊麓山的杏花林现在开得正好呢,公子您要不去瞧瞧?”   南宫霖没兴趣:“不想去。”   “春日正好,切莫辜负了踏青时节,府里待久了也会闷的,公子您应当多出去走走。”曹管家不死心,一直劝南宫霖。   上个月远在边关的将军又写信来问公子的近况,特别是关心他有没有成亲的打算,这可是愁煞了曹管家。公子一年大半时候都在外面跑,好不容易回来一趟,却是关在府里不出去,女子都没认识一个,如何成亲?   如果要他老头子先斩后奏给公子先娶个夫人回来,恐怕公子到时候知晓了,只会连他都撵出府去。公子这人,向来是我行我素,从不理会别人的看法。再说了,公子是何等身份?擅作主张,给他十个豹子胆他也不敢呐!   难难难,叫公子出门难,劝公子娶亲更难!   “知道了,过两天再说吧。我去那边转转。”南宫霖最怕曹管家唠叨,敷衍两句就找借口溜走。   “唉!”曹管家看着南宫霖躲避的背影叹了口气,又想起夜泽口中的那位美貌女子,喃喃自语:“莫非公子还是忘不了?这都多少年了……唉……”   南宫霖不知不觉走到厨院外,正巧听见酒儿和袁大娘的对话。   “袁大娘,我想跟您说个事儿。”   “咋了?可是遇见什么难处了?有什么尽管跟大娘我说,我替你想办法。”   “没呢!我好好的,您别担心。”酒儿笑了笑,挽着袁大娘的手在一旁坐了下来,“就是我今个儿上街,碰见一个小姑娘,她家是南街上卖豆腐的,姓孟的那家,您知道不?”   袁大娘是潼城人,一说便知:“哦,你说孟家十八妹呀,知道呢!这孩子命挺苦的,她爹早早就去了,她娘身体又不好,家里还拖了个五六岁的小兄弟。”   酒儿点点头:“是呀!我瞧她人很勤快老实,做事又利索,就是一个人撑着家不容易,豆腐摊子小,也赚不了两个钱。您看我能不能叫她过来府里厨房帮手?这几日公子回来了我一个人忙不过来,总是要麻烦您也不好意思,干脆叫十八妹来给我打打下手,工钱的话就把我的分一份给她。您觉得行不?”   “你这提议好是好,只是……”   袁大娘心善,听见十八妹的境况也很想帮忙,不过却显得有些为难:“酒儿啊,这事儿我做不了主,你得找曹管家说说,他一向心软,想来也不会不答应。但是公子那里恐怕过不了关,你不知道,公子最不喜年轻女子来府中了,原先是看见一个赶走一个,我怕十八妹过来没两天就被公子撵走了。”   “呵呵,这个不怕。”酒儿轻轻一笑,压低了声音说道:“我叫十八妹悄悄地来,从这扇后门进,等做完事再从这里走,保证不会被发现!反正又不要府里多出钱,就当做是我雇了个帮手,就算公子知道了也无话可说呀!”   南宫霖在墙外听见觉得好气又好笑。这小妮子,真把他当成是非不分的恶人了!被赶走的那些女子都是居心叵测的,要是循规蹈矩的人,他撵别人干什么?这酒儿,才进府几天,居然就敢欺上瞒下了!   “这……”袁大娘犹豫一阵,还是答应了:“那好吧,我替你给曹管家说说,不过你可得当心些,千万别让公子知晓了。”   “谢谢大娘!”酒儿开怀,笑得甜甜,挽住袁大娘手臂亲昵地蹭了蹭,“您真好!曹大叔也好,夜大哥也好,府里的人都好!只有公子最不好,脾气又大又难伺候……”   南宫霖在一墙之隔听见这句话,脸色一下铁青。   什么叫只有他不好?!这个坏酒儿!   “咳咳。”   南宫霖清清嗓子,大步走进厨院,故作无澜地随意一问:“在做什么呢?”   袁大娘乍见公子来此,吃了一惊,赶紧站了起来:“公子您怎的来此了?厨院地小东西杂,小心污了您的衣裳。”   “没事儿,我就随便看看。”南宫霖摆摆手,眼睛看着酒儿,带了一丝笑意:“顺便听听有没有人在背后说别人的是非。”   酒儿听言脸色一白。糟糕!该不会是被公子听见刚才说的话了吧?她偷偷抬眼一瞄,发现南宫霖正一直盯着自己,目光灼灼,好像……要吃人。   “袁大娘,我换了两件衣裳在房里,你去拿来洗了吧。”   本以为南宫霖要发难,谁知他开口却是对袁大娘说话。袁大娘遵从吩咐,回了一句“是”便走了,临走时还悄悄拍了拍酒儿的手,安抚她宽心。   待袁大娘走出厨院,南宫霖慢慢踱步朝酒儿走近,酒儿并没后退,她就站在原地没动,表面平静,心如鹿撞。不一会儿南宫霖就贴近了她跟前,然后低下头慢慢靠近酒儿耳畔。   在南宫霖的嘴差一点点就要碰到她耳朵的时候,他问道:“我脾气大又难伺候?”   哎呀!果然是听到了!   “没有啊!谁说的?”酒儿心里有些毛毛的,于是她装疯卖傻,还反问了南宫霖一句。   “没有?”南宫霖保持俯首的姿势不变,“你是说我听错了?”   酒儿忙不迭点头:“肯定是公子您听错了!我没有说过这样的话!”   “呵呵,”南宫霖也不急,直起腰来,居高临下地看着酒儿,道:“我一直觉得厨院人手少,你一个人太辛苦,原本打算叫曹大叔再招个帮手。不过如今看来嘛,啧啧……”   南宫霖一边说一边摇头,眼神鄙夷,仿佛在说酒儿敢做不敢当,自己说过的话都不敢承认。   酒儿一听,顿时明了。敢情公子是故意来讹她的是吧?!明明什么都听见了,还要特意跑来问一问!公子摆明了就是要逼她承认背后嚼舌根,不然他才不会同意十八妹过来帮忙!   虽然很不想被公子揪住小辫子,不过一想起十八妹,酒儿只好耷拉着脸说道:“是啦是啦,是我说的……不过公子您也有很多优点!比如气量大心胸广,您不会计较这些的是吧?是吧?公子~~~”   酒儿一个劲儿地讨好南宫霖,语气里还带着三分娇嗔。南宫霖看她杏眼圆睁,水汪汪的,甚是可爱,不觉有些想笑。   “嗯嗯~~~”南宫霖压下笑意,眼珠转了转,计上心来:“不和你计较可以,让你的熟人进府里做事也行,不过嘛……”   酒儿一听就激动了,急忙追问:“不过什么?”   “你得做点什么好好感谢我。”   说罢,南宫霖伸出一根手指,碰了碰自己的嘴唇,然后一双星眸看着酒儿,仿佛在等待她行动。   酒儿看见他的动作,先是一怔,接着脸颊慢慢浮起红晕,最后一整张脸都红透了,直到脖子根。不过倒不是因为害羞,而是因为气愤非常。   不要脸的公子,居然要和她亲嘴!淫贼!!!    第九章 硬上弓   “不要脸!”   酒儿忿忿骂了南宫霖一句,伸手猛然一推,然后就要跑。   南宫霖没防备,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,稳住身子以后他三两步跨过去堵住酒儿,抓着她的胳膊,面色愠怒:“你发什么疯?!”   酒儿抬脚就狠狠踩在南宫霖的脚背上,还使劲碾了碾:“呸!你当我易酒儿是什么?!花楼的姑娘?哼!我这就走,就算是讨饭也再不到这儿来!”   “嘶……”   南宫霖脚背受袭,痛得龇牙咧嘴,他也一下火了,一把搂住酒儿的腰把她提了起来,然后反捆了她的双手,一掌钳在她身后。此刻两人面对面紧贴,酒儿双脚离地悬在半空,手臂又被箍住动不了,身子一个劲儿地左拧右扭,想挣脱却是力气不够。   “淫贼!你放开我!放开我……”   酒儿扯开嗓子大叫,一边骂南宫霖一边想用脚踢他。南宫霖洞察到她的意图,把人往院中一棵老树上一按,酒儿的背就被紧紧压在了树干上,然后他俯身贴近,整个身体硬挤进酒儿的双腿之间,分开她两条腿,从前面压制住酒儿,让她踢不到自己,终于把人制服得不能动弹。   “淫贼?!”南宫霖星眸燃火,恨恨地瞪着酒儿,低声一问。   酒儿气急,索性豁出去了:“就是淫贼!不然你干嘛叫我亲你?!”   南宫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,蹙眉问:“我多久叫你亲我了?”   “就刚才!你指着嘴说叫我好好谢你,难道不是叫我亲你?!无赖!流氓!”   “哈!”南宫霖真是要被气死了,“我哪儿是这个意思?!我是叫你做点好吃的给我!你这样的送给我我都不要!要你亲我?我脑子坏了不成?!”   酒儿闻言,霎时安静下来,狐疑地问:“真的?”   “嘁!就你这样的女子,街上一抓一大把,我疯了才看得上你!”   “那、那也说不准,万一你就是见色起意呢?”酒儿还是将信将疑,上次那个色狼不就是想占她便宜?   “色?你有色?”南宫霖一脸瞧不起酒儿的神情,“若说见色起意,我觉得你对我有不轨企图的可能性还大一点。你看你,要长相没长相,要身材没身材的,瞎子才看得上你的色!”   你、你、你……   酒儿现在有些尴尬,可是一想起南宫霖的话又气得牙痒痒。   公子你好好解释要死啊?!用得着那么埋汰人么?!   南宫霖看着酒儿撅着嘴有些愧疚,但又拉不下面子道歉的糗样,火气渐渐消了下来。虽然刚才的话是那样说,不过仔细瞧瞧这泼辣小娘子,其实还是挺养眼的。   因为生气而泛红的脸颊如同三月桃花,粉嫩娇艳,一双杏眼此刻微微浮起氤氲,犹如雾中明珠。她低眉敛眸,紧紧抿住嘴不说话,胸口起伏不定,喘息粗重,仿佛还没缓过劲来。   南宫霖忽然心跳慢了一拍,脸上开始发烫。   夜泽在隔壁院子听到动静,还有酒儿的呼喊声,以为是府里进了歹人,于是抄起一根木棍便冲进厨院,谁知他进院子看清缠绕在一起的两人,呆住了。   公子把酒儿紧紧搂住压在树上,姿势甚是不雅。酒儿满脸通红,眼角好似还有点点泪光,一脸委屈样。而公子神情愠怒,好像……没有得手?   难道公子霸王硬上弓?!   夜泽的猜测把自己吓了一大跳。公子凶猛啊!   “哐当”一声,夜泽手里的木棒掉在青石地板上。正搂在一起的两人循声回头,发现夜泽正弯着腰准备偷偷溜走。   南宫霖赶紧后退一步,把酒儿放了下来,同时松开抓住她的手。酒儿落地也急忙后退几步,理了理衣裳,然后扬起笑脸喊住夜泽。   “夜大哥!”   夜泽本想趁着二人不注意悄悄离开,谁知这么快被人发现行踪,他只得直起身子来,故作镇定地打招呼:“是酒儿啊,咦?公子您也在这里?”   南宫霖翻了个白眼,装什么装?你不是早就看见了么?明知故问!   酒儿想着有夜泽在,南宫霖肯定不敢对自己怎么样,于是迈着步子几乎是小跑着到了夜泽面前。   “夜大哥,找我有什么事么?”   夜泽连连摇头:“没有没有,我就是随便看看。你慢慢忙啊,我不打搅了……”说着,他一溜烟儿便跑了出去,身轻如燕。   “唉!夜大哥!”酒儿眼睁睁看着夜泽见鬼似得逃走,气得直跺脚。   胆小鬼!   南宫霖双手环胸,嘴角噙笑:“你以为找得到帮手?”   他缓缓朝酒儿走了过来,面色有些狰狞,眸里火光闪闪。   酒儿吓得不轻,公子该不会是要打她吧?她这小身板儿,能不能经受得住公子一拳呐?!   “公子公子!”酒儿缩着脖子闭着眼大喊,“我知道错了,我不该胡思乱想!更不该冤枉您!您饶了我吧!”   “饶了你?你想得美。”南宫霖搓搓手,举起拳头呵了口气,“其他的可以不跟你计较,但是你刚才往死里踩我!我怎么也得还回来吧?”   酒儿闻言仰头,眨巴着大眼睛看着南宫霖,可怜兮兮的样子:“公子,我真的知道错了,以后都不敢了……”   南宫霖不吃这一套,厉声打断:“闭眼!”   酒儿一惊,下意识就紧紧闭上眼,嘴里还在讨饶:“公子你轻点,我怕痛……”   死就死吧!希望骨头不会被打断!   啪一记爆栗声响,南宫霖狠狠弹了酒儿脑门一下,痛得酒儿眼泪直飙。她睁开眼看向南宫霖,发现他早就收了手,得意地看着她坏笑。   “我才不会那么没品,仗着会功夫欺负弱女子。这一下是警告你以后少给我想那些乱七八糟的!还有,不准对我有非分之想!”   酒儿抬手使劲揉揉额头,疼疼的,肯定已经红了。她不高兴地瞪着南宫霖:“谁对你有非分之想!哼!”   “还说没有?那是谁以为我想亲她来着?”   “你……”   南宫霖挥挥手:“好了好了,你去做几盘点心,待会儿端来我书房。”   说罢他撂下酒儿,头也不回地走了,背影颇为潇洒倜傥。酒儿看着南宫霖颐指气使的样子,在他背后做了个大大的鬼脸。   讨厌鬼!   过了两日,酒儿去南街给十八妹说了进府给她当帮手的事儿。每日收了豆腐摊子过来,帮忙打打下手,择菜洗碗什么的,活儿不累,做完事就可以走,一月五两银子。   差事轻松,工钱不少,十八妹自然求之不得,当天即早早收了豆腐摊子,随着酒儿去南宫府上先熟悉熟悉情况。   先在厨院转了一圈,然后酒儿带着十八妹去其他地方看看,反正公子已经知道这件事了,她也没必要遮遮掩掩,把十八妹藏着掖着的。   “这是花厅,平日公子就在这里用膳。”   十八妹听着酒儿的话,心中暗暗记下。正巧半路遇到曹管家和夜泽,两个人好似正要出门的样子。   酒儿笑着给十八妹介绍:“这位是府里的管家,曹大叔。这位是夜泽夜大哥。”然后又向他们介绍:“这是来厨院里帮忙的姑娘,叫孟十八,人称十八妹。”   十八妹有些拘谨地行礼:“见过曹大叔、夜大哥。请多关照。”   “别客气!”曹管家一脸和蔼,“我们这府里和别家不一样,除了公子,其他人之间不讲究这些客套,你就当在自己家,平平常常就好。”   夜泽看见十八妹,眼神一亮,拍拍胸口说道:“我是公子的护卫,以后厨院如果要挑水劈柴什么的尽管叫我!我有的是力气!”   十八妹抬袖掩嘴笑了笑,点点头:“嗯,多谢夜大哥。”   “嘿嘿,不谢,不谢……”夜泽看着十八妹清秀的笑脸,不好意思抓了抓头,有些憨憨的。   同曹管家和夜泽打过招呼,酒儿又带着十八妹去了府里的库房。一间普普通通的屋子,原本是曹管家在管,后来想着姑娘家心细,于是交给了酒儿打理。   推门进去,十八妹跟在酒儿身后,只见四周都是高大的货架,地上还并列摆了好多大箱子,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。   “这一排是茶叶,这一排是熏香,这一排……你记好了,以后兴许有忙不过来的时候,要你到这儿取东西。”   “是。”十八妹看见屋里另有一间房,铁门大锁,于是问酒儿:“酒儿姐姐,那里面放的是什么?”   酒儿摇摇头:“我也不知道,应该是放了些重要的东西吧。你不用理会,我们管好外边这间屋子的东西就成。”   待酒儿带十八妹熟悉完府里,便一齐回了厨院。还未到申时,离晚膳尚有一些时候,酒儿端出一小簸箕核桃,和十八妹坐在院子中央的小木凳上,拿石头砸壳剥仁儿。   平常的干核桃,壳儿被晒脆了的,石头一砸便裂了开来,倒也不难剥。只是碰巧这一簸箕核桃俗称铁核桃,壳特别厚,又很硬,狠力砸几下壳才会裂缝,壳内夹层又把肉夹得很紧,很难剥出完整的仁儿来。女子力气本来就小,所以酒儿和十八妹忙活了半天,才剥出小半碗核桃仁。   十八妹手指头都酸了,抬起头来长吁一口气:“呼——我觉得剥这个比我推磨子还累。”   酒儿正在掰一小块壳子,有块仁儿卡在里面出不来:“没办法呀,公子爱吃核桃,我琢磨着今天做点玛瑙团端去书房。”   “呵呵,”十八妹忍不住低低笑了两声,“我还从没听说过哪个大男人这么爱吃零嘴儿!”   酒儿撇了撇嘴:“公子他……嗯,确实与众不同。”   谁都没他脾气怪又傲慢,还很讨人嫌!   “你们在做什么?”   一道男声响起,音色清润。酒儿和十八妹循声望去,只见南宫霖手里拿着一张拜帖之类的东西,慢慢走来。    第十章 玛瑙团   酒儿对着南宫霖甜甜一笑,梨涡浮现。   “公子您来啦?我们在剥核桃呢!”酒儿举起手里的核桃仁晃了晃。   十八妹见到南宫霖也没敢抬头好好打量,急忙站起来鞠了一躬:“见过公子。”   “不必多礼,你忙你的。”   南宫霖也没多问,看样子就知道这小丫头是酒儿说的什么豆腐店家姑娘。他走近以后,直接从碗里抓起几瓣核桃仁就放进口中,边嚼边说:“唔,多剥一点。”   “好嘞。”   酒儿爽快答应,左手拿着核桃放在一个小石墩子上,右手举着一块圆圆的鹅卵石砸上去,砸得时候要用巧劲,不仅四个面都要砸出裂缝,而且还不能用力过猛,以免把仁砸碎。   十八妹也拿着石头砸了起来,铁核桃费劲,往往要砸七八下才能砸好。南宫霖站在一旁,端着一小碗核桃仁,边看边吃。等酒儿砸好核桃准备剥壳,才发现南宫霖把刚才剥好的仁儿都吃光了。   酒儿嘟着嘴,有些埋怨:“公子你都不留一点,我还准备拿来做玛瑙团的。”   “再剥就是了嘛,干嘛这么计较,反正你也是剥给我吃的。”南宫霖满不在乎地说了一句。   酒儿小声嘟囔:“站着说话不腰疼!核桃这么难砸……”   虽然说话小声,可南宫霖还是听见了,只见他轻轻一笑,随手就从簸箕里抓起几个圆核桃:“我还以为多大点事儿呢,不就是剥壳么?看我的。”   南宫霖掌心抓着三四个核桃,收拢五指,稍稍发力。只听咔嚓咔嚓几声,核桃壳就裂开了。他再摊开手掌,坚硬外壳已经剥落下来,留下的只是核桃仁。   酒儿见状不禁拍手惊呼:“好厉害好厉害!”   南宫霖眉眼飞扬,嘴角都带着一丝得意:“小事一桩!”   “既然这对公子您来说只是小事一桩,”酒儿笑着把一簸箕核桃都推到南宫霖面前,“那这些核桃就由您代劳了吧!”   南宫霖瞄了酒儿一眼,发现这小娘子笑容里透出一点点算计。想把他当免费劳力使?没门!   他拍拍手道:“这又不是我的分内事,不做。”   本来笑靥如花的酒儿一听,顿时垮下脸来,眼神哀怨,撅着嘴嘀咕:“小气!”   她恨恨地抱回簸箕,抓着核桃就使劲那石头砸了起来,那力气猛得好像不是砸核桃,而是在砸敌人的头。   南宫霖觉得看酒儿脸色变来变去的,比看台上唱大戏还精彩,心里面早就笑翻了天。他也在院子里坐了下来,一手托腮,专注地盯着忙个不停的酒儿。   微微细汗冒出鼻尖,衬着细腻白肤,在阳光的照射下宛若清晨沾在花瓣上的露珠。一双杏眼此时正专注盯着手中的核桃,眼睛都不曾眨一下,想着平时她生气瞪人的样子,南宫霖一下更想笑了。   视线再转向酒儿一双手,沾了些泥灰,还有核桃壳上残留的脏污,看起来黑黢黢的,倒是和其他地方不相称。   南宫霖一下觉得别扭得慌,在他心里这双手好像不应该这样。顿觉如坐针毡,他动了动身子,顺手想去端茶杯,等手伸过去,才想起这是在厨院,没有茶水。   “算了算了,我帮你。瞧你慢吞吞这样,也不知道猴年马月才砸得完!”   南宫霖走过去蹲下,捡起簸箕里的核桃放在掌心捏碎,没几下就全部弄好了。酒儿意外,没想到公子突然又来帮他,看着核桃壳都碎了,她一阵雀跃。   “公子,谢谢啦!”这次道谢可是真心实意的。   南宫霖依旧那副傲慢的样子:“谁要你谢,我是想尝尝那个什么玛瑙团,看看是不是真有你说的那么好吃。”   “是是是!我马上去做,您稍等!”   酒儿把核桃仁从簸箕里捡了出来,满满一小碗,然后高高兴兴端着进了厨房,十八妹把地上的壳扫成一堆铲起来倒掉,也紧跟着酒儿进了屋。   南宫霖眯着眼,显得很满足,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想起什么,朝着厨房里喊了一嗓子:“酒儿,桔花茶!”   上回酒儿泡了盏桔花茶给他喝,清甜不腻,茶香妙韵,真是回味无穷。   酒儿正准备炒糖面,听见南宫霖一喊,急忙应声:“诶!这就来!”说着她取出一个放茶的小瓷罐,用竹勺舀了点茶出来沏上。   沸水入杯,冲散茶花,顿时香气弥漫,整个屋子都有一股子桔香味儿。   十八妹看看茶盏,发现只有茶叶的身影,并未见到一朵桔花,好奇问:“酒儿姐姐,没有桔花呀,为什么我闻到桔花的香气?”   “那是因为晒茶的时候我加了桔花,一层花一层细芽茶,花茶层层相铺直到铺满汤罐,最后再铺一层桔花,封盖以后拿到太阳下晒。且要翻覆罐子三次。晒好后就是连着罐子隔水文火蒸,蒸至极热方可取出汤罐,晾冷了取出茶叶。这时把桔花挑出来不要,只留茶叶,用建莲纸包成几包,又拿到太阳底下晒干。如此来回三次以后,桔花味道就浓了,茶味绝妙。”   十八妹听完咂舌:“可真讲究!这桔花茶好是好,就是太麻烦了。”   “不麻烦怎么会好喝呢?”酒儿端起茶盏准备出去,在门口又回过头来说了一句:“当年我娘就爱喝桔花茶呢,我爹可有耐心了,每年都要晒上好几罐。我常在边儿上看就学会了,我还记得我爹说过,真心喜欢一个人,你会心甘情愿为他做任何事。”   说罢她便出门送茶去了,留下十八妹小丫头似懂非懂。   端了茶给南宫霖,酒儿回厨房就开始在火上炒糖面做剂子,砂糖一斤半白面两斤水半盏一齐炒熟,再加入糖两斤水一盏继续炒,最后糖面和上核桃肉拌匀,做成剂子切成薄片儿,晾凉一些就能装盘吃了。   琥珀色的核桃肉点缀在其中,色泽光亮,当真如玛瑙那般好看。   南宫霖尝了一口,甜滋滋的,又有核桃脆香,于是又连着吞了好几片。酒儿见状生怕他噎着,劝道:“公子您慢些用,厨房里还有呢!”   “嗯,”南宫霖点点头,“你装起来,我拿到书房吃。”   酒儿回头进了厨房,找出一个黑漆描金雕花食盒,把玛瑙团整整齐齐码好装进去,然后端着出去递给南宫霖。   “公子,给。这东西上火,您别一次吃太多。”   “知道了知道了。”南宫霖抱起食盒,起身便走,急吼吼的样子,转眼就出了院门。   酒儿一眼瞄见桌子上的拜帖,赶紧拿起来追了上去:“公子,您落了东西!”   南宫霖回眸:“什么?”   “这个。”酒儿把拜帖递了过去,她无意中看到帖子封面上写有什么南宫、书院……这几个字。   南宫霖想起这帖子,皱了皱眉头,迟迟不想伸手接。   “公子?”酒儿看他发呆,于是晃了晃手中的帖子,又试探地唤了他一声。   片刻之后,南宫霖忽然问酒儿:“你想不想去看杏花?”   酒儿一怔:“杏花?”   “城郊麓山的杏花林这几日开得正好,原来的旧识送帖子来邀我去赏花。我想着一个人过去也没什么意思,那些人我不太熟,所以问问你,你想去的话后天我带你去。”南宫霖大大方方说出缘由。   “我去?公子我去不太好吧?我是下人呢。”酒儿摇摇头,公子小姐们的聚会,她一个厨娘跟着去干嘛呀?   南宫霖有些不悦了:“我说能去就能去。那就这么说定了,到时候你陪我一起。”说罢,他一把抢过帖子,扭头就走,完全不给酒儿拒绝的机会。   “唉……公子!”   酒儿在背后喊了南宫霖一声,可他充耳不闻,一直向前冲,搞得酒儿是纳闷不已。公子的心思,果然难以琢磨啊!说变就变!   不过去杏花林赏花?听着其实也挺不错的,女儿家哪儿有不爱美不爱花的?况且酒儿想了想,还可以趁机摘点杏花回来做蜜糖。去就去,省得惹公子不高兴,一天到晚摆脸色给她看,烦死了!   潼城一座气派的府邸大门前,站了一群人,翘首以盼,好像在期待着什么。   站在中间的是一位年过四十的夫人,体态丰腴,满身富贵,她左右各站了一男一女,仔细一看面相,原来是陆家兄妹,陆嘉仁与陆嘉宜。   不一会儿马车驶近,众人原本平静的神色终于起了波澜,纷纷摆出笑脸相迎。   马车上下来一个男人,年近五十的样子,下巴上蓄了胡须,虎目鹰鼻,样子很威严,走路也是大刀阔斧,气势凛然。   陆嘉仁见人后背直发冷,不过还是硬着头皮上前,恭敬行了个礼:“恭迎父亲大人回府。”   陆老爷眼角略微瞅了一下这个儿子,淡淡点头:“嗯。”说着便掀袍先进了大门,一众家眷奴仆赶紧也随之进去。   陆嘉仁这才松了口气,抬袖擦了把汗,暗道今儿个的第一关总算过了,只是不知接下来会不会这么顺利?   陆家晚膳过后,陆老爷差人叫来一对儿女,还有陆夫人,四个人关了门在书房里说话。   陆嘉仁本以为今天顺顺当当过去了,没想到这会儿又被叫去书房,不禁心里发毛,战战兢兢的。他爹该不会是又知道了什么吧?要对他施以家法?方才当着众人的面不好下手,如今悄悄把他弄过去,这般才好往死里整……   “好妹妹,待会儿你可要帮我说好话啊!”陆嘉仁扯了扯陆嘉宜的袖子,央求道。   陆嘉宜也拿不准陆老爷找他们何事,乍见兄长这般,恼他没一点男子汉的样子,没好气地说道:“你担心个什么!父亲还没说什么呢,你就吓成这样了,这叫敌人未到先自怯三分,要是派你去打仗,一准儿第一个投降!”   陆嘉仁笑得讪讪:“嘿嘿,我这不是怕么?以防万一总是好的嘛!”   待两人进屋给陆老爷行了礼,乖巧立在一旁,陆夫人去把门关紧,这才进入正题。   陆老爷捋了把胡子,开口说话了,却是对着陆嘉宜说的:“我在京中打听到一个消息,说是苍穹皇室子嗣不丰,所以好几位大臣联名上书请求陛下重启选秀,广纳秀女充盈后宫。”   陆嘉宜乍听一惊,难道她爹是想让她进宫选秀?   没等她发问,陆老爷又说道:“我琢磨了几日,想着这事儿虽然有影,但最后的结果很难说。如今皇后蒙得圣宠,虽然诞下的是个公主,却也没见陛下动摇,况且三年前是陛下亲自废的选秀,由此可见这位是铁了心的。”   “我们陆家是商贾出身,始终还是比不上那些士族子弟,要想以后有更好的前程,光靠朝里有几个熟人是不够的。家里这几个儿子又不争气,走仕途这条道恐怕是不通,再说朝里没人,就算有人做官也很难爬上去,因而最好的办法还是同皇家扯上关系。”   “如今我们这地界归逸王管,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,虽然苍穹国陛下是最大,可是在咱们这一片儿,逸王才是真正的头头。所以呐,嘉宜,为父打算让你嫁去逸王府,你意下如何?”    第十一章 胭脂绮   嫁给逸王?   陆嘉宜听到父亲这般一说,瞬时心惊肉跳。她预想过自己的亲事会由父母做主,可是没想到这一日来得这么快。原本她打算如果有了意中人,先给母亲说一说,再去父亲那里央求一番,按照二老素来疼她的程度,只要对方家世相貌不差,应该也会爽快答应。只是她千算万算,就是没有算到父亲居然想她攀上皇亲!   那个逸王,神龙见首不见尾,听闻样貌倒是罕见的俊美,不过脾性古怪,甚少露面,见过的他真容的人是少之又少。还有,前些年发生在他身上的事众所周知,都说他……   陆嘉宜心中涛翻浪涌,还在思忖之中,而陆嘉仁一听却嚷嚷起来:“爹!这怎么能行?谁不知道那个逸王是孤煞转世,克父克母克妻克子!身边的人都被他克死了!您让妹妹嫁过去,那不是成心要她的命么?!”   “你这混小子懂什么?!”   陆老爷怒拍桌案,咆哮一声:“我这是为她好,也是为陆家好!逸王是何等人物?陛下的兄弟,北安将军的亲外甥,掌管六州十二城的王爷!能够嫁进王府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!若不是知府卖我几分薄面,说适机为陆家引荐,你以为谁都能有机会见到逸王?如果你争气点,我也不用费尽心思做这些事了!”   陆家虽然在潼城是数一数二的大家,可是放在偌大的苍穹国,九牛一毛都算不上,近些年家中后辈又不争气,只知逗鱼养鸟,长期坐吃山空,要继续维持这么大一个家谈何容易?所以陆老爷早早就在打算,如果能攀上逸王爷,就等于是有了个大靠山,以后办起事来事半功倍,等他百年之后,仗着这层关系,子孙的日子也不会太难过。   说到底,陆老爷还是为了这些儿女着想。   陆嘉宜没有反对,而是一直沉默。她父亲向来不易被人左右,想要劝他回心转意,几乎不可能。   她表面上顺从了,心里却也有自己的小九九,嫁入王府一事,现在看来还只是陆家一厢情愿,成与不成尚是未知之数。所以她还有时间,还能去争取自己的姻缘,无论如何,这么些年来,他是唯一令她动心的男子。人这一生,总要主动大胆一次,不是么?   流光匆匆,倾心勿纵。   这日早晨,酒儿才伺候完南宫霖用完朝食,正回到厨院刷碗,就看见袁大娘来找。   “酒儿,忙不忙呢?衣裳做好了,你来看看!”   酒儿把盆子里的脏水倒进沟渠,抱着碗回屋放好,擦了擦手:“好嘞!我这就来!”   她解下围裙,出门就瞧见袁大娘眉开眼笑地看着她,对她说道:“快来快来!哪里不合适给我说,我再改改!”   酒儿被袁大娘激动地一路拽着回了两人住的小院子,进屋关上门,袁大娘拿过来一套胭脂色裙衫,催促酒儿换上。   话说前两日,不知道曹管家从哪里抬了好些大箱子进府,全都被搬去了库房。酒儿也跟上去帮忙,负责清点登记。原本她猜这是公子在外做生意买的货物,谁知开箱一看,却是珍宝古玩、绫罗绸缎之类的东西。   象牙雕花开富贵瓶、和田玉踏财童子把件、紫檀木叶形托盘、雕道:“不喜欢就扔了!反正东西给你了,你爱怎么着怎么着!”   最后南宫霖鼻腔冷哼一声,独自傲然离去,留下酒儿对着一大箱子东西发愁。   这可如何是好?   这时曹管家走近说道:“酒儿,公子说给你你就收下。以前府里没女子,我们拿到这些东西都发愁,用也不是,卖也不是。现在可好了,你来了正好拿去做衣裳,年纪轻轻的,穿艳一点才好看。”   酒儿蹙着眉头:“这怎么好意思?曹大叔你们已经很照顾我了……”   “公子就这脾气,做事全凭心性,想干什么干什么。没事的,你就收下啊!”   后来酒儿没法,抱着几匹料子回到院子,把这事儿给袁大娘说了。   袁大娘一听就笑了:“嗨!公子就是这样的!你不知道,有一次呐,府里也是搬来好多东西,我去瞧了瞧,啧啧,我活了这么大岁数,还是头一次见到那么多珍贵的玩意儿!一只金镯子足有两斤重,翡翠雕的白菜跟真的一模一样,还有这么大的珍珠!”   袁大娘圈起手指比了比,给酒儿形容那些珍珠有多大,然后接着说道:“我老婆子想着,活了大半辈子,饱饱眼福也就够了。可是后来你猜怎么着?公子他居然随手抓起几颗大珠子塞进我手里!说是送我的!”   “我当时跟你一样,吓得不敢要,可是公子一脸不耐烦的样子,说送了人的东西绝不收回去,我推了几次都没推掉,只好把珠子收下。其实当时那段日子,我乡下的儿子正好出了点事,需要大笔的钱打点,可我们这种人家平时日子只是勉强过得去,哪里还有多余的银子?这几颗珠子真是帮了我大忙,不然今天你可能就见不到我了,指不定在哪儿还债呢!”   酒儿笑了起来:“呵呵,公子还挺大方的!”   “是啊,”袁大娘牵起酒儿的手拍了拍,忽然叹了口气:“其实我知道,公子是想帮我,可又不好明说,于是才故意找机会送我珠子。其实公子这个人呐,面冷心热,心肠又好,是个良善的。可惜就是命不太好,家里人都……唉,罢了,还是不说这些了。给我看看你的料子,反正送你你就收着,没什么大不了的。”   袁大娘年轻的时候是绣娘,裁衣刺绣的手艺都很好,她看了看眼前一堆绸缎,眼睛一亮,挑出一匹红的来。   “胭脂绮!”   胭脂绮是一种极为名贵的丝绸,轻薄柔软,光滑贴肤。胭脂绮因为色如胭脂而得名,而这色并不是后来染上去的,乃是天成。   据说有一种罕见的桑蚕,吐出来的丝自带绯色,一开始颜色较浅,不过会慢慢变深,等到蚕蛹形成的那一日,最后的丝会艳若殷血,看起来妖冶至极。所以这样的原丝织就的成品,自然而然会形成渐变色的层次,从浅红到妃色,再到海棠红,樱桃红……最后是如血的艳丽。   正是:蚕丝织绮添光泽,未点胭脂已自红。   袁大娘也只见过一次胭脂绮,此时再见顿觉惊艳无比。一时技痒心起,于是自告奋勇要给酒儿裁衣,势必要做一套举世无双的裙衫出来。   赶工几日,这天胭脂裙终于完工,袁大娘迫不及待拉了酒儿回来试衣裳。   酒儿脸白肤亮,又长得水灵灵的,加上她爱笑,所以穿上这身胭脂红的裙衫是再适合不过了,衬得她人更显娇俏,回眸一笑颠倒了众生。   “好不好看?”酒儿穿上裙子笑着问袁大娘。   “好看!当然好看!”袁大娘对自己的手艺颇为自豪,对酒儿如今的打扮更是满意,“转两个圈儿给我看看!”   酒儿原地转了个圈,嫣红的裙摆飞舞出层层波浪,好似盛开的大红石竹。   “酒儿——”   忽然听到曹管家的声音在门外喊,酒儿匆匆打开房门就跑了出去。   “曹大叔有事儿么?”   曹管家招招手:“公子找你,在花厅。”   酒儿一听,衣裳也没来得及换,赶紧提着裙摆小跑去了花厅。要是去晚了,指不定怪脾气的公子怎么说她呢!   曹管家看着酒儿红色的翩翩背影,自言自语一句:“真好。”   花厅里,南宫霖正负手在背,打量着一盆万年青,漫不经心的样子。   “公、公子,您找我?”酒儿跑到门口,呼哧呼哧喘着气,说话都有些不连贯。   南宫霖回头,一抹嫣红映入眼帘,媚如春光,惊艳绝伦。   酒儿喘了两口气,这才觉得好一些,发觉南宫霖没搭腔,又唤了声:“公子?”   “哦。”   南宫霖回过神来,把眸子一敛,遮下视线,道:“你跟我出门,我们去麓山。”    第十二章 麓山行   作者有话要说:实在对不起,后台出了些问题,迫不得已伪更了。。。   但是有个好消息,这个星期榜单任务是更新一万五千字,所以会多更一些~(@^_^@)~   我滚回去去码字了,另一篇文的任务是2W。。。我估计要吐血了~~~~(>_“去麓山?”酒儿一脸莫名,干嘛要去麓山?   南宫霖见她不明所以,把脸一垮:“上次说好去杏花林的,你忘了?”   原来是这茬!这几日酒儿忙东忙西,居然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。   她缩了缩脖子,道:“那公子您等我一下,我去收拾收拾,换件衣裳。”   说罢酒儿转身就要跑回院子,南宫霖急忙叫住人:“就这样去,换来换去的干什么?我才没时间等你!”   他也不容酒儿再说,径直跨步出了房门,大刀阔斧地走出府。酒儿无奈,只得乖乖跟上。   夜泽已经牵着马在门口等了,此马名曰奔霄,身高九尺,其鬃曳地,色如霜纨,股有旋毛似日月之状,神色桀骜不驯。   南宫霖走到奔霄面前,摸出两块饴糖,摊在手心里喂给马儿。奔霄扑哧扑哧喷鼻,低头吃下饴糖,南宫霖用手顺顺它的鬃毛,只见奔霄很亲昵地用头蹭了蹭他。   酒儿头一次见到这么威风的马,而且这马儿居然还爱吃糖,顿时大感好奇。她想着如果自己喂奔霄吃两块糖,它会不会也这么听话?   “会不会骑马?”南宫霖转过头问酒儿。   酒儿小鸡啄米般点头:“会!”   好想骑在奔霄背上,天高地阔,纵意驰骋!   “会就好。”南宫霖转头对夜泽说道:“去把琉骊牵出来。”   等到看见夜泽牵来南宫霖口中的琉骊,酒儿顿时苦了脸。   这就是匹普普通通的棕红小矮马,其貌不扬,矮小结实,和集市上拉货物的马儿没两样,一点也没有奔霄威风。   如果放在平时,小矮马其实也不难看,可要是跟奔霄站一块儿,那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,云泥之别。就好比是一位容貌平平的姑娘,身边有一个艳绝天下的仙女儿,反差太大,于是这姑娘硬生生被对比成了天下第一丑八怪。   南宫霖指着小矮马对酒儿说道:“你骑这匹。”   酒儿一下如霜打了的茄子一般,神情恹恹:“哦。”   南宫霖见她耷拉着脸的样子,再看她一双杏眼总是有意无意盯着奔霄看,心中莫名畅快,心情大好。   临要上马,酒儿忽然叫住南宫霖:“公子请等一下!”话还没说完她便转身小跑回了府里,南宫霖看着一抹胭脂色飘过门角,皱了皱眉头。   这女人又要干什么?啰里吧嗦的!   还好没一会儿酒儿就出来了,只见她手里多了一个布包袱,妆奁大小。把包袱在小矮马背上拴好,酒儿又在夜泽的帮助下骑上马背。   “好了,公子。”   酒儿心里有点怵怵的,说起来她也好多年没骑马了,不知道还会不会骑?不过看样子小矮马温顺老实,应该不会那么难驾驭的哦?   南宫霖也翻身上马,拽起缰绳,双腿一夹马腹,用鞭子抽了奔霄一下。   “驾!”   奔霄顿时如闪电奔腾般飞速开跑,雪白的一人一马转眼就消失在街角。   酒儿回过神来,赶紧吆喝着小矮马动身,在后面大声喊道:“公子!等等我呀!”   一刻钟后,潼城城郊。   只见一白一棕两匹马慢悠悠地并排在一起走,白马高大,棕马略矮。白马上坐着一位雪衣公子,手牵两匹马的缰绳,而棕马上则坐着一位绯衣姑娘,把头低低埋下,一言不发。   南宫霖正在训人:“问你会不会骑马,你说你会骑!你这是会骑?!只知道一阵疯跑!也不看看一路上都被你搅成什么样儿了!要不是我及时帮你勒住琉骊,还不知道你会跑到哪儿去?!恐怕都要跑上天了!”   “可是我真的会骑嘛……曾经会……”酒儿诺诺开口辩解。   “四五岁的事你也拿出来说!”南宫霖狠狠瞪了酒儿一眼,继续骂她,“你不会拽缰绳啊?只知道趴在马背上疯子似的乱吼乱叫,真是笨死了!还要害我去救你,麻烦精!”   酒儿努努嘴:“好嘛好嘛,是我错啦,公子您别生气,我保证下次不会了!”   “下次才不带你出来!哼!”   南宫霖冷哼一声,把头扭过去正视前方,故意不理酒儿,不过手里依旧握着两匹马的缰绳,有意放慢了行走速度。   红尘紫陌,春意正浓。二人走了些时候,下马到路边凉亭歇息。   南宫霖把马拴在一旁,又掏出两块饴糖喂给了奔霄,然后走进亭子坐下,拿出一把折扇扇了扇风,觉得有些口干。酒儿则是取下小矮马背上的包袱,从里面取出一个竹筒,还有一个黄梨木方盒子。   她把竹筒打开,递到南宫霖面前,殷切笑道:“公子喝水!”   南宫霖此时正渴得慌,乍见有水很是惊喜,不过当着酒儿的面,他没有流露出丝毫特殊神色,默默接过来喝了一口。   “公子要不要用些点心?”   酒儿又呈上刚才的盒子,里面放了些薄荷糕,浅绿淡色,清清凉凉。   “我刚才喂了马,手不干净,你拿给我吃。”   说着,南宫霖指了指嘴,示意酒儿喂他吃,酒儿见状愣了愣。   公子都多大个人了,居然还要别人喂!三岁小孩儿么?!   不过心里不满归不满,酒儿可没胆子得罪南宫霖,若是惹了公子不高兴,一狠心把她扔在这荒郊野外怎么办?所以她选择听话,乖乖拈起一块薄荷糕放到南宫霖的嘴边。   南宫霖牙齿咬住薄荷糕,酒儿一松手,他再仰头用舌一卷,点心便尽数入口,满意咀嚼起来。   吃一块点心喝一口水,直到吃饱喝足休息够了,南宫霖才说道:“好了,继续走罢。”   酒儿急忙收拾好东西,紧紧跟在自家公子身后。南宫霖解开缰绳,扭过头来对着她说了一句话。   “我教你骑马。过来。”   酒儿走近,猝不及防便被南宫霖抱起,眼前一瞬天旋地转,吓得连连尖叫,等她坐定,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被托上了奔霄的背。   南宫霖也翻身上马,坐在了酒儿的背后,伸手牵住缰绳,还不忘数落她一句:“大呼小叫干什么!给我坐稳!”   他双臂环住酒儿,把人圈在身前,然后把缰绳放进她手里,再握住她的手。   被男子大掌包裹其中,酒儿微微有些脸红,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牵过除了她爹之外其他男人的手呢!公子的手不像想象中的那么光滑,掌心有薄薄的硬茧,想来兴许是学武所致,不过手掌很温暖,手指也很修长。   “你要是觉得走偏了,就这么轻轻拽了下缰绳……”   南宫霖倒是心无邪念,认真地教着酒儿怎么驾驭马匹。说话之间,男子气息喷洒在酒儿颈间,酒儿觉得有些发痒,面颊发烫,心如鹿撞。   察觉到酒儿缩了缩脖子,南宫霖凑近一看,发现她脸很红,不解问道:“你怎么了?脸怎么那么红?不舒服?”   酒儿赶紧摇了摇头,否认道:“没有没有!”   南宫霖正低着头,酒儿一晃头,脑后的发髻就在他的鼻尖蹭来蹭去,挠得痒痒的,南宫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:“阿嚏——”   只见他一脸不悦地伸手拔下酒儿挽发的簪子,酒儿后脑发髻立马散了下来,青丝滑落一背。   “哎呀!我的头发!”酒儿惊呼一声,连忙伸手想去按住。   南宫霖拍了她手背一下:“不准弄,就这样。你那一团头发老是蹭在我鼻子上,难受死了。”   酒儿不高兴,回头说道:“我才不要披头散发的,像什么样子?都不好看。”   “嘁!谁会在意你好不好看?警告你,不许挽髻!”   “我就要挽!”   “不准!”   “……”   两人一路争执,最后还是酒儿败下阵来,被南宫霖缚住了双手动弹不得,只得作罢。   南宫霖一脸胜利的得意之色,酒儿则是皱着鼻头哼了他一声,心里面不知已经骂了多少次。   这时,两人身后响起车轮轱辘声,一辆精致的马车驶了过来,速度很快,南宫霖先拽着奔霄的缰绳吆喝马儿走到路边,又吹响口哨叫了叫跟在后面的琉骊,叫它跟过来,别挡了他人的路。   香车浮影,掠过二人身旁,却忽然听见车厢内传出一女子的声音,叫车夫停车。马车在离他们五六丈的地方停下,接着车帘撩开,从里面探出一个人头。   “南宫公子。”   车内之人是陆嘉宜,她此时正笑颜盈盈看着二人,语气亲切地打招呼,可藏于袖中的一双手,却几乎要捏碎了骨头。   南宫霖驾马走近,彬彬有礼:“陆小姐。”   酒儿也认出了陆嘉宜,遂扬起笑脸随着公子打招呼:“小姐好!”   “这位是……”陆嘉宜看着二人共乘一骑,心里梗着不舒服,却硬是压了下来,一双水眸不解地看着南宫霖。   还没等南宫霖回答,酒儿急忙自我介绍:“我叫易酒儿,是公子家的下人。真是失礼了,陆小姐。”   下人?陆嘉宜又是一阵惊愕,既然是府中下人,怎么能和主人骑一匹马?而且还那么亲密……难道有什么特殊的关系?   她的视线落在了南宫霖握住酒儿双手的大掌上,目光顿时暗了暗,不过转瞬即逝,又开口道:“原来是易姑娘,你好。对了,看样子你们是要去什么地方?”   “是啊。公子说要去杏花林看杏花。”   “咦,可真是巧了。”陆嘉宜浅浅一笑,“我也要去杏花林赴宴,恩师相邀赏花,一早就给了帖子。说起来,南宫公子你也在清音书院念过书,莫非今日也是受邀前去?”  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南宫霖闻言点点头:“正是。”   陆嘉宜心中窃喜,故作平静地开口:“那正好了,不如我们结伴而行?”说着她又看向酒儿:“易姑娘,外面晒得厉害,你要不要来车里坐坐?躲躲日头也是好的。”   酒儿正求之不得,立马答应:“好啊好啊!多谢陆小姐!”   很快酒儿便下马上了车,进车厢坐下,她才发现车里还有一人,是上次那个利嘴小丫鬟,又青。南宫霖骑马跟在车厢旁边,看着酒儿利索上了车,脸色不觉黑了几分。   陆嘉宜叫又青斟了杯茶,亲自接过来端给酒儿:“易姑娘,润润嗓子。”   “谢谢。”酒儿接过小啜一口,然后又拿出手绢擦了擦汗,这才觉得舒坦一些。   刚才和公子靠得那么近,她整个人都快烧起来,这怎么回事?忒奇怪了!   陆嘉宜自酒儿上车就一直暗中打量她。年纪不大,不到双十,相貌秀丽,虽非绝艳,却自有一番甜美,笑起来脸颊两个梨涡,一看就能让人心生好感。皮肤倒是雪白雪白的,不过看那一双略显粗糙的手,便知道是个下人没错。   可是既然是下人,为何会穿得起这一身绮罗,颜色浑然天成,手工也是一等一的好……   陆嘉宜片刻间思绪已经百转千回,她忽然想起当日在街上遇到易酒儿,见她梳了个妇人的发髻,分明是已婚妇女的打扮。再看酒儿今天的头发,青丝散落,看起来有些凌乱。   于是陆嘉宜不动声色,伸手去帮酒儿理了理发丝:“今日风大,易姑娘你的头发都被吹乱了。”   “是呀,骑马一点都不好,发髻会散掉,我的簪子都不知道掉哪里去了。”   “呵呵,其实这样也挺好看的,未出阁的姑娘就应该这么打扮,梳太复杂的髻看着老气。”   “扑哧”一下,酒儿笑了出来,伸出一只手晃了晃:“我才不是未出阁咧!我都出嫁快五年了!”    第十三章 杏花宴   垂杨一径紫苔封,杏花倚墙数枝红。   杏花林名为林,实则是一座巨大的庄园,依山而建,青瓦石墙,包裹住了山上一大片杏树林。每逢花开,庄园之内游客络绎不绝,慕名而来,只为一赏杏花风采。   在庄园门口,酒儿与陆嘉宜先后下车。陆嘉宜脸上已经找不出丝毫怨恨的痕迹,始终保持着大家闺秀的矜持笑容。方才在车上,她已经把易酒儿的底摸了个一清二楚,该问的话也基本套了出来。   乡野出身,父母双亡,嫁人四年,公婆过世,相公不知所踪……于是这才去了南宫府上做厨娘。这样的女子,这般的出身,南宫霖怎么可能看得上?是她自己多心了,胡乱揣测,只会降低她陆家小姐的身份。   堂堂陆府千金,知书识礼,才貌双全,怎么可能连个小厨娘都比不上?   陆嘉宜重拾信心,于是开怀下车,眉眼间都带着舒坦的笑意,看见下马的南宫霖,唇边笑纹更荡漾三分。   “公子!”   酒儿下车,看南宫霖打发了庄园的小厮牵走两匹马,转而一脸臭臭地站在门口,大有生气的前兆,于是她赶紧跑过去跟上。   在车上的时候,酒儿没有发簪,所以把披散的头发编了个大辫子,从左肩顺下。她头发生得好,乌黑亮丽,衬着这身胭脂色的衣裳,笑脸更显明媚,南宫霖原本一肚子的怨气,在见到她向自己跑来的时候瞬间散了不少。   “坐马车很舒服?嗯?”南宫霖的声音阴测测的。   酒儿背脊有些发寒,公子该不会是生气了吧?本来好意教她骑马,结果她却一人躲进了陆小姐的车厢里,晾下公子一人在外晒太阳……   酒儿赔笑道:“没有呢!只是我笨笨的,学东西慢得很,我怕浪费公子您的一番苦心,所以才坐马车的,省得给您添麻烦!”   南宫霖闻言斜睨酒儿一眼,淡淡“嗯”了一声,然后说道:“进去吧。”   酒儿乖乖跟在他身后,缩着脖子吐了吐舌头,暗道一句好险。   陆嘉宜见状赶紧迈着小碎步追了上去,主动与南宫霖攀谈:“南宫公子,往年的诗会都没见你来呢。”   原来这清音书院每年都会举办诗会,意在与往届学子联络感情,许多学子出了书院,要么做官,要么经商,总之能接到书院请帖之人,都不是泛泛之辈。而且书院的山长也会趁机介绍如今在学的学子与这些人认识,大家熟人熟脸,以后好办事。   说起来,这一场聚会名为以诗会友,实则是人情往来,虚礼客套。南宫霖本就讨厌这些官场商场上的东西,而且以他那我行我素的性子,更不耐烦同别人打交道。尽管年年有拜帖送上门,他却是不来的。   可是今年他为何会一反常态,带着酒儿来此?   听见陆嘉宜的话,南宫霖轻飘飘说了一句:“往年没空。”   “南宫公子平日生意很忙吧?”   “还好。”   ……   陆嘉宜好几次想挑起话题,却是被南宫霖一两个字挡了回去。如此来往几回,她脸上有些挂不住了,表情讪讪的。想她大家闺秀一个,抛掉矜持主动与男子交谈本就是破天荒头一次,却是碰了一鼻子灰,好不沮丧。   酒儿见有些冷场,于心不忍。在她看来,陆嘉宜人漂亮又温柔,这么好的一个小姐,怎么能尽给别人难堪呢?她素日在府里倒是习惯了公子的古怪脾气和口不留情,可是公子对陆小姐这样,总归是不妥的。   于是酒儿赶紧热络气氛:“陆小姐也是清音书院的?真是好厉害呢!我就没有进过学堂。”   陆嘉宜听了,不免优越感腾起,心情也舒畅了几分:“嗯,念过几本书,只是识得几个字罢了,不值一提。”   “呵呵,陆小姐您若是只算勉强识字,那其他人岂不都是目不识丁了?您说是吧,公子?”   南宫霖终于有了一些反应:“陆小姐才情了得,刚才一番话,委实过谦了。”   从南宫霖口中得到夸赞,陆嘉宜喜上眉梢,依旧谦虚:“哪里哪里,南宫公子过奖了。”   杏花林里,筑山穿池,竹木丛萃,有风亭水榭,梯桥架阁,岛屿廻环。几人一路同行,很快就到了聚会之地,有好些人已经聚集在此了。   走近水榭,清音书院的山长,也是南宫霖当年的授业恩师,朱维东看到南宫霖与陆嘉宜过来,上前迎接。   “子泉,你来啦!”   子泉是南宫霖的字,他上前拱手鞠躬一礼:“见过恩师。”   朱维东年逾花甲,满头花白头发,蓄着长须,很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。他捋着胡子点头:“不必多礼。为师可是许久未见你了。”   南宫霖浅笑道:“近些时日家中事忙,还望恩师见谅。”   “不碍事,来了就好。来,我给你介绍几位同门师弟。”说着朱维东就拉住南宫霖的手,他这时又对陆嘉宜说:“嘉宜,你也过来吧。”   “是。”   陆嘉宜乖巧应声,走了过去。酒儿见状,便和又青一齐跟在二人身后,垂首敛眸,规规矩矩。   朱山长把南宫霖带到一群人中间,介绍一番,大家寒暄一阵之后,山长又去招呼其他人了,留下南宫霖与一众同门交谈。   他本来就长得俊美不凡,加之衣着不俗,还有一脸漠然的表情更显得整个人清绝孤傲,宛若天上遥不可及的星辰,所以惹得许多闺秀频频打量,甚至些许大胆的还暗送秋波。有几个与南宫霖同窗的男子看着此景心头不舒服,于是走了过来说话。   “南宫兄!”   一约莫二十七八岁的赭衣男子过来打招呼,一张国字脸,显得很方正。他叫宋茂才,现在是潼城通判。   南宫霖见到来人,不平不淡地开口:“宋兄。”   宋茂才做出一副亲昵模样,笑着问:“南宫兄,自你去了宜城,我们恐怕是有五六年没见了吧?不知现在何处高就?”   “并无官职在身。”   “哦?”   宋茂才眼里笑意多了几分,又问:“那是在商场闯荡了?其实官场规矩多,真的不如其他地方自在!再说古来孝为先,南宫兄继承家业,也是应该的。对了,府上镖局生意如何?过几日府衙要运送一批贡品去宜城逸王府,最近山匪猖狂,我正发愁此事。既然如此,我想请贵府走一趟镖。至于银钱酬劳,我给知府大人说一说,定不会亏待了府上……”   宋茂才当着众人的面,故意一口一个“镖局”,意在揭穿南宫霖的家底。走镖这趟子事儿,一般都是那些江湖莽汉在做,长得俊美又如何?考不上功名,还不是下九流的人物!   宋茂才的意图再明显不过,陆嘉宜听了心中不适,不免多瞧了南宫霖两眼,见他脸色自然,泰然处之,并无丝毫不悦,觉得有些奇怪。   酒儿闻言,暗中打量着说话的宋茂才。她见此人虽然长得人模人样的,可是眼神透着狡诈,而且小肚腩微挺,脚下还穿着一双官靴。原来是个当官的,怪不得说话那么不可一世,到处显摆了!   酒儿瞪了宋茂才一眼。嫉妒公子就用这招损人,卑鄙!   南宫霖也没急着抢白,更没为自己辩解,等待宋茂才说完,他才幽幽开口:“多谢宋兄好意,只是我现在闲云野鹤一只,早已经不管这些事了。您另请高就。”   宋茂才闻言一愣,随即有些尴尬,讪笑道:“呵呵,原来如此,那就不劳烦南宫兄了……”   同时他也很纳闷,无官职也不做生意,南宫霖就这么闲着?坐吃山空?可看他的样子不像呀……   这时,与宋茂才一起过来的一个书生,赶紧为宋茂才解围,提议道:“此处风光秀丽,花枝繁茂,甚有诗意,不如我们行酒令如何?”   这个提议立即得到宋茂才等人的赞同,于是一行人又闹哄哄去了花林中。   杏雪纷纷,树下摆案设桌,林立两旁,一人一席,最上方是书院山长朱维东的席位。南宫霖选了一个边角的位置,独坐一隅,酒儿站在他身后。   风扫过,杏花如雨落下,几片花瓣掉在南宫霖肩头,酒儿见状小心翼翼地拾起,然后轻轻放进一个随身携带的小布袋里。   南宫霖看她的动作不解:“捡这个作甚?”   酒儿一笑:“杏花可是个宝贝。花瓣用来研蜜,做出来是浅浅的琥珀色,带着一股子清甜味儿,经常食用皮肤白亮,身上也会香喷喷的!它还有清热祛火,解毒润燥的功效呢!”   “是挺白挺香的。”   南宫霖看着酒儿没头没脑说了一句,又道:“这丁点儿花瓣能做多少,你别忙活了,待会儿我带你去后面林子,随你摘个够。”   “好呀好呀。”   酒儿笑弯了眼,她取出随身带着的小荷包,取出里面的茶叶,把案几上原有的茶水倒了,重新沏了杯茶递给南宫霖。   香茶叶嫩芽,玉杯罩青纱,铫煎黄蕊色,碗转曲尘花。   南宫霖接过小啜一口,眉眼柔和:“你倒是想得周到。”   这时书院山长朱维东已经入座了,他清清嗓子说道:“今日清音书院能请到诸位前来,老夫实感荣幸。在座各位皆是青年才俊,大家分属同门,日后应当多多相互照应……今日既是诗会,诸位务必一展才华,争夺魁首。老夫年迈,就不参与了,在旁做个评判。茂才,就由你开始罢。”   山长发话,宋茂才起身一礼:“弟子遵命。”   说罢他转过身来,向着其余人说道:“此地既然是杏花林,那今日我们便以杏花为题赋诗。不过有个规矩,语说杏花,但句中不可带杏字,一人一句接下去,若是谁没接上,抑或诗意不足,可是要罚酒一杯的。在下打个头,抛砖引玉,献丑了。”   “一陂春水绕花身,花影妖饶各占春。”   宋茂才念出一句诗,然后抬手一请,示意下一位接句。   旁边的那书生接道:“纵被春风吹作雪,绝胜南陌碾成尘。”   “好!”   二人一双绝句,当场赢得满堂彩,气氛也一下高涨起来,在座众人一人一句,吟诗作对,不亦乐乎。   南宫霖静静坐在自己的位置上,漫不经心的模样,对于众人相互之间的恭维说笑充耳不闻,反而是把酒儿叫过来说话。   “我刚才听你说,你没进过学堂,那识字么?”   酒儿点点头:“我娘教过我一些,字倒是基本识得,不过像公子你们这样作诗我可就不行了。”   南宫霖一手托腮,点点头:“回去到我书房,我拿几册浅显的诗本给你,女儿家总归还是要培养些才情才好。”   “不用了公子,我可能看不懂。”酒儿笑呵呵拒绝了南宫霖的好意,她一天厨院里的事都忙不完,哪里还有工夫看闲书?   南宫霖眉毛一挑,不容质疑地说道:“看不懂的就来问我,我教你!”   陆嘉宜挑的位置相隔南宫霖不远,席间她一直偷偷拿眼打量南宫霖,发觉他一直不曾关注别处,只顾着同酒儿说话,不禁有些失望,同时心底那股微微妒意又丝丝滋长起来。   正巧这时,上一位对诗的人没有对上来,于是轮到陆嘉宜接句了。    第十四章 琵琶曲   “老枝当岁寒,芳蘤春澹泞。”   陆嘉宜听了上句,略微思忖片刻,吟道:“雾绡轻欲无,娇红恐飞去。”   “佳作!实乃佳作!”   陆嘉宜话音刚落,宋茂才便率先拍手称赞起来,看向她的眼神中带了几分倾慕。陆府千金,貌美如花,更重要的是,“财”艺兼备,哪儿能不吸引人?   陆嘉宜羞赧一笑:“宋公子谬赞了,在恩师面前,嘉宜不过班门弄斧。”   山长朱维东也开口道:“嘉宜,你也不要妄自菲薄。老夫也觉此诗甚好,下一题该你出了。”   陆嘉宜眼角余光瞥了眼南宫霖,看见他依旧是那古井无波的模样,神色淡淡,于是莞尔一笑,对着众人说道:“总是对诗,未免乏味。小女子有一个提议,不如接下来请各位一展所长,写诗作画皆可,今日难得一聚,切莫辜负了大好春光,总要尽兴才是,若能留下笔墨纪念,那便更好了。”   很快,杏花林便有人给在座各位呈上笔墨,南宫霖面前的案几上也铺呈了宣纸砚台。山长朱维东又说以一炷香为限,于是香炉也拿了来插上香。   这时陆嘉宜又说道:“我家婢女又青,愿为诸位弹上一曲,以助雅兴。”   她的贴身侍婢又青抱着琴走了出来,施施一礼:“奴婢献丑了。”   铮铮琴声入耳,清越流畅,由此可见在又青琴艺上造诣颇高。而且,只是一个小小丫鬟就能有如此功底,那身为小姐的陆嘉宜,琴艺岂非无人可及?因此,众男子对陆嘉宜的欣赏又多了几分。   四周一片寂然,只有轻微的落笔翻纸声响起,众人都在忙着写诗作画。唯有一人毫无动作,那便是南宫霖。   他眼皮也不抬,罔顾他人目光,只是默默喝茶,不急不缓的模样。   可是他不急,酒儿却是急了。酒儿见别人都在忙着,自家公子却是气定神闲,完全没有动手的打算,于是俯首小声问道:“公子,你怎么还不动笔啊?待会儿来不及了!”   南宫霖嘴角牵出一抹笑容,抬眸看着酒儿:“怎么?怕我丢人?”   酒儿努嘴:“哪儿有!只是别人待会儿都有东西拿出来,独独你一个人没有,总归不太好嘛!”   “呵,他们爱干嘛干嘛,关我什么事?我为什么非要和别人比个高低?”南宫霖有些不屑,看了眼弹琴的又青,道:“那别人家的丫鬟会弹琴,你也去和她比比?”   “弹琴我倒是不会,不过我会弹琵琶。香都快烧了一半了,公子你快点动笔啦,我给您磨墨!”酒儿一个劲儿催着南宫霖。   “你会弹琵琶?”南宫霖狐疑地看着酒儿,“那你弹个曲子给我听听。”   酒儿已经挽了袖子在磨墨了,她当南宫霖说笑,于是随口道:“您要听回去我弹给您听,现在还是先办正事儿要紧!”   谁知南宫霖却是招手叫来杏花林里的婢子,吩咐她们去找把琵琶来。酒儿见状想要阻止,南宫霖却拦住她:“你弹琵琶,我就下笔。”   琵琶拿来了,正巧又青一曲毕,香也烧了大半。这时南宫霖把琵琶塞给酒儿,一把把她推了出去。   琴声刚止,众人都下意识抬眼看了看,正巧看到酒儿抱着琵琶站在中间,目光里纷纷露出一些考究。   这位是谁家的小姐?怎么从来没见过?   酒儿骑虎难下,这时退却是万万不能的了,于是她吸了口气,笑脸说道:“奴婢奉南宫公子之命,也献上一曲。”   抱着琵琶坐定,酒儿指尖弹挑,清脆乐声徐徐流出。   这一支曲子名为“夜尽归舟”,耳闻此声,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叶孤舟,独自荡漾在宽阔的海域上,海面上升起一轮皎月,映着月色,孤舟疾行,啪啪破水声响起,浪花飞溅。   转瞬夜色渐逝,朝阳升起。阔海蓝天,一轮金日逐浪而出,宛若从地底跃出,美得晃花了人眼。清响琵琶,却弹出了沉重古朴的大气,厚重有力,一如曜日当空。整段乐曲可谓优美静谧,却又不失磅礴雄浑。   南宫霖笑眼望着酒儿,见她神情专注,不觉一笑,然后提笔蘸墨,在纸上作起画来。   线条轻勾,淡墨晕染。   不一会儿南宫霖便画好一图,搁笔之后,他看着桌上画卷灿然一笑,表情颇为满意。   香燃尽,琵琶终。   时间到了,书院山长开口叫停,众人也收了笔墨,然后分别叫身后的随从把作品展示出来。   有诗有画有字,字体刚劲的书法,妙笔生花的丹青……朱维东看着这些很是欣喜,特别是几位尚在书院念书的学子,表现更是不俗。可当他目光看向南宫霖的时候,却发现他桌上空无一物,也没有作品拿出来。   “子泉,你的呢?”   南宫霖回道:“学生不才,未能成画。”   “老夫记得你原来天赋斐然,作画最是了得,数笔之内必成佳作,怎么今日未能成画?可是对自己要求太高,不满意画作,故而藏了起来?”朱维东有意给南宫霖一个台阶下。   岂料南宫霖不买账,只是说道:“多年不练,画艺生疏,学生确是无力成画,让恩师见笑了。”   此话一出,在座几人都暗自笑了起来,好似在讥笑南宫霖是徒有虚表的绣花枕头,中看不中用。陆嘉宜也有点郁结,为他感到难堪,可是反观南宫霖,却依旧是那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,落落大方地承认没有画作。   酒儿把琵琶还给了杏花林的婢子,回到南宫霖身后,见到他没有拿出作品来,心里大呼上当,自己辛辛苦苦去表演了一回,可是公子却食言了,真不该信他的话!   南宫霖见酒儿埋头嘟着嘴的样子,伸出一根手指挠了挠她的手背,小声道:“看这里。”   酒儿顺着南宫霖的手指看去,发现桌下藏了一卷画纸。   “我画的在这里呢,待会儿给你瞧!”南宫霖说着,眉眼之间都是得意之色。   酒儿不解了,压低嗓子问:“公子你为何要把画藏起来?”   难道真如山长所说,只因为觉得画得不好?   南宫霖“嘁”了一声,口气傲然:“我的画哪儿轮得到他们品头论足?我爱给谁看给谁看。”   在座众人皆在品评他人作品,陆嘉宜却是心不在焉,暗中打量着南宫霖,看见他和酒儿两个人聚首一处窃窃私语,顿觉如鲠在喉。   这个易酒儿,说是下人,却穿得一身上好绮罗,而且那手精妙琵琶委实技艺非凡,她的来头绝不简单。她到底有何居心?一个嫁过人的村妇,难道也想攀上这位俊美公子?   过了一会儿朱维东有事先行告辞,走之前留话叫众人继续,务必尽兴而归。南宫霖一直坐在这里是不忍拂了朱维东的面子,这下山长一走,他也起了身,拿起画卷,叫上酒儿离开。   穿过回廊,又过了石桥,南宫霖带着酒儿到了偏靠后山的一片树林。这里杏花漫烂,嫣红粉白,煞是好看。   “这么多!”酒儿仰头望着树上花枝,眯了眯眼,“可是好高啊,我都摘不到。”   “搬个梯子爬上去呗!”南宫霖有意逗弄酒儿,举起小布袋晃了晃,“装满了才准下来。”   酒儿眼珠子转了转:“可是这里没有梯子呀!”   公子又想让她做苦力,没门儿!   “那没关系,我有办法。”   南宫霖走近酒儿身旁,趁她不备一把搂住她的腰,然后纵身一跃,把人带上了一棵老树,转眼之间两人已经坐在了一根粗大的枝桠上。   “啊——”   酒儿一开始被吓得大叫,坐在树上以后,她低头看看地面,足足有四五丈的距离,高得吓死人。于是她把身子紧紧靠过去贴住南宫霖,双手还拽住他的手臂不放。   “公、公子,放我、我下去……”   南宫霖双手抱胸,耸耸肩头:“我没拦着你呀,你想下去就下去。”   每次当他看到酒儿惊慌失措、或者是生气瞪人的模样,就觉得心情特别好,所以他也格外爱逗弄她。   酒儿畏高,还是抓住南宫霖不放,杏眼里浮起一层氤氲,可怜兮兮地哀求道:“公子求求你了,让我下去吧,我害怕……”   南宫霖见她脸色果真有些发白,心里某一块好像被戳了一下,有些软软的不适,可是他又不想这么快放酒儿下去,失了乐趣。于是他伸手一揽,把酒儿抱进臂弯。   “我拉着你,这样总行了吧!快点摘杏花,摘好了我们就下去。”   酒儿有些气恼,看来公子今天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了。她又不会爬树,此时此刻,除了仰仗公子,她还有什么法子能下去?搞不好一个不慎摔下去,非得变成残废不可!   “摘就摘!”   酒儿撂下一句气话,然后伸手拉过最近的花枝,从上面摘下一朵朵盛开的杏花,再逐一放进布袋子里。南宫霖坐在一旁,双手圈住酒儿的腰,看着她因为紧张还有生气而显得酡红的脸颊,忍不住笑了笑。   “酒儿。”   南宫霖唤了酒儿一声,酒儿回眸:“干嘛?”   南宫霖笑着摇摇头,酒儿觉得莫名其妙,转过头又重新扯来一条树枝。有些野蜂萦绕在树间,她小心翼翼的,都尽量避免碰到它们。   “酒儿。”   “嗯?”   又是没事找事,唤了一声之后不说话,酒儿飞给南宫霖一记白眼。   “酒儿。”   “……”不理。   “酒儿~~~”   “……”还是不理。   “酒儿酒儿酒儿!”   这下酒儿火了,转过头怒气腾腾吼道:“干嘛啦!老是叫我做什么?”   酒儿柳眉横竖,一双杏眼露出凶光,还嘟着嘴,表情恶狠狠的。南宫霖看见她如小猫炸毛的样子觉得可爱极了,大笑起来:“哈哈……”   讨厌的公子!老是成心捉弄她!   酒儿气呼呼地扯着树上的花,把手里的东西想象成南宫霖,恨不得捏碎揉烂了才好,而且还要踩上几脚才甘心。   树下传来一阵脚步声,由远及近,南宫霖探头一看,发现来人是几个十多岁的孩童,手里拿着竹竿之类的东西,正往这边走来。   他皱了皱眉头,随即松开环住酒儿手,突然纵身一跃,跳下了树枝。   酒儿只觉得腰上一轻,再扭头一看,才发现南宫霖都已经下去了,把她一个人晾在了高高的树上。   酒儿害怕,双手紧抓着身下的树干,朝着树下的南宫霖喊道:“公子,我还在上面呢!”   南宫霖仰起头,在暮光的映照下,一张俊脸显露蛊惑神色。他张开双臂,朝着酒儿招了招手。   “跳下来,我接着你!”    第十五章 掷绣鞋   跳下去?   酒儿怯怯看了眼地面,然后猛然缩回脖子,使劲摇了摇头。   谁知道公子会不会使坏?现在说接住她,可是待会儿她要是真跳了,公子又食言怎么办?她才不想被摔死呢!   “快点跳!别磨磨蹭蹭的!”   南宫霖最不耐烦等别人了,皱着眉头又招了招手,一副命令式的口气叫酒儿快跳。   “我不跳,我害怕。”   “怕什么?我会接住你的,没事儿!”   鬼才信你的话!酒儿嘀咕一句,又说道:“公子请您找个梯子来,我自己下去!”   南宫霖不高兴了,把手一收,恶狠狠地威胁道:“爱跳不跳!”   说罢他冷哼一声,转身走到一株小树旁,斜靠在树干上,双手抱胸,抬头看着树上的酒儿,带着点看好戏的意思。   反正他才不会去找梯子,这个胆小鬼愿意就这么耗着也无所谓!   两人僵持一会儿,酒儿鼓起勇气朝地下看了一眼,依旧高悬悬的,恰巧又窜来几只蜜蜂,酒儿坐在花枝中,浑身被花香包裹,于是蜜蜂便在她耳边嗡嗡闹着,好似还想叮上一口。   “去去!”   酒儿挥手舞了舞,坐在树上扭了扭身子,小脚还乱踢一阵,好不容易才敢走了几只讨人厌的蜜蜂。   “哎呀!”   伴着酒儿一声惊呼,她的一只绣鞋被踢飞了出去,啪嗒一下打在了什么东西上,酒儿急忙探头一看,不禁倒吸一口冷气。   那只粉色绣鞋不偏不倚,刚好砸中南宫霖的头。现在南宫霖额角一块灰扑扑的印记,他弯腰从地上捡起绣鞋,紧紧攥在手里,眼里怒火熊熊地瞪着树上的酒儿。   “你给我下来!”   南宫霖在树下暴吼,酒儿吓得死死抱住树干,使劲摇头。   疯了才下去!她宁愿坐在树上啃树皮,也不愿下去被公子报复!   “好,不下来是吧?你等着!”   南宫霖气冲冲捡起几块石头,捏在手里准备向酒儿掷去,可是到临要扔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,最终还是把石头丢掉,转而摸出喂马剩下的饴糖,掰成杨梅大小。   “呵呵,”南宫霖站在树下阴测测笑了几声,“最后问你一次,下不下来?”   酒儿看着自家公子有些狰狞的面容,惧意更甚,缩在树上诺诺说道:“不……不下……”   “这是你自找的!”   说着,南宫霖便把饴糖放于指尖,一块块弹了出去,射向树上的酒儿。噗噗噗几声闷响,酒儿被糖打中手背和脸颊,疼也不是特别疼,就是有点麻麻的,而且糖都粘在了皮肤上,黏黏的很难受。   南宫霖得意笑问:“你跳不跳?”不跳也能把你打下来!   酒儿苦着脸,怯怯地看着南宫霖,犹犹豫豫。她能不跳么?总不能一辈子都待在树上吧?只是,跳下去没人接手,她不摔断腿才怪!倘若公子好心接住她,肯定是等着秋后算账呀!谁叫绣鞋那么会挑地方,专门往公子的脑袋上落?   算了,横竖都是死!大不了摔个半残!那也比被公子拽下树再暴打一顿强!   一闭眼,酒儿视死如归往树下一跳,心中暗自祈祷泥巴地软一点,好让她别那么疼。   馨香袭来,如淡墨芬芳,酒儿顿觉身下一软,跌落进一个微暖的怀抱之中,她蓦然睁眼,入目便是南宫霖略显清冷的俊脸。   “公、公子……”   酒儿紧张地哽咽了一下,公子是接住她了,接下来呢?拿绣鞋敲她脑袋?   南宫霖低头看着酒儿,忽然勾唇一笑,惊得酒儿打了个寒颤,下意识就想推开人逃跑。南宫霖遂收紧了手臂,把人箍在了怀里,嘴唇贴到酒儿耳畔,轻声说话。   “我说过会接住你的,没食言吧?”   热气微醺,酒儿耳朵有些发痒,缩了缩脖子,闷闷点头:“嗯。”   “可是你呢?磨磨蹭蹭半天不敢跳,还拿绣鞋打我,这笔账应该怎么算?”   “我不是故意的嘛!公子您饶了我吧,我以后不敢了……”   酒儿从来就很识时务,见到南宫霖一脸诡异表情,立马开口讨饶。南宫霖这时松开臂膀,把酒儿放了开来,然后他缓缓蹲下,拿着绣鞋停在了酒儿脚下。   公子这是要干嘛?难不成会帮她穿鞋?酒儿被自己的猜测吓得愣在原地,眼睁睁看南宫霖握住她的脚。   “乖乖的别动啊~~~”   南宫霖叮嘱一声,然后一手抓住酒儿的脚腕,飞快地扯下她的白色袜套,露出一只白皙小巧的玉足。   “啊哈哈……公子不要……哈哈……不要挠了!好痒呐……”   南宫霖伸手挠上酒儿的脚心,痒得酒儿是又叫又闹,一个劲儿地讨饶,想跑跑不掉,又不敢用脚踢南宫霖,只得一个人承受了这份捉弄。   “公子我错了我错了……饶了我罢!哈哈……好痒好痒……”   南宫霖充耳不闻求饶声,抓住酒儿的小脚一阵猛挠,看她笑得花枝乱颤,眼泪横飙的样子,心头畅快之极。酒儿最后直接坐在了地上,笑得都没了力气,浑身软绵绵的。   南宫霖挠够了,这才收手,伸出一根手指头戳了酒儿眉心一下:“下次还敢不听话么?”   酒儿拨浪鼓似得摇头:“不敢了不敢了……”   南宫霖满意点点头:“这次就暂且饶了你,起来,我们回府。”   酒儿不敢违背南宫霖的命令,拿过袜套和绣鞋穿了起来。南宫霖看着她白生生如嫩藕般的玉足,忽然心头痒痒,很想握在手中好好把玩一番。   他赶紧甩甩头,把这些不该的念想抛掉,正好酒儿也穿戴整齐,从地上站了起来。   “走吧。”   南宫霖带着酒儿便往林子深处走去,酒儿不解:“公子,门不是在那边么?”   “我们从后门出去,前边人多,懒得和他们打交道。”   南宫霖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,之后屈起手指放到嘴边,吹出一个响亮悠长的口哨声。   马厩里的奔霄和琉骊听到口哨声,扬蹄嘶鸣,遂跃出栅栏,朝着主人所在的地方奔来,吓得马厩小厮和在此休息的马夫一阵狂追,无奈奔霄琉骊疾行如电掣,两个纵身之后便失了踪影,一干人愣是连根马毛都没摸到。   在酒儿和南宫霖等着马儿过来的时候,冷不丁听见有人大叫:“快跑!”   接着从旁边的林子里钻出一群孩童,一个个见了鬼似得狂奔,正是刚才拿着竹竿跑进树林的那几个顽皮少年。   还没等两人弄清是什么个情况,一阵嗡嗡声响起,愈来愈大,接着一大片东西飞了过来,蜂拥而至。   原来是这几个捣蛋鬼拿竹竿捅了蜂窝,结果惹到了这里林子的蜜蜂,于是群蜂出动,反击敌人。   “哎呀!”   酒儿痛呼一声,捂着头便蹲在了原地。刚才南宫霖用糖做弹打她,她脸上手上沾了不少糖渣,蜜蜂闻到甜味儿,于是纷纷飞过来蛰她。   南宫霖见势不妙,脱下身上外袍便笼住酒儿的头,裹人入怀。正巧此时哒哒马蹄声近,奔霄已至,南宫霖抱起酒儿就上了马。   “驾!”   奔霄驮着二人,飞快地朝着后山上跑去。   “嘶……轻点儿轻点儿!”   麓山一隅的一处小溪边,酒儿正拿手绢沾了水,轻轻给南宫霖擦脸。南宫霖左边眉角肿得老高,红红发闪,原来是被蜜蜂蜇到了,他眼皮也肿了起来,左眼被压迫成了一条缝。   酒儿一脸愧疚表情,拿着手绢给他小心翼翼擦了擦,然后又轻呵两口气吹了吹:“公子,好点没?”   方才南宫霖用衣服罩住她,把她护在怀里,她倒是没受什么伤,可怜了南宫霖被一群蜜蜂追着不放,还被蛰了好几个包。   南宫霖现在眼睛一只大一只小,脸都变形了,模样看起来甚是滑稽,他用完好无损的右眼恶狠狠瞪了一眼酒儿:“好什么好?没看见还肿着呢!你这个惹祸精!跟你在一起准没好事儿!”   酒儿心里不服,要不是公子用糖打她,蜜蜂能都扑向她么?再说蜂窝又不是她捅下来的!这人真是强词夺理!   不过埋怨归埋怨,看在南宫霖救了她的份上,酒儿还是罢了。她拿出随身带的荷包,从里面抽出一根绣花针。   “公子,蜂刺还在里面,这东西不能留着。我这就把刺挑出来,您忍着点疼。”   南宫霖坐在溪边一块石头上,酒儿站在他面前,左手轻轻按着眉角周围,右手轻捏绣花针,一点点慢慢把刺挑出来。   酒儿虽然个头比较娇小,可是凹凸有致,曲线玲珑,她站着南宫霖坐着,正巧那一对丰盈就在南宫霖眼前晃来晃去,而且她今日穿的胭脂绮质地轻薄,凑近了看,都能隐约窥见里面肚兜上绣的花。   挑刺这事儿要做得细致,酒儿是心无旁骛地耐心挑着,而且害怕弄痛了自家公子,愈发放缓了动作。南宫霖却是不一会儿脸都红透了,呼吸也有点急促。   挑了刺,酒儿看着南宫霖眉角处起了一块红疹,还隐隐有扩大的趋势。她蹙眉道:“公子,好像起疹子了……这样可不行……”只听酒儿自言自语了两句,忧心忡忡。   忽然,南宫霖觉得眉角处贴上来两片柔软,然后是一条湿濡的丁香小舌舔上伤口,接着酒儿的小嘴便在伤口处吮吸起来。   南宫霖浑身一个激灵,身子都僵了。他迟疑了片刻,随即抬起手,缓缓搭上酒儿的腰。    第十六章 月中天   酒儿正在帮南宫霖吸掉伤口处的毒素,冷不丁觉得腰上一紧,低头一看,原来是南宫霖一双大掌覆了过来。   察觉到酒儿停下动作,南宫霖不平不淡地说道:“继续。”   “公子你抓着我作甚?我又不会跑。”   酒儿嘟囔一句,南宫霖一双手把她的腰掐得可紧了,有些难受。   南宫霖轻哼一声:“呵,你要是弄疼我,我就拧你。动作快点!天都要黑了。”   你你你……   酒儿气急,真是忘恩负义的公子!她好心帮他处理伤口,他却想要拧她!   酒儿也不帮他弄伤口了,气呼呼地把手一甩:“好了!”   南宫霖却是不依,反而把人勒得更紧,理直气壮地说道:“没好!我还觉得有些疼。你是不是随便糊弄我?!”   “被蜂蛰了是会疼嘛!”   酒儿气不打一处来,公子这脾气怎么像个小孩子一样?没个定性!   “那你再给我吹吹,就像刚才那样。”   “那又不起多大作用。算了,我去扯两片蒲公英叶子给你敷敷,清凉解毒的。”   说着酒儿使劲挣开南宫霖的束缚,去溪边扯了一把蒲公英的叶子,然后揉了揉,又在手心里搓成一团,最后给南宫霖敷在眉角上。   “这里也要。”   南宫霖指了指耳后,酒儿一看,原来那里也有个包。她无奈一叹,又拿着针先把刺挑了出来,之后才敷上草药。   一转眼,暮日渐落,天色开始发暗。   南宫霖被蜜蜂蛰过的地方已经消了大半的肿,除了还有点痒,基本已无大碍,于是说道:“走吧,天都要黑了,这也不知道是哪里,估计回去得夜里了。”   酒儿伸长脖子望了望,瞧见山坡下有一个小村落,田畦阡陌,炊烟袅袅。   “公子,不如我们先去那里吧!顺道问问路。”   南宫霖眼皮肿着,看不太清楚路,所以也不敢骑着奔霄乱跑,而琉骊方才就没跟上来,多半是留在了杏花林内。于是白马驮着两个人,由酒儿牵着缰绳,慢悠悠朝山下村庄走去。   到达一户农家门口,刚巧是晚饭时间,酒儿扣了扣柴门,问道:“请问有人吗?”   “谁呀?”有女子应声,过了不一会儿便有人出来开门,一位年轻妇人探出头来,显得有些警惕:“你找谁?”   酒儿冲着这妇人甜甜一笑:“这位姐姐,我和我家公子在山上迷路了,想问问您回潼城的路怎么走?顺道讨杯水喝。”   这女子视线越过酒儿肩头,打量了站在一旁的南宫霖一番,见是一位俊美的富家公子,再看酒儿一脸和善模样,略微放下心来。   她把门打开:“请进吧,水在厨房,你自己倒一下,我身子不太方便。”   “多谢姐姐!”   南宫霖也颔首道谢:“叨扰了。”   酒儿这才和南宫霖进了别人的院子,见这农家小院虽然不大,不过却收拾得很齐整,女主人身怀六甲,现在是一个人在家,怪不得刚才那么谨慎了。   酒儿进了厨房,看见冷锅冷灶的,不禁有些纳闷。这妇人怎的不做饭?就算大着肚子,做顿吃食总没问题吧?就算大的不吃,也不能饿着小的嘛!   端了水出来,南宫霖正站在院子里一棵树下,看着墙角一个破木头箱子发呆,而那女主人则是坐在一张竹制摇椅之上,端着个针线篓子做婴孩儿衣服。   “公子,给。”   南宫霖听到酒儿的声音方才回头,接过杯子喝了一口,皱皱眉头:“怎么是凉水?”   酒儿小声说道:“这里没有热水,您将就一下吧!”   过会儿酒儿又问那女主人回潼城怎么走,年轻妇人答道:“从这里回城要绕过村子,走上北村口的那条大路,再上官道,约莫要三个时辰左右呢。”   “啊……这么远呐!”酒儿有些意外,他们怎么会跑这么远了?   女主人笑了笑:“这里是麓山的背面,你回城要绕着山走,自然远了。”   “可是天都快黑了……”酒儿看了看天色,有些忧虑,随即她像想起什么来一样,问这年轻妇人:“姐姐,怎么家里就你一人?你家男人呢?”   说起这个,女主人微微叹了口气:“唉,他还在田里忙活呢!估计得天黑了才能回来,家里也没人能帮衬一下,我又什么都不会,现在怀着孩子也不方便……”   她一脸落寞,好似在埋怨相公不陪她,又好似在懊恼自己帮不上什么忙。   酒儿听了,转转眼珠,弯下腰和她商量:“姐姐,你看今天能不能收留我们一宿?现在回城恐怕来不及了,到时候城门都关了,我家公子在山上被蜜蜂蛰了,现在还难受着呢,也不太适宜奔波。对了,我们还可以帮忙干活儿,劈柴担水洗衣做饭都成!”   “这……”女主人听酒儿这么一说,有些犹豫,不过面露难色,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。   “姐姐,你现在身子又不方便,相公也忙,有个人帮忙整理下屋子也是好的。我和公子就借宿一晚,明天一早就走!”   央了这妇人半天,她终于点头答应,笑着说:“好罢,其实我成日一个人在家里闷着也怪难受的。不过我家小,就剩一间空屋了,得麻烦你自己打扫一下。”   “不麻烦不麻烦!”   酒儿有些忐忑地告诉了南宫霖借宿这件事,南宫霖轻瞟了她一眼,语气不善:“你都安排好了才来问我,到底你是公子我是公子?”   酒儿及时服软,笑嘻嘻地讨好:“我是为公子您着想嘛!我又不会骑马,夜里回城还要烦着您,不如我们就在这里将就一晚,您说好不好?”   “哼。”南宫霖鼻头轻哼一声,有些不满,不过终究是默许了。   接着酒儿便忙活起来,先打了水清洗了一下房间,然后进到厨房侍弄晚饭,她烧火的时候发现柴火不够了,于是又找来把小斧子,准备到院子里坐着劈柴。   南宫霖在院子里有一句每一句和这家女主人搭着话,看着酒儿忙来忙去不停的样子,皱了皱眉头。   “还有多久才能用晚膳?”   酒儿正劈着柴,小斧头不太好使,刃卡在了木头里,她用得很费劲。乍听南宫霖问话,她随手抹了把额头,答道:“还有一会儿呢,厨房里没柴火了,我先劈一些出来。”   她白白的额头沾上一抹黑灰,南宫霖看见鄙夷地说道:“咦,脏死了!”   他伸出手摸上酒儿的额头,揩去那抹污迹,随即抢过她手里的斧头:“算了算了,看你这点儿力气!这些事是男人做的,你快去做饭,我都饿了。”   酒儿诧异,公子怎么那么好?抬头望望天,太阳没有从西边出来呀!   南宫霖见她愣着不动,挥了挥手中的小斧子,作势要劈人:“还不快去!”   不出三句话,公子必定原形毕露!   酒儿暗地里哼了一声,提着裙摆快步进了厨房,院子里的女主人看见他俩之间的动作,忍不住抬袖掩嘴笑了笑。   农家地方东西少,厨房里也只有些韭荠,没什么荤腥。倒腾一阵,酒儿在墙角翻出两根山药,又在米缸里找到几个鸡蛋。她叹了口气,看来这家人的日子真是过得不咋样。想着南宫霖嘴巴如此刁,酒儿还是把蛋拿了出来,又放了锭碎银子在米缸里,盖上盖子。   生火淘米烧饭。山药洗干净一整根放到笼屉里。等到蒸熟蒸软以后取出来剥了皮,切成小块,蘸着盐或者蜜吃。荠菜焯水捞起,拌上盐、酱,做一道佐餐小菜。   院子里有棵香椿树,酒儿摘了枝桠上的嫩芽下来,切细焯水以后,磕了蛋进去搅散,入油锅炒熟捞起盛盘,碧红金黄,油亮亮的,香椿蛋味扑鼻而来。最后她用韭菜做馅儿,烙了几个饼子。   这家女主人叫梅姐,她挺着肚子进了厨房,第一句话便是:“好香呐!小娘子你手艺真好!”   酒儿正在煮汤,烧了水放勺猪油,等水沸之后,把嫩生生、绿油油的豆苗放进去烫一下就行了。   她忙着手上的事,随口回道:“我爹是厨子,我跟着他学了些菜式,现在就靠这门手艺吃饭呢!”   梅姐笑了笑:“有门手艺总是好的,别像我什么都不会,平时倒好,现在怀了孩子还要累着相公来照顾,挺让人操心的。”说着她语气里透出一丝丝失落。   酒儿听了立马安慰道:“没事儿的!我爹说,娘子就是用来疼的,你相公就该对着你好,你可是要给他生儿育女的呢!生孩子多辛苦呀,怀胎十月,运气不好还要赌上命。所以按我说,当娘亲的是这个世上最了不起的人了。”   “呵呵,和你说话真舒心。我把这些端出去。”梅姐过来端起菜盘子,酒儿这才发现,梅姐不仅生得不错,一双手也是白白净净,一点也不像农妇。   晚饭上桌,正巧这家男主人也回来了。他一进门,看见酒儿和南宫霖在院子里,站在原地愣了片刻。   梅姐上前挽住他的臂弯,开心地介绍道:“他俩是来麓山看杏花的,可是被蜜蜂蛰了,而且还迷了路,于是来我们家借宿一晚。”   酒儿瞧着男主人一脸阴郁,有些发怵,但莫名其妙叨扰别人总是不好,于是她走上前道:“给您添麻烦了,真是不好意思。”   “无妨,请便。”   半晌,这男主人终于开口说话,却是淡淡两句,看不出喜怒。这下酒儿拘谨起来,和梅姐说的话也少了,四人默默用完晚饭,酒儿帮忙把碗洗了,看见主人家两个已经进了寝房关了门,于是她也回了房间。   矮矮的土屋,房间又很狭窄,酒儿想着她一露面,公子定会挑三拣四,说她不好,让他住这么间破屋子。岂料进了门,却见南宫霖正襟端坐在一条凳子上,面色是鲜有的沉静,默然不语。   “公子?”酒儿试着唤了南宫霖一声。   南宫霖抬眸轻扫她一眼:“嗯?”   “天色不早了,公子您休息吧,明儿个还要早起呢!”酒儿把床铺好,又道:“您睡床,我就在凳子上将就一晚。”   这时院子里的另一方传来些许说话声,好像梅姐和她相公有点争执,酒儿不禁往外望了望,显得有些关心。   该不会是他们这两个不速之客惹恼了主人家吧?那可真是罪过了。   南宫霖也听到了动静,不过他却是径直走到床上和衣睡下,躺下之后对着酒儿说道:“我们天一亮就走。你要是撑不住,我不介意把床分你一半。”   说着他往里挪了挪身子,把床外面空出一小块地方。   酒儿吹灭油灯,在凳子上坐了下来:“不用了公子,我就在这里趴着歇一会儿。”   “随你。”   南宫霖吐出两个字之后再没有说话,酒儿双手趴在桌上,把头靠了上去,不一会儿便迷迷糊糊睡着了。   夜已过半,月上中天。   寂静的村落里,家家户户大门紧闭,没有一丝声响。而本该睡得香甜的南宫霖却蓦然睁眼,悄然起身。他借着不亮的月色,看见酒儿趴在桌上睡得很不舒服,于是走过去把她抱起轻轻放在床上,而自己却走出了房门。   农家小院中央,竟也站着一个人,梅姐的相公。   他见南宫霖出来,紧了紧拳头,压着嗓子问道:“你是什么人?”   南宫霖见状,不慌不忙,抬眼反问:“你又是什么人?”    第十七章 往日欢   翌日天蒙蒙亮,小小村落里公鸡的打鸣声此起彼伏,酒儿被扰醒,还未睁眼便感觉到自己身下是软软的床铺。她一下张开眸子,有些慌乱地坐了起来,看了看四周。   “醒了?”   南宫霖不知何时已经起身,静静坐在一旁的凳子上,随口一问。   酒儿惊愕:“公子你……我怎么会……”   南宫霖站起来,轻瞥她一眼:“从没见过你这样的女子,睡相奇差,还磨牙打呼。扰得我一宿没阖眼。”   “真的么?”酒儿眉心紧皱一团,自言自语地说道:“我没有打呼的毛病呀……”   南宫霖此时已经完全好了,昨日被蜜蜂蛰过的地方也消了肿,他拍拍衣裳就抬脚出门:“我们回城。”   这么早?天上星星还没完全落下去呢!   酒儿赶紧下床穿好鞋,随手拢了拢头发,三两步跟了出去。只见主人家的寝房还紧紧关着,想必梅姐和她相公还未起身。   “公子公子,”酒儿追上南宫霖,小声地问:“我们就这样不告而别,会不会不太好?”   “你不想走就留在这里。”   南宫霖一脸冷傲,扔下一句话给酒儿,转眼就出了院子。酒儿无奈,只得追了上去,最后她上马的时候还回头看了眼梅姐的屋子,依然是静悄悄的。   若是以后还有机会到这里来,她一定要好好谢谢梅姐,给她的小宝宝做些小衣服拿过来。   奔霄在外面待了一晚,鬃毛和马鞍上都是露水,酒儿坐上去觉得有些凉冰冰的,加上现在天色尚早,气温还有些低,于是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。   “阿嚏!”   南宫霖对她这种状况很是不满,嗤之以鼻:“娇气。”   酒儿有些不好意思,她从小身体不错,很少有个头疼脑热的,这次应该是真的被冷到了。她揉揉鼻头说道:“呵呵,可能昨天受凉了……”   南宫霖看她神色恹恹,又想起昨晚上她趴在桌上睡觉的情形,不禁生出几分怜惜。   这个小女人,表面上甜美温顺,可是骨子里却带着股说不出来的韧劲。   酒儿本来是跨坐在马背上,南宫霖忽然一臂抱住她,让她环过一条腿,改为侧坐在前,然后自己身子往前贴了贴,把人揽进怀里。   “冷就靠着我,待会儿跑起来风更大。”   吆喝一声,扬鞭一抽,奔霄便撒蹄狂奔起来。猎猎冷风扑面而来,酒儿有些睁不开眼,不觉往南宫霖怀里缩了缩,一路颠簸得厉害,她过一会儿便伸手搂住南宫霖的腰,稳住身子。   南宫霖微微低头,看见酒儿一脸乖巧模样,唇角挂上一抹笑纹。   日出东隅,照见西途。   约莫一个时辰以后,南宫霖带着酒儿走上了官道。官道宽阔且平整,路上也有为数不多的行人,酒儿从南宫霖的怀里脱离出来,仰头问道:“公子您要不要休息一会儿?”   南宫霖昨晚没睡,神色有些疲惫,他闻言眼神依旧直视前方:“你想休息?”   “不是呢!我是担心公子您身体吃不消,回城还要一个多时辰,您可别累坏了。”   若是累坏了公子,回去曹管家可饶不了她!   “我的事轮不到你担心。”   南宫霖拒绝了酒儿的好意,继续驾马赶路,不过速度稍微减慢了一些。酒儿缄口,重新缩回到南宫霖的怀里,悄悄吐了吐舌头。   她真是多事!明知道公子是个又臭又硬的钉子,还傻乎乎地往上碰!   远远地看见了潼城西城门,城楼上旌旗飘扬,还战列着一排银甲士兵,太阳照射在上闪耀着白光,老远就觉得晃眼。而且城门大开,门口也站了一堆人,好似在迎接什么重要宾客,阵仗排场很大。   南宫霖见状皱了皱眉头,好似有些不悦。待他带着酒儿慢悠悠晃到门口,人群里突然出来一人,竟然是夜泽。   夜泽见到南宫霖如释重负,赶紧上前牵马:“公子您昨夜去了哪里?我还以为……真是差点都要把地翻过来找人了!”   前一天入夜,眼看城门都要关了,南宫霖还没有回府,酒儿也不知所踪。曹管家担心南宫霖安危,便差了夜泽去杏花林找人。可是孰知到了一打听,才说聚会之人早就走了,而夜泽也只在林子里找到琉骊,奔霄同人却不见踪影。   夜泽大骇,如果让南宫霖遭遇了什么不测,他如何担当得起?当机立断,他立即策马回城去了府衙,知府得悉立马调来人马全城找人,几乎把麓山山头都翻遍了。今日又驻扎在各个城门,看看能不能得到什么消息。   南宫霖和酒儿在麓山背后的一个偏僻小村落过了一夜,自然不知道这些动静,今天一回来才看到这么大的阵势。酒儿听了夜泽说的话,又见到城门聚集了好多人,十分诧异。   这南宫府居然能请到知府寻人,真是好大的面子!看来公子肯定跟官场上有来往……   而南宫霖则是有些淡漠地吩咐夜泽:“你去给知府说叫他把人撤了,人多闹得慌。还有你以后少大惊小怪的,动不动就兴师动众,成什么样子?”   夜泽抱拳颔首:“是!”   南宫霖在城门口未作停留,带着酒儿就直接驾马回府,夜泽则留下来善后。待他走后,知府才慢悠悠从城楼上下来,吩咐守城将士和衙门里的人。   “好了好了,都回去吧。辛苦大伙儿了。”   知府过一会儿也走了,留下忙碌了整夜的一众下属莫名其妙。   不是说逸王爷要来么?怎的人影儿都没看见便要撤了?到底这王爷是来还是不来啊?   回到府里的时候,人困马乏,南宫霖把鞭子扔给曹管家,径直就朝内堂走去。   “我去睡会儿。”   酒儿随后进了门,先回小院儿洗漱了一番,换了身衣裳,接着便去了厨院。十八妹今日一早就过来,还带过来一屉捂好的毛豆腐,还有一小袋磨好的粳米米粉。   “酒儿姐姐。”   “十八妹你来啦!”   酒儿急忙接过她手里的毛豆腐,掀开屉布看了看。只见一墩墩方方正正的豆腐排在一起,上面长着白色银丝长毛,白乎乎胖嘟嘟的,很像缩成一团的小白兔。   酒儿赞道:“真好看!肯定很好吃。”   十八妹俏皮地笑道:“那是当然了!我南街十八妹家的豆腐,可是最好的!”   毛豆腐是用来做腐乳的,两人先把东西拿进厨房,搁在案板上。酒儿拿出一坛子高粱酒,倒了满满一碗出来,然后用盐、辣椒花椒八角茴香等香辛料配置了一碟秘制蘸料。   “先把毛豆腐浸了酒,打湿表皮,然后在蘸料里滚一圈儿,这样就可以装坛了。记住每个面儿都要沾上东西,而且要均匀,不然味道渗不进去,知道了么?”   酒儿把做腐乳的方法教给十八妹,十八妹点点头:“嗯,腐乳我也做过,只是我都是调了卤汤倒进去,没有这样一个个弄。”   “这样做出来的腐乳味道更好呢!等这坛子腐乳好了,你尝尝就知道了!”   两人分工合作,一个蘸调料一个把腐乳块装坛子,没一会儿便装满了一小坛,最后酒儿把剩余的蘸料和酒调成卤汤,一齐倒进小陶坛里,之后封口,把坛子放在了厨房阴凉干爽的角落。   还剩下几块毛豆腐没用完,酒儿寻思着单独做成腐乳没地方放,于是干脆煎个香辣毛豆腐当零嘴儿给十八妹吃。   豆腐块儿切成拇指厚的一片,平锅里倒上些许油,把豆腐片儿放进去小火慢煎,滋滋油响,过一会儿再翻个面,等到豆腐两面金黄的时候捞出来,趁热撒上盐和辣椒等调料便能吃了。   毛豆腐同臭豆腐有异曲同工之妙,都是捂出来的,只是毛豆腐的气味儿比专门的臭豆腐稍微淡一些。对于爱吃的人这东西是人间美味,可是对于讨厌这股气味的人来说,闻到便与受刑无异了。   十八妹端着盘子高兴赞道:“好香呐!”   酒儿递过一双筷子给她:“给,我也爱吃这个。小时候去集市,我爹都会买两串,我一串他一串,我们父女俩吃得津津有味,我娘却是捂着鼻子躲在一边,唯恐避之不及。我和爹吃完了,专门跑过去在我娘面前大口哈气,把她熏得不行!”   “哈哈,你和你爹真逗!你娘生气没?”   “我娘每次都装作很生气的样子,还要拧我爹的耳朵!不过最后她还是会掏出手绢,给我和我爹擦掉嘴角的油渍……唉,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,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儿?喝了孟婆汤,就什么都忘了,然后去投胎转世……”   酒儿说着,放下了手中的筷子,嘴里的这块香辣豆腐,她嚼着觉得有些苦涩。   童年的时光她是快乐的,可是仅有十年而已。往后她人生剩余的几十年,不知道还会不会再有同样的欢乐?   “酒儿——酒儿——”   厨院里传来南宫霖的声音,瓮声瓮气的。酒儿闻声急忙放下手中的东西走了出去。   “公子您怎么来了?不多休息一会儿?”   南宫霖捏着鼻子站在院子里,眉心紧蹙,见到酒儿出来劈头盖脸质问道:“你弄什么这么难闻?!熏死人了!”   酒儿笑嘻嘻地说:“我刚才做了腐乳,剩了几块毛豆腐没用完,就炸来吃了。公子您要不要吃?”   南宫霖单手挥了挥,一脸嫌恶:“这么臭的东西谁要吃!你快点把豆腐扔了,今早没用朝食,我有些饿了,你煮碗面给我。真臭!快扔掉!”   “好嘛。”酒儿敷衍着答应了一声,但是她舍不得扔掉豆腐,可又怕南宫霖责怪,于是提议道:“要不公子您回房稍等?待会儿我做好了给您送过去。”   谁知南宫霖不依,他只是在房里躺了一会儿便醒了,腹中空空,所以才来厨院找酒儿做吃的。他走到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下:“不用了,我就在这里等着,不然面煮好端过去都凉了。”   酒儿无奈,只有进厨房先把豆腐放进柜子里,掩住气味。接着和面烧水炒臊子,很快就端了碗肉臊子面出来给南宫霖。   南宫霖就坐在院子中央吃了起来,呼溜溜吃得很香。酒儿见状抿唇一笑,然后回屋又端出盘子,和十八妹一起悄悄偷吃。   “怎么还是这么难闻?”   南宫霖鼻尖微动,又闻到了那股他厌恶的气味。他把筷子一撂,站起身走进厨房,想看看酒儿在干什么。   一进门,他便瞧见酒儿和十八妹吃得不亦乐乎,正一人一筷子夹着豆腐块塞进嘴里,小嘴吃得油乎乎的,表情餍足。   好哇!这个坏酒儿,居然阳奉阴违!   南宫霖大跨步走近,满脸不悦:“不是叫你倒了么?居然躲起来偷吃!”   酒儿被吓了一跳,差点一块豆腐卡在喉咙噎住,她拍拍胸口,好不容易才把东西咽了下去,眼神闪烁不定,有些尴尬。   居然被公子发现了,这可如何是好?   想了想,酒儿夹起一块炸得金黄的毛豆腐,举到南宫霖嘴边:“要不公子您尝尝?味道很好的!”   南宫霖赶紧伸手捂住口鼻,一步跳远。   “扔掉扔掉!”   酒儿看南宫霖见鬼似的表情,偷偷笑了笑,故作无辜地走近一步:“来嘛来嘛!真的很好吃!”   南宫霖急忙跑出厨房,脚步踉跄,一手指着酒儿,有些发抖:“你、你别过来!”   酒儿干脆端了盘子就跑出去,满院子追着南宫霖跑。   “公子您尝一口,保证很香!”   “拿开!快拿开!”   “就吃一口啦!”   “你别跟着我!快走开!”   “……”   嘻嘻哈哈的笑声响彻厨院上空,南宫霖被酒儿追得上蹿下跳,捏着鼻子一路乱跑。酒儿穷追不舍,那架势是一定要喂给南宫霖吃一口才罢休。十八妹倚在厨房门口,捂着嘴乐呵呵笑个不停。   春风去不还,唯有酒留残。但愿长欢乐,从今尽百年。    第十八章 雨中伞   转眼快到清明,春雨绵绵,下得人整日昏昏欲睡,南宫霖也好几天没出府了,只是窝在书房里看书。酒儿烧了个小暖炉,在书房外的回廊上暖了水,随时给他沏热茶。   这日清晨没有下雨,可是天空阴霾,冷风阵阵,空气中飘散着一股泥土湿气。酒儿瞅了瞅天色,估计一时半会儿这雨还下不下来,于是赶紧拿着篮子去了城东集市。   连日春雨,河水涨了不少,所以今日卖河鲜的人特别多。酒儿见之欣喜,趁便宜买了好些新鲜鱼虾,直到竹篮装得满当当,她才美滋滋地往回走。   天色愈发阴沉了,原本应是春光明媚的早晨,这会儿看着却像是快要天黑了一般。   青石板路有些湿润,前几日的雨水都还没有干透,酒儿挎着篮子吃力地走在路上,小心翼翼,生害怕一个不慎便跌倒在地。   陆嘉宜碰巧这天也出了门,近些日子她都郁郁寡欢,心情欠佳。   前几日陆老爷旧事重提,说是过段日子等逸王来到潼城,便会请知府为他们陆家引荐。陆老爷千叮万嘱,叫她一定要尽力给逸王留下一个好印象,其余之事他这个做父亲的会替她办妥。   陆嘉宜默许了这样的安排,她没有足够的勇气反抗。前些日子心里的那一点点希望,却在杏花林聚会之后消然殆尽。   她一人努力又能怎样?南宫霖对自己无心无情,再说,就算他二人真的情投意合,以南宫府如今的状况,陆老爷是决不可能答应这门亲事的。   可是,她陆嘉宜真的此生就只能作为家族一颗棋子,用来攀附结交权贵?谁不想只为自己而活?她不甘心。   逸王王妃?说笑而已罢了,她陆嘉宜要是真的“有幸”被看上,最多也只是做一名侧妃而已,搞不好仅仅能成为一个侍妾。王侯将相,从来不是她之所愿,可是她的选择又只能如此。   越想越郁结难当,陆嘉宜一人默默走在街上,心中彷徨。   冷不丁有人撞了陆嘉宜一下,她脚下一颠差点摔倒,好不容易稳住身子以后才看到撞自己的不过是一个五六岁的孩童,早已经撒丫子跑远了。她无奈摇摇头,理理裙摆准备继续走路。   “小家伙,把东西拿出来吧!”   “什么东西?我听不懂你说什么。”   陆嘉宜走了两步,便看见酒儿堵住了刚才撞人的孩子,摊着手掌要那孩子拿出什么东西来,而那小孩儿一脸懵懂,嘴里只道听不懂酒儿说什么。   酒儿笑了笑,指着小男孩儿背在身后的手,道:“你撞了别人不道歉便罢了,还顺手牵羊,小小年纪怎的这般不学好?”   陆嘉宜听到酒儿说的话,赶紧一摸腰间,这才发现荷包不见了。原来刚才那小孩儿是个小贼,故意借着撞人,顺手偷走了她的荷包。   那小孩眨着眼,嘴硬不认账:“你胡说!我才没有偷荷包!”   酒儿“扑哧”一笑:“呵呵,我只说你顺手牵羊,并没说你偷了什么,你怎么不打自招了?”   “呃……”这小孩儿这下词穷了,眼神闪烁,作势就想逃。   酒儿上前一步堵住他:“呐,快把荷包还给这位小姐,不然我便要抓你去见官,到时候通判大人一准儿把你押进大牢,同那些杀人犯关在一屋!”   一番恐吓把这小男孩儿吓得够呛,他赶紧把荷包拿出来递给酒儿:“喏,给你!但是说好了,不准报官!”   “当然,你与我方便,我自然也与你方便。”   酒儿接过荷包还给陆嘉宜:“陆小姐,你看看东西少没?”   “谢谢。”陆嘉宜接过荷包打开一看,道:“东西都在。”   “嗯。”酒儿点点头,顺手从篮子里摸出一小包用纸裹住的麻糖,递给那小男孩儿。   “给,请你吃糖,算是奖励你知错能改。记住以后别再做这样的事儿了,回去好好念书,别让家里人担心。”   那小男孩儿一把抓过酒儿手里的糖,一溜儿烟就跑远了,最后还不忘回头朝着酒儿做了个大大的鬼脸。   酒儿见状笑着摇摇头:“这调皮捣蛋的小家伙!”   这时,陆嘉宜出口向酒儿道谢:“易娘子,多谢了。”   酒儿满不在乎地挥挥手,笑着说:“陆小姐别客气!叫我酒儿就好了。这些小孩调皮得很,以后你一个人上街当心些。”   “唉,”陆嘉宜叹了口气,语重心长地说:“这些孩子小小年纪便这般,长大怎么得了?”   “呵呵,其实也没什么啦,他们就是图好玩,看着陆小姐你漂亮,想着逗逗你,实际上孩子们也没什么坏心的,被人多说教几次就会改了。”   陆嘉宜闻言点点头:“嗯,原来如此。我平日不大出门,不太懂这些。”   二人一路随后便一路闲聊,结伴而行。   陆嘉宜想知道南宫霖的近况,可又不好直接问,于是便想着法子从酒儿嘴里打探消息。   “酒儿娘子,那日在杏花林,我怎么后来没看见你了呢?”   酒儿回想起当日情景,呵呵笑了两声,看着陆嘉宜有些俏皮地说道:“我跟公子去了后山,结果不慎惹到一窝蜜蜂,我们便逃命似得先跑了。哈哈,你没看见公子被蜂蛰了以后的模样,脸肿的像包子!”   南宫霖本来长得就俊美,而且他素来都是清冷的模样,一贯给人高高在上难以接近的感觉。难得碰上他狼狈的时候,酒儿一想起那日他肿得不像话的脸,就止不住发笑。   陆嘉宜一听,却是紧张了起来,急切问道:“南宫公子没事吧?”   怪不得这么多日没有见到他,原来是被蜂蛰了,也不知道伤得重不重……   “没事儿呢!隔天就好了,现在生龙活虎的!”   不仅生龙活虎,而且成天在府里作威作福,一会儿叫她做这样,一会儿叫她干那样,烦死了!   陆嘉宜心里悬着的一块大石终于落了下来,轻声说道:“没事就好,没事就好……”   一阵雨说来就来,嗒嗒雨滴落下,打在地面啪啪作响。酒儿和陆嘉宜赶紧跑到街角一处凉亭避雨。   “呼——”   酒儿把菜篮子搁在地上,掏出手绢擦了擦脸,抬头一望。只见天色暗沉入夜,乌云滚滚,怕是这岗雨要下上好一会儿了。   陆嘉宜也用绣绢擦了擦头发,抹去上边的水滴,她动作轻柔,捻发拂眉非常优美,举手投足间尽显大家闺秀的风范。   “看来这雨一时半会儿恐怕停不了,怎么办?我得尽快回去呢!”   酒儿有些忧心,要是耽误了午膳,那可如何是好?公子铁定会骂她的!   陆嘉宜倒是无所谓,她要是没有及时回去,又青肯定会出来寻她。于是她出口安慰道:“等等再说吧,兴许一会儿就好了。”   原本以为雨势会逐渐减小,谁知却是越下越大,密集的雨点打在瓦上噼里啪啦,青石地上的水都汇成了小溪,潺潺流入河里。   瓢泼大雨中,一人执伞而来。素衣不沾尘土,若雪惊鸿。足下一双锦靴,被溅起的泥水沾湿,却依旧未阻他优雅的步伐。   陆嘉宜远远看着来人,有些挪不开眼。这通身的气派,与生俱来,好似这人天生就是这般高贵雅然。   酒儿也看见了白衣人,她高兴地挥挥手:“公子!”   南宫霖循声抬眸,看见酒儿在凉亭里朝他笑着挥手,于是提步走了过去。   “公子,这么大的雨您怎么出来了?”酒儿用手绢给南宫霖擦了擦袖子上沾到的雨水。   陆嘉宜适时开口,主动招呼:“南宫公子。”   南宫霖淡淡颔首:“陆小姐。”   接着他看着酒儿,似有不悦地说道:“我随便出门逛逛,没想到在这里碰着你了。出来买个菜也不带伞,还好有个亭子给你避雨,不然我看你怎么办!”   “呵呵,我早上出门还好好的嘛!谁知道这么快就下雨了,天气真怪!”   南宫霖手中还有一把多余的伞,他递给酒儿:“给,我们回府。”   酒儿一脸欣喜地接过,有些不解:“公子你怎么会有两把伞?”   出来闲逛居然随身带了两把伞,公子真是个怪人!   “嗯嗯……”   南宫霖脸色有些不自然,瞪了酒儿一眼:“管这么多干什么?!快点随我回去,府里那么多事不做,就想跑出来偷懒!”   酒儿撅着嘴反驳:“哪儿有嘛!我出来买了好多菜呢!不信你看。”   南宫霖顺着酒儿手指的方向看过去,只见慢慢一篮子河鲜堆得冒尖,透明的虾还活蹦乱跳的,蹦出来几只。   酒儿急忙蹲下抓起那两三只小虾塞回去,自言自语:“看你们往哪儿跑!”   陆嘉宜见状皱了皱眉头,下意识后退了一步,顺手用手绢捂住鼻子。这些活物脏兮兮的,看着就恶心,酒儿居然拿手去捉,实在是……   “快点!跟我回府。”南宫霖倒是无视酒儿的动作,只是不耐烦地催促她快些离开。   酒儿看看天色,依旧黑压压一片,看来这雨恐怕得下上好一阵了。她把手中的伞递给陆嘉宜:“陆小姐,你打这把伞回家吧。”   陆嘉宜没料到酒儿会把伞给她,有些诧异:“那你呢?”   酒儿歪头笑了笑,杏眼弯弯,指着南宫霖说道:“我可以跟公子打一把呀!公子您说好不好?”   “嗯。”南宫霖瞅了酒儿一眼,表情看不出喜怒,淡淡应了一声。   每次都是决定好了才来问他,到底谁是公子?!   愣怔中,陆嘉宜手上一沉接住了伞,油纸木骨,伞面绘有青叶,而且隐隐约约带有一种独特的馨香,似墨又似竹。   “走了。”   南宫霖拽着酒儿就出了亭子,一声“陆小姐再见”飘进耳中,陆嘉宜抬眼一看,才发现两人已经走远。   伞小遮不住两人,于是南宫霖一手撑伞,一手提篮,酒儿则靠在他的身旁,依偎相伴。青伞红裙,雨影疏疏。两人这般动作,倒像是情意缱绻的少年夫妻一般。   陆嘉宜定定地看着二人身影远去,直到消失在濛濛雨中,才转身出了凉亭。   她没有撑伞,任由这场大雨,浇了个凉彻心扉。    第十九章 足涉水   “靠过来点。”   回府路上,雨越下越大。青伞又小,酒儿不敢靠南宫霖太近,于是半个身子都被雨淋湿了。南宫霖见状有些不悦,开口叫她靠近一些。   “没事的公子,您照顾好自己就成!”   南宫霖见酒儿有些疏离,心中恼怒,一下就把她拉了过来,揽在臂弯里,凶巴巴地说道:“成心跟我作对呢?叫你往东,偏要朝西!”   酒儿吐了吐舌头,有些不好意思:“没有啦,只是……”   男女授受不亲,这样亲密地挨在一起,挺不好的。   南宫霖紧了紧手臂,把酒儿勒得有点疼:“只是什么只是?给你的东西你要给别人,装大方是吧?现在连累我跟你挤在一把伞下,再不听话看我怎么收拾你!”   酒儿自觉理亏,不好再说什么,只得乖乖缩在南宫霖怀里,任由他为自己遮风挡雨。南宫霖见酒儿顺从乖巧的模样,紧绷的脸庞松了松,不动声色地把伞往她那边移了些许。   连日淫雨,河水暴涨,城中水道颇多,自然而然也受到波及。两人在快到家时,在一处水渠前被堵住去路。   水渠约莫两丈宽,丈余深,穿市而过,隔开了两边的街道,类似小溪。酒儿早晨出门的时候,还从这上面的青石板桥走过,当时沟里的水已经满当当了。岂料就是这么一小会儿功夫,一场雨使得渠水大涨,居然淹没了平板石桥,里面的水也溢了出来,两侧街上都积了不少的浑水。   南宫霖见状没有犹豫,弯下腰就开始脱靴,边脱边对呆站在一边的酒儿说:“愣着干什么?脱鞋呀,我们淌过去。”   “哦……哦……”酒儿声音有些发颤,她也弯腰脱下绣鞋,手却微微发抖。   南宫霖挽好裤腿,把袍角别在腰间,回头叫酒儿:“过来。”   半晌酒儿都没动,只是愣愣站在原地,南宫霖有些恼了,正想出口训人,可是抬眼一看,却发现酒儿脸色恰白,双眼略带惊恐地盯着水面,嘴唇发乌,好似是受惊过度的模样。   “你怎么了?干嘛傻站着不动?”南宫霖把伞塞给酒儿拿着,一手提篮,一手抓住她的胳膊就把人拽着走。   酒儿站在原地不肯动,诺诺唤道:“公……子……”   “又怎么了!”   “我、我怕水……”   酒儿说着低下头,盯着自己一双莲足看,手上绣鞋被紧紧捏住,神色十分紧张,又略带羞赧。   “哈!”南宫霖又好气又好笑,“有什么好怕的?这么浅的水又淹不死人!来,我牵着你走。快点儿,别磨磨蹭蹭的!”   酒儿使劲摇摇头:“不要。要不公子您先回去,我等水退了再走。”   “胆子怎的这么小?”南宫霖不高兴地数落了她一句,表情似有无奈。   看着酒儿惊恐的眼神,知道她不是故意拿乔装娇弱,他没好气地在酒儿面前蹲了下来:“上来,我背你过去。”   嗯?酒儿大吃一惊,公子说什么?背她?   南宫霖回头,不耐烦招招手:“快点上来!没看见我被雨淋着呢!”   酒儿只好不情不愿地走过去,缓缓趴上南宫霖的背,一手从前绕住他的脖颈,一手撑伞。南宫霖反手搂住她的大腿,抱稳人以后便站了起来。   “公子,还有篮子呢!”   “我手不得空,你提。”   南宫霖举起篮子让酒儿提着,酒儿又要撑伞,手里还拿着绣鞋,吃力地腾出一只手提着篮子,而这一篮菜就在南宫霖胸前晃来晃去,鱼虾的腥味儿窜入南宫霖的鼻腔,惹得他鼻头紧皱。   “麻烦精!”   虽然嘴上埋怨酒儿,南宫霖却依旧稳稳当当背着人,踏上了被水淹没的石板桥。   酒儿趴在南宫霖的背上,头靠在他的肩头。两人的体温穿透衣裳熨贴到彼此的肌肤之上,暖暖的同时还有些微微发烫,酒儿闻着南宫霖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墨香,一瞬有些恍惚。   其实公子除了脾气有些坏,心眼儿倒是不错……   南宫霖背着酒儿,她细细的呼吸洒落在颈间,撩拨得他心中一阵悸动。女子特有的芬芳虽然淡雅,可是却又有种说不出地霸道,一下笼罩了他的全身,就如一张紧密大网,捆得人透不了气。   他很少和女子靠得如此之近,不觉脸颊泛起丝丝红晕,而且他觉得这次同以往很不一样。南宫霖回想起自己曾经抱过另一个女子,按理说以那人的美貌风韵,绝对能令男人为之疯狂,但他却从没有过如这般心如鹿撞,呼吸□的感觉。   奇怪,他这是怎么了?为何心跳飞快,好似要蹦出胸口?   因为有些心不在焉,南宫霖在过桥时一不注意,脚底滑了一下,瞬间身子倾斜,差点摔倒。   “啊!”   酒儿吓得大叫一声,闭上眼紧紧搂住南宫霖,双腿缠上他的腰,连手里的伞都扔掉了。   南宫霖稳住身子继续走,笑着说酒儿:“胆小鬼!”   “哎呀!我的鞋!”   酒儿察觉无恙之后方才睁眼,这时她赶紧侧首一看,绣鞋和青伞都已经掉进了水渠里,被哗哗流水冲走,随水而逝。   “公子,我的鞋掉了,还有、还有……伞……”说着说着,酒儿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,有些怯怯的。   这下可惨了,公子肯定会骂死她!   南宫霖脚步一滞,恨铁不成钢:“说你麻烦精真是一点都没错!你怎么不把自己丢了?!”说着他紧了紧搭在酒儿腿上的手掌,把酒儿捏得有些疼。   “对不起嘛,我刚才以为要掉水里了,一慌神就松了手……不过我没有扔掉篮子!你看菜都还在呢!”   “哼!”南宫霖闻言冷哼一声,颇为不满。   走过了桥,南宫霖在一处屋檐下把酒儿放了下来,然后自顾自开始穿鞋袜。酒儿光脚站在湿漉漉的石板上,冻得她难受,好似脚底结冰了一样,她脚趾头都蜷缩在了一起。   南宫霖穿好靴子,回头看见酒儿站在廊下瑟瑟发抖,贝齿咬唇,低头看着脚下,她一双莲白玉足紧缩在一起,犹如未曾完全绽放的花朵,欲说还羞。   正是:珊珊美人嫣然态,步步金莲总娇羞。   发怔中,酒儿开口道:“公子您好啦?我们走吧。”说着她便抬脚欲动。   南宫霖拉住人:“你准备光脚走回去?”   “嗯。”酒儿点点头,“反正这里离府也没多远了,我可以走回去的。”   “路上那么脏,泥泞不堪,你也不怕被碎瓦石子儿割破脚!”南宫霖对酒儿的行为很是不屑,“要是伤口发炎落下破伤风,我看你哭都来不及!”   酒儿不以为然:“哪儿有那么倒霉!我会小心的啦!”   “罢了罢了,好人做到底,送佛送到西。”   南宫霖语气甚为不满,略微曲身,一把打横抱起酒儿在怀,大跨步就走了出去,一路还不忘威胁酒儿:“给我老实点待着!摔了我可不管!”   雨滴淅淅沥沥落在地上,酒儿安安分分待在南宫霖怀里,仰头看他,只见雨水顺着鬓角眉梢滑落下来,长长的睫毛也挂上了水珠,扰得南宫霖视线不清,甩了甩头。   想起青伞掉进了河里,酒儿有些愧疚,她一手抱着篮子,一手从怀里掏出手绢,伸手给南宫霖擦了擦脸上的雨水。动作由心而发,自然而然,没有丝毫的扭捏。   南宫霖垂眼看她,一双星眸里闪着莫名亮光,他嘴角微扬,开口轻飘飘吐出一句话:“无事献殷勤,非奸即盗。你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忘了是谁害我淋雨。”   酒儿瞬时气急,即刻收回手绢,嘴巴高高撅起。   讨厌的公子!好心当作驴肝肺!让雨水淋死你得了!   两人回到府中已是一身狼狈,从头到脚都湿透了。众人见公子抱着酒儿回来,皆是诧异非常,嘴巴张着半天合不拢。   曹管家心中老泪纵横,公子终于开窍了!可是酒儿这出身……罢罢罢,总之只要公子能开窍就好!其他事以后总有办法的,所谓船到桥头自然直,车到山前必有路嘛!   袁大娘从院子里拿了双鞋过来给酒儿穿上,夜泽赶紧递过绒巾给南宫霖擦拭头上的雨水,还一个劲儿催促他回房洗个热水澡,换身干爽衣服,省得着凉。   南宫霖随手把绒巾扔给酒儿:“拿去擦,落汤鸡似的。”说罢他转身便回了寝房,走时还没忘再损酒儿一句,以示今日的不满。   “我看你就没长二两肉,硬骨头硌得我浑身都痛!养头猪都比你好,起码还能长膘。”   你、你、你……   酒儿闻言气得牙痒痒,冲着南宫霖的背影张牙舞爪比划了几下。她就知道公子没安什么好心,背她回来其实是想找机会损她!   南宫霖回到寝院浴房,沐浴一番之后,方才出来。出了房门遇到夜泽,他还没来得及说话,便结结实实打了个喷嚏。   夜泽一见赶紧说道:“公子您受凉了?我这就去厨院叫她们煮碗姜汤端过来。”   “我没事。”南宫霖抬抬鼻头,摆手道:“我自己过去看看便可,你去忙你的。对了,你和夜天联络一下,看他多久回来。”   夜泽领命下去,南宫霖慢悠悠踱步去了厨院。   这厢,原本酒儿准备回房换衣服,袁大娘却拉着她说:“我在厨房烧了热水,你也洗洗罢,去去身上的湿气!”   平时酒儿在入夜以后,都会烧好水,关上柴房的门一个人洗洗,之后才回房就寝。夜晚无人,她一个人倒也清静。这会儿虽是白天,但是雨下得这么大,公子和其他人都各自忙事儿去了,于是酒儿应了袁大娘的提议,直接去了厨院柴房。   “酒儿你先洗,我去给你拿换洗的衣裳。”   “好嘞!谢谢您呐!”   说着,袁大娘随手把柴房门一掩,转身就回了寝院。谁知才走到半路,突然碰见曹管家,说是她在乡下的儿子过来看她,在大门口等着。袁大娘有大半年没见儿子了,想念得紧,赶紧就往外走了出去。   酒儿在柴房里洗了一阵,左等右等,水都有些凉了,可是还没见袁大娘回来。屋外下着雨,空气有些冷,她禁不住打了个寒颤。终究是忍不住了,于是她站起身来,准备拿过一旁的绒巾披上。   南宫霖晃悠着来到厨院,先看了眼厨房,没有见到酒儿的身影,正想转身走,却听见从柴房里传出声音,好像是酒儿在哼歌。   “看风过处,落红成枕,牡丹谢芍药怕海棠惊……”   南宫霖信步走过去,一掌就推开了柴房的门:“酒儿,给我煮……”   话说一半,电光火石间,两人四目相对,都愣了。    书本网http://www.bookben.cn/ 窥玉体   酒儿裸着身子,刚刚一步跨出浴桶,想要去拿绒巾,孰料东西还没裹上身,南宫霖便推门走了进来。   浑身雪肤莹白,玉臂纤腰,胸口丰盈翘立,缀有两点粉红,娇媚若花,而小腹下的那片幽密之地,躲在水波后面若隐若现。此时酒儿身上还沾有些许水珠,犹如清晨露水,滴滴沿玉体滑下,看得南宫霖不觉喉咙吞咽一下,全身燥热。   “啊!”   酒儿回过神来惊呼一声,慌乱中想要去抓绒巾,却一时忘记自己还有一条腿在浴桶里,眼看就面朝地直直扑了下去。   南宫霖心慌意乱,正准备转身离去,乍见酒儿摔倒,眼疾手快过去捞住她。岂料他因心神不宁,跨步就踩中了自己的袍角,瞬时膝盖一弯,也摔了下去。   好在他摔之前抱住了酒儿,可是两人却因此滚做一团,而且是南宫霖躺在地上,酒儿趴在他身上。   “嘶……”   后背狠狠摔在地上,胸口上又砸下那么大一个活人,南宫霖觉得肋骨都要断了,不觉咬牙倒吸一口冷气。   酒儿脑门撞在南宫霖胸口处,硬邦邦的让她两眼发昏,等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,她才发觉不妥。   男子一双大掌摸着她赤|裸的后背,灼热得发烫,她胸前的两团柔软紧紧贴着南宫霖的腹部,压迫得难受。她想起身,却苦于没有遮羞布,一张脸现在是红得像煮熟的虾子,困窘至极。   片刻后,还是南宫霖先说话,他声线低沉,好似在极力隐忍着怒气:“你想在我身上趴多久?!”   “我、我……”酒儿一时语塞,吞吞吐吐半天终于冒出一句话:“公子您先把眼睛闭上!”   南宫霖阖上眸子,低吼一声:“快起来!”   酒儿赶紧直起身来,伸手去抓绒巾。   正当此时,门外有脚步声传来,且越来越近。南宫霖耳闻此声,大感不妙,若是被其他人看见他们二人此般模样,传出去可如何是好?   倏然睁眼,南宫霖侧首看向柴门,掌风一扫便把敞开的大门掀来关上,然后他也不管酒儿是不是衣衫完好,直接搂住人起身,一瞬就移到了门背后,抵在门板上。   酒儿始料未及,便被南宫霖按着背靠在门后,南宫霖从前面紧紧贴住她,男子的躯体压迫而来,紧得她胸闷,只好微微侧首伸颈喘气,下意识想逃。   南宫霖垂眸看着酒儿,见到一条绒巾松垮垮地环在她雪白的胸口,可谓遮三分露七分,朦胧中更令人浮想联翩。此刻她因为羞怯慌乱,正紧张喘着气,胸脯起伏不定,一双杏眼略带氤氲,似委屈似娇羞,双唇微张,浅浅芬芳不断溢出。   不觉喉头一紧,南宫霖不由自主缓缓低下了头。   袁大娘的声音骤然响起:“酒儿,衣裳我给你拿来了,开开门。”   南宫霖的动作戛然而止,酒儿闻声也是满眼惶恐。她抬头看南宫霖,只见他朝自己使了个眼色,嘴上做口型说“叫她走”。   “酒儿?”袁大娘见半天没动静,又唤了一声。   酒儿吓得不轻,动也不敢动,更遑论说话了,南宫霖赶紧在她腰上掐了一把,酒儿这才颤抖着出声:“诶……诶,我来了。”   酒儿裹了裹身上的绒巾,撅着嘴抬手轻轻搡了南宫霖一下,意思叫他放开。南宫霖后退一步把人放开,同时威胁的眼神看了酒儿一眼。   要是打发不走人,你就死定了!   “咯吱”一声,柴房的门开了一个缝,酒儿躲在门后,轻轻探出半张脸来。   “袁大娘。”酒儿一手死死抓住门框,紧张得有些发抖。   “我还以为你泡晕过去了呢!吓我一跳!”袁大娘一手拍拍胸口,一手托着衣裳道:“都拿来了,我进去给你放下。”   “不用了!”   酒儿高呼一声,赶紧阻止袁大娘的动作,叫过之后方觉失态,于是她从门缝伸出一只光溜溜的胳膊,一把抓过衣裳揽进怀里。   “那个……袁大娘,我方才洗澡溅了好些水在地上,滑得很,您当心进来摔跤。衣裳我拿进去自己穿上便是,辛苦您了,您去忙活罢,不用管我。”   袁大娘闻言先是一愣,看着酒儿有些躲闪的目光,以为她是害羞,不好意思让别人瞧见身子,于是答允道:“行,那我去前边看看,你慢些收拾,不急。”  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人,酒儿赶紧从里面把门闩插上,紧绷的肩头松懈下来,松了一口气。   “走了?”   南宫霖的声音骤然响起,酒儿顿时吓了一跳,这才想起刚才送走的只是一个小神,真正大佛还在屋里呢!   酒儿赶紧抓住衣裳遮在胸前,理直气壮地说道:“走了走了,你快出去!”   南宫霖脸颊有些发烫,闻言他先是一怔,随即面色浮起一丝恼怒,用一种鄙夷的目光把酒儿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。   “门板儿似的,谁稀得看!”   说罢南宫霖抽掉门闩,拉开门就冲了出去,屋外雨势依然猛烈,可他却一头栽进了雨里,头也不回地大步走掉。只是酒儿未曾察觉,那故作镇定的步伐中,却透出些许狼狈仓促。   想起南宫霖临走时撂下的那句话,酒儿气得跺了跺脚,随即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身材,还顺便捏了捏胸口的两只玉兔。   明明就很……大!谁说像门板了?!讨厌的公子,咒你长针眼!   傍晚的时候雨停了,而南宫霖也有些不舒服。倒不是真应了酒儿的诅咒长了针眼,而是他受凉以后有些咳嗽。   曹管家来厨院吩咐酒儿煮碗祛寒的姜汤端过去。酒儿切了几片姜加水熬了,又去院子里墙角的小土槽里扯了把葱,只留葱白,放进水里一起煮,煮好放了勺红糖在里面。   去南宫霖寝房的路上遇到夜泽,只见他抱了一大团湿嗒嗒的东西,是公子换下来的衣裳。   酒儿主动打招呼:“夜大哥,这是去哪儿啊?”   夜泽举了举手里的衣服:“喏,我把这些抱去给人洗。不知道公子怎么回事儿,早上回来才换了衣裳,可下午我去看,又换了一堆,而且还湿透了,连内衫都滴着水。我可觉得奇了,在家怎么能淋得这么湿?”   酒儿也觉得有些蹊跷,不过她现在算是明了南宫霖为何感染风寒了,湿衣裹体那么久,不病才怪呢!   寒暄两句之后,酒儿端着碗去了南宫霖寝房,在门口轻轻叩了几下门。   “公子,我给您送姜汤来了。”   半晌,一个懒洋洋地声音响起,还带着点鼻音:“进来罢。”   酒儿推门走进,看见南宫霖斜靠在软榻之上,身上搭了条绒毯,腿上有一本翻开的书。他神色慵懒,满头墨发披散着,几缕发丝垂落下来遮住侧脸,更显整个人清雅俊秀,风华无双。   “公子,姜汤我搁这里了。”酒儿放下碗,看也不多看南宫霖一眼,转身就想走。   “慢着。”南宫霖出声叫住她,“给我端过来。”   酒儿悄悄努了努嘴,然后重新端起碗,走到榻旁递给南宫霖。南宫霖接过碗就喝了起来,咕噜噜几口就把姜汤喝了个底朝天。   “好了。”南宫霖把空碗又塞回酒儿的手里,忽然抬眸看着她,冷不丁冒出一句话。   “你现在肯定在心里骂我吧?”   公子真是太有自知之明了!   酒儿差点就要脱口而出说“是”,不过她想起南宫霖一向诡异的脾气,急忙否认道:“哪儿有!好端端地我为什么要骂您?”   叫你偷看大姑娘的身子!咒你长针眼!咒你娶不到老婆!   “哼,你少给我装蒜,我还不知道你那点鬼心眼儿?”南宫霖不满地哼了一声,又有些不自在地说道:“虽然我确实是看……反正我不是故意的,所以你就别放在心上了。”   酒儿闻言心头窜出一股火气,什么叫别放在心上?敢情公子您还委屈得很,好像是被逼着看的!摆明就是占了便宜还卖乖!   生气以后酒儿说话也冲了几分:“是啊是啊,您不是故意的!是我不好,不该用这‘门板儿似的’身材污了您金贵的眼!”   “嘁!本来就是门板儿,有什么好看的?”南宫霖不以为然,反而顺着酒儿的话往下说,表情不屑。   “你!”   酒儿被气得急了,一瞬眼眶泛红,委委屈屈咬着嘴唇,眼看就要落下泪来。南宫霖见她这表情,一下从榻上坐了起来,有些紧张。   “唉唉唉,我说你可别哭鼻子呐!这才多大点事儿嘛……”   酒儿深吸一口气,压下即将喷涌而出的泪水,眼神冷然地看着南宫霖说道:“是啊,对公子您来说不算什么大事儿,可我是女儿家,平白无故被别人看了身子,若是传出去怎么办?你说街坊们会怎么看我?定会觉得我勾三搭四,比那青楼里的花姐还不如。我清清白白做人,怎能任人在背后嚼这样舌根?!”   这么久以来,南宫霖头一次见到酒儿这样冷冰冰的神情,不觉一怔。其实他原本也是想说声抱歉的,可总是拉不下脸来,含糊表达了一番自己的意思,结果却是让酒儿误解更深,真是弄巧成拙了。   你以为只有你委屈呢?他今天为了压下身体里的躁动,还专门去淋了小半个时辰的冷雨……   想了想,只见南宫霖站起身来,绒毯滑落,他只着一身中衣,然后朝着酒儿走了过去。   “瞧你这样儿……罢了,我也不会让你吃亏的。”   话音一落,只见南宫霖立马就脱了衣服,露出精壮的上半身来。他撇了撇嘴角:“让你看回来,这总行了吧?”   说完,南宫霖又作势要脱裤子,看样子是打算彻彻底底让酒儿看个够,还了欠下的债。   “啊——!”   酒儿尖叫一声,顺手把瓷碗砸向南宫霖,然后捂着眼睛就跑出门去。   谁说要看回来了?!公子你个臭流氓!!!    第二十一章 画中人   最近一段日子,酒儿有空就在厨院里收拾。   把墙角一溜窄窄的地利用起来,栽上葱和芫荽,再倚着墙用竹竿搭了架子,在下面点上瓜豆的种子。待到夏季到来,丝瓜黄瓜豇豆四季豆的藤蔓便会缠绕上竿子,绿油油的惹人喜欢。   “清明断雪,谷雨断霜。种瓜点豆,下田插秧……”   曹管家来到厨院,看到的便是酒儿一边刨土,一边念着民谣的样子,她一张俏生生的白脸被晒得有些泛红,倒是显得特别甜美可爱。   “酒儿。”   酒儿回头看见曹管家,笑着招呼:“曹大叔您来啦!”   曹管家走近蹲下,顺手拢了拢散落的泥土,酒儿瞧他的手掌,虎口和掌心有很厚的老茧,看样子是经常握什么东西才造成的。   “我年轻的时候也种过庄稼,种的时候辛苦,可丰收的时候那叫一个高兴呐!”曹管家回忆当年,有些感慨,“只是多年不事生产,还是生疏了……”   酒儿笑笑:“您现在衣食无忧,自然不用再辛苦操劳了呀!”   “呵呵,是啊,说起来好多年没回家乡看看了……对了酒儿,过两日便是清明,我同你说一说,南宫老爷的坟不在这里,可是公子在后山立了座衣冠冢,按照惯例还是要去祭拜一番的。明儿是个合适的日子,你做些酒食备着,公子要去上坟。”   “好嘞!”   酒儿爽快答应,不过却觉得有些疑惑:“那南宫老爷葬在了哪里?都说落叶归根,应该把坟迁回来才是,一个人孤零零在外面,那多寂寞呀!”   “在京城呢!南宫老爷他……”曹管家想说什么,却是一下打住了,岔开了话题:“你待会儿去街上买两坛子桃花酿,老爷生前喜爱桃花,每年公子上坟都要带这种酒。”   酒儿把院子里打扫干净,之后便揣了钱出门。据说东街吴家卖的酒最醇最香,她想着去那里酒,顺便还能绕到南街看看十八妹,听说这两日孟大婶老毛病又犯了,十八妹不敢扔下她娘一人,于是向府里告了假,好几日都没来了。   买好了桃花酿,酒儿提着两个酒坛子走去南街,半路上顺道买了些鸡蛋红糖,之后才拿着大包小包到了孟家。   孟家卖豆腐的摊子还支着,有客人上门,十八妹正在和那人说话。   “小姑娘,你这豆腐怎么卖的啊?”说话之人长得倒是端正,只是这口气有些轻浮。   十八妹抬头轻轻看了他一眼,不平不淡地回道:“两文一刀。”   “嗯,不贵不贵。”那人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摊子上的豆腐,看着十八妹笑道:“挺白嫩的……只是不知道,小姑娘你的豆腐好不好吃呀?”   十八妹还没反应过来这人在借着买豆腐调戏她,一时口快:“我南街十八妹的豆腐花,可是这里最有名的,好不好吃公子您尝尝便知。”   “嘿嘿,那本公子可一定要好好尝尝!”说着,他便伸手想去摸十八妹。   酒儿走近看清这客人的面貌,杏眼一瞪。   居然是这个登徒子!冤家路窄!   “好你个色鬼,居然敢到这里来,信不信我再揍你一顿?!”   陆嘉仁闻声回头,看见酒儿表情凶巴巴的,手里拿着一根木棍,正举着对准他的头。   “你……”   陆嘉仁一惊,吓得赶紧缩回手,不由自主倒退两步,声音颤抖:“你、你……你想作甚?”   上次被这泼辣小娘子打了一顿,他身上的青青紫紫起码半个月才消完!这妮子下手忒狠了!   酒儿冷笑一声,上前威胁道:“上次我说过,见你一次打你一次!”说罢她挥舞了一下手里的棍子。   “你站住站住!别过来!”   陆嘉仁指着酒儿胡乱吼了两句,之后便跌跌撞撞地跑了,好像被老虎追着一般,模样狼狈极了。   “哈哈……”酒儿把木棍一扔,冲着陆嘉仁的背影喊道:“以后不准来这里,不然我饶不了你!”   陆嘉仁听到身后飘来的声音,恨得牙痒痒。好哇,上次的事还没跟这妮子算账,这次居然又敢坏他好事!   你等着,咱俩没完!   十八妹收了摊子,带着酒儿进到屋里。酒儿看到卧病在榻的孟大婶,面色蜡黄,身形枯瘦,还不住地咳嗽,甚是虚弱。   “这位便是易娘子吧?快进来坐。”孟大婶见酒儿进来,撑着身子想从床上起来。   酒儿赶紧过去扶住她:“婶子您好好歇着,不用招呼我。”   孟大婶又重新躺下,一脸歉意。十八妹端了茶水进来,于是酒儿陪着坐下,同母女俩说了会儿话。   探望过孟大婶之后,酒儿起身回府,十八妹送她出门。   “十八,你回去吧,婶子还要人照顾呢!”   一说起自己的娘,十八妹眼神顿时暗了几分,更显整个人瘦弱,她微微叹了口气:“我娘这病好些年了,吃过的药最少也有几百副,药渣子都能堆成小山。可就是不见好转,大夫说这病关键得好好调养,吃好睡好,不能操劳。可家里实在没这条件……”   酒儿闻言安慰道:“不碍事的,慢慢来。你每日煮碗糖水鸡蛋给婶子吃,很养身子的。等这个月领了工钱,再买些滋补的药材回来好好补补。”   “可是我都好些日子没去了,这工钱恐怕被扣得剩不了几文。”十八妹说着有些担忧。   酒儿狡黠一笑:“有什么关系,我不说你不说,谁会知道!放心啦,厨院里的事儿我全做完了的。”   十八妹心存感激,一路送酒儿走到街口,还塞给她一袋子挑出来的上好绿豆,叫酒儿拿回去做点心。   从厨院后门回了府,酒儿看到门边放着的坛子,上她想起次南宫霖回府的时候把坛子踢到,坛底裂了个口子,碎倒是没碎,不过却不能再用了。再瞧瞧手里的绿豆,酒儿决定自个儿发豆芽吃,于是把坛子重新搬到墙角阴凉处,然后又把绿豆倒进碗里用清水泡上。   清明时节去坟上祭拜,酒食必不可少,腊味干肉什么的自是不消说,而且还要有青团枣糕等点心。明日就要出门,到时再做肯定是来不及了,所以酒儿一个人在厨房里忙来忙去,像旋转的陀螺一般,一刻也没休息。   一转眼渐入黄昏,就快到晚膳的时候了。酒儿一看日头,赶紧撂下手里的事,开始准备吃食。   羊肉、羊脂、羊尾子剁碎,葱、陈皮、生姜切细。尽数入细料物、盐、酱拌匀,用豆粉作皮包之,最后上笼屉蒸熟即可。此物名叫水晶角儿,形状如饺,薄皮晶莹。是苍穹国北陲之地人家常做的吃食,即能当小点,又能饱肚子。酒儿一口气包了好几十个,全部上了竹笼屉蒸着,下面还垫了松针。   接着把大青虾去头壳,留小尾,小刀切薄片,肉尾相连不断。用葱椒盐水和甜酒渍之,再把虾头捣碎熬成汤汁,撇掉渣子,烧开汤汁以后放入虾片儿汆一下,熟了就可以盛起了,最后再加两块糟姜片进去。   南宫霖虽然嘴刁,可是胃口不大,一餐吃不了多少,关键是要精致。等饭一烧好,酒儿赶紧捡了七八个水晶角儿装在盘子里,连着青虾卷、酥骨鱼、雪蕹菜、梅丝汤一齐端去了公子寝院。最近一段日子南宫霖足不出户,连寝院都没跨出一步,整日窝在书房里,也不知道在干些什么。   饭菜上桌,酒儿去书房敲了敲门:“公子用膳了。”   “知道了。”   听到南宫霖的回应,酒儿转身欲走。自从前些日子发生了那件事,两人之间就怪怪的,彼此都故意躲着对方,减少了碰面的次数。酒儿现在心里倒是没什么芥蒂,不过觉得见着人还是有些尴尬,所以依旧避开南宫霖。   书房门打开,南宫霖看见酒儿正要离开的背影,出口叫住她:“那个,你站住。”   酒儿闻声回头,偏着脑袋看向南宫霖:“公子还有什么吩咐。”   几日没见面,南宫霖乍见酒儿一脸娇俏,心里有些发痒,他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:“咳咳,我有东西给你看,你过来。”   有东西……看?!   酒儿一想起那天南宫霖惊世骇俗的举动,赶紧把方木抱紧护在胸前,拨浪鼓似地摇头:“我不看!”   谁要看大老爷们儿的身子了?看了会长针眼的!   南宫霖看她避如蛇蝎的模样,一阵恼怒,上前就抓住酒儿的胳膊,拉她进了书房:“不看也得看!”   书房内的黄花梨画桌上,铺陈了一幅画。画上描有一位女子,怀抱琵琶,坐在花树之下。   正是:朱唇一点桃花殷,垂髻慵懒盈笑颜。   “咦?这是……”酒儿见到画很是诧异,这画的不正是她么?   南宫霖看着这幅画作,指尖轻轻摩挲画纸,缓缓说道:“这是上次在杏花林画的,当时说好给你瞧,只是一直没找着机会。今儿个才上了色,所以叫你过来看看。”   酒儿虽然不太懂书画,可是也看得出此画极好。线条流畅,用色恰好,特别是她的神情,惟妙惟肖,而且连着树上的鸟儿,也是栩栩如生。   “公子你画得真好!”   南宫霖听到酒儿的称赞,不觉唇角勾起,有些得意:“算你识货。”   “可是,”酒儿指着画上自己的脸颊说道:“公子我两边脸颊都有酒窝呢,你只画了一边。”   “是么?我怎么觉得你只有左脸有酒窝?”   “右边也有呢!不信你看!”   说着酒儿冲着南宫霖展露一个大大的笑脸,指着右边脸颊说道:“看见没?在这里。”   酒儿这一抹甜笑映入南宫霖的眼帘,让他一瞬有些眩晕,好像被什么东西击中了胸口,一下心跳加速,有些喘不过气来。   神思恍惚中,他慢慢抬起手,抚上酒儿的脸颊。    第二十二章 清明祭   “公子?公子?您在想什么?”   酒儿唤了好几声,南宫霖才收回思绪,发觉自己的手掌正覆在酒儿右脸上,而酒儿正睁着大眼无辜地看着他。   南宫霖一时尴尬,灵机一动,胡诌一句:“我觉得你这酒窝不怎么明显,所以要仔细看看在哪儿。”   “怎么会不明显呢?我每次照镜子都能看到的,就在这里。”   酒儿纳闷,抬手又指了指。南宫霖顺着她指的地方看去,果真是一个梨涡,圆圆的很是可爱。他伸出食指就按了上去,稍微用力。   “痛啦!别弄!”酒儿脸颊受痛,一巴掌打掉南宫霖的手,一边揉脸一边嘟嘴不悦。   南宫霖龇牙一笑:“就是要多按按才明显,来,我再戳一下,多给你戳一个酒窝出来。”   “我才不要咧!”   酒儿吐吐舌头,退一步拉开距离:“公子您要是没什么吩咐我就下去了。晚膳摆在屋里,您快些去用,不然待会儿凉了。”   南宫霖也适时收手,不过却重拾画笔,埋头又在画上填起色来:“嗯,去吧去吧,过两日等这画裱好,我再给你瞧。”   酒儿得许便先退下,说起来忙活一天,她也觉得有些饿了。不过公子这副废寝忘食的样子可真是少见!想起刚才南宫霖的话,酒儿不觉摸了摸自己的脸颊。   “明明就很明显嘛!讨厌!故意戳我的脸,痛死了!”   翌日用过朝食,曹管家把香烛等东西都备好,酒儿也拿出一个黒木雕岁寒三友的六层食盒,把酒食都装了进去,再由夜泽把盒子拴在马上。   原本说好是夜泽陪南宫霖去的,临时却有府衙的人来找,酒儿见来人好像还送来了什么书信。于是南宫霖把事儿扔给夜泽,转而叫酒儿陪自己去。   酒儿不想去:“公子,我还是不去了罢,我又不会骑马。”   来回又要折腾大半天,最近这么累,有这去山上的功夫,还不如在府里好好歇歇。   南宫霖一本正经地说道:“正是因为你不会才更要去。我家的人怎么能连骑马都不会?快些上马,我要检查上次教你的东西忘没。”   酒儿拗不过他,只好不情不愿地上了马,仍旧是上次的那匹小矮马,琉骊。   这次南宫霖倒是没自个儿先走,而是和酒儿一齐,慢悠悠驾着马,半赶路半游玩地徐徐出了城门。   酒儿天还没亮就起来忙活,这会儿在马背上这么一摇,便有些犯困,哈欠连连。   南宫霖见状问:“怎么?想睡觉?”   酒儿老老实实点头:“嗯,昨儿个睡得太晚,现在有点乏了。”   “懒虫!”   南宫霖白了酒儿一眼,然后说道:“那走快一些,坟头那处有间竹屋,你到那儿去歇一歇。”   一路快行,二人很快上了后山。   青竹翠柳,蔓藤芳草。潼城后山幽静,环境宜人,所以许多大户人家的坟冢都立于此处。   沿着一条弯弯曲曲的小径蜿蜒直上,再穿过一片竹林,不多时便到了南宫老爷的坟前。眼前之地呈半月形,坐北朝南,坟头正对着潼城,视野十分开阔,风水极佳。   酒儿把东西从马背上拿下来,先放在一旁,然后去清扫坟头。只见此坟还比较新,想来这衣冠冢建起不过三四年。她想起城里人家对于南宫府的种种猜测,不由得偷偷打量了正在拴马的南宫霖一眼。   公子除了傲慢古怪,还有些神秘兮兮的……   “看什么呢?眼珠子都要掉了!”   南宫霖拴好马回头,便见着酒儿盯着自己这方发呆,眼神悠远,不知道在想些什么,连他走近了都未察觉。   酒儿赶紧回过神来:“没什么没什么!我去把酒食拿出来摆上。”   点燃香烛,又摆上四盏八碟祭品,南宫霖亲自倒满一杯桃花酿,举杯在坟前跪下:“爹,我来看您了,这杯敬您。”   酒儿看了眼墓碑,只见上书“慈父南宫毅之墓”,署名自然是“不孝儿南宫霖”,可却未写生卒年月,这点很是怪异。   敬过一杯酒,南宫霖回头对酒儿说道:“那边有个竹屋,你去歇着罢。我在这里同我爹说说话,待会儿自会去寻你。”   酒儿早就困得不行了,听到公子让她去歇着喜出望外,道过谢后便蹦蹦跳跳去了竹屋。南宫霖看着她雀跃如小兔的步伐,抿唇微笑。   酒儿一走,南宫霖先是烧了些纸钱,然后提着酒坛子靠在碑旁坐了下来,一边喝酒,一边自言自语。   “爹,五年多了,时间过得好快,一眨眼你都离开我那么久了……我有时候早上醒来,看见家里的摆设,会觉得什么都没变,我们父子俩还住在老宅里,镖局还在做生意,你走镖回来,总是给我带很多新奇玩意儿,有胡人的马刀、西海的贝壳、大食国的玻璃珠子……可是等我打开房门一看,才知道那些日子已经过去了,我再也等不到你回来……”   “自从你走了以后,他们一个个也都走了,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人……我经常在想,也许我这辈子注定了孤寡无亲,所以身边才会留不住人。不过离开我也好,离开了就能过平静日子。”   “小连也走了,不过她每年都会差人送来自己酿的桃源酒,说是孝敬您的。今年的还没到,等送到了我再拿上山来,我们父子痛痛快快醉饮一场!”   “对了,还有小狼,您还没有见过他。这小家伙现在太皮了,成天闯祸,小连简直拿他没辙!想当初他出生的时候才一丁点大,缩在我怀里像只小猫,最喜欢吐口水泡泡,我还教他说话来着。别家孩子第一句话都是叫娘,他第一次说话却是叫爹,我当时高兴坏了……”   “呵……我这辈子,恐怕就这样过了罢……”   饮一口涩酒,说一句思念。也不知泉下之人到底能不能听到?   过了午时,日头渐高。南宫霖絮絮叨叨说了一大通话,酒也喝得差不多了,略微带上了几分醉意。于是他站起身来,歪歪斜斜地走向竹屋,想喝口水润润喉。   竹屋是原来立坟的时候一起搭建的,屋子不大,只有一间。里面的摆设也只有一桌两椅,再加上一张小竹床,都是就地取材制成。虽然有些简陋,倒是休息避暑的好地方。   南宫霖推门进去,只见地上放了一盆水,抹布还泡在水里。酒儿正背朝外脸朝内地睡在竹床之上,呼吸绵长,看来已经是睡熟了。他头有些晕,两步走过去坐在椅子上,想倒杯茶喝。   茶壶空空,滴水没有。南宫霖有些不高兴,于是走到床边,准备叫酒儿起来烧水泡茶。   “酒儿,起来泡茶。”   酒儿睡得正香,哪里听得到外边的动静?南宫霖喊了两声她是一点反应也没有。   睡得像头猪似的!   南宫霖皱着眉头,伸手轻轻搡了酒儿一下。这一次酒儿依旧没醒,不过却转过了身子来,嘴里不满地哼哼了几声。   酒儿这一翻身,衣领子就敞开了些许,露出俏生生的一截脖颈,还有白嫩嫩的大半个胸口。她闭着眼正睡得甜,脸颊泛着红晕,浓密的睫毛微微颤抖,平时爱撅起的小嘴儿,这时也微微嘟着,看起来煞是乖巧可爱。   南宫霖愣怔一下,视线一下落下酒儿的唇上,忽然更加口干了。   许是酒意上头,南宫霖顺势在床边坐下,双手撑在榻上,俯身就下去含住酒儿的唇。   很软,很香,很甜……   浅尝一番后,南宫霖抬起头来,醉眼迷离地看着酒儿,自言自语道:“你不起来泡茶,我就吃你解渴……”   见酒儿还是没醒,南宫霖索性又埋头咬住那张小嘴,这次他狠狠地吮吸着,甚至还探舌进了檀口,好似想攫取尽一切甜美。   酒儿被扰得睡不安稳,在梦中微微蹙眉,扬手推了推。南宫霖察觉到她的动作,顿时停了下来。只见酒儿又翻了个身,甩给他一个背影。   南宫霖吃不到蜜唇,哼了一声:“小气!奇怪……怎么越吃越渴……”   他现在满面通红如霞绯,呼吸也是出奇地沉重,身体里有一股热流在躁动,好像要喷涌而出。   头实在是晕得厉害,南宫霖干脆在床的外侧躺了下来,阖上眸子小憩。他顺手就把手搭在酒儿的腰间,贴身靠着她的背,闻着一股甜香,安然入睡了。   这一觉睡了很长时间,转眼已是日暮西山,酒儿醒来,看见满屋霞光,红彤彤一片。   觉得有些不对劲,腰上好像很沉,而且后颈也痒痒的。酒儿低头一看,发觉一只大掌正搭在自己腰上,再一侧头,南宫霖恬静的睡容映入眼帘,微重的呼吸洒在她的颈间。   淫贼公子!居然敢爬她的床?!   酒儿赶紧坐了起来,正准备一巴掌打醒这个衣冠禽兽,忽然闻到南宫霖身上传来浓烈的酒气。   公子这是……喝醉了?   酒儿哑然失笑,八成是南宫霖方才喝得酩酊大醉,头昏脑胀,进门倒头就睡,居然没看见她一个大活人躺在床上!   罢罢罢,她和一个醉鬼置什么气?   酒儿静悄悄溜下床,打来一盆水,沾湿了手绢轻轻给南宫霖擦了擦脸。以前在家里,易老爹也爱喝上两杯,醉了之后酒儿也是这般照顾他的,所以酒儿做起这些事来是得心应手。   柔软绢布拂过南宫霖的眉眼,酒儿细致地擦着,小声嘀咕道:“长得可真俊……哎,老天爷厚待,给他这么一副好皮囊不说,家世也好,可是为什么公子都没成婚呢?看样子也二十六七的人了……”   给南宫霖擦完脸,酒儿帮他脱掉鞋子,把人弄到床上躺好,然后端着水盆出了门。她去坟前收拾了一下,拜祭用的酒食收好重新装进食盒,按照习俗这些东西是得拿回家吃光的。   “真舒服~~~”   风清气爽,酒儿做完事伸了个懒腰,却觉得嘴皮有点疼,她摸了摸嘴唇,心生疑惑:“怎么肿了?看来最近肝火太旺了,得下下火才行……”   酒儿想起不远处的竹林,里面竹叶繁茂,正好可以摘些嫩叶回去泡茶,清热祛火的。想着反正南宫霖也没那么快醒,于是她便独自走去了竹林。   才进竹林,酒儿就听到不远处传来女子嘤嘤的哭声,时不时还有男人压着嗓子低吼咒骂,好像很凶的样子。    第二十三章 遇山匪   酒儿好奇,于是移步走近,等见到眼前景象,禁不住倒吸一口冷气,赶紧捂住自己的嘴。   竹林间的一小块空地上,站了五六个体型彪悍的汉子,从打扮来看像是江湖中人。他们人人手拿大刀长剑,凶器上还沾着血,脚边已经躺了好几具尸首。目前这群歹人正定定站着,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地上吓得发抖的两个女人。   酒儿定睛一看,发现那二人竟然是陆府千金陆嘉宜和丫鬟又青。此刻陆家家仆男丁皆已被杀,血淌了一地,又青吓得哭哭啼啼,陆嘉宜虽然害怕,眼泪止不住落下来,可还是咬着嘴唇没出声。   “嘿嘿,这千金大小姐就是不一样,冷冰冰的。”   匪首看着陆嘉宜,淫|笑两声,眼里放出绿光,伸手就想摸过去。   陆嘉宜一巴掌扇开魔掌,怒吼一声:“滚!”   “哟呵!样子娇滴滴的,脾气还大得很!”   “看来老大你要多费些心思了,哈哈……”   那匪首被陆嘉宜打了手倒也不气,说笑了几句,众匪徒出声附和,张狂大笑。   酒儿深知情况不妙,看来是陆家上山拜祭,途遇歹人,如今家仆护卫已死,只剩陆嘉宜和又青两个弱女子无力抵抗,形势真是迫在眉睫。   酒儿转身欲走,想着回去叫醒南宫霖,同他说一说这边的情况,看下一步该怎么办。公子同官府那么熟,回去叫人来肯定是没问题的,再说公子身手不错,说不准还能以一敌十,解决掉这几个歹人呢!   竹林的地上铺满了干枯的竹叶,踩在脚下沙沙作响。酒儿猫着腰小心翼翼地走,极力不发出一丁点儿声音。岂料那群匪徒中有一人正巧左右打望了一番,一下便看到一片翠竹中间的酒儿。   “什么人?!”   歹徒在后面大喝一声,酒儿得知自己的行踪被发现,吓得拔腿就跑。可是想她一介弱质女流,哪里比得上有拳脚的莽汉?不过片刻之间,就有人追了上来,一把扯住她,之后把人拽了过去。   “老大,咱们今儿个运气不赖!你看我又逮住个漂亮的小娘子!”   那人把酒儿扔在陆嘉宜身边,得意洋洋地向匪首邀功。酒儿浑身钝痛,仰起头来打量了这群匪众一番,忽然看见一个似曾相识的人影。   高壮如熊,满脸横肉,一道长长的刀疤从眉角延伸到下颔,此刻这人正凶神恶煞地瞪着酒儿。   酒儿不禁惊呼一声:“你?!”   这不是那日被官府抓走的恶霸庞三么?他怎么会在这里?还做下了这等杀人绑架的恶事?!   庞三也认出了酒儿,他想起自己当日被抓进府衙之后,还未过堂审讯,便先被压到牢房,不问青红皂白受了一顿刑。如今虽是出来了,可那天受的气一直憋在胸口,抑郁难当。   庞三认定自己遭受的一切都是拜酒儿所赐,想他在道上横行多年,衙役们尚且要忌他几分,可一招惹到这小娘子,居然出动了知府大人,害得他差点丢了性命!这仇是非报不可!   “小贱人,今天落到大爷我手里,非得扒掉你这层皮不可!”庞三看着酒儿恶狠狠地说了一句,然后欺身上前,就想动手。   这时匪首阻止道:“老三,先办正事儿要紧!把人弄回寨子,你写信去要赎金。”   虽然庞三恨不得立马把酒儿剥皮抽筋,不过这时也没失了理智,知道做买卖要紧。他转而扛起酒儿放在肩头,答应匪首的提议:“好,咱们先回去!老大,这小娼|妇跟我有仇,人我向您讨了!回去我要好好收拾她!”   “哈哈,我说老三,你下手轻点儿,我还想吃口肉呢!”   “是啊,三哥,好东西你可别一人全吞了!能让你吃瘪的妞儿,想来够辣够带劲儿,你也让兄弟我玩玩儿呗!”   “……”   陆嘉宜和又青也分别被人带走,她俩听着一帮匪众下流的话语,吓得脸色乌青,恨不能一头撞死才好。反观酒儿,却是趴在庞三的肩头哭不闹,也不怎么害怕,神色出奇平静。   “呃……”   南宫霖睡到傍晚才醒,太阳马上就下山了,天色开始发暗。他觉得头还有点沉,嗓子也不舒服,喉咙里哼了两声后,他从床上起身。   “酒儿,快过来,该回去了!”   南宫霖起来看见茶壶里装了水,倒来喝了两口,然后出门唤酒儿。可是叫了半晌也没人答应,他觉得有些奇怪。   南宫霖走到坟前一看,那里已经被收拾整齐了,香灰埋进土里,食盒摆在一旁,而转身去看奔霄和琉骊,两匹马好端端地拴着,毫无异样。   酒儿断没有私自先下山回去的可能。奇怪,这人跑哪儿去了?   “酒儿——酒儿——”   南宫霖扯开嗓子喊了几声,又转了一圈找人,可是回应他的除了被惊起的一群鸟,还有就是穿林而过的阵阵山风。此地寂静一片,酒儿失踪不见了。   南宫霖心头升起一些不妙感,遂他又扩大了寻找范围,走进了竹林。  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,竹林里有些阴森森的,南宫霖走了一截,闻到前方飘来淡淡的血腥味。   警惕大盛,南宫霖急忙跑向腥臭发出的地方。到达一看,数具尸体横陈,血浆早已凝固,腐鹰老鼠聚集而来,正在咬食尸身。   南宫霖大骇,急忙过去翻开尸体,查找有没有酒儿的踪影。看过以后,他略微放下心来,这里死的都是男人,而且看衣着貌似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家仆,酒儿不在其中。   可是不在其中未必是好事,男人杀光,那女人是被掳走了?至于掳去干什么,意图再明显不过。   南宫霖神色凝肃,转身先回了坟前,从奔霄背上取下一个竹筒插在地上,拧开之后用火折子点燃。   “嘭”一声,焰火冲天,腾飞数十丈之后爆炸开来,绽放出耀眼的红光。   潼城之中,夜泽正躺在摇椅上嗑瓜子,安逸悠闲。忽然听见一声炮竹响,他循声望去,只见后山方向的天空中闪现红色火光,这是公子专用的求救焰火。   夜泽一个鲤鱼打挺就跳了起来,手里盘子一扔,纵身跃上房顶,先仔细看了看焰火射出的地方,然后直接在屋檐上跳跃几步,一阵风似的钻进房间。不过扎眼功夫,只见他换了身行头出来。墨色劲装,护腕袖箭,绑腿马靴,腰上佩了把长剑,背上还背了弓箭。   曹管家也听见动静赶了过来,夜泽见他说道:“你持我令牌去府衙,叫知府派兵上山,我先过去!”   扬手一抛,一块玄铁制鹰爪令牌便落入曹管家手里。夜泽疾奔马厩,牵出一匹马就从后门飞驰而走。   袁大娘出来看见,疑惑问道:“怎么了?”   曹管家道:“没事。我要出去一趟,你们留在府中,把门关好。”   叮嘱了两句,曹管家握着夜泽给的令牌,急匆匆出门去了府衙,面色出奇的严肃。   话说南宫霖放出焰火信号以后,并没有坐在原地等待援兵,而是重新去了竹林里,点起一个火把,在尸首周围探查一番,希望能找到些许蛛丝马迹。   寻找一阵,他在铺满竹叶的地上找到一块饴糖。捡起来看了看,南宫霖认出这是他平时用来喂奔霄的糖,酒儿平时也会揣几块在身上,瞅空拿出来喂给马儿。   找到一块之后,南宫霖又拿起树枝在周围刨了刨,果然,在不远处他又拾到一块饴糖。   这个酒儿,还不算太笨。   南宫霖吹响一声口哨,奔霄琉骊便跑了过来。他先把手里的糖喂给奔霄吃了,然后翻身上马,俯首摸着奔霄的头说道:“乖,跟着糖走。”   琉骊被留在原地给夜泽指路,南宫霖则骑着奔霄,由它循着饴糖的味道,一路追击匪徒。   酒儿被庞三扛在肩头一路下了山,肚子顶在硬邦邦的肩膀上,颠得她想吐。她强忍了腹中翻腾不止的呕意,悄悄摸出荷包,把饴糖攥在手里捏碎,趁庞三不备隔一会儿便扔一点儿在地上。   庞三怀着恨意,一路咒骂:“小娼|妇,今儿个怎么不蹦跶了?知道爷的厉害就好!回去好生伺候,哄得爷高兴就饶了你,否则弄死你跟捏死个蚂蚁一样!”   酒儿不说话,只是软哒哒地趴在他肩头,显出一副怕极了又很软弱的模样。   庞三心中畅快,伸手摸了酒儿屁股一下,淫|笑道:“嘿嘿,上次没干成你,这次回去爽个够!哈哈……”   这群歹徒都是山上的土匪,过得是刀口舔血的日子,平时也是混迹在赌场窑子里,说话放浪惯了,为人也是粗鄙不堪。陆嘉宜养在深闺,哪里见过这般的人物?耳边听着他们说的下流话语,眼里都快急出血了。   就算是咬舌自尽,也绝不能被这群土匪污了清白!   等到下了山,酒儿又看见几个山匪。他们应该是负责接应之人,三三两两坐在山脚一棵老树下,边上还停了辆瘦马拉的旧马车。   见到匪首带人下来,这几人站起走过去:“老大!”   匪首指指身后的人:“把这几个小娘们儿手脚绑了,蒙上眼带回寨子里。老三,你派人给陆家传信,叫他们拿五千两银子来换人!”   于是,酒儿和陆嘉宜还有又青都被麻绳捆作一团,眼上也蒙了黑布,然后塞进马车里面,被土匪们带往他们的山寨。    第二十四章 差一招   潼城陆府,陆夫人和儿子正坐在大厅等人。   陆嘉仁伸长脖子望了望门外,嘴里念叨道:“妹妹怎么还不回来呢?不是说在竹林看看风景就走的么?这都两个时辰了……”   陆夫人也有些坐不住了:“是啊。嘉仁,你去门口看看,要不再差人沿路回去找找,可别出了什么事才好。”   “好,我去看看。”陆嘉仁听从吩咐便走出门去,留下陆夫人心绪不宁地坐在大厅里。   原本这日他们也是上山去拜祭祖坟,陆老爷生意事忙没回来,于是就一家三口结伴而去。回来的时候经过竹林,陆嘉宜说想在那里赏竹,而陆夫人吹了风有些头疼,便留下一半家丁护卫陪她,自己准备先行回了城。   陆嘉仁是个纨绔,附庸风雅他会,可真要叫他对着一堆竹子吟诗作赋的,一准儿闷死。他还想着回城喝花酒呢!于是他也没陪自家妹妹,而是借着照顾身体不适的母亲为由,一同先回家去了。   可是回家半晌了,左等右等也不见陆嘉宜回来,马上就要天黑了,陆嘉仁不由得生出几分忧心。   他刚一走出大门,准备差小厮回山上寻人,这时有个小乞丐走上前来,手里拿了封信。   小乞丐邋里邋遢的,衣衫褴褛还挂着鼻涕,陆嘉仁一见赶紧吆道:“哪里来的臭小叫花子?快滚快滚!”   小乞丐悄悄“呸”了一声,把信往地上一扔:“有人送了封信给你!”说完小家伙便一转身跑了,回去可是有鸡腿吃呢!   “信?什么信?”   陆嘉仁叫小厮把信捡起来,一脸嫌恶地打开,刚看了一眼。他脸色大变,慌不迭就往家里跑去。   “娘!娘!不好了不好了!妹妹她……”   这厢,夜泽率先孤身上山寻人,曹管家也去了府衙,府里就剩下袁大娘还有两个不明所以的杂使仆役。十八妹留在家里照顾孟大娘多日,实在觉得再三告假不好意思,于是便去了南宫府。   在南宫府门口,十八妹看见一个小乞丐手里握着东西,站在关着的大门口,想上前又不敢,畏畏缩缩的样子。   “嗨,你跟我过来。”   十八妹出声叫住小乞丐,把他带到了厨院后门,叫他在那里等着,自己则进去拿了几个馒头,还有半边吃剩下的酱鸭子。   “给,以后每天日落,你都到这里来,府里若有剩下的吃食,我全留给你。”   十八妹心眼儿好,知道这小乞丐无爹无娘的,是被一个老叫花子养大,如今老叫花子年纪大了,出来乞讨都成了问题,所以这小家伙常常没东西吃,怪可怜的。   小乞丐揩了把鼻涕,脏兮兮的小手接过纸包,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。接着他把手里握着的信递给十八妹:“这是有人叫我送来这里的。”   信?十八觉得好奇,怎么会有人托这孩子递信到府上。她也略微识得几个字,一看信封,上面空白无字。   “谁叫你送的?”   小乞丐摇摇头:“我不认识,他带着斗笠看不清脸。长得跟熊似的,说话嗓门儿又大,忒吓人了!对了,他走的时候风吹起斗笠上的黑纱,我瞅见他脸上有一道疤,从这里到这里,吓得我都尿裤子了!”   小乞丐用手在脸上比划了一下,十八妹一听,顿时胆战心惊。   体型彪悍,脸上刀疤,不正是庞三么?!   “嘿嘿,没事儿我就先走了哈!明儿个再来!”小乞丐揣着一大包吃食跑远,兴冲冲地回家给爷爷带去。   十八妹赶紧拆开信封,抽出里面的纸一看……   酒儿几人被塞进马车之后,一路颠簸,不知道过了多久,终于到了匪徒居住的山寨。她们被人拽了下来,然后一股脑儿扔进了一间破旧发霉的柴房之中,房门也从外面被锁了起来,门口还留了两个寨里的贼头看守。   “走!咱们先去喝几盅,等老三回来再来收拾这几个娘们!”   匪首招呼着一群绑匪走远,嘻嘻哈哈去了前边大厅。酒儿听到他们的声音渐渐小了,这才试着小声说话。   “陆小姐?陆小姐?”   陆嘉宜惊魂未定,听到酒儿唤自己,颤抖着声音答应:“诶……我在、在这里……”   酒儿听声辨位,循着方向蹭过去:“我过来了。”   三人眼睛都被蒙着,什么也看不见。酒儿只能一点点往陆嘉宜的那边挪,陆嘉宜时不时小声说句话提示她方向,可也不敢说太多,害怕门外的贼头听见。   窸窸窣窣摸索半天,酒儿终于靠在了陆嘉宜的身上,她俯首在陆嘉宜肩头蹭了几番,脸颊都红了,终于把蒙眼的布给弄得松落下来。   柴房黑暗,过了好一会儿酒儿才勉强借着从小窗户洒进的月光,看清楚周围的景象,原来已经天黑了,星河高悬,残月当空。   “陆小姐,我先帮你解开绳子。”   酒儿小声说了一句,然后挪过去背靠着陆嘉宜。两人都被反绑了双手,脚下也捆了麻绳。酒儿看不到,只能凭感觉摸到绳结,然后仅用两三个能活动的指头去解。   这群山匪做惯了这样绑架勒索的事,经手的肉票也多,自然不会用一般的法子绑人,这绳结很特殊,酒儿扯了半天都没能弄开,反而被粗粝的麻绳弄破了指头。   “呼……”酒儿累得气喘吁吁,“没办法,弄不开,需要割断才行。”   陆嘉宜闻言说道:“娘子,我头上有根簪子,你取下来试试。”   酒儿侧过头,看见陆嘉宜头上插了根玛瑙佛手形金簪,她伸头过去:“陆小姐,头低一点。”   陆嘉宜偏偏脑袋,把头低了下来,酒儿张嘴用牙齿咬住簪子拔出,然后一松口便让簪子掉在地上,接着反手在地上摸了摸,把它捡了起来。   金簪底部有些锋利,类似小刀,这次酒儿不多时便割断了陆嘉宜手上的绳子。陆嘉宜手上一松,赶紧先把蒙眼的布扒拉下来,又解开自己脚腕的束缚。三人互相帮忙,不一会儿便都松了绑。   又青小丫鬟年纪小,被吓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,只是坐在那里浑身打颤。陆嘉宜倒还比她冷静三分,先是看了眼周围,再悄悄走到门口,把耳朵贴在门板上听动静。   门外的那两个贼头开始有些抱怨,别的兄弟都去喝酒吃肉了,就他俩在这里守门,太憋闷了。不过过了一会儿,有人送了酒肉过来,这俩人大喜,坐在柴房门口就对饮起来。   “听说今儿抓的是个千金大小姐?也不知会得多少银子?”   “肯定少不了!不过呐,咱们也就能得点渣子,大哥他们拿的是大头。”   “那是,谁叫咱兄弟俩没去抓人?只是要看着这三个婆娘,晚上还不能睡觉,真晦气!”   “嘿嘿,我说你也别这么说,坐享其成有啥不好?而且我看这三个妞儿都还不错,没准儿我们拿了银子还可以分口肉吃!”   “哈哈,哥哥你说的是,来来来,干杯干杯……”   陆嘉宜听到他们说的话,心里恐惧,只是苦于无法逃脱,只恨自己怎么不能飞天遁地。   酒儿也凑了过来,轻轻拍了拍陆嘉宜的肩头,竖起一根食指搭在唇上,然后冲她招招手,示意她到墙角说话。   “娘子,我们现在怎么办?”陆嘉宜六神无主,只得求助酒儿。   酒儿扬手一指,只见这间柴房的一面墙壁上开了一个小窗户,恰容一人钻过,只是窗户口开得高,过了头顶,要怎么爬上去是个问题。   酒儿小声道:“外头那两人喝了酒,肯定会打盹,我们便趁那时跑。现在先把柴搬过来堆个墩子。”   陆嘉宜叫又青去听着门口的动静,而自己和酒儿两人悄悄移动房里的木柴,一根根拿来堆在窗户下。   不知过了多久,门外的看守已经开始打呼,酒儿她们终于把柴堆好,结结实实的一墩,比齐膝高一些。三人一商量,决定让最瘦小的又青先出去,让后由她在外面接应。   又青踩上了柴堆,酒儿和陆嘉宜在下面又推了她一把,终于把人托了上去,又青半个身子出了小窗户,用脚在墙上蹬了蹬,最后顺利爬了出去。   陆嘉宜一阵雀跃:“出去了出去了!”   酒儿也很开心,不过她赶紧“嘘”了一声:“别出声!”   又青出去后跌在一块泥地上,她急忙爬起来,看见酒儿从窗户里扔出一根麻绳,赶紧拽住扯了扯。   酒儿和陆嘉宜在柴房内等了一会儿,见到绳子动了动,便知道已经好了。   “陆小姐,你先走罢,我最后。”   “好,我一出去就拉你。”   陆嘉宜拽住绳子,又青在外面使劲拉,酒儿在后面帮忙推,努力半晌,她终于把半个身子伸出窗外。   就在这时,柴房外传来脚步声,随即匪首在外说话。   “俩混小子不好好看门在这儿偷懒?!快滚起来,把门打开!”   那两个看守的贼头吃了酒睡得正酣,乍闻惊雷骂声,赶紧连滚带爬站起来,摸出钥匙开锁。   酒儿听到门锁打开的声音,吓得不轻,急忙推搡陆嘉宜:“快点快点!”   陆嘉宜也是慌了神,一边叫又青使点劲,一边拼了力地往外逃。直到身上都蹭破好几块皮,才好不容易“噗通”一下掉在地上。   酒儿见陆嘉宜出去,正想踏上柴墩子,此刻“咯吱”一下,柴房门被推开了,匪首还有庞三走了进来。   逃是来不及了。酒儿索性把手中绳子往窗户外一甩,随即用脚踢散了柴堆,断了出去的路。   匪首见到柴房中只有酒儿一人,地上散落着蒙眼黑布和绑人的绳子,小窗户还开着。不禁大怒,上前就掐住酒儿的脖颈:“人呢?!”   酒儿背抵在墙上,喉咙被钳住喘不了气,呼吸困难,满脸通红。她并不说话,垂下眸子避开匪首视线,心里不住期盼着陆嘉宜她们能够顺利逃出这里,快去找人来。   “大哥!还是追人要紧,待会儿再收拾她!”   庞三上前这般说道,匪首听言松了手,酒儿顿时如软泥般瘫坐在地上,捂住喉咙不住咳嗽。   “咳咳……”   匪首跨步出门吩咐手下:“跑了两个臭娘们,快去把人逮回来!”   听见肉票跑了,匪徒们酒也醒了大半,一个个抄起家伙点燃火把就出了寨子捉人,而庞三却是在柴房里把酒儿拦腰抱了起来,扔进一间房。   “小婊|子,吃了豹子胆了,居然敢逃?看爷怎么弄死你……”    第二十五章 一相逢   南宫霖循着饴糖一路追寻,到达后山脚下一个岔路口时,饴糖没了。此处路口有三条道,一条回潼城,两外两条通往其他城池。   若是匪徒绑票,应该没那么大的胆子回城。可是这一带山头众多,究竟匪徒会把人藏在哪里?   南宫霖愈发心急,不知酒儿如今怎样?可是他现在孤身一人,不敢贸贸然做决定,若是走错了道,误了救人时机那更不妥。   正巧此时夜泽驾马赶到,沿着一路上南宫霖留下的记号追了上来。   “公子!”   夜泽在岔路口看见南宫霖的身影,喜出望外,悬着的心也落下来。他策马走近问道:“公子您没事儿吧?”   南宫霖挥挥手,一脸严肃:“我没事,但酒儿不见了,山上还有几具尸体,我想可能是山贼掳走了人,所以才着急叫你来。”   夜泽下马查看三条道,发现一条路的泥地上有几条浅浅的车轱辘印子,而且还有不少没干的马粪,看样子应该留下不久。   “公子,他们应该是往这方去的。”   “此路通往何处?”   “此路过去有一处地方,名叫万峦峰。那里山峰林立,地势险峻,大大小小的山头有近百个,据说山上住了一窝悍匪,时不时下来犯案。最近有好几起大案都是他们做的,可是因为万峦峰复杂的地形,官府派兵来了好几次,都捉不到人,他们的老巢也找不到在哪里,隐藏得极深。属下猜测,掳人的正是这窝匪徒。”   南宫霖听言,思忖一下问道:“这群匪徒在江湖上可有名号?”   “有的。匪首四人,江湖人称‘伏林四虎’,意指他们是山中猛虎,暗藏潜伏在万峦峰,突然出来咬人。他们还有自己专门的标识,印在器物或是旗上,是一头长着獠牙的青面虎。”   “伏林四虎?”   一道灵光划过脑海。   南宫霖轻嗤一声,翻身上了马:“猛虎再凶,也怕那伏虎罗汉。夜泽,你留在此地,等援兵来了先带上山,搜寻匪徒踪迹。我去寻个人,片刻就回!驾!”   说罢南宫霖吆喝一声,勒缰转身,疾行而走。   话说十八妹看了信以后,吓得手脚冰凉,六神无主。信上说叫南宫府拿一千两银子去赎酒儿,且不可报官,否则撕票。时限是第二天日出时分,地点是城郊一处山脚,而且还说了只能由一人带钱到那里交换,多去一人,绑匪们都会杀了手中人质。   十八妹把信捏在手中,赶紧去找曹管家,岂料曹管家一早就出了门,直到现在也没个影。眼看天一黑就要关城门,到时便无法出去,更遑论第二天一早赶到目的地赎人了。   越想越担忧,最后十八妹索性独身一人出了南宫府,急匆匆在街上叫了个马车,坐上去直奔城门。   与此同时,陆嘉仁怀揣着五千两货真价实的银票,也出了城门。   方才他和陆夫人商量过以后,犹豫再三,决定还是不报官的好。先不说官府有没有办法把他妹妹救出来,单是被绑票这件事,就不能让外人知道,否则传出去陆嘉宜的名节就毁了,谁知道一个大姑娘被土匪抓上山会做些什么?而且陆老爷不在,绑匪规定的时间又那么紧,娘俩实在是没辙了。   于是陆夫人翻箱倒柜,把府库里的钱全拿去钱庄兑了银票,最后不够还贴上了一大笔私房钱,好不容易才凑齐五千两,之后交给了陆嘉仁。陆嘉仁对家中下人谎称他外公生病,要回去探望老人家,于是骑马出了门。   夜幕降临,马夫不肯再往前走,十八妹只得给钱下车,独自走去绑匪所说的地点。她其实现在心中一点主意也没有,有道是走一步算一步,她总不能眼睁睁看着酒儿被撕票,再说她觉得也是因为自己,庞三那恶人才找上了酒儿的麻烦。   罢了,如果要还债,就由她一人去还好了,莫要连累了别人……   夜渐深,郊野无人,四周静谧地有些诡异,十八妹一女子孤身走在路上,不禁有些胆寒。   那些草丛里发亮的绿光,是野狼双眼?   那些似有似无掠过耳边的风,是游魂飘过?   还有身后传来的一下下的嗒嗒声,是……厉鬼行来?   终于,当鬼走近把手放在十八妹肩头之时,她撑不住大声尖叫起来。   “啊——————”   骤然响起男人的声音:“喂,你怎么在这里?”   感觉到肩头的温热,十八妹一愣,鬼不是没有温度的么?那么说来……是人?   一回头,十八妹便看见了陆嘉仁。见他一脸苍白,仿佛也吓得不轻。   “大半夜的看见一个女人走在路边,我还以为我见鬼了呢!”   陆嘉仁本来是骑马的,半路下马方便,可是没有拴紧绳子,一个不留神居然让坐骑跑了!他无奈之下只得步行,没一会儿就看见一个瘦弱背影在前方走着,这荒郊野地的,他还以为自己碰到艳鬼了!   就这样,同样是去见绑匪的二人,便在路上相逢了。   两人一交谈,发觉要去的是同一个地方,再一探对方口风,才发现居然都是去赎人了。   陆嘉仁把十八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,用怀疑地口气问道:“你一个人来?”   十八妹担心酒儿安危,心不在焉回了一句:“是啊。”   “看不出来你年纪小小,胆子还挺大。”   陆嘉仁有些讶异,随即又问:“诶,一个女子揣那么多钱在身上,还走夜路,你也不怕别人抢?”   “我……我并没有带钱。”   “什么?!”陆嘉仁惊呼一声:“不带钱你赎什么人?去送死啊!”   “我还不是没有办法么!”十八妹一下激动起来,脱口吼道:“公子和管家都不在府里,也不知多久能回来。绑匪又说明早见不到一千两便撕票,天黑就要关城门,我如果不来,酒儿姐死定了!我来了兴许还能换她一条命,都是因为我,她才惹上这些祸事……”   说着说着,十八妹眼眶里蓄满了泪水,瘦小的身子不住打颤,宛若风中飘摇的小树。其实她也是怕的,可是怕又怎样?还不是只能硬着头皮往上冲。   “好了好了,我怕了你了,走吧!希望你真有办法救到人!”   陆嘉仁没好气地拉着她往前走,可没走两步他忽然足下一顿:“等等!你说什么?一千两?绑匪叫你们拿一千两?!”   十八妹有些迷惘:“是啊……”   “我操!这群王八蛋!”   陆嘉仁狠狠骂了一声,对着不明所以的十八妹说道:“敢情我陆家就是冤大头是吧?你家只出一千两,我家却是要出五千两!费得我娘把家里压箱底儿的嫁妆都拿出来了,我还倒贴了几百两私房钱,这才凑齐!一群贪心的兔崽子!我呸!撑死他们得了!”   原来这群山匪一开始的目的只是绑架陆嘉宜要钱,岂料又多抓到个酒儿。恶贼庞三去城里传信要赎金的时候,想起酒儿东家看模样也是有钱人,于是顺手也递了个信过去。一个下人,开价自然不能太高,反正就是试试,成了当然好,不成的话……其实庞三也没真想过能拿到赎金。结果却未想到是十八妹接了信,而且还从小乞丐的口中推断出了幕后主使的身份。   陆嘉仁骂骂咧咧一番之后,看了眼一脸愁容的十八妹,犹豫了一下,最终伸手进怀里掏了掏,拿出一把银票。   他数出五百两塞给十八妹:“这些你拿着!那些人都是丧心病狂的,你没钱他们怎么会放人?当心把你也抓了去!这五百两虽然不算多,可也不少了,说不准绑匪收到钱就放了你姐。管他呢!死马当成活马医,总要试试!”   十八妹看着手里一叠银票,有些感动,泪眼婆娑地看着陆嘉仁:“多谢陆公子……”   “罢了罢了,小爷今天就当破财消灾,行善积德了!”陆嘉仁大气地摆摆手,一副无奈模样,“快走快走,去晚了就算有钱也救不到人了!”   在三岔路口,十八妹和陆嘉仁正要按照信上所说,往万峦峰地界走去,岂料却在这里碰到夜泽,还有大批潼城将士。   两人一愣,怎么会有官府中人在这里?   夜泽眼尖,一下就瞅见了十八妹,两步便走了过来:“十八,你怎么跑这里来了?”   十八妹见夜泽这身装扮,觉得有些怪异,不过她现在总算找到个可以依靠的人了,赶紧掏出信递到夜泽跟前。   “夜大哥!酒儿姐被庞三绑了!这是送到府里的信。”   夜泽接信一看,然后问道:“你如何知道绑匪是庞三?”   “送信的小乞丐说那人高大黑壮,脸上一条长刀疤。这肯定是庞三!上次为了帮我酒儿姐得罪了他,他定是寻仇来了。”   陆嘉仁一听十八妹如此说道,顿时懊恼。要是他没打发走那小叫花子,他不早知道幕后黑手是谁了?错失报官良机,白白放走了那恶贼,他恨不得抽自己两个耳刮子!   不远处“哒哒”马蹄声传来,转瞬白驹跃至眼前,是南宫霖回来了,而且还带来一个男人。此人正是那日他与酒儿在麓山迷路,借宿那家的男主人,梅姐的相公。   南宫霖一下马夜泽便向他告知了一切,他听完之后吩咐道:“人马分成两拨。一拨先去万峦峰找人,一拨随陆家去交赎金,潜伏在暗处,待山匪现身之后一举拿下!切记,万不可打草惊蛇!”   安排妥当之后,夜泽负责具体部署,南宫霖则是揪住梅姐相公走到一边。   残月冷辉之下,南宫霖素衣若雪,宛如降世之仙,只是现在却满身煞气似魔,对着那男人吼道:“寨子在哪里?快说!”   梅姐相公却是一脸阴冷,木然开口:“不知道。”   “你!”   南宫霖恨他嘴硬,怒火一起几乎想提剑杀他,但这人正是“伏林四虎”之一,匪首老四。早过惯了腥风血雨的日子,硬来他不怕,就算将他碎尸万段恐怕也套不出话来。   平息一下怒气,南宫霖好言劝道:“你只要说出来,我自会同官府打声招呼,你以前做的那些勾当,从册录上一笔勾销!如今你家夫人身怀六甲,你就算是帮这未出世的孩子积点德,难道你真忍心眼睁睁看他们杀害无辜?若是如此,当初你何必隐姓埋名躲起来!”   老四一听,表情略微松动,心中似有动摇。可是他如何敢冒这个险?先不说多年来的兄弟情义,就算他后来出了寨子,与原先的身份撇得一干二净。可是倘若让老大知道是他告知官府老巢所在,这帮匪徒一定会杀他泄愤,甚至还会祸及妻儿。这样的境况之下,他不能说,万万不可贸然开口。   南宫霖急火攻心,紧紧相逼:“你若不说,本公子灭了这寨子是早晚的事!大不了一把火烧了整个山头,一个贼头都别想跑出去!到时你也休想脱了干系,我知你不惧死,但连坐之罪,恐怕不是你家里人能够承担得起的!”   逞凶斗狠,南宫霖并非不会,大风大浪他见得多了,最坏不过玉石俱焚,那也好过束手无策受人摆布!   就在此时,下属来报,说是搜山的时候偶遇一女子,应该是从匪窝跑出来的。   南宫霖一听大喜,急忙命人带过来。可是当他看清该女子的时候,大失所望。   居然不是酒儿,而是陆嘉宜!   陆嘉宜看见南宫霖,双腿一软就要摔倒,心中惧怕委屈仿佛找到一个宣泄口,失声痛哭。   “南宫公子……”   南宫霖上前一步扶住她,却是声色急迫地问:“酒儿在哪里?有没有和你一起出来?你见过她没有?”   连连追问,他问的都是酒儿,对于陆嘉宜如今怎样,未有只言片语的关怀。   陆嘉宜一怔,抬眼看向南宫霖,见他一双星眸紧盯自己,显得十分急切,神情流露出十二万分的担忧。   只是这份担忧关心,却不是给她的。   抿了抿唇,陆嘉宜颤抖着开口:“我、我不知道……”    第二十六章 失复得   受惊过度的陆嘉宜没说两句话便晕了过去,南宫霖命人把她带下去安置。现在此地只剩下他和匪首老四。南宫霖呼吸沉重,他沉默片刻,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,扔进老四的手里。   老四接过东西一看,只见是一块玉佩,前雕云龙,背刻有字。   “这……”   老四一惊,抬头诧异地看着南宫霖。他们混江湖的,自然比一般百姓知道得多,见此玉佩,已然明了眼前之人是何等非凡的身份。   南宫霖双手负背,威严气势尽显:“事到如今我也无须隐瞒,我说能保你平安无事,你一家自然性命无虞,同样,在这地方我想要谁的命,他也绝对活不过明天!”   “只要你告知我巢穴所在,有何要求但说无妨,我能做到的都会为你办妥!但你若还是这样冥顽不灵,延误了时机,害得她有个三长两短,休怪我送你妻儿下黄泉陪葬!言尽于此,说与不说,全凭你一句话。你要是放心不过我的允诺,就以此玉佩为证,如何?”   老四仿佛惊雷劈上天灵盖,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。这番劝诫表面上叫他抉择,实则是把他逼进了死胡同。不说也没关系,大不了一拍两散,大家同归于尽!   换在平日,也许老四这样的汉子会豁出去说道:死便死了,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!可是现在他不能,他家中有翘首盼望丈夫归来的妻子,还有等待出世的孩儿。一个好人家的姑娘,同他私奔不说,还委身在山里当农妇,这份情意,老四不能辜负。   他的选择只能是答应,其实,他根本没得选择。   老四把玉佩一收,沉声道:“好!我给你指路,但你要守信,替我保密此事,还要保我一家平安!”   “那是当然!”   南宫霖爽快答允:“救到人后,我便叫官府撤了通缉令,再给你一张新的身份文牒,从今往后你可正大光明出来行走,想去何处便去何处。”   达成协议之后,老四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简单比划了一番。   原来这万峦峰地界山头颇多,野林茂密,岔路更是多如牛毛。别说是外人,就算是寨中匪众,若是不留心记下也会迷路。所以为了方便自家人,匪首们想出一个法子,那就是在每逢岔路之时便砍倒三棵树,留下树桩当记号,只要沿着这记号走,最后便能回到寨里。   南宫霖得知以后,立即吹口哨唤来奔霄,跃上马背,朝着密林深处行去,将士们则是在夜泽的部署下兵分几路,势必要把山匪一网打尽。   林风瑟瑟,半山寂寥。   天色逐渐泛青,黑夜已经快要过去了。夜尽天明,不知迎来的,是欢喜重逢,还是恨悔终生?   奔霄一跃十里,在山上兜兜转转一番,南宫霖终于来到山寨附近。他没有贸然冲进去,而是先观察了一下地形。   万峦峰山头众多,此山寨就建在一个山头之上。该地山峰险峻,寨子倚势而筑,前面山坡上有一大块空地,若有人靠近立马会被发觉,根本无法藏身。寨子后面则是悬崖峭壁,无法攀爬。整个地方易守难攻,怪不得山匪能在这里暗藏多年。   寨子两侧稀稀拉拉有几棵树,勉强成林。南宫霖思忖片刻,轻身下了马,提剑绕道走进了林子。   天色暗暗,南宫霖借着林中树枝的遮掩,没有让山寨门口当值的土匪发现。忽然脚边草丛传出一阵窸窸窣窣,还伴有人喘息不定的呼吸声,南宫霖顿时警惕,抽出长剑,沉声一吼。   “出来!”   杂草拨开,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女子从里面颤抖着爬出来,嘴里念叨着:“别杀我别杀我……”   南宫霖弯腰下去擒住她的下巴,仔细一看,发觉这女子有些面熟,好像是陆嘉宜身边的丫鬟。他压着嗓子说道:“是我。”   又青抬眼一看,发觉是南宫霖,顿时大喜:“公子救我!”   “嘘!”南宫霖不悦皱眉,叫她噤声,随即指着山寨问道:“你也是从那里面跑出来的?”   又青点点头,诺诺答道:“是!公子,您看没看见我家小姐?我和她出来的时候走散了,山贼又追得紧,我只好藏在了这里……”   “她已平安下山。我问你,有没有看见酒儿?她逃出来没有?”   南宫霖忧虑之心愈发沉重,陆嘉宜逃出来了,就连丫鬟都脱了身,可是惟独不见酒儿,她到底怎么样了?距离酒儿失踪不过才四五个时辰,他却觉得好像经历了漫长的几十年,那种心急如焚,夹杂了期望失望绝望的心情,太过煎熬。   “娘子她……”   又青吞吞吐吐,给南宫霖大概说了一番她们的遭遇。南宫霖一听酒儿逃跑失败,功亏一篑又被抓了回去,一下急火攻心,双目都要渗出血来。   为何偏偏她运气那么糟?山匪丧心病狂,逃跑被抓,这下还不往死里整?!毒打受刑都是小事,可若是、若是……   不敢再往深处想,南宫霖顺着又青指的方向,连着几个纵身便飞至寨子围墙边,然后跃进了柴房偏院。   才进偏院,南宫霖便听见两个贼人在那里说话。   “嘿嘿,三哥把人弄进去那么久都不出来,该不会是乐得把祖宗都忘了吧?!”   “那是!你看那小娘子又抓又打的,跳腾得厉害,三哥自然是要用铁腕手段调教一番!”   “可这半晌都没动静了……要不我们去看看?”   “去你个大头鬼去!三哥正爽着呢!别去坏他的好事儿,当心挨揍!”   乍闻此言,如惊雷炸耳,南宫霖怒火燃顶,过去便从后捂住一个贼人的嘴,拿剑往他喉咙一划,割断咽喉。另一贼人见状呆滞了片刻,反应过来后立马抄起砍刀向南宫霖劈来,南宫霖侧身一避,随即飞脚踢在此人腰间,然后扬手把长剑插进了他的胸口。   贼人当场毙命,南宫霖拔剑而出,血刃滴红,腥血溅了他满身满脸。素衣点缀红梅,俊颜染上殷血,此刻的南宫霖,美若妖魔,狰似修罗。   他巡视一番,赶紧提步走向一间透出亮光的屋子,一脚踢开了紧关的房门。   一声巨响,门板坍塌,待到木屑灰尘都飘散开来后,映入南宫霖眼帘的,是酒儿紧抱双膝,衣衫褴褛坐在床头的情形。   发髻散掉了,衣裳也破了,雪白的肌肤上全是青青紫紫的淤痕,嘴角还有鲜血……   南宫霖满眶涩然,足下似灌了千斤,他缓缓走过去,把酒儿勒进怀里,亲吻上她的额角,欲说千言万语,却不知从何开口。   若不是他醉酒大意,酒儿怎么会被人掳走?又怎么会……   酒儿没有反应,只是双眼直愣愣盯着地上发呆,想是经历了此等惨事,万念俱灰了。   南宫霖想到这里,又是阵阵心痛,他伸手抚上酒儿脸颊,温柔揩去她脸上泪痕还有血迹,一声声唤她:“酒儿,我来了。酒儿,说句话好不好?我是公子啊,你跟我说句话……”   半晌,酒儿终于有了反应,抬眼看了南宫霖一下,随即颤抖着抬起手来,指着床下问道:“他、他……死了没?”   他?谁?!   南宫霖放开酒儿,掀起床单弯腰一看。只见庞三只着一条亵裤,毫无气息地躺在地上,侧颈上一大个血窟窿,腥血流了一地。再仔细一看,窟窿里插了一根簪子,几乎完全没入,只剩下簪子顶端的一小块玛瑙石还在外面。   伸手一探脉搏,已经没有了。南宫霖这才又坐过去把酒儿揽在怀里,发誓般的口气说道:“死了。别怕,以后在我身边,再没人敢伤你分毫。”   “死了就好,死了就好……”   酒儿紧绷的双肩终于松懈下来,还长长舒了一口气,不过转眼却扑在南宫霖怀里“哇”一声大哭起来。   “刚才吓死我了!公子怎么办?我杀人了!杀人了杀人了!”   南宫霖连忙安慰:“没事没事!是他罪有应得!他该死!”   “哇——”   酒儿哭得脸都花了,断断续续地说道:“呃、我本来没想杀人的……是他、是他把我弄进来,还脱我衣裳……呜,我拼命反抗,还抓他咬他,嘴都破了!不关我的事,是他自己冲过来,我也没注意抓了个什么东西……反正随手一戳,谁知他就死了!公子怎么办?我好害怕……呜呜……”   当时庞三把酒儿弄进房以后,正欲行那禽兽之事,酒儿当然抵死不从。她性格刚烈,脾性又辣,对着庞三一阵猛踢好打。庞三性恶,自然要还手,几个巴掌过去,打得酒儿头晕眼花,身上青紫。   两人缠斗一番,酒儿晕乎乎瘫在床上无力反抗。庞三**上头,眼看就要得手,迫不及待扑过来,却没料到酒儿手里攥了根锋利的金簪,这时奋力一击,一眨眼就戳进了他颈子里,而且歪打正着,正好割破颈部脉管,血一下冒得到处都是。庞三挣扎两下,字都没说一个便断了气。   酒儿吓得不轻,见庞三趴在床上没动静,半天才敢过去探了探鼻息,发觉已经没气了,吓得她一下缩手,慌了心神。过了一会儿,她先把庞三推下床,然后又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人塞到床底下,接着她便坐在床上想自己下一步该如何是好。门外还有两个贼人,当然不可能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跑出去,那要怎么办怎么办?   越想越没主意,而且床底下还有个尸体,酒儿怕极了,坐在床头抱紧手臂瑟瑟发抖。刚好南宫霖这时赶到,于是便见到她一副“遭人侮辱,痛不欲生”的表情。   “呵呵,真是个厉害丫头!这么泼辣,看谁敢要你?!”   南宫霖从这颠三倒四的描述中得知了当时的情形,喜出望外,不禁笑了出来,还嗔怪了酒儿一句。   他眼神柔和了几分,按住酒儿的头往自己怀里揉了揉,似是自言自语说道:“我才被你吓死了,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儿。若是你有何不测,那我……呵呵,还好你这性子到哪儿都吃不了亏……”   有一种心情,叫失而复得。   还有一种心情,叫豁然开朗。   总是不知道那就是爱情,当你快要失去她的时候,你终于明白。   原来,我爱上她了。   作者有话要说:一更奉上。   童鞋们多多留言哈!25字以上都送分滴!要多少有多少!\(≧▽≦)/好友唐煌的文文,非常好看,戳图穿越: 第二十七章 今生痴   酒儿在南宫霖怀里嘤嘤哭了一会儿,眼泪鼻涕揩得他一身都是,半晌才抬起头来,泪眼婆娑地望着南宫霖,一张脸花得像小猫。   “公子,你、你怎么找到这里的?”   南宫霖用袖子给她擦了擦脸:“你还不算太笨,知道扔糖在地上,奔霄循着糖味儿一直追到了岔路口。后来我知道那附近有个土匪巢穴,于是就找上来了。”   “哦,公子你好厉害,这么快就找着了贼窝子。”酒儿吸吸鼻头,心绪平复了一些,不哭了。   南宫霖难得没有摆架子,而是把原由娓娓道来:“还记不记得上个月我们去麓山迷了路,然后借宿的那户农家?其实我能来这么快,是那家男人指的路。”   酒儿有些迷糊了:“他?他怎么会知道?”   “那日我在他家院子看见一个木头箱子,虽是破旧,却是上好黑木所制,而且铁铆铮亮,锁扣样式是官府特有的,是平日用来装库银的箱子。箱子一角却刻了一个虎头图案,有些奇怪。我当时就起了疑心,平常农家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?后来我想起有几次潼城运去京城的官银被劫过好几次,一直都没找回来,再一想那户人家行为的怪异之处,便大概猜到了那男人的身份。”   再后来,夜泽一说万峦峰的山匪名号“伏林四虎”,标记是一头獠牙青面虎。南宫霖顿时想起梅姐相公和那口箱子,赶紧策马回去揪来了人,叫他指路。   “其实说来说去,还是你厉害。你又是帮人家洗衣做饭,又是劈柴打扫的,他们才收留了我们一晚,这也才为今日埋下契机。”   南宫霖低头看着酒儿,星眸里都是点点碎光,好似晶石。   “所以呐,好人有好报,你心地好,于是老天爷也帮你。”   “呵呵,真的么?”酒儿破涕为笑,有些羞赧,“其实我觉得吧,还是多亏了公子您惦记我,舍不得丢下我不管。”   南宫霖一怔,有些尴尬,这么快就被看穿心思了?他表现得有这么明显么?!   谁知酒儿继续说道:“要知道没了我,府里就没了厨娘做饭,公子你嘴巴那么刁,别人可伺候不来。到时候这样不吃那样不要,一准儿把曹大叔愁死!”   ……   南宫霖哑然失笑,破天荒头一次没和酒儿争辩,而是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:“是是是!你知道就好,回去多做几个菜犒劳犒劳我!”   这时,只听山寨之外喊声震天,刀剑相接摇旗助威的声音不断传来,匪徒们都慌不迭从寨里跑出去迎敌。   “出什么事了?”酒儿伸头望了望外面的火光,如是一问。   “没事。”   南宫霖脱掉外袍,裹在酒儿身上,拉了拉领子,把她包得严严实实。   “是官府的人来了,我们下山。”   趁着山寨被攻打,在一片混乱之中,南宫霖抱着酒儿溜出偏院,顺利下了山。   天清日朗,朝阳缓缓升起,树林中的露水颇多,透出些许凉意。酒儿靠在南宫霖胸口,又向他怀里挤了挤,顿时觉得很温暖很安心。   “公子。”   酒儿唤了南宫霖一声,南宫霖脚下一滞,低头看她:“怎么了?”   酒儿娥眉轻挑,杏眼一笑:“你来救我,真好!”   “哈!”   南宫霖没好气笑了一声:“才知道我好?那你以后要听我的话,还有,不许跟我顶嘴!”   “是啦是啦!我还会每天做很多好吃的给您!蟠桃饭、松叶黄、槐花糕、玉带羹、梅香汤……”  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,把那些阴霾抛诸脑后,好不快活。   忆当初,月下相逢。本以为是再平凡不过的一场际遇,谁知却是情根深种。   今生已痴,能与谁说?   那日在万峦峰,官兵突然上山剿匪,一举端掉匪窝,而正准备收赎金的匪首也在陆嘉仁的周旋下,中计被擒。潼城百姓得悉以后,雀跃不已,纷纷上街放鞭炮以示庆祝,城里商会还做了块“为民除害”的牌匾送去府衙,把知府乐得嘴都合不拢了。   酒儿最近一段日子听从自家公子吩咐,乖乖待在房里养伤,厨院里的事交给其他人来做,根本不要她帮一点忙。不仅如此,南宫霖还隔三差五就送补品到她房里,燕窝虫草鹿茸人参……房间本就不大,这么一来被塞得满满,都快没地儿搁了。   这一天,袁大娘没有在屋里盯着酒儿,酒儿悄悄从床上爬了起来,穿好衣服就溜出了门。   睡了好几天,身上肉都酸了,再不起来走走,骨头非得散架不可!   屋外阳光明媚,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,酒儿伸了个懒腰,娇俏一笑,然后悄悄打开院门,左右张望一番,小碎步跑进了厨院。   “十八!”   酒儿进院子就看见十八妹在院子中央晒笋干,高兴地唤她一声。   十八妹回头,见人显示十分惊喜,随即却嗔怪道:“酒儿姐你怎么出来了?身子还没大好呢,快回房休息去!”   酒儿一屁股就在小凳子上坐了下来,双手托腮,嘟嘴埋怨道:“我早就好了!都是公子,一个劲儿地叫我睡!又不是猪,哪儿能吃了睡睡了吃的?天天在屋里我都要闷死了!”   十八妹掩嘴一笑:“呵呵,公子是为你好呀。”   “公子最近奇奇怪怪的……”   酒儿想起南宫霖这几日的表现,着实反常。不仅脾气好了很多,没有动不动就骂人使唤人,而且居然还学会嘘寒问暖了,每天都去看她一次,关心伤势,还亲自端了药过来督促她喝下……   闹不明白南宫霖想什么,酒儿甩甩头把这些抛到脑后,转而问十八妹:“有没有什么要我帮忙的?”   十八赶紧摆手:“没有没有!酒儿姐你好好坐着休息,要是累着了你,公子还不扒掉我一层皮!”   酒儿百无聊赖,瞥见地上还有几包未剥的竹笋,黄褐外皮,胖嘟嘟的一个个堆在那里。   成日喝补汤,嘴里都腻了。乍见鲜笋,想起那种清清脆脆的口感,如果再加上些许酸甜的话……   酒儿馋虫被引出腹,于是过去拾起几个竹笋就打理起来。   剥出嫩笋洗净,切作数根细条,然后入清水煮熟捞出。剩余笋汤加白梅、糖霜、姜汁调味熬煮,最后再把笋条放进去腌渍,晾凉便能吃了。   厨房篓子里还有几个山楂,酒儿挑大个的出来,蒸熟去核去皮,和糖蜜捣之,制成楂糕。她用手拈了一小团放进嘴里,入口极酸,酸得她鼻子眉毛都皱成一团,过一会儿糖味儿扩散,中和了酸涩,蜜的味道窜满口腔,连舌尖都甜丝丝的。   “唔……”   酒儿吃得开心,满意地哼哼,眼睛都眯成一条缝。   酸笋凉了,酒儿一手端盘,一手捧钵,出门就叫道:“十八,过来吃东西!”   忽然一个阴测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:“不好好在床上躺着,出来蹦跶个什么?!”   酒儿一惊,抬头一看,南宫霖正站在厨房门口,一脸阴郁地望着她,眸子里带上几分火气。   “呵呵……”   酒儿讪笑了两声,眼珠一转计上心来,她把楂糕藏在身后,而酸笋却举到了南宫霖面前:“公子您尝一下这个,酸甜可口,很开胃的!”   南宫霖见到盘里的东西,表情稍稍松动一些,唇角略微勾起:“专门给我做的?”   “是的是的!这几日我听袁大娘说您用膳用的少,于是我特意做了这道甜酸笋给您,健脾开胃的。”   “算你有良心。”   南宫霖脸色缓和下来,吩咐道:“把东西放在这里便是,你快回去给我躺着!”   “不要嘛!”   酒儿拉着南宫霖的袖子撒娇道:“我都好了!我不想在屋里闷着,都没人和我说话。不信您看,我真的好了!”   说着酒儿还在原地转了两个圈儿以示无碍,层层裙角摆荡好似盛开石竹,美丽娇艳。   南宫霖眼角一瞥,看见酒儿背着的那只手握了一个小瓷钵,指着问道:“手里拿的什么?”   “没什么!”酒儿脸色一变,急忙后退一步,把头低低埋下,有些窘迫。   肯定有猫腻!南宫霖逼近,把手一摊:“给我。”   “真的没什么……”   “拿出来!”   南宫霖厉声一吼,吓得酒儿身子一抖,不情不愿地把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。南宫霖接过瓷钵,看见里面是褐色的膏状物体,凑近鼻头闻闻,有些酸味蜜香,随即他用指头挑起一团放进嘴里。   “山楂?”   南宫霖把瓷钵一扔,劈头盖脸就出口训斥酒儿:“反了你?!居然偷吃山楂!本就体虚羸弱,还吃这些损胃耗气的东西!找死啊你?!……”   酒儿耳朵都要被吼聋了,缩了缩脖子,诺诺辩解道:“我没有吃……”   “没吃?那这是什么?”   南宫霖不屑轻笑,伸指一抹酒儿的唇角,指尖便沾上了些许楂糕。只见他把手指头放入口中抿了抿,星眸紧盯酒儿,眼带讥讽,毫不留情地揭穿了她。   “还想狡辩?看我怎么收拾你!”   说罢,南宫霖一臂拦腰抱住酒儿,径直就把人往院外拖。   不一会儿,隔壁院子里传出“噗噗”闷响声,同时酒儿在那边不住求饶嚎叫。   “啊!别打我屁股!”   “公子公子!我知道错了!别打别打……”   “我再也不敢了!公子,您饶了我吧!好痛啊!别打了……”   “公子!我以后都听您的话,都听!您饶了我……”   作者有话要说:二更奉上!三更下午3点左右放上来哈,我再检查检查。爱大家╭(╯3╰)╮ 第二十八章 求芳心   酒儿被罚着又在床上躺了十来天,当她终于得到南宫霖允许可以出门的时候,身材圆润了不少。   “胖死了胖死了!”   酒儿现在只穿了一件粉色内衫,浑身紧绷绷的,特别是胸口那一把,感觉都要撑破了似的。她看着铜镜里的自己,再一掐身上的肉,觉得都能割下两斤卖了去!   “怎么办嘛?衣裳都穿不下了!讨厌的公子,真以为是喂猪呢?”   酒儿愁云满面,嘟着嘴一个劲儿埋怨南宫霖,翻箱倒柜了半天,才找出一身比较宽松的旧衣换上。   清明过去十来日了,不日便是谷雨,按照习俗,是要去求些符贴在家门口趋吉避凶的。南宫府基本都是男人,自然不懂得这些,于是这份差事便落在了酒儿身上。   酒儿前脚出了门,后脚南宫霖便找了来。看见空无一人的院子,他心头又窜起一股火气。   又跑哪里去了?一天不好好待在屋里,就喜欢出去晃悠!非得拿根绳子绑住人才安心!   南宫霖怒气冲冲地回到寝院,迎面碰上夜泽。   “公子……”   话还没说完,南宫霖顺手挑起兵器架上一根长戟,扔给夜泽:“和我过两招!”   说着南宫霖拔出长剑,当空一劈就朝夜泽砍去。夜泽眼见利剑袭来,急忙挥戟一挡,但被这大力震得后退两步。   他满脑疑惑,公子今儿吃了炮仗?火气忒大了!   南宫霖不给夜泽喘息的机会,招招紧逼,那架势根本不是在过招切磋,倒像是仇家寻仇一般狠厉。   这可苦了夜泽,一方面要承受这莫名的战火,一方面还要顾及着不能伤到南宫霖,否则将军知道了还不砍掉他的手?!   两刻钟过去,两人酣战一场,皆是大汗淋漓,夜泽见时间差不多了,赶紧把长戟一扔,出口认输:“不来了不来了!公子我认输了!”   “不行!再来!”   谁知南宫霖不放人,又扔给夜泽一柄大刀,满头大汗地看着他。   夜泽都快哭出来了,索性壮起胆子一问:“公子,今天……谁惹着你了?”说着他很狗腿地拿起一旁的汗巾递给南宫霖,还做出满眼关怀的样子。   南宫霖拿起汗巾抹了一把额头,牙缝里迸出两句话:“还不是那个坏丫头!成天就知道乱跑,出了事又要我去救!”   原来如此!话说前些日子见识了南宫霖对酒儿的紧张程度,府里恐怕没谁看不出来这份心思了,只是两个当事人还糊里糊涂的。   夜泽一下明了,他笑眯眯地凑近,试探问道:“公子,这女子不同于我们男子,同她们打交道,方式自然要特别一些,其中窍门我倒是略知一二,您要不要听听?”   南宫霖抿唇想了想,斜睨夜泽一眼,有些狐疑:“且说。”   “咳咳!”夜泽清清嗓子,娓娓道来。   “第一,女子娇柔。所以跟她们说话一定要轻声软语,越温柔越好,如果一来就大嗓门,肯定会把人吓跑。还有,万不可吼她们凶她们,不然把人吓着,下次就不跟你说话了。”   南宫霖一听,蹙眉想了想,好像他每次训酒儿,酒儿就会撅嘴不悦,还会埋着头不理他。看来这说法还是有些道理的,于是南宫霖吩咐道:“继续。”   夜泽见自家公子受教,心里一高兴,头脑也一热,便接着滔滔不绝地讲起来。   “第二,女子爱美。女子最重容貌仪表,不仅喜欢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,更喜欢别人夸赞自己的美貌。所以一定要经常夸她们漂亮,她们表面上会很害羞地谦虚一番,实则内心窃喜,自然会对你刮目相看。”   “那遇到丑若无盐的怎么办?难不成要昧着良心说她美若天仙?”南宫霖如是问道。   “这……”夜泽挠挠头,灵机一动:“遇到这样的就夸她其他地方好,比如衣裳漂亮,发簪别致之类的,这不就行了?”   南宫霖点点头,想着反正酒儿长得不丑,眼睛大大嘴巴小小皮肤白白的,夸一夸她也不是什么难事儿。于是把这一条记住以后,叫夜泽接着说下一点。   “这第三嘛,就要投其所好……”   这厢,半吊子夜泽给自家公子传授与女子相处的经验,南宫霖抱着谦虚学习的态度,听得很认真。另一边,酒儿出门之后,先去了南街找十八妹。   孟家的豆腐摊子还没收,今儿个生意好,十八妹正忙着招呼客人,都有些忙不过来。   见到酒儿来了,十八妹一边数钱一边说:“酒儿姐你先坐一下,等我一会儿。”   酒儿当然不肯闲着,挽了袖子笑呵呵地跑过去:“我帮你!”   酒儿长得乖巧嘴巴又甜,哄得来的客人是买了豆腐又买卤干,买了卤干还要豆浆,最后顺道再捎上几块腐乳回家做佐餐小菜,只恨怎么不能把豆腐渣子都买回去。   十八妹跑了一趟又一趟,一屉屉的豆腐从家里往外搬,累得腰都快断了。终于卖完最后一刀豆腐,孟家豆腐店提早收了摊。   “酒儿姐你好厉害!我可是头一次这么早收摊呢!”十八妹掂了掂袋子里的铜钱,笑眯了眼。   “和气生财嘛!说些好听的话,客人也高兴呀!”酒儿帮忙把地扫干净,又道:“十八,哪里有卖符的道士?过两日谷雨,我要买几道天师符回去贴在门上。”   十八妹想了想道:“听说城隍庙有个姓伍的道士,平时帮人测吉凶看风水,还卖各种符贴,我们去那儿看看。”   潼城城隍庙在西大街尽头,此处市井最甚。左有金银铺果子行、右有茶酒店香药斋,还有数条深巷,夹杂楼阁酒家妓馆教坊,好不热闹。   酒儿见着有卖饭后小食的摊子,去买了两串香糖果子还有蜜煎雕花,跟十八妹两人左右手各拿一样,边逛边吃。   一顶青色小轿与二人擦身而过,轿旁跟着的那丫鬟俯首低声对着轿内说道:“小姐,是她。”   轿窗小帘撩开,陆嘉宜探出半边脸来,目光一扫,便看见酒儿和十八妹围在一个卖冠梳簪钗的摊子旁,挑挑拣拣,手里拿着吃食,唇上还似有残渣。   陆嘉宜眼神流露出几分鄙夷,唇角轻勾:“毫无礼教,欠缺修养,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这般进食……罢了,不必理她。又青,直接去南宫府。”   青色小轿渐行渐远,酒儿和十八妹走走停停,一路玩耍着来到了城隍庙前。每逢初一十五,来庙里上香的人特别多,今天只是平常日子,没那么多人来此,倒也显得清静。   庙前一隅有个算命摊子,一张破旧桌子上摆了个香炉,还有一个太极八卦罗盘和一柄桃木剑,旁边支着的白布幡子上写了四个大字——伍德道人。   一个道士打扮的人正坐在摊子后打瞌睡,用手支着头,一晃一晃的,突然一下手滑了,脑袋直接磕了下来,撞在桌子上,好大一声闷响,顿时把他吓醒。   “噗——”   酒儿一个没忍住,“扑哧”笑出声来,惹得那才睡醒的道士满脸不悦,有些恼羞成怒。   “这位施主,我看你头罩乌云,印堂发黑,不出三日必有血光之灾。若想化险为夷,不妨请贫道为你做场法,兴许能够挽回一线生机。”那道士拿起桃木剑左右比划两下,满目森然地看着酒儿,一本正经地说道。   酒儿看这道士,皮肤白白净净,年龄有些不好说,不过应该不算很大。他嘴上两撇小胡子,一对小眼睛溜溜打转,再配上方才撞着的脑门儿,甚是滑稽,遂笑得更欢了。   “我说道长,你看你额头都紫了,这才是印堂发黑呢!你还是先给自己做做法消消灾,再来操心别人吧!”   伍德道人见酒儿不仅不吃这一套,反而讥讽自己一句,脸色一沉挥挥手道:“去去去!不领情便算了,贫道还懒得多管闲事呢!”   酒儿和十八妹又是相视一笑,走到摊前直接坐下,开门见山:“道长,我们是来求几张天师符的,谷雨日贴门上用的那种。不知您有没有?”   伍德道人这下拿乔起来,身子往后一靠,昂着下巴傲慢地说:“有是有,不过贫道的天师符可是开坛做过法,经由太上老君亲自施了咒的,金贵着呢!不能随便给人。”   哟呵!这人还端起架子来了!   酒儿从荷包里掏出一锭碎银子,递到伍德道人眼前:“那不知道长需不需要买点果品供奉一下太上老君呢?”   伍德道人一见银子,两眼发光,腾一下坐起来,伸爪一捞就抓走了银子,酒儿还没看清,他便已经把银子放进了胸前怀里。接着这道士弯腰下去,从桌子底下拿出厚厚一叠黄纸,“嗒”一下扔在桌上。   “喜欢哪种随便挑!贫道看二位施主是有缘人,所谓有朋自远方来,不亦乐乎……就当做是送给你们的见面礼了。”   这些符纸可能是放得久了,沾了好多灰不说,而且还带了一股子怪味儿,呛人得很。惹得酒儿和十八妹好一阵咳嗽,都忍不住拿手扇了扇鼻头。   酒儿拣出几张画了蝎子图案的符纸来:“好了,就要这些吧。”   伍德道人把剩下的符纸收了起来,一脸谄媚地看着酒儿和十八妹:“两位施主,要不要再算算姻缘?贫道可是月老的关门弟子,算红线那是一个准!”   这道士可真逗!   酒儿故意装作纳闷的样子,眨眼问道:“道长,你一会儿说你是太上老君的徒弟,一会儿说你是月老的弟子,你到底师从何方呀?”   伍德道人面色一窘,随口胡诌道:“所谓纳百家之所长,贫道师傅拜得多,本领自然也要高强一些了……这位施主,依你的面相来看,你必出身大富大贵之家,显赫非常,且少年无忧,一帆风顺,如今还觅得了如意郎君,郎情妾意,好不美哉……”   “哈哈……”酒儿笑着打断他,“你一样都没算对!我哪里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小姐?我给别人当下人呢!罢了罢了,不听你胡说了,十八我们走。”   眼看酒儿拉着十八妹就走,伍德道人在身后乍呼呼地喊:“喂!那个符纸贴过以后记得烧了,把符水洒在门角窗下!千万别忘了!记得啊……”   酒儿头也不回,只是抬手挥了挥,表示自己听见了。伍德道人摸了摸小胡子,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,蹙着眉头自言自语。   “怪了……分明就是明珠出海之命格,怎么会不准?”   酒儿回到南宫府的时候,见到府前停了一顶青色轿子。   有客人么?这可真是稀奇。   酒儿从大门进了府,想着把符纸交给夜泽他们贴上。路经花厅的时候,她看见陆嘉宜和南宫霖正坐在那里说着话,丫鬟又青从后递上一个锦盒给自家小姐。   陆嘉宜接过盒子,亲自递给南宫霖,微微垂首,羞赧一笑。   “当日多亏南宫公子出手相救,这是我的一番小小心意,还望笑纳。”   作者有话要说:三更奉上!童鞋们使劲留言啊,送分送分!\(≧▽≦)/一次更一万多字,真是把我压榨干了。。。明儿让我休息一天,后天见!么么╭(╯3╰)╮ 第二十九章 销魂香   南宫霖瞄了眼陆嘉宜手里的锦盒,青缎裹面,巴掌大小,锁扣是玉制的,颇为精致。   他没有亲手接,而是看了眼曹管家。曹管家明白自家公子的意思,走上前来从陆嘉宜手里接过锦盒,打开一看,之后向南宫霖禀告:“公子,是雀舌二春茶。”   南宫霖表情无澜,颔首道谢:“陆小姐不必客气,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,何足挂齿。”   “南宫公子过谦了,您是小女子的救命恩人,道谢是应该的。”   陆嘉宜凤目微抬,暗中打量着南宫霖的神色,见他神色平淡,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,于是又主动说道:“我听书院山长说南宫公子您喜好品茗,这是今年的春茶,滋味鲜活,香气怡人。谷雨时节喝这等茶,最适合不过了。”   “陆小姐费心了。”   南宫霖随口敷衍了一句,伸长脖子看了看门外。刚才好似看见酒儿回来了?怎么不来花厅?   陆嘉宜一腔热情又被泼了冷水,有些失落,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,不作多言。   气氛僵持一会儿,陆嘉宜拿手绢擦擦唇角,开口告辞:“叨扰多时,我也该回去了……”   酒儿把符纸交给夜泽以后,转身绕过花厅要去厨院,南宫霖一眼瞅见她的身影,急忙站起来就追了出去,走的时候还没忘扔给陆嘉宜一句话。   “慢走不送。”   酒儿正要走,突然身后掠过一阵风,接着手腕一紧。她一回头,便看见南宫霖站在后面,一手拽住她的胳膊。   “公子,有什么事?”酒儿迷惘地看着南宫霖,问了一句。   “又跑哪里去了?”   南宫霖看着酒儿不明所以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,“不知道一个人出去危险呐?小心又被人抓了去!”   “哪儿会这么倒霉啦!我又没去其他地方,只是去了趟西大街。我还买了天师符回来呢,贴在门上趋吉避凶的,坏运气都会被挡在外面!”   酒儿害怕南宫霖发脾气,又笑嘻嘻地讨好道:“再说不是还有公子您嘛,有事您也会救我的,是不是?”   南宫霖伸指一戳酒儿眉心,咬牙说道:“你知道就好!下次要是再乱跑出了事,看我救不救你!”   顿了一下,南宫霖忽然想起夜泽所说的与女子交谈之道。他把酒儿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,想了片刻,开口道:“你……今天这身衣裳,挺别致的。”   认识那么久了,要是这时才来夸赞相貌,好像有些突兀,那干脆就夸夸衣裳服饰,这样她应该会开心的哦?   陆嘉宜正好从花厅出来,听见南宫霖此言,不禁斜睨了酒儿一眼。普普通通的布衣,看着又旧兮兮的,有什么别致?   她低头瞧了瞧自己的裙衫,锦缎彩丝,金银绣线,不知道要比酒儿的布衣精致名贵多少倍,怎么南宫霖不夸她衣裳别致好看?   酒儿听言“扑哧”一笑,杏眼弯弯:“公子,这是我娘的旧衣裳呢!我最近长胖好多,原来的衣裳都穿不下了,好不容易才找着了这件勉强合身。这衣裳都有好多年了,要说别致……嗯,过时的样式是挺别致的!”   “咳……”   南宫霖瞬时有些发窘,不是说夸赞女子容貌她会高兴的么?怎么不起作用啊!夜泽这个混小子!胡说八道!   “原来如此。我就说这衣裳怎么看起来有些奇形怪状的。”   南宫霖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,然后又皱着眉头开始数落酒儿:“府里绸缎多得是,穿旧衣裳作甚?胖了就胖了,重新裁两件新衣便是,我又不是养不起。”   “我才不要胖乎乎的,那多难看!我还想瘦回来呢!”酒儿才不依,要是穿上宽松的裙衫,岂不是更能长肉了?公子就想喂猪!   “我看看是不是真胖了。”   说着,南宫霖伸出手掌捧住酒儿的脸颊,使劲揉了揉,满意地点点头:“是长了些肉,捏起来舒服多了。不错,继续保持这样儿,我告诉你,不许瘦,要是少了一两肉,我罚你长十斤回来!”   南宫霖越玩越起劲,酒儿的脸被揉成一团,眼睛鼻子都挤在一起,小嘴巴嘟嘟的,煞是可爱。南宫霖几乎想俯首上去咬一口。   这是脸不是馒头!公子讨厌死了讨厌死了!   酒儿生气,伸手一搡南宫霖,把他推了开来,然后双手护住脸颊,气呼呼地喊道:“不准弄我的脸!哼!”   说罢酒儿扭头就走,气冲冲地跑远,转眼就不见了身影。   “喂!你跑什么跑……”   南宫霖站在原地莫名其妙,怎么好端端的又生气了?女子的心思可真奇怪!   陆嘉宜见这情形愣在原地,只知道呆呆地看着二人,足下似被千斤巨石牵绊,欲行不能。   从未见过他这番模样……那些孤傲清冷,只是单单针对她么?   “陆小姐,请。”   曹管家一声唤回陆嘉宜的思绪,她敛起满眼伤怀,淡淡点点头,大步跨出了南宫府的大门。   谷雨日下了一场濛濛雨,柳絮飞落,牡丹吐蕊。   暮春时节,松花正好。十八妹得了篮子松花,便亲自提去了南宫府。   如今酒儿没有南宫霖的许可,是不能擅自出门的。厨院小门上了锁,南宫霖亲自保管钥匙,她若是想出去,必须从大门走,而门童小丁又遵从命令死盯着她,弄得酒儿感觉自己是坐监一般。   “酒儿姐。”   十八妹进了厨院,便看见酒儿坐在那里双手托腮,百无聊赖的样子。   酒儿见到人遂绽放一个灿烂笑容,一下雀跃起来:“十八你可来了!我都快闷死了!”   十八妹笑笑,把一篮子松花放在桌上:“给,我姑母今日过来串门,送给我家的。”   酒儿接了篮子一看,朵朵松花长在花柱上,花蕊上沾满了黄色花粉。她去找来一张白纸,用竹镊子夹着花,一点点把松黄拂取下来,然后加上蜜面,做成了松黄饼。   松黄饼形如鸡舌龙涎,清香味甘,而且还有润肺益气的功效。酒儿做好后留了些在厨房,然后端上一小盘去送给南宫霖。   酒儿在书房外敲敲门:“公子,我给您送点心来了。”   “进来。”   酒儿推门而入,看见书桌上堆满了厚厚的文书,南宫霖正坐在桌后认真看着,时不时提笔写两个字,这模样倒有些像公务缠身的官老爷。   难道公子是个当官的?不知是几品?   酒儿揣测一番,走过去把茶点放下,顺便看了眼摊开的文书,想知道写了些什么。   南宫霖余光瞥见酒儿的动作,发觉她眼里流露出些许好奇,嘴角弯了弯,顺手就把文书合上扔在一边,星眸一眯:“想看?”   酒儿连字都没看到一个就被南宫霖遮住了,她努努嘴道:“谁想看了?我才没有呢!”   “口是心非。”   南宫霖表情不屑地说了一句,然后站起身来伸伸懒腰,还打了个大大的哈欠。看了许久的文书,他也觉得有些累了,于是走到软榻上坐着,扭了扭脖子,命令酒儿:“给我捏捏肩膀,顺道再揉揉腰。”   讨厌的公子,又使唤人!   酒儿不满,开口拒绝:“我是厨娘不是丫环,我不会。”   “不会?”南宫霖眼里掠过一抹精光,他扬指勾了勾,“过来,我教你。”   还不等酒儿反应,南宫霖一把扯过人按在软榻上,然后双手捉住酒儿柳腰,好一阵猛抓狂挠。   “哈哈哈哈……好痒啊!公子不要挠了……”   酒儿最怕痒,腰上一受袭就像有千万条蚂蚁在爬一样,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,她伸手去推南宫霖却推不动,几番想从榻上起身又被南宫霖按了回去,只能一个劲儿地在那里扭身子,好似风中飘摇的柳枝。   “讨厌!哈哈……不准挠了!痒死了!哈哈……”   南宫霖看着酒儿笑得花枝乱颤,脸色酡红,愈加起了捉弄她的兴致,他闷笑两声:“呵呵,名师出高徒,为师再教你一会儿!”   酒儿笑得都要哭出来了:“我会了我会了!公子你让我起来,我给您揉!”   酒儿一双杏眼泪汪汪地望着南宫霖,再加上这可怜兮兮的神情,任谁见了都要心软。南宫霖见状心里有些酥|痒难耐,于是停了手,让酒儿坐了起来。   他大喇喇地在软榻外沿躺下,侧着身子,颐指气使地说道:“捏肩、揉腰、捶腿,我不说停你不能停下。”   “知道啦!”   酒儿跪坐在榻的内侧,悄悄朝南宫霖的做了个鬼脸。她眼珠一转,偷偷笑了笑:有仇不报非君子,看我等会儿怎么挠死你!   谁知南宫霖就像是她肚里的虫子一般,居然看穿了她的那点小心思,唇角一勾:“你别想报复,我可不怕痒。”   酒儿一怔,脱口而出:“真的假的?!”   南宫霖转过身子平躺下,双臂一摊,无所谓的神情:“不信你试试。”   试就试!   酒儿伸出手指戳了戳南宫霖腰间,抬头问道:“痒不痒?”   南宫霖动都没动一下:“不痒。”   “那这样呢?”   酒儿曲起指头,轻轻挠了挠,南宫霖还是不痒。接着不管酒儿挠哪里,甚至是胳肢窝底下,南宫霖就是没有反应。   试了半晌,酒儿都有些泄气了,坐在榻上满脑疑惑:“公子你怎么就不怕痒?好奇怪呐……”   南宫霖耸耸肩:“我也不知道,反正从小就不觉得痒,而且疼痛感也要比常人差些。说实话我也想知道痒得难受是什么感觉,可惜没办法。”说着他眉宇间流露出惋惜的神情,好似有些遗憾。   天生钝觉,其实也怪可怜的……   酒儿抿唇,歪着头凝思半天,突然合手一拍:“我还有一个办法!公子您要不要试试?”   得到南宫霖的允许之后,只见酒儿慢慢俯□体,把头靠在了南宫霖的颈侧,然后朝着他耳朵眼儿里轻轻吹了两口气。   轻吐迷香,呵气**。   南宫霖身子一颤,打了个激灵,转身就搂住酒儿,把她压在了身下。   作者有话要说:JQ!\(^o^)/~    第三十章 深一吻   “公子,痒么?”   南宫霖低头看着酒儿,见她一脸懵懂地望着自己,眼波清澈纯净。他有些窘迫,喉咙里翻滚一下,低低“嗯”了一声。   “真的?那我再试试!”   酒儿雀跃不已,她又把嘴靠近南宫霖耳畔,连吹了好几口气,心底暗暗发笑。   痒死你痒死你!   一股酥流从耳朵窜到腰间,再蔓延至全身。南宫霖瞬时面庞发烫,脸色绯红,呼吸也沉重起来。   他努力抑制住体内的躁动,低吼一声:“好了!别玩儿了!”   酒儿靠在南宫霖肩头,看不见他的表情,还不知道自己惹下了大麻烦。她伸手按住南宫霖的头,一味往他耳朵眼里吹气,势必要把刚才承受的捉弄都还回去。   南宫霖搭在她腰上的手紧了紧,再次出声阻止:“别吹了!不然我可要还手了!”   酒儿嘻嘻笑着,得意地说了一句:“我才不怕呢!大不了大家一起痒痒!”   “这是你自找的!”   南宫霖突然蹭起身来,双手按住酒儿肩头,把她死死压在榻上。只见他俊颜染上绯色,眼睛里跳跃着莫名的火光,好似欲色流动。他一下就低头咬上酒儿的嘴唇,宛如袭击猎物的野兽一般,凶猛异常。   “唔!”   酒儿猝不及防,嘴便已经被柔软堵上,南宫霖来势凶猛,而且毫无章法,只知道乱啃乱咬,她唇上一阵剧痛,接着便觉得口腔里溢满了淡淡的血腥味儿。   公子这是想吃掉她么?!   愣怔中,一条柔软湿濡的东西伸了过来,强硬撬开酒儿的牙关。酒儿不作多想,张开牙齿就往上面狠狠一咬。   “嘶!”   南宫霖舌头吃痛,一下松开口来,酒儿趁机一把推开人,从榻上坐起身,杏眼圆瞪,恨恨地盯着他。   南宫霖舌头上一道口子,疼得他龇牙咧嘴:“你属狗的啊?干嘛咬我!”   恶人先告状!   酒儿唇皮也破了,她气呼呼地指着嘴说道:“明明是你先咬我的!”   从来没见过这么小气的男人!自己主动叫她挠痒痒,痒得受不了了就反过来咬人!嘴巴好痛……   “我咬你?哈!我是想……”   南宫霖话说一半,戛然而止。他是一时控制不住才主动亲了上去,动作是鲁莽了些,可这分明是亲吻!不是咬人!可是要怎么跟这死心眼的丫头说个明白?若是直表心意,会不会太孟浪了……   南宫霖左想右想,思前顾后,半晌没个解释。酒儿见状双手一叉腰,柳眉横竖:“你想什么想?咬了人还不承认!赖皮狗!”   南宫霖看她一副火大的样子,彻底没辙,堵在喉咙口的话又被咽了下去。他绕过此事,转移话题:“你哪儿学的吹男人耳朵?说!”   坏丫头不学好!居然这样挑逗男人!还好遇见的是自己,若是遇见别人,还不把她生吞活剥了?!   “关你什么事!”   酒儿气急,双脚落地便要走。可恶的公子!再也不要理他了!   南宫霖才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人,硬是把酒儿拉了回去抱在胸前,一掌钳住她两只手腕缚在背后,恶狠狠地威胁:“快说!不然要你好看!”   他一边说着,一边缓缓欺身压近,好像还想咬人。   酒儿使劲扭了扭身子,却是挣脱不开,唇上依旧隐隐作痛,她回想起方才“被咬”的情景,心头泛起怪异的感觉。   罢了,好汉不吃眼前亏,识时务者为俊杰。   酒儿撅着嘴满脸不高兴:“哎呀!公子你怎么什么都要问?我就是以前看我娘这样作弄我爹来着。”   南宫霖将信将疑:“真的?”   “我骗你干什么啦!公子你快放开我!痛死了!”   南宫霖面色缓和下来,他松开酒儿,转而抬手想去摸她嘴唇上的伤口,眼里一片柔情:“那个……方才是我一时鲁莽,对不住了……”   公子今儿吃错药了?居然向她道歉!   可惜酒儿不吃这一套,她趁着南宫霖不注意,扬腿就狠狠踢了他一脚,然后马上转身往外跑,只余一阵银铃笑声飘荡过来。   “哈哈……方才是我一时鲁莽,公子对不住了!”   这坏丫头!   南宫霖看着小腿裤脚上那一块灰扑扑的印记,不觉一笑。罢了罢了,暂且饶她一回,下次再连本带利地讨回来!   所谓来日方长嘛,他可有的是机会。   傍晚时雨停了,风清气爽,空气都新鲜许多。用过晚膳之后,酒儿同袁大娘把贴在各房各院门口窗户上的天师符摘了下来,烧掉以后又冲成符水,倒在了门槛窗沿之下。   “酒儿啊,公子那院儿的符纸还没烧呢,你过去弄罢。”袁大娘嘴上这样说,表情却是似笑非笑。   酒儿摇摇头:“我不去。每次去了公子都要作弄我!”   “呵呵,傻孩子。”   袁大娘笑了两声,却说起了自家的事情来:“我给你说,我那儿子小时候可皮了!在村里时常惹祸,不是摘了东家的瓜,就是偷了西家梨。长大以后还是没个定性,游手好闲不说,居然还学会了调戏大姑娘!当时把我气得哟……”   酒儿听言一笑:“那他一定挨了您不少揍吧?!”   “那是!洗衣服的棒槌都不知道打断几根!可是你说也奇怪,虽说他爱逗姑娘们玩儿,不过都只是嘴皮子上占占便宜,真动手动脚的他不敢。独独有一个姑娘,被这混小子拉过手,而且这小子也格外爱在她面前说浑话,更成天跟在人家屁股后面,吓得那姑娘后来连门都不敢出了!”   说到这里,袁大娘停下问酒儿:“你猜我儿子后来干啥事了?”   “唔……”酒儿偏头想了想,猜道:“他翻墙跑进人家里去了?”   “不是。”   袁大娘说着眉眼一下飞扬起来,“这小子居然回家跪着求我,要我去向那姑娘家提亲!哈哈,原来他是看上人家了!我当时就对他说了,你一没本事二没家业的,人家好端端的姑娘凭什么嫁给你?这混小子一听,赌咒发誓地说一定会出去闯个名堂回来,只是如今叫我先去提亲,把人稳住,切莫叫别人抢了去!”   酒儿一听就乐了,来了兴趣:“后来呢后来呢?”   “后来啊,那姑娘家境不太好,生母早死,继母又是个贪财的,收了城里一个员外的彩礼,想把她嫁去作小妾。我家那混小子知道了急得不行,有一晚居然想去拐了人私奔!幸好被我发现,才没有酿成大祸……”   “那段时间我可愁坏了,真怕这混小子去惹出什么大麻烦来,成日里心神惶惶的……碰巧公子送了我几颗大珠子,我赶紧卖掉珠子换了彩礼,最后好不容易把亲事说了下来。我家那混小子当真就此收心养性,勤恳起来,去学了木匠手艺,现在邻城开了个铺子过活,生意还不错。媳妇儿也过门一年多了,前几日才过来告诉我,说是有了身孕,年底就能生个大胖小子!”   酒儿真心为袁大娘开心:“真好!都说浪子回头金不换,大娘您可算是苦尽甘来了!”   袁大娘拉住酒儿的手拍了拍,语重心长地说道:“我儿子中意媳妇儿,所以眼里都是她,逗她戏她都是为了能跟她多说两句话,而且更能为了她收敛心性,就像变了个人似的。通常都说女人口是心非,其实男人还不是一样!酒儿你要知道,看一个男人真不真心,不是看他会不会说甜言蜜语,而是要看他肯不肯为你改变,愿不愿意迁就你宠着你。”   酒儿觉得袁大娘今日这番话好像别有深意,她一时猜测不出,便呵呵笑了两声,没有接腔。   男人的真心么?她爹对她娘就很真心,比真金还真。酒儿觉得夫妻就应当如同自己爹娘一般,夫唱妇随,只羡鸳鸯不羡仙。小时候易老爹常常逗她,说要给宝贝女儿找一个世上最好的夫君,只是现在……   她已为人妇,却没有相公。   其实偶尔的时候,酒儿也会想起成凯勋,谈不上惦念,就是有些想知道他如今身在何处,生活怎样?说实话,成凯勋的模样她都有些记不清了,模糊印象里,应该是个俊朗少年。   自己嫁进成家快五年了吧?成凯勋也失踪五年了,如果他没有走,现在他们会是什么样?没准儿孩子都生了两个了……   越想越深,酒儿心中有些说不出的郁结,她甩甩头把不愉快的情绪抛诸脑后,起身说道:“厨房还烧着水,我去看看。”   袁大娘看着酒儿略微落寞的表情,朝着她背影微微一叹。   “唉,傻丫头,公子就在眼前,何必要去想那些远在天边的?”   夜晚的潼城,静谧祥和,更夫提着铜锣巡街,偶尔听到人家院子里传出几声犬吠,除此之外再没有一丝声响,家家户户都已安眠,入了梦乡。   三更时分,一慢两快三响“咚咚”声传来,南宫霖一下惊醒,心情莫名焦躁。   他翻了个身,阖上眸子准备入睡,可却怎么也睡不着,白日里在书房发生的事情总是浮现出脑海,唇上似乎还残余了那种软软酥酥的亲吻感。   突然舌上传来一阵刺痛,南宫霖“嘶”了一下,随即自言自语埋怨起酒儿来:“坏丫头居然咬人!虽说不怎么怕痛,可也不能下这么重的口啊!舌头都差点被咬断了……”   翻来覆去还是难以入睡,而且身体有些发烫,体内似有热流涌动。南宫霖索性坐了起来,想着下床喝杯水凉快一下。   忽然房顶上响起细微的簌簌声,自房梁上掉落些许沙尘,随后南宫霖眼角一瞥,看见一条黑影掠过窗外。   “谁?!”   南宫霖低吼一声,打开门就冲了出去。   作者有话要说:╭(╯3╰)╮ 第三十一章 采花盗   南宫霖一出门,便看见一个瘦削黑影站在墙头上,背上还有个包袱。   “哪儿来的小贼?!”   南宫霖顺手就把茶杯砸了过去,带上七分力道。那黑影未料到有人,来不及躲避暗器,一下被杯子击中脚踝,顿时脚下一软,步履停滞片刻。   南宫霖提气纵身,跃上墙头,二话不说就开始出招。黑影一身夜行衣,甚至还拿黑布蒙了头,只露出一双贼亮贼亮的眼睛,一看便知不是什么好人。   黑影急忙出拳挡招,只是他貌似武功不济,渐渐落在了下风。南宫霖身手不错,没过几招便用擒拿手拧住了黑影手臂,压得他动弹不了。   南宫霖沉声质问:“你是何人?三更半夜来此作甚?!”   “哎哟哟!大侠饶命饶命……”黑影很识时务地出口讨饶,一副软相。   只是南宫霖不吃这套,手下又加大了力,狠劲一拧:“快说!不然废了你这只手!”   “我说我说!小人是那梁上君子,夜晚出来自然是取些东西咯!嘿嘿,嘿嘿……”这飞贼说起偷盗一事,不仅不害臊,还满口的沾沾自喜。   南宫霖听言皱眉,书房之内的东西颇为重要,可万万不能被人盗了去!于是他开口命令道:“把你偷的东西交出来!”   “是是是!”   飞贼为求保命,赶紧答应。他说道:“我今儿晚上偷的东西都在包袱里了,大侠您自己拿吧!唉,辛苦半夜,什么也没捞到,我真是命苦……”   南宫霖看飞贼有起身之意,手上又使劲一压:“老实点!别想耍花招!快把我府里的东西交出来!”   “好的好的!小的遵命!遵命……”   那飞贼说着,用另一只手在怀里掏了掏,半天才摸出一块软软的绢布,反手递给南宫霖。   “大侠给。”   朦胧夜色,南宫霖看不清这是什么,于是松开一只手,伸过去接住。   就在此时,飞贼手一松,绢布从墙头飘落下去,南宫霖下意识弯腰去捞,一个没注意便让那小贼趁机脱了身。   南宫霖抓住绢布,定睛一看,瞬时怒火冲天。   肚兜?!   一块粉色软缎,巴掌大小,上面还有几根带子,不是肚兜是什么?!   “你!”   “大侠,我真的只在你家拿了这个!不过这肚兜的主人摸起来可真舒服,滑不溜秋的!东西已还,在下告辞!啊哈哈……”   飞贼武功不济,轻功却是顶尖,笑声传来的时候,他已经没入了夜色之中,眨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。   南宫霖听了飞贼的话,赶紧跳下墙头,旋风似的奔向酒儿的房间。   府里就袁大娘和酒儿两个女的,袁大娘快五十岁了,那采花贼总不可能去采这么朵昨日黄花吧?粉色肚兜,滑不溜秋……不是酒儿还能是谁?!   “酒儿!”   南宫霖慌不择路跑进偏院,一脚就踢开房门,径直冲到床边,撩开幔帐。   这一晚上酒儿睡得很沉很沉,一直都没有醒过,直到方才房门被踢开发出巨响,她才逐渐苏醒,睫毛微动,似要睁眼。   南宫霖把她抱起,用手轻拍脸颊:“酒儿醒醒!醒醒!”   好似被梦靥缠绕,酒儿脑袋昏沉沉的,听着耳边的呼唤,费了好大的劲才迫使自己张开眼来。   入目是一个模糊的人影,等到瞳孔聚焦,酒儿才看清南宫霖满面焦色地抱着自己,眸子一动也不动地盯着她。   “酒儿你怎么样?有没有哪里不舒服?快让我看看!”   “嗯……”   酒儿觉得有些晕,她嗓子低低呻吟一声,从被子里伸出手想揉揉额头。被角滑落,露出来一只莹白光洁的手臂。酒儿觉得异样,低头一看,吃惊不小,瞌睡虫也被吓跑了。   她怎么会一、丝、不、挂?她明明穿了内衫睡觉的啊!她的肚兜呢?!   “酒儿?酒儿?你有没有事?”   两声呼唤唤回酒儿心神,她侧首一看,只见一双大掌握住了自己赤|裸的肩头,而南宫霖手里攥着块绣着鸳鸯的粉红缎子,正是她的肚兜!   “啪”一声脆响,南宫霖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个通红的巴掌印。   “死色胚!!!淫贼!!!”   ……   翌日,南宫府众人全都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。曹管家出门一看日头,吓了一跳。   居然都快午时了!   这时夜泽也打着哈欠从房里出来,曹管家见人一问:“夜泽,你也才起?”   夜泽还没睡醒似的:“是啊,曹大叔。不知怎的,昨晚觉得特别累,脑袋一沾枕头就睡着了……”   曹管家有些疑惑,夜泽是习武之人,每日晨起练功,雷打不动,今日居然睡过了头。而自己更不用说了,这把年纪睡眠极浅,有个风吹草动的绝对会惊醒,可是竟也这般睡了过去……   “走吧,我们去看看公子起身没。”不作多想,曹管家便叫上夜泽一起去了南宫霖寝房。   “公子?公子?”   两人站在门外,唤了好几声都没人回应,正当曹管家想破门而入的时候,房里传出南宫霖的声音。   “何事?”   曹管家这才放下心来:“没事没事。公子您起来啦?那我去打水。”   “不用,我已经洗漱过了。对了,我今日想在房里歇息,膳食你们叫酒儿送过来,其他人就各自忙罢,不用过来伺候。”   曹管家和夜泽连自家公子的面都没见到,就被三言两语打发走了。他俩有些纳闷,公子这是干什么?干嘛把自己关起来?   不过再想想南宫霖一贯令人捉摸不透的脾性,不一会儿两人也就释怀了。管他呢!听从公子的吩咐就好,眼下还是先去查查昨晚上有没有发生什么事。所有人一下子都睡这么死,肯定有问题。   待曹管家走了不久,酒儿悄悄溜进了寝院,手里还拿了用手绢包的一小团东西,圆鼓鼓的。   “公子,是我。”酒儿小声说话,轻轻敲了敲门。   “进来。”   得到南宫霖允许,酒儿推门而入,随即很快把门关上,做贼似的,生怕被人发现。   南宫霖坐在椅子上,半边脸上好明显一个五指印,他只是冷冷看着酒儿,并不说话。酒儿被这森寒目光盯得直发怵,硬着头皮走过去,从手绢里拿出两个煮熟的鸡蛋,开始剥壳。   气氛僵冷,几乎快把人冻死。半晌酒儿鼓起勇气,主动开口说话:“公子我……您脸上还疼不疼?”   南宫霖斜睨她一眼:“你说呢?”   酒儿吐吐舌头,很不好意思地埋下头,诺诺道歉:“公子对不起嘛,我还以为你……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!我不该胡思乱想,更不该怀疑您!您别生气,别生气啊……”   “哼!”   南宫霖鼻腔冷哼一声,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:“现在我这样子,恐怕有两三日出不了门了,你说怎么办吧?”   坏丫头下手可真重!皮都脱了一层!真不知道这么小个身子哪儿来那么大的力……   “这个……”   酒儿很是内疚,公子本是好意,却白白挨了一耳光,那句话怎么说来着?狗咬吕洞宾,不识好人心。呸呸,她才不是小狗呢!   苦想一阵,酒儿提议道:“要不公子您也打我一掌?我绝对不躲!”   南宫霖不屑:“我嫌手痛。”   “那我做些好吃的给您?”   “没胃口。”   “那……公子您说怎么办嘛?”   酒儿实在没辙,只能把问题又抛回给南宫霖,心中暗自祈祷公子大发慈悲,不要下狠手报复她,给她留条活路。   南宫霖扬指勾勾:“你先过来给我敷敷脸。”   酒儿拿着一个剥好的鸡蛋走近,用软绢包了,放在南宫霖脸颊上轻轻滚了起来,按摩消散淤肿。南宫霖面无表情,只是一双眸子紧盯着她看,看得她心里毛毛的。   完了完了,通常暴风雨前都无比宁静,公子现在越是沉得住气,待会儿她的下场就越惨!   是夹手指还是跪钉子?要不用鞭子沾了辣椒水抽她?或者……干脆一刀结果了她?!   “你……”   南宫霖刚说了一个字,酒儿吓得手一抖,鸡蛋就掉了下来,滚到门边。   “公子,我知道错了!不要杀我好不好?”   酒儿神色怯怯,杏眼里浮起一层氤氲,可怜巴巴地哀求南宫霖,口气极软,说完以后咬着唇紧张地看着他,有些防备。   南宫霖一怔,他有这么可怕么?又不是吃人的老虎!还有,他多久说过要杀人了?!   忽而勾唇一笑,南宫霖眼梢轻抬:“现在知道怕了?打我的时候怎的不怕?我还以为你当真吃了豹子胆呢!”   酒儿紧张地拧着衣角,默不作声。南宫霖见状清清嗓子,缓缓开口:“其实你想赔罪,也不一定要打回来才算,还有其他的方式。”   酒儿一听顿时燃起希望,急忙追问:“什么其他方式?”   “比如……”   南宫霖骤然抬眼,星眸带笑,一字一字说道:“咬、回、来。”   作者有话要说:明儿请个假哈!我要去更新《长歌诉风流》,都两天没更新了。。。╭(╯3╰)╮ 第三十二章 陪房睡   曹管家从街上回来,讲了一件奇事。   昨晚潼城数十户人家失窃,不过未丢金银财宝,只丢了府里女眷的贴身内衫。那飞贼可谓手段一流,趁着众人熟睡,偷了人家女子身上的肚兜,却没有惊醒一人,更无人察觉到他的踪迹。   原本丢了这等私密的物件,女子们纵有担忧,却是不敢往外说的,也就是同家里人讲了讲怪异之处,毕竟自身没有受到什么损伤,若是贸贸然传了出去,毁了名节那便是得不偿失了。   孰知这飞贼胆大包天,居然把肚兜系成一长条挂在了府衙大门的牌匾之上,五颜六色彩旗似的,一大早便引来了过往行人观看,指指点点,笑个不停。   府衙当值的人听闻门外吵闹,出去一看才发现出了大事,忙不迭去知府府请来知府大人。知府大人到地一看,气得七窍生烟,立马命人把东西取了下来。   拿下一看,肚兜背面居然还写了字,上书“四月八日上门取佛”。   知府见字大惊,急忙唤来掌管库房钥匙的通判宋茂才,打开府衙密库,亲自检查了一番。   原来,四月初八是佛生日,每年逢此日,潼城最大的禅院光福寺便有浴佛斋会,届时各信众都会前去参拜,求得一些“浴佛水”,而潼城府衙也会借出一尊石佛像给禅院展览,供人上香礼拜。   说起这石佛像,当真是稀奇得很。据说此像原本就出自潼城,是一位石匠上山采石之时,无意发现的。此石石质透明,其中点缀鲜红细点,疏密有致,浓淡相映,乃是上好的桃花冻。而且最奇特的地方在于,此石天生便有轮廓,圆脸长身,酷似佛祖。   后来这石匠将就此石原本的形状,再加以雕琢打磨,最后终于造出一尊举世无双的桃花冻佛像。当时的潼城知府知晓此事,便把佛像当做贡品献给了朝廷。先皇知晓了来龙去脉以后,道了一句“天赐灵物,朕虽天子,亦不可独享之,当还其地”,于是又把佛像赐还回了潼城。   潼城府衙便把这尊佛像收了起来,每年佛生日拿出来展览,百姓们都视之为当地祥瑞,十分尊崇信仰。   现在这飞贼居然上门挑衅,还大言不惭地说要盗佛像,岂不是向所有潼城之人挑战?   知府视察了密库之后,看见佛像完好无损,稍微放下心来,然后亲自拿回钥匙保管,并调派人手十二个时辰都守着密库,严加看守。最后府衙张贴了告示,号召丢失内衫的女子们前来认领,想从这些苦主口中探知飞贼特征一二。   曹管家听闻以后,觉得此事有些蹊跷,于是便回府去了公子寝院,准备告知南宫霖。   才进院门,还没走到房前。寝房的门突然从里打开了,曹管家看见酒儿满脸通红地跑了出来,眼角含泪,唇边一圈都红了,好似还有齿痕。   酒儿看见曹管家,招呼都没打一个,只是自顾自捂上嘴,迈着小飞步就跑远了,搞得曹管家看着她是纳闷不已。   酒儿怎么不叫人呀?平时可不是这样的啊……   随后南宫霖也跨出房门,曹管家抬头一看,只见他唇角挂着一抹笑容,星眸闪闪,还抿了抿嘴,一脸吃饱以后餍足的表情。   不过,这脸上的五指印是怎么回事?!莫非……   哎呀呀!公子太冲动了太冲动了!居然强吻人家大姑娘!   转念一想,其实生米煮成熟饭也没什么不好……但是酒儿嫁过人啊……这要怎么办才好……要不先叫公子纳她进门……   南宫霖看见曹管家,立马敛起笑意,恢复了严肃神情:“何事?”   “哦哦!是这样的……”   曹管家急忙收回飘远了十万八千里的思绪,把今日见闻逐一道来。   南宫霖一听偷肚兜的贼,眼睛一亮:“你去把知府叫来,我有话问他。叫他从侧门进,不要让人瞧见。”   “是。”   曹管家领命便办事去了,南宫霖摸了摸脸颊,恨意十足。   可恶的飞贼,一掌之仇,非报不可!   “酒儿姐,你怎么了?嘴巴都红了。”   厨院之内,十八妹看见酒儿一阵风似的冲进来,一言不发,进门就开始择菜,把菜叶子揪得乱七八糟。   “痛死了!讨厌鬼!狗嘴巴!”   酒儿气鼓鼓的样子,一边扯着手里的菜,一边小声骂着人,满脸的不高兴,想起方才的事,更是咬牙切齿。   公子可恶死了!叫他还手他不肯,说什么“君子动口不动手”,接着他就扑了上来,咬住自己的嘴巴不放,还狠狠啃了几口,痛死个人了!   十八妹看着一篮子菜都要被糟蹋了,急忙拉住酒儿:“我来我来,酒儿姐你歇着罢!”   酒儿把菜一扔,拉着十八妹说:“十八,你说怎么会有那么小气的男人,居然咬我!”   十八妹吃惊:“咬你?谁咬你了?”   “还能有谁?不就是公子!上次就莫名其妙咬我,这次又咬!好痛啊……”   说着,酒儿轻轻摸了摸唇,觉得好像又肿了。   十八妹见她这番动作,又是一惊:“公、公子咬你?咬……咬嘴巴?”   酒儿委屈得很,点点头:“嗯!咬得我好痛!十八你看看,是不是有条小口子?”   “酒儿姐,我、我说那个……公子是不是想亲你啊?”十八妹吞吞吐吐半天,诺诺地说出自己的疑问。   “才不是呢!”   谁知酒儿一下就否定了:“我小时候见过我爹亲我娘,虽然也是嘴对嘴,但跟这个完全不一样!我爹轻轻的,碰我娘的嘴唇一下就挪开了,就像蜻蜓点水。这才是亲嘴嘛!哪儿像公子,不由分说上来就张口咬人,牙齿又尖,好像想把我吃掉!他就和村里那条大黄一样,张牙舞爪的,只知道乱啃东西!”   “这个……”   十八妹也闹不明白了,她年纪还小,比起酒儿更不知男女之事,什么搂抱亲吻也只是听起别人提起过,并不了解个中奥秘,自己更没经验。想了想她又问:“酒儿姐,那公子为什么要咬你?”   说起原由,酒儿刚才还愤慨非常,现在却一下如霜打的茄子般焉了下来:“因为……算了算了,是我活该倒霉,欠了公子的……”   这阵气来得快去得也快,过了便好了,酒儿这下敛起情绪开始做事,她在切菜的时候想道:都怪那下流的飞贼!如果让她抓住人,一定先狠狠砍他几刀再说!   曹管家上街卖了只鹅回来,割喉放血拔毛开膛,已经收拾干净了。酒儿先把鹅一整只用盐腌了,再放入汤锣内蒸熟,以鸭蛋三五枚洒在内,侯熟,最后浇上杏腻。   杏腻是酒儿亲手做的,由杏花腌渍而成,颜色艳若霞绯,鹅肉沾上以后呈现胭脂色,煞是漂亮。酒儿取下鹅胸前的脯肉切成方片盛碟,再以蓑衣王瓜衬边。此菜名为杏花鹅,也叫胭脂脯。鹅肉鲜嫩丰腴,杏腻香甜味美,食之入口,美得让人不愿停箸。   当酒儿端着膳食去寝院的时候,看见夜泽送一人从里面出来,还没等她看清那人样貌,转眼夜泽和客人就绕过院子,从后门走了。   咦?悄无声息地来,偷偷摸摸地走,什么人这么鬼鬼祟祟?   好奇归好奇,不过酒儿也没追着去刨根究底,本着莫管东家闲事的想法,她径直把东西送到了南宫霖房中。   桌上还有一杯残茶,南宫霖坐在屏风之后,看不见脸。   酒儿把杯子收下,饭菜摆上桌:“公子,用膳了。”   南宫霖这才踱步走了出来,看见酒儿埋头忙活的样子,眼神又不觉落在她的唇上。   轻软香甜,滋味绝妙。怎么好像有点渴……   “咳咳,你过来给我瞧瞧脸,我觉得有些难受。”南宫霖一坐下便如是命令酒儿。   酒儿放下筷子走了过去,定睛一看,只见红印已经散去,基本不留痕迹了。   “公子您觉得哪里不舒服?”酒儿纳闷,已经看不出掌印了,怎么还会难受?   南宫霖指着脸:“火辣辣的,火炙一般。”   酒儿眉毛都拧成一团:“怎么会呢?还敷过的呀,应该好得很快的……”   “知不知道什么是内伤?”忽然南宫霖星眸一抬,看着酒儿问道。   “内伤?”酒儿杏眼圆睁,疑惑地看着南宫霖。   南宫霖故作深沉地说道:“跌打踢压引起气血、脏腑、经络的损伤,称之为内伤。虽然表面伤处无明显肿胀,但内里疼痛,这便是伤了气。你那一巴掌力气着实不小,我这是被你打出内伤来了。”   酒儿一听吓得不轻,可千万别把公子打出个什么三长两短来!她如何担待得起?!于是她急忙说道:“那我去请大夫来给您瞧瞧!”   “喂喂喂,别慌别慌!”   南宫霖拉住急吼吼的酒儿:“不用看大夫,我是习武之人,有内力护体,过几日便好了,只是这受了内伤,老是觉得体内不妥,难受得紧。这两晚我肯定睡不安稳,喝水敷脸什么的都要人照顾,所以你今晚便过来这里伺候罢,就睡这张榻上。”   南宫霖扬手一指,对准离床不过五六步的软榻,只见床榻之间仅有一道屏风隔挡,相距很近。   酒儿听言惊愕:“我来伺候?公子,您还是叫别人罢……”   她又不是贴身丫鬟,更不是通房丫头,为什么要来伺候?!   “哈!是谁打我的?难道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被飞贼偷了肚兜,我去救你,结果被你扇了一耳光?”   “……”   “可是公子您不是说我睡相奇差还磨牙打呼嘛,我在您会睡不好的!”   “你以为我是叫你来睡觉的?想的美!我睡不好你也别想歇着,叫你端茶递水的时候给我跑快点!”   “……”   南宫霖咄咄逼人,酒儿招架不住败下阵来,最后只得妥协答应。不过她也和南宫霖约法三章,如果她乖乖过来当“陪睡”丫头,南宫霖便不得把此事告知他人,还有,南宫霖也不准再以此事为要挟,借故“咬”她。   二人商定以后,酒儿便先下去了,等到天黑她再悄悄过来做牛做马,任劳任怨。南宫霖看着她敢怒不敢言的憋屈样,内心笑翻了天。   笨丫头!这都是为你好!那个偷肚兜的贼还没抓到呢,谁知道会不会卷土重来?还是亲自把人看着比较放心呐……   作者有话要说:南宫欠揍,好想虐他……肿么办?    第三十三章 夜共寝   斜月入前楹,梧桐上阶影。   待袁大娘房内的烛火熄灭之后,酒儿抱着被褥,偷偷摸摸去了南宫霖寝院。   “喵——”   一声野猫叫把酒儿吓得打了个哆嗦。她回头一看,墙头蹲着一只花猫,正蜷在那里懒洋洋地看着自己,慵懒的眼里好似有几分嘲笑。   酒儿直起腰,气呼呼地小声骂道:“懒猫!半夜三更不去捉耗子,就知道出来吓人!”   说着她朝着花猫挥舞两下手臂,那猫儿便跃下了墙头,消失在了夜色中。   酒儿左右看看,确定没人以后才继续走,贼兮兮的。没走几步,她忽然想通了,站在原地跺了一下脚。   “我干嘛跟做贼似的!又不是偷汉子!不就是当两天公子的贴身丫鬟么?有什么大不了的!”   精致寝房之内,炉里燃了雪檀,丝丝青烟,袅袅弥漫,为这一方小间添上几分旖旎。   酒儿忙着整理床铺,南宫霖则是拿了本书倚在一旁看,不过半晌都没翻动一页,眼神越过书册,一直盯着酒儿的身影看。   酒儿过来问:“公子可要安寝了?”   南宫霖放下书,瞄了眼铺好的床,淡淡开口:“不忙,你先给我揉揉肩。”   “哦。”   酒儿乖乖走到南宫霖身后,伸手按上他肩头:“公子,力道合适么?”   “差不多。”   南宫霖舒服地眯着眸子,享受着这份独一无二的伺候,无比惬意。   这才对嘛!听话的样子多可爱!   夜已深了,酒儿白日就要干活,这会儿早就哈欠连连,只是南宫霖不松口,她也不好意思说想睡,只得强撑着精神给他捏肩捶腿,不过动作却是慢了下来,有一下没一下的。   南宫霖瞧她困得不行,终于放她一马:“好了,睡罢。”   “是!”   酒儿雀跃,绕过屏风就去榻上躺下,扯过被子盖上,准备入睡。   才阖上眸子,南宫霖的声音骤然响起:“酒儿,蜡烛。”   公子真是懒!烛台就在床头也不知道自个儿吹灭!   酒儿不情不愿地睁开眼,从榻上爬了起来去把烛火熄灭,接着又折身回了榻上。   没过一会儿,当酒儿即将睡着的时候,南宫霖又在那边喊道:“酒儿,口渴。”   烦死了!还要不要人睡了?!   酒儿无奈,只得又起身去倒了一杯水,递到床头:“给!”   南宫霖接过抿了一口,又把杯子递回去,灿然一笑:“好了。”   哼!   酒儿走回去把杯子往桌上狠狠一放,发出好大一声响,之后回到榻上拉过被子蒙住头,企图隔绝一切声音。   一刻钟后,酒儿刚刚浅眠,正要入梦。南宫霖又开口了。   “酒儿酒儿酒儿……”   酒儿皱皱眉头,翻个身用被子捂住耳朵,装作没听见,继续睡觉。可是南宫霖还在那边喊,一声接一声,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。   不带这么折腾人的!   酒儿炸毛,一下坐了起来,出口吼道:“干嘛干嘛啦!又有什么事?!”   南宫霖说出的话差点把酒儿气死:“没什么,就是有些睡不着,找你说说话。”   你、你、你……   你睡不着不代表别人也睡不着!   酒儿没好气回了一句:“我困了!不想说话!”   孰知南宫霖似未听见一般,仍旧在那边自言自语:“你有没有这种感觉,有时候会很想回到过去的某一刻。”   被这么一扰,睡意失了大半,酒儿听了南宫霖的话,凝思片刻,道:“偶尔会希望自己没有长大,不过这不可能,所以也只是想想便罢了。”   “是呵,这等想法,只是痴人说梦……”   南宫霖的语气有一种莫名的哀殇,淡漠无谓的口气,却像是冬天凝结的寒冰,冷入心扉。   “如果能回到过去,你想回到哪个时候?”南宫霖问酒儿。   “嗯……十岁之前吧,那时我爹娘都在。不过也不能太小,太小了什么事儿也不懂,八岁最好。我还记得八岁生辰那日,爹娘带我去街上玩儿。公子你知道么?我可是七夕那日生的呢!七夕的时候好热闹啊,车马盈市,绮罗满街,红红的灯笼高高挂,还有彩绘鸳鸯金鱼……”   “还有,公子我告诉你,我娘她长得可漂亮了,十里八乡都出了名的!当时她买了几支荷花拿在手里,就如画里的仙子一般,把路上行人看得一愣一愣的。呵呵,我还记得我爹有些不高兴,一路都臭着个脸!说也奇怪,小时候很多事都不记得了,唯独这一日的景象,我永远都不会忘,一想起来就像昨个儿才发生似的。”   酒儿来了兴致,说了一大堆童年旧事,南宫霖静静听着,半晌幽幽一叹:“平民之乐,羡煞多少人呐……”   酒儿有些不解南宫霖话中之意,转而问他:“公子您呢?记得最深的是哪件事?”   “我?呵呵,很多事情,我都不记得了。”   明明是笑,为何笑得如此凄凉酸涩?为何自嘲中带着一份哀绝之意?   不记得吗?   其实每一件事都历历在目,都铭心刻骨。   记得那一场大火,烧得至亲骨肉分离,阴阳相隔。   记得那一场屠戮,血流成河,尸横遍野,差一点便在冰寒雪冻之中,倒地长眠。   记得那一场厮杀,拼尽全力回到灾难开始的地方,企图报仇雪恨,重新开始,可谁知却是失去了更多身边的人,背负上了更多的血债仇恨。   还记得,他们一个个是如何离自己而去,更记得,他们一个个是如何抱憾终身,最最记得的是,他们对自己无以言表的深情。   不记得吗?   不是的。正是由于记得太清楚,记得太深刻,所以才不愿去想,所以才宁愿自己不记得。   每每回想起往事,便心如刀绞,生不如死。   每当此时,便对自己说道:不记得了。   浮生往事,就让它们归于尘土,长埋于地,永不见光,永不重现世间。   若问过去可曾有过欢乐?   其实是有的。   犹记温柔话语,犹记微暖怀抱,犹记无双情谊。那些时光,如同一副最美的墨画,恒久铭刻心间。   但是再美的东西,终究是昙花一现。好比雨后彩虹,惊艳天下,转瞬却消失得无影无踪。就如同他最艳羡的一份情,明明触手可及,却不是给他的。   越是回忆,便越是眷念。越是眷念,便越是难以割舍。   不能割舍,在心里扎了根发了芽,最后会长出什么来?是仇恨的蔓草?是**的果实?他不知道,也不敢去知道。   所以事到如今,这一切东西都被他忘却了。那些仇恨喜悦,都不记得了。   “公子?公子?”   南宫霖沉默良久都未说话,酒儿试着唤了两声,却没得到一丝回应。   睡着了?公子也真是的,自己要找她说话,结果她说了一大堆,他却自个儿先睡了!   讨厌鬼!   酒儿嘀咕一句,然后转过身子抱住被角,酣然入梦了。   夜黑如墨,应该早已熟睡的南宫霖却从床上起身,缓缓走到榻前。他伸出手,轻轻抚上酒儿脸颊,眼带眷恋,轻声呢喃一句。   “若是可以,我倒宁愿自己不曾来过这世上。”   星辰还未完全隐去,酒儿便悄悄起身了,她没有惊动南宫霖,自个儿先收拾好床榻,然后偷偷溜回了自己房间。   出门之时吹来一阵风,一张黄纸从天而降,酒儿拣起一看,发现是上次买的天师符。她顿时想了起来,上回袁大娘叫她来公子这边烧符纸,她赌气没来,谁知这符纸就一直贴在了这里,贴过了时辰。还好公子没发现,不然肯定又要骂她偷懒不做事儿了!   酒儿看着符纸,想起那个长着八字胡的伍德道人,还有他说的什么印堂发黑、血光之灾。酒儿觉得最近一段时间倒霉事儿颇多,先是遇了山匪,而后又被飞贼偷了肚兜,睡觉还老被梦靥所缠……嗯,看来是该去拜拜菩萨,然后再请道士做做法驱驱邪。虽不说要完全听信江湖术士的话,但求个安心总是好的。   打定主意,酒儿这日得空便去了城隍庙找那伍德道人,顺便也叫上了十八妹。   一路上,十八妹神秘兮兮地凑在酒儿耳边问:“酒儿姐你听说没?咱们潼城出了个采花大盗!”   “采花大盗?”   “嗯!我给你说呀……”   十八妹把听来的传言一股脑儿说给酒儿,什么采花大盗武功绝世来去无踪,潜入姑娘家的闺房偷香窃玉,最后还拿走肚兜作为凭证,并且挂在府衙门口炫耀。有人说采花大盗实则是一名侠盗,专门劫富济贫,还有人说采花大盗是举世无双的美男子,三两句话就哄得闺中小姐投怀送抱,并以私物相赠……   传来传去,采花大盗简直变成了神仙一般的人物,百姓们甚至希望他真的在四月八日去盗取佛像,这样便能一睹其神秘风采。   酒儿听了杏眼一瞪:“哼!哪里是什么侠盗美男,就是个无耻下流的死色鬼!”   居然趁她睡着偷她的肚兜!要是被她抓到人,看不剁了那双恶心的爪子!   初一来上香的信众颇多,故而城隍庙外是人声鼎沸,香车宝马络绎不绝。   酒儿远远就瞧见伍德道人的摊子摆在那里,摊前还围了好些女眷,正排着队等他看相算卦。   一年约三十来岁的贵妇正坐在摊前看相,伍德道人一本正经地坐在桌后,小眼睛在她脸上扫了一圈,面色凝肃地说道:“这位夫人,我看您双目无神,口角微垂,想必最近家宅不太安宁。”   贵妇忙不迭点头:“道长说的是!最近心神惶惶,睡得不好,总觉得家里不安全,有不干净的东西。”   “莫怕莫怕。”伍德道人伸指一抹小胡子,随即拿出一叠符纸:“贫道赠夫人几张天师符,你回去择吉时贴在门上,待晚上入睡前取下烧了,把符水倒在宅院各处,那些妖魔鬼怪自然能有多远避多远。”   酒儿和十八妹见状相视一笑。这道士翻来覆去都是这一招!只会叫人贴符纸!   不过腹诽归腹诽,眼前此地仅有这么一位能够“降妖除魔”的道者,别无二家。于是两人还是乖乖站到了队伍后面,等着伍德道人算卦。   与此同时,府衙派人去了南宫府,传信说知府大人请南宫公子过府一叙。   南宫霖脸上的红印已经消了,他穿了一身月牙白的袍子便出了门,夜泽陪伴在侧。   进了府衙,南宫霖方才从知府口中得知有人前来报案,说是见过那飞贼。于是他与夜泽径直去了后堂,知府则留在前面,下令把证人带上来。   不一会儿,只见一对男女走了过来,正是陆家兄妹。   作者有话要说:霸王们,还记得**上辛苦更文的小酒么?记得冒泡哦~~~   PS:我发现**又开始吞评了~~~童鞋们努力留言哈!送分滴!    第三十四章 风流花   陆家兄妹进门见礼之后,知府给二人赐坐,然后遣散了属下,亲自问话。   “本官听闻二位见过贼人?”   一提起此事,陆嘉仁就火冒三丈:“大人不知,那飞贼好大的胆子!若不是我碰巧回府撞见,还不知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!”   前夜陆嘉仁又是在外与一众狐朋狗友喝酒,时至半夜,一群纨绔子弟各自找了相好的女子相陪,他却觉得有些没意思,于是唤来小厮打道回府。   在外敲了半晌都没门童应门,陆嘉仁喝了酒上头,一下恼了,也不顾是不是会惊动家中父母,索性吩咐小厮把门砸开。   破门而入以后,只见陆宅出奇地安静,不见守夜的丫鬟婆子,陆嘉仁顿时觉得有些奇怪,不过睡意袭来,他还是先走回了自己寝院。陆氏兄妹所住的地方相邻,陆嘉仁在路过之际,突然瞥见自妹子闺房里钻出来一个黑影,一下便飞上了墙头。   陆嘉仁一开始还以为自己眼花,揉眼再看,没错!是个人!   他又惊又气,惊的是此时居然有人,气的是不知这人是何来历?该不会是他宝贝妹妹的相好吧?这三更半夜,私会情郎,闺房缠绵之类的……   想想陆嘉仁就一肚子火,当即大声嚷嚷起来,身后的小厮也跟着敲锣打鼓叫人捉贼。飞贼听到动静,回头看了他们一眼,随即又是几个飞纵,足尖在瓦上一点便跃远几丈,转眼就消失不见了。   之后府里众人才相继醒来,都说头脑有些发昏,总之很不对劲。陆嘉宜也是醒来之后才发觉自己的肚兜被贼偷了,当即羞愤交加,大哭一场。   不过这件事被陆家几个主子瞒了下来,没有让仆众知晓,只是说那贼偷了陆嘉仁房里的几个值钱摆件儿。   本以为这事便这么过去了,谁知那飞贼胆大包天,居然把肚兜拴在了府衙门口。陆嘉宜在府中听闻了此事,吓得脸色都变了。若是被人知道她也是受害者之一,那她以后有何颜面见人?!   思来想去,陆嘉宜觉得若是循着内衫的布料绣纹手工,恐怕迟早查到自己头上来,既然如此,还不如主动一些,先去府衙禀告此事,免得日后官差上门询问,惹来一身难堪。于是这日兄妹俩便悄悄来了。   知府听了又问:“可有看清贼人相貌?”   陆嘉仁听了仔细回想一番:“这人不高,约莫六尺,身材瘦小。他穿着夜行衣,还蒙了脸,看不清模样。”   知府听了有些失望,身高六尺的瘦弱男子,比比皆是,这点线索太少了。   这时,陆嘉宜开口说话了:“大人,民女记起一事。”   “请说。”   “那日飞贼潜进府内无人察觉,亦未留下痕迹。不过当民女醒来之后,却闻到一阵香火熏燎之气。因着民女素有气喘之症,平日不用香薰,故而对异味特别敏感。”   ……   陆家兄妹走了以后,知府绕到后堂向着南宫霖一礼:“公子您怎么看?”   南宫霖端着青瓷茶杯,指尖轻轻摩挲杯沿:“香火味儿……此人应当与寺庙有些干系,佛像又是要送去光福寺的,先从这些地方开始查起。还有我与那人交过手,他被我伤了右脚踝,你们寻人时注意这点。对了,夜泽,你去查查到底是哪些人家丢了东西,然后看这些人家白日里都做了什么事。一大家子人,一下都睡了过去,其中必定有异。”   安排妥当之后,夜泽留下与知府商讨细节,而南宫霖则不耐待在府衙,独自出了大门,先行回家去了。   过了一条街,南宫霖看见陆嘉宜从一处卖脂粉的铺子出来,正准备撩帘上轿,他遂抬步走了过去。   “陆小姐。”   清润之音入耳,陆嘉宜登时一喜,回眸一笑,看见果真是南宫霖。她微微垂首见礼:“见过南宫公子。”   南宫霖有些话想问她,可是碍于大庭广众之下不好直言,于是说道:“多谢上次陆小姐赠茶,所谓礼尚往来,不知小姐可有空闲与我到茶楼一坐,共品香茗?”   南宫霖一向独来独往,很少同外人打交道,说话更是三言两语。这番主动邀请陆嘉宜,绝对是破天荒头一次,陆嘉宜受邀喜不自禁,凤目跳跃着火光,不过表面上还是装作很矜持,淡淡开口答应,并不显露特殊神色。   雨后清新,空气微凉。一间雅致茶肆二楼,南宫霖与陆嘉宜临窗对坐,面前一壶清茶。又青主动上前斟杯,丝丝白雾缓缓浮起,熏得陆嘉宜眼前一片氤氲,好似身在梦中。   月白竹裳,乌墨缎发。英眉斜长,飞入鬓角。一双星眸黑得不见底,如若那暗藏漩涡的深湖,带着诡异又不可抗拒的力量,渐渐引人沉沦。陆嘉宜有些挪不开眼,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,当是若此吧?   可是又不像仙者那般无欲无求,在这风华无双的背后,总是隐藏着一股不为人知的情愫。微微蹙起的眉心,到底在诉说着什么?厌世、无趣、悔恨、迷惘……   越是看不透眼前之人,陆嘉宜便越想探究。她想知道,他的过去有着怎样的往事?他的心里可曾住着难以忘怀的人?   “陆小姐,不知你前天是否离家去了什么地方?”   一句话唤回陆嘉宜神思,她微微一愣,心想南宫霖怎会问如此突兀的问题?不过她还是彬彬有礼地答道:“未曾出门,只是在家做了些弹琴绣花的杂事。不知南宫公子为何有此一问?”   没有出门?那就是不可能主动招惹上飞贼了,但是飞贼为何会盯上她?   南宫霖凝眉沉思,随口回道:“哦,只是那日出门,偶然看见一人背影很像陆小姐,随口问问罢了。”   陆嘉宜一阵窃喜,南宫霖表面不说,恐怕暗中对自己还是有些关切的,连看着别人的身影都能想起她来。她掩嘴轻笑:“可能是您看错了,世上相似之人何其多。”   “大概是看错了。对了,陆小姐,最近府上还好罢?”   南宫霖又是一问,问得陆嘉宜心花怒放。关心了她,又关心她家里事,这难道还不足以说明,他是对自己有意的?   “一切安好,有劳南宫公子费心了。”   二人闲谈一阵,有一搭没一搭的,表面相谈甚欢,实则心思各异。一个是想套出点有用的消息来,早日了结烦心事。另一个则是暗送秋波,情意绵绵,有意无意地卖弄风姿。   费了一番口舌,南宫霖却是徒劳无功,一点线索也没得到,不禁有些失望。他索性不再说话,端起茶杯抿了一口,眸子一垂,把视线放到了街道之上。   长街春风,短巷樱花。潼城水丰,街旁引有水渠,还植有桃李杏梨,春日花开,洋洋洒洒飞落花雪,美煞人眼。市人买卖期间,琳琅货物夹杂各色花枝,远远望去好比锦绣一片。   “呵呵……”   一阵熟悉的银铃笑声传来,南宫霖循声伸首一探,看见酒儿同十八妹正站在一个小贩摊前。摊上摆了些普通的胭脂水粉,还有几朵彩色的绢花,品质虽非上乘,倒胜在颜色妍丽,造型逼真。   酒儿拿起一朵鹅黄复瓣迎春花插在十八妹头上,满意点点头:“这朵特别衬你,清新淡雅。”   十八妹羞羞一笑,摸了摸发间,轻声问道:“真的?”   “当然是真的!”那小贩急忙递过一面铜镜让她照,顺便搭腔道:“小姑娘眉清目秀,戴这种花儿最好看不过了!”接着他拾起一朵芍药绢花给酒儿:“娘子的话就戴这朵,有句诗怎么念来着?自古风流芍药花……娘子就如那芍药,是花中上仙,顶顶标致的人物!”   “哈哈,小哥你可真厉害!不仅话说得好听,还会念诗呢!”酒儿笑着接过芍药,打趣了小贩一句。   小贩看着酒儿甜美的笑容,脸颊有些红了,挠着头傻笑道:“嘿嘿,嘿嘿……我说得是实话嘛,娘子和姑娘都是美人儿。”   酒儿问道:“小哥,这两朵花儿怎么卖的?”   “一共八十文。”   “这么贵?!”   “不贵不贵!娘子你看看这手艺,还有这料子,八十文一点儿也不贵!”   “好看是好看……小哥,再便宜点嘛!”   “哎哟娘子诶!我这可是小本生意,真的不能再少了……”   “……”   正当酒儿和小贩讨价还价的时候,一锭银子扔在了摊上。   “全买了。”   酒儿一回头就看见南宫霖踱步而来,双手负背,清清冷冷的模样。   南宫霖走近,指着摊上绢花说道:“全都要了。”   小贩一见来了大买主,开心地眼睛眯成缝,忙不迭点头:“好嘞好嘞!我给您装起来!”说着他转身去货担里找盒子。   “公子……”酒儿有些不解地看着南宫霖,心想公子买那么多绢花干嘛?   “别动。”南宫霖拾起那朵芍药插进酒儿发髻,眼角飞扬,“不错,就戴这朵罢。”   本是人间第一流,芍药开残更无花。   酒儿鬓斜娇花,有些惊讶地问:“公子您送我的?”   南宫霖淡淡瞄了酒儿一眼,鄙夷她连这也看不出来:“嗯,送你。”   “可是公子您一下买这么多,用都用不完。再说这怎么好意思,我有拿工钱的……”   “给你你就收着,哪儿来那么多废话!”   南宫霖又不悦了,把脸一沉,吓得酒儿立即噤声。过了一会儿,他看酒儿没有再拒绝,心情舒畅了一些,又说:“这算是给你的奖赏,昨晚你表现不错。”   一想起昨晚南宫霖颐指气使的样子,酒儿忍不住出口埋怨:“公子你太能折腾人了,昨晚我才睡了一会儿!今天浑身都软绵绵的,使不上劲。”   南宫霖看她嘟嘴恼怒的可爱模样,忍不住哈哈大笑,伸手去捏了捏她鼻子:“我就喜欢折腾你!别忘了,今儿晚上再过来,我等你。”   跟着南宫霖下楼的陆嘉宜一直站在二人身后,乍闻这番对话,嘴唇都差点咬破了。   晚上折腾……下贱!不要脸!青天白日就出言勾引男人!   “小姐?小姐?”   又青见自家小姐神色不对,扯了扯她的袖子。陆嘉宜紧攥的手松了开来,只是目光一直紧盯那站立的二人,眼神凶狠得就像夺食的野兽。   片刻后,陆嘉宜敛起恨意,小步走了过去,在酒儿面前停下,笑得别有深意:“酒儿娘子,好久不见。”   南宫霖听见这称呼,动作一滞。   酒儿一见是陆嘉宜,遂也笑着回礼:“是陆小姐呀!是啊,上次之后就没见过您了,我听公子说您受惊过度一直在家休养。怎么样?身子可大好了?”   “已无碍了,多谢娘子关心。”   陆嘉宜轻声软语,温温柔柔的样子,忽然她抬起凤眸,关心的语气问道:“对了娘子,不知你家相公可有消息了?上次听娘子提过此事。我陆家虽不算显赫,但人脉还是有些的,我可以同家父说一说,请他托朋友帮你打听打听。”   “哐当”一声,南宫霖手中的盒子摔下,绢花散落一地,沾满了尘土。   转瞬,凋零。   作者有话要说:陆小姐很讨打o(╯□╰)o明天要去更风流坑,所以乃们懂得。。。    第三十五章 相公呢   “哎哟喂!我的花我的花!”   小贩赶紧弯腰去捡,拾起绢花吹了吹,不过绢布上仍旧残余了泥土,看来是弄不掉了。   很多东西一旦破损,便再也回不到原来了。   小贩重新把盒子递给南宫霖,有些忐忑:“客官?”   南宫霖愣愣的,对外界声音充耳不闻,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,坍塌的世界,四处荒芜,一片废墟。   明明触手可及,始终差之毫厘。   “客官,您看这花儿……”   小贩又唤了南宫霖两声,忧心忡忡的。他明明把盒子放稳了才松手的呀,怎么又掉地上去了?眼下绢花脏了,大买主可别反悔才好……   南宫霖没有再接,而是把袖一挥,一言不发,转身就走。   “诶!客官!”   小贩在背后嚷嚷,抓了抓耳朵,莫名其妙的。酒儿见状,急忙接过盒子塞给十八妹:“你先拿着,我去追公子。”   她还不忘跟陆嘉宜道别:“多谢陆小姐,下次有机会再说吧,再会!”   陆嘉宜见酒儿提着裙摆辛苦追逐南宫霖的样子,轻轻嗤了一声:“又青,回府。”   “公子!公子!”   南宫霖大步走在路上,面色阴沉,浑身散发出一股生人勿近的煞气,四周之人不觉纷纷避让开来。酒儿不明白怎么好端端的公子又发脾气了,而且这次貌似气得不轻,她只好硬着头皮跟着,一路小跑追上。   “公子你等等我嘛!等等我……哎呀!”   酒儿追得急,长裙累赘,一个不慎绊到裙角,摔在了地上。她撑着爬起来,蜷腿坐在地上,抬手看了看,只见掌心一条口子,鲜血不断冒出。   “嘶……好痛额……”   一双锦靴停在眼前,月白衣角入目,酒儿抬眼一望,看见南宫霖折返回来,在自己跟前蹲下,拉过她的手。   “走个路也能摔成这样,真是够笨的!给我看看……”南宫霖一边数落酒儿,一边拿出一方锦帕给她包上伤口。   南宫霖垂着眸子,浓密的睫毛掩住了眼中黯光,貌似心无旁骛地包扎伤口。酒儿看着他完美的侧脸和专注的神情,忽然有些脸红。   其实公子也没那么讨厌……   “能不能走?”   乍听南宫霖这么一问,酒儿赶紧点头:“能走能走!”   谁知刚一站起,膝盖便传来一阵阵剧痛,低头看过去,裙上都渗出几滴血来,想必是皮破了。酒儿抬眸,泪汪汪的杏眼看着南宫霖:“公子,我好像摔着腿了……”   “谁叫你跑那么快?摔了活该!”   话虽如此,南宫霖却是弯腰下去抱起酒儿,然后就大刀阔斧往回走。此处正值繁华街道,周围行人见一俊美公子抱着一个娇俏的小娘子,不免纷纷出言议论。   “啧啧,看小两口的亲热样儿就知道肯定成亲没多久!”   “这是谁家的小相公那么俊啊?小娘子可有福咯!”   “可不是?!要是我家那口子有别人小相公一半体贴,我死了都甘心!”   “就是就是……”   南宫霖听着别人一口一个“相公”,心情愈发郁结,手臂不觉加力,把酒儿勒得发疼。酒儿倒是对这些误解话语感到害羞,她偷瞄了南宫霖一眼,发觉公子脸色阴沉,嘴角紧抿,一副要杀人的模样。   “公子您别听他们乱说!您还是放我下来好了,我自己能走。”   南宫霖不放:“少给我逞强!再说又不是第一次抱你了,矫情个什么劲儿?”   “可是别人这样胡乱揣测,我怕、怕……”酒儿怯怯的,说话声音也小了下来,把“你生气”咽回了肚里。   “怕?”   南宫霖停下,低头看着酒儿,笑得有些让人发寒:“怎么?怕你相公知道了不要你?”   该死的!他怎么不知道酒儿有个相公?!那人是谁?现在在哪里?为什么从来没有出现过?!   提起相公这茬,酒儿不悦皱眉,随口道:“他才不会知道呢!”   五年不见踪影的人,怎么可能突然就出现了?酒儿想过,如果见到成凯勋,她要做三件事。第一件事是问他这五年去哪儿了,为什么不管不顾家里?第二件事,是把他带到婆婆坟前,再把成家的祖屋老宅地契全还给他。第三件事,也许她会自请下堂。   五年呀,要是成凯勋没死,十有九成九在外成了家。她不想和一个陌生人过日子,更不想到别人之间去横插一脚。说穿了,她是在成凯勋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嫁进成家的,没准儿成凯勋就是想逃婚才走的呢!那她易酒儿何必再不知好歹地贴上去?那不是招人恨么!反正她现在南宫府当厨娘,可以自己赚钱养活自己,这样的日子一直过下去,也没什么不好。   南宫霖见酒儿满口不在乎,遂问道:“你相公人呢?怎么没听你提起过?”   “我哪儿知道?早跑得不见人影了!”   南宫霖看她一脸小怨妇的模样,以为她是被相公冷落心生怨恨,顿时心头又堵得慌,索性缄口不再说话。   回到府里,南宫霖把酒儿往花厅一搁,便自顾自地走了。曹管家看二人明显疏离的模样,有些摸不清情况。   前两日还如胶似漆,今天就冷若冰霜了,怪哉!难道是吵架了?不行不行,这么多年公子好不容易动心一次,说什么也要帮他把媳妇儿娶回家!   酒儿伤了手,所以这日膳食是袁大娘帮着做的,然后由夜泽端去给南宫霖。夜泽进门之后,只见自家公子静静坐在椅上,双眼盯着脚下,眼皮都不抬一下,不知道在想些什么,而且眉宇间还萦绕一抹愁云,整个人看起来很是颓然。   “公子,先用膳罢。”   南宫霖闻声方才抬起头来,眼神有些迷惘:“夜泽我问你,要是你喜欢一个……咳,一样东西,可这样东西是别人的,你怎么办?”   “别人的东西?”夜泽挠挠头,“我一般不会看上别人的东西……”   南宫霖瞪他一眼:“我是打比方!比如别人有把吹刃断发的宝刀,你很喜欢的!”   “这个啊……那我会问他能不能割爱,把宝刀卖给我。”   南宫霖若有所思:“买回来,嗯,这个法子不错……不过,万一人家不肯卖呢?”   “那就加价,加到他满意为止,要么用东西换。如果最后还是不行,那也只好放弃了,总不能去抢吧?公子您说是不是?”   抢?   南宫霖听到这个字,眸光闪闪。抢么?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,不过有道是君子不夺人所好,这似乎有些失德……   忽然脑海里浮现一桩旧事。   去年暮夏之夜,星月伴酒,清风横笛。那人雪发深眸,与自己对坐凉亭,手里端着一杯酒,随意靠在椅背上,神色慵懒。   他笑道:“你这地方不错,送与我如何?”   南宫霖当他说笑,随口回道:“你堂堂楚氏,居然还贪我这方小筑?想要可以,自己修去,要不拿钱来买!”   那人伸手一摊:“没钱。”   “你骗谁呢?若是你都没钱,那恐怕皇帝也要出来讨饭了!”   “真的没钱。你是不知道,家有贤妻,衣食住行柴米油盐都被她管了,这银子自然也是在她手里。我如今可是囊中空空,连出来买壶酒的钱也没有,只能到你这里蹭点喝了,唉……”   “哈哈,想不到你也有这么一天!”   南宫霖大笑,有意逗弄那人:“这等悍妻,干脆休了她!如此一来你抢回大权,重掌财力,再娶几房如花美眷,岂不美哉?”   那人深眸一扫,笑得云淡风轻:“钱权有什么好抢的?我最喜欢抢的,是人。”   “你要抢谁?”   话音一落,只见从浮影花枝中走出一女子。玉容绛唇,身段灵巧,卷睫长掩下,流目顾盼生辉,轻睨一瞥便夺魄三分。   此女不像凡人,分明似妖。   “除了你还能有谁?娘子。”   那人起身牵过美貌女子,拉她坐在身边,笑眼看着南宫霖:“抢东西没意思,抢人才有趣。待哪日你遇上这么个让你动了抢夺念头的女子,你便知晓了。其中滋味,只可意会,不可言传呐……”   南宫霖当时不懂,如今却有些明白了。总会有那么一个人,让你心生渴望,自然而然想亲近于她,掠夺的念头也蠢蠢欲动。你不能忍受她的忽视和漠不关心,更不能忍受她不属于自己。   以前没有这么疯狂的念想,那是因为不曾爱过,如今爱上了,管它什么世俗礼教规范德行!杀人他都敢,抢个人算什么?!   打定主意,南宫霖又问夜泽:“我问你,你知不知道酒儿有个相公?”   夜泽一怔:“知道,当然知道啊!当初就是看中她嫁过人,曹管家才把人带回府里的呢。”   “我怎么不知道?你们谁都没给我说过!”南宫霖声音低沉,夹杂着一股怨怒之气。   该死的!全府的人都知道!就他蒙在鼓里!   “公子您从来没问过嘛……”夜泽有些委屈,又道:“再说一看酒儿梳的妇人髻,那也知晓了……”   南宫霖一听火冒三丈,他一个大男人,怎么有时间去注意女人的头发!   他一拍桌子又吼道:“反了反了!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我?!什么事都瞒着不说!快些交待,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?要是少说一样,看我不扒了你的皮!”   “是!”夜泽小腿一抖,立马很谄媚地问道:“公子,您想知道什么?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!”   南宫霖眼珠一转,故作正经:“最近采花贼神出鬼没,居然还闯进府里。我寻思,府中之人皆有可疑,用人还是要清楚底细的好,你给我说说他们的背景。嗯,酒儿进府最晚,就从她开始罢。她家是哪儿的?家里还有什么人?……”   作者有话要说:中秋小剧场酒儿:公子,中秋您想吃什么馅儿的月饼?   南宫:嗯……肉馅儿。   酒儿:肉馅儿啊,云腿?   南宫:不要云腿,要人腿,白花花的人腿!   祝大家月饼节快乐!爱乃们!╭(╯3╰)╮PS:不必担心南宫吃不到肉,他背后有个很厉害的军师,啊哈哈。。。    第三十六章 喜欢你   酒儿独自在房里,打了水准备清洗伤口。撩开裙摆,挽起裤脚,只见膝盖处都被磕烂了,铜钱大小的一块皮肉翻起,一碰就疼得钻心。她一只手还包着,只能用另一只手把绒巾沾了水,一点点擦拭掉伤口周围的血污。   酒儿想起小时候有次跌了跤,自己哭得稀里哗啦,爹娘一个劲儿地哄着,又是吹伤口又是给糖吃,最后她爹还做上了鬼脸,终于使得宝贝女儿破涕为笑。   唉……小时候多好啊,现在只剩下她孤零零一个人,受了委屈都没地儿说。   不觉眼前起了一片雾气,眼眶一热,泪水大颗大颗落了下来。   酒儿揩了泪,吸吸鼻子,继续清洗伤口。   “笃笃笃——”   有人敲门,酒儿以为是袁大娘过来看她,于是开口道:“请进。”   南宫霖推门而入,入目便是酒儿抹着泪可怜兮兮处理伤口的模样。看得他心口像是被揪了一把,疼得发慌。   酒儿抬眸看见是南宫霖,有些吃惊,赶紧放下裙摆遮住腿:“公、公子,您怎么来了?”   “我来看看你。”   南宫霖径直走到床边坐下,顺手就拿过沾了血的绒巾,放到水里清洗起来:“很痛?哭得眼睛都肿了,真是个爱哭鬼!”   酒儿羞赧地点点头,说话瓮声瓮气的:“嗯,有点,让公子见笑了。”   南宫霖拧了绒巾,作势就要去给酒儿擦拭伤口,酒儿赶紧把裙角压住:“公子我自己来!”   南宫霖轻睨她一眼:“早就看过了,装什么矜持?真是!”说着他还特意瞄了瞄酒儿胸前。   酒儿吓得赶紧缩手护住胸口,气急喊道:“看什么看!不许看!”   亏她还产生了错觉,以为公子变好!呸呸,公子坏死了!   岂料南宫霖却是趁她放手,一下撩开了裙角,按住她的小腿,细细清洗起伤口来,动作又轻又缓,还不断小口吹着气。   酒儿看着他温柔呵护的样子,鼻头有些酸,眼眶又热了起来。除了爹娘,公子是第一个这么关心她的人……   “还疼么?”   南宫霖抬头问酒儿,看见她眼里又亮晶晶的,泛出泪光点点,有些紧张:“我弄疼你了?别哭别哭,我再轻点儿。”说着他伸手想去揩酒儿眼角。   酒儿把头一扭,抬手抹去泪痕,有些撒娇地说道:“都怪你!跑那么快作甚么,害我摔跤!”   “好好好,是我不好,你别哭嘛,真是怕了你了……”   南宫霖难得好脾气,好言好语地哄着酒儿。他拿出一个翡翠小玉瓶,从里面倒出浅绿色的药膏给酒儿涂抹在伤口上。酒儿先是闻到一股淡淡的薄荷香味儿,然后觉得伤口上清凉清凉的,不怎么疼了。   酒儿好奇:“咦?这是什么药膏?挺舒服的。”   “这药膏专治跌伤破口,而且有祛疤奇效,女儿家留了疤不好看,你以后每天早晚抹一次,三五日就好了。来,把手给我。”   南宫霖帮酒儿处理好膝盖伤口,又把她手上的方帕解开,清洗以后抹上药膏,再用干净的绷带包上。   酒儿心里暖暖的,早就不生气了,出口道谢:“公子,谢谢。”   南宫霖抬眸一笑,朗若清风:“谢什么,说起来你还是因为我才受伤的,我做这些也是应该。”   他本就俊逸非凡,只是平时为人清冷傲慢,导致别人总是有意避让,乍见如此亲切模样,酒儿忍不住开口称赞:“公子你真好。”   南宫霖被她一夸,有些得意:“哦?那你说说,我哪里好?”   酒儿扳着指头认真数起来:“长得好看,家世也好,对人也好……”   “哈哈,对人好是要分人的,你看我几时对外人好了?要对也对自己人好!”南宫霖说这话,看见酒儿粉嘟嘟的脸蛋,忍不住又伸手去捏了捏。   “不准弄我的脸!”酒儿赶紧伸手护住脸颊,嗔怪一句:“公子你最不好的就是爱欺负人,要是哪天把这点改了,就十全十美了!”   “哈哈,要十全十美干什么?人生本来就不会完美。”   两人说说闹闹一阵,忽然南宫霖听见一阵“咕咕”声,仔细一听,是酒儿腹中发出来的。他笑着问道:“小馋猫,饿了?”   酒儿有些窘迫,她揉揉肚子,嘟嘴恼怒:“你才是馋猫!我方才没吃东西嘛,当然会饿了。”   “你等着。”   话一说完,南宫霖便起身出了门,酒儿看他风风火火的样子,不觉有些纳闷,公子要去干什么?不过想起刚才的事情,她觉得心里好似开了一朵小小的花,美美的,甜甜的,有些像……幼时缩在爹娘怀中听故事的感觉。   南宫霖去了厨房,正巧碰到袁大娘。   “公子您怎么过来了?”袁大娘有些惊讶。   南宫霖张望了一下厨房,问:“有没有什么吃的?最好清淡点。”   公子不是才用了膳么?怎的又饿了?   狐疑归狐疑,袁大娘还是恭敬回道:“炉上熬着一锅白粥,要不我再加点东西进去?不然白白的没味道。”   “也好,弄快一点,我急着用。”   南宫霖在一旁坐下等,看着小泥炉上的砂锅扑腾扑腾的,火苗轻轻跳跃,觉得很暖很安心。   袁大娘先是拿出几颗红枣,问道:“公子您想吃甜的咸的?”   南宫霖有些出神,随口反问:“酒儿喜欢甜的还是咸的?”   袁大娘闻言动作一滞,随即回头看着他笑了笑:“原来是要端给酒儿的呀!”   “咳咳……”南宫霖被人揭穿,有些尴尬,咳嗽了两声掩饰。   “呵呵,姑娘家都爱吃点甜的。酒儿今儿个摔伤流血了吧?那我加点桃花红枣枸杞进去,补血暖腹的。公子您可要记着了,女子平日辛苦,最易气血不足,最好是隔几日便用些滋补食材……”   袁大娘一边往粥里加料,一边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堆女子之事,而南宫霖居然听得很认真。   最后,粥好了,袁大娘盛了一碗交给南宫霖,别有深意地又说了一句。   “公子,有话可别憋在心里,还是说出来讲个明白的好。你藏着掖着的,别人又不是肚里的虫子,哪儿能事事都猜到?就像您平日要是不说喜好,我怎么知道您喜欢甜的还是辣的?所以呐,直截了当就是了,说不定会有意料之外的惊喜呢!”   酒儿坐在房里等了没多久,南宫霖就端了碗粥回来。   他坐在床边,舀起一勺喂到酒儿嘴边:“吃。”   酒儿伸手想去接过碗:“我自己来。”   南宫霖眉毛一竖,表情有些凶:“喂你你就吃!听话!”   酒儿缩缩脖子,不敢逆了南宫霖的意思,只好张嘴含住勺子,谁知这粥是才熬好的,烫的她一下吐了出来。   “噗!好烫好烫!”   南宫霖赶紧把碗一搁,急忙去看酒儿的嘴:“烫到哪里了?给我看看!”   酒儿觉得唇皮一阵剧痛,舌头尖好似起了一个大泡,她苦着脸埋怨:“公子你想烫死我啊?!好痛……”   南宫霖有些尴尬:“我以前又没做过这些,我怎么知道你不会自己吹……”   他可是第一次伺候人!坏丫头不感激还怨他!没良心!   “哼!”   酒儿恼怒地瞪了瞪南宫霖,然后伸出舌头,眼睛使劲向下看,想看看是不是真的伤到了。南宫霖看酒儿吐着舌头瞪着眼的模样,有些想笑,覆手过去捏住她的下巴,凑近仔细看了看。   翠眉微颦,胭脂红脸。朱唇未启,暗香浮动。   浅浅呼吸间,娇艳美唇微微开阖,好似在发出邀请,南宫霖喉头一紧,不觉便轻轻覆唇过去。   酒儿以为他又要咬自己,惊得往后一避,谁知却一下躺了下去。南宫霖顺势压下,搂住酒儿倒在了床上。   预想中的疼痛并未袭来,酒儿只觉唇上一片柔软,轻轻触碰的感觉很温柔,仿若花瓣落在了上面,还带着一股淡淡香味。   可是,公子这是在……吻她么?   愣怔中,南宫霖又伸出舌头,舔上她的唇,缓缓游移,不放过任何一个地方。   酒儿心如鹿撞,满面羞红,几乎快要烧起来,她差点就沉沦在这奇妙的缱绻之内。抓住最后一丝理智,酒儿双手撑住南宫霖,把他推开些许。   “公子……”   为何要亲吻她?为何突然这么孟浪?还有这么……温柔?   南宫霖停下动作,他眸色依然如墨夜黑沉,流光溢彩波动其中,眉心舒展,神情专注。   他看着身下满面桃花的酒儿,一字一句缓缓说道:“酒儿,我喜欢你,很喜欢你。”   ……   此夜,风月无话,唯有琵琶之语,簌簌沙沙,说了满室喧哗,道了一声,忘了也罢。   作者有话要说:羞……公子表白了~~~   明天请个假哈,中秋过了,我要滚回学校了,去见BOSS老头子。    第三十七章 明月辉   夜泽觉得很不对劲,曹管家觉得很不对劲,就连袁大娘也觉得很不对劲。   酒儿和公子不对劲!   先是酒儿称病,两三日不出房门,后是公子莫名奇妙一天到晚都黑着个脸,不开口说话,一副生闷气的样子。南宫府内乌云笼罩,气氛诡异,压抑至极。   这日,十八妹听说酒儿病了,过来看她。才进府门,夜泽便把她拉到一边。   十八妹不解:“夜大哥,怎么了?”   夜泽神秘兮兮地说:“待会儿你想办法把酒儿娘子带出府去!”   “为什么呀?酒儿姐病了呢,不能出门的。”   夜泽道:“公子也病了!不过依我看,两人都是心病!所谓心病还须心药医,老这么闷着也不是办法。所以你带酒儿出府,我带公子出府,然后嘛……”   夜泽和十八妹商量一番,定下一条计策。   酒儿独坐在房内,娥眉微蹙,看着一朵芍药绢花发呆,耳畔回绕那日余音。   “酒儿,我喜欢你。”   公子喜欢自己?乍听此话,她以为是南宫霖说笑,可是抬眸一看,发觉他表情有些忐忑不安,不似说谎。对于这番剖白,酒儿首先感到的不是羞怯,而是惊愕。   她从没有想过南宫霖会喜欢自己,她一直觉得公子孤傲清冷,宛若高高在上的明月,纵使耀眼非常,却是浑身散发冷辉,拒人于千里之外,遥不可及。   这样的公子会喜欢她?她不信。   可是南宫霖说:“我真的喜欢你,很喜欢。酒儿,你嫁给我。”   若说表白心意是第一道惊雷,这番嫁娶之言,就是第二道。   且不论她对南宫霖有没有意,光是她如今身为成家媳妇这一点,就决定了她不能再有它想。   所以酒儿几乎没有犹豫,断然拒绝了南宫霖,然后一路把他推搡着赶出门外,最后再紧紧关上房门。南宫霖在外面拍门许久,酒儿就是不理不睬,直至夜深,动静才渐渐小了下来。   酒儿不知道南宫霖何时离去的,她只知道自己背靠在门后,在地上坐了一夜。   唇上还残余着亲吻之感。那心中呢?可曾留有痕迹?可曾漾起波澜?   “酒儿姐。”   听闻十八妹叫门,酒儿赶紧收回思绪,把门打开。   “十八,你怎么来了?”   “我听说你这几日身子不大好,过来看看。哪儿不舒服?要不要去药堂看看?”   酒儿敛起情绪,一贯甜笑:“没事没事,我好好的。”   十八妹瞧酒儿虽然嘴上这样说,可眼神黯淡,笑意未达眼底,明显是有心事。她想起夜泽的嘱托,于是提议道:“对了酒儿姐,上次我们去道长那里求符不是没求到么?我们今儿再去看看罢,你也顺便出去透透气,老闷着对病不好。”   酒儿想起在府中说不准又碰上南宫霖了,遂点头答应:“好。”   与此同时,公子寝院,夜泽正在向南宫霖禀告采花贼一事。   “只有四户人家承认丢了东西,其余几户碍于颜面,都矢口否认,派去的官差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话。”   南宫霖皱着眉头,脸色黑沉,也不知是在为采花贼的事烦心,还是为酒儿不理他苦恼。   半晌,南宫霖抬头一问:“这四户人家相互认识么?或者在案发前他们去过什么相同地方没有?”   夜泽摇头:“四户人家平日素无来往,而且经属下调查,这几位姑娘小姐都不大爱出门,主动招惹上采花贼的可能性不大,再说案发日正是谷雨,人人都在家里,要行礼祭拜,也没有陌生人上门,看起来并无异样。”   “这样啊……”南宫霖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没对,可是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,苦苦凝思。   夜泽见时机差不多了,赶紧提议道:“公子不如我们上街看看吧,说不准能打听到什么消息呢!”   出去?也好。他是该好好理理思绪了。   于是南宫霖和夜泽也出了府。   西大街上依旧热闹非凡,酒儿却一脸恹恹,有些提不起精神来。   十八妹见状担忧,试探问道:“酒儿姐你怎么了?今日老是心不在焉的。”   酒儿勉强一笑:“没什么……”顿了顿,她又有些犹豫地说道:“十八,我可能过两天就辞工不做了。”   十八妹听言大惊:“什么?!为什么不做了?”   工钱高东家好,这样的好差事打着灯笼也找不到,为什么说不做就不做了?   “因为……”酒儿吞吞吐吐,随口胡诌一个理由:“我一年多没回家了,想回去看看。”   “可是你家里不是没人了么?如果想回去看看,那也不用辞工啊,跟府里请几天假,公子对你那么好,肯定会答应的。”十八妹一脸真挚地劝道。   “我……”   一提起南宫霖,酒儿顿时生出几分不自在,这谎话也不知该如何圆下去,一时语噎。   “酒儿姐你看!是公子和夜大哥!”   突然十八妹一阵欢喜呼喊,打碎了酒儿的愁绪。她循着十八妹手指的方向一看,正见到南宫霖和夜泽从街拐角出来。   酒儿赶紧拉过十八妹:“我们快走!”   “为什么啊?打个招呼再走嘛……诶!酒儿姐,你跑那么快做什么?等等我!”   酒儿转了个身,急匆匆就往城隍庙方向跑,十八在后面小跑追上,还不忘回头看看夜泽,一个劲儿给他使眼色。   还好夜泽眼尖,瞥见了十八妹的身影,立马转头给南宫霖说道:“公子,你看前边城隍庙香火鼎盛,听闻那里有个庙祝解签解得极好,不如我们去看看?”   城隍庙外,酒儿坐在伍德道长的算命摊子前,伸出掌心让他看相。   伍德道人伸指抹了抹小胡子,眉心皱作一团:“贵格之相……三合明珠生旺地,稳步蟾宫,日出扶桑,吉星入命宫……怪哉!为什么会不准……”   酒儿看伍德道人只顾自言自语,半晌不说一个字,有些急了:“道长我是不是名犯太岁,流年不利?有何解决办法?”   自从来了潼城,她就遇到很多人很多事,有好有坏,有凶险有喜悦,比她前二十年加起来的还要多。这些经历,为她淡淡的人生添上一笔浓墨重彩,难以忘怀。原本以为日子会一直这般过下去,可是那一层纸捅破了,却再也回不到从前了。   一如天上明月,一如田间野草,纵使冷辉再耀,也照不暖岌岌蔓草,纵使野草再高,也难以触及皎皎明月。   分明情根深种,奈何天地相隔?   伍德道人小小的眼睛在酒儿脸上扫了一圈,深沉说道:“施主觉得最近诸事不顺?依贫道猜测,可能是施主家中有妖孽!”   此话一出,酒儿和十八妹不约而同大惊:“妖孽?!”   “孽障乃是由怨气怒气哀气化形而成,横行人间,实在是为祸不小,且时间越长,道行越高。依我所看,施主家中这妖孽恐怕有个几百年了。”   伍德道人表情严肃,眼神坚定,说得信誓旦旦,酒儿听言有些害怕,背脊骨都不觉发寒。   她急忙问道:“那怎么办?!”   “莫怕莫怕……”   伍德道人又拿出一叠符纸:“回去先把这些贴在门上,子时取下烧了。等过几天挑个黄道吉日,贫道前去做场法事,收了那妖孽,自此以后家宅平安,阖府康宁。”   女子素来胆小怕事,酒儿和十八妹被伍德道人这么一吓唬,自然战战兢兢地答应,然后掏出荷包里的碎银子准备买符。   “哪里来的妖道,在此危言耸听。”   话音一落,南宫霖走了上来,按住酒儿的手。他刚从庙祝那里解签出来,就看见酒儿坐在这里,他犹豫着要不要径直离开,可腿脚却不听使唤,自己就走来这边,正巧听见伍德道人的一番妖孽之说。   “子不语怪力乱神。你这江湖术士,就知道胡言乱语,吓唬无知妇孺。”南宫霖牵起酒儿便要走:“跟我回府,少听这些乱七八糟的。”   笨丫头傻乎乎的!恐怕被人骗去卖了还要帮着数钱!还是跟着他好,他亲自看着人,那些妖魔鬼怪有多远滚多远。   伍德道人抬头看了眼南宫霖,黑色小眼珠转了转,皮笑肉不笑地说道:“这位公子,你不懂就不要乱说,贫道可是金字招牌!容不得他人诋毁!”   “你?”   南宫霖嗤笑一声:“就知道说几句混话卖几张破符,摆明就是骗子行径,居然还在这里大言不惭!我不砸了你的招牌都算手下留情!”   “你!”   这男子看着人模人样的,说话却是恶毒刺耳!   伍德道人大怒,拍案而起,伶牙俐齿地还击:“你说贫道不行,贫道偏要给你看相!你双眼无神,病痛上门!尖嘴猴腮,软弱力衰!鼻朝外露,自寻死路!最重要的是眉间带煞,目露凶光,一看就是孤星转世,寡情无依,死了都没人送终!”   南宫霖本来对他的骂骂咧咧没有多大的反应,可在听见“孤星”二字之时,身上瞬间冒出一股煞气,之后目光一凛,眼神如冰刀子般飞向伍德道人。   半生孤煞,岂是他愿?如若时光可以倒流,他倒宁愿自己没有出生,断了之后的祸事。   伍德道人吓了一跳,小腿有些打颤:“你、你……”   夜泽见势不妙,知道这是自家公子的逆鳞,触碰不得,遂上前一步揪住伍德道人领口:“闭嘴!再说便杀了你!”   一时间剑拔弩张,感受到南宫霖的不悦还有夜泽的杀意,酒儿赶紧出口劝架。   “公子算了!我不买符了,我跟您回府……”   南宫霖只是冷冷盯着伍德道人,并不说话,酒儿见状又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,终于让他有了一丝反应。   “罢了。”   南宫霖示意夜泽放过伍德道人,然后牵住酒儿便大步离去,步履沉沉,透着股子压抑。   夜泽放开人后,临走还不忘威胁一句:“口无遮拦迟早惹事!想保住小命就别乱说话!”   待几人走远,伍德道人才抚着胸口从桌后走了出来。平日他坐着不觉得,可这一站起身,才发觉他个子不高,身材精瘦,而且走路一瘸一拐,貌似有腿疾。他看着南宫霖和酒儿的背影,眼中并无恨意,而是浮起浓厚的兴趣。   富贵非凡的命格,不能提及的过去……有意思啊有意思……   南宫霖拽着酒儿一路回了府,在门口的时候,他想起方才的那纸签文,正欲开口说给酒儿听。这时酒儿却抢先一步道:“公子你先放开我。”   南宫霖这才察觉自己一直握着别人的手,牵得牢牢的,他一下松开,故意轻飘飘地说:“刚才没注意。”   酒儿面带犹豫,偷瞄了南宫霖一眼,觉得他心情好似还不错,于是鼓起勇气说道:“公子,我要辞工。”   作者有话要说:酒儿要走,公子肿么办?%>_ 第三十八章 三杯酒   辞工?   此言宛如一桶冰水,把南宫霖浇了个彻骨寒心。   他紧紧攥住拳头,低声吼道:“不准!”   这样就想逃离他?门儿都没有!   “为什么不准?我又没卖身给府里!”酒儿见他发怒,也气呼呼地喊了回去。   “我说不准就不准!”   南宫霖又一把抓住酒儿的手:“哪儿有你这样的?半途撂担子!曹管家和袁大娘对你那么好,你都不管他们了?厨娘负责大家的膳食,你要是走了,府里的其他人怎么办?”   最关键的是,我怎么办?   酒儿扭扭胳膊,挣不脱:“公子你再请个厨娘就是了嘛!手艺好的人那么多,不差我一个。你放开我,好痛额……”   南宫霖死钳住她的手不放:“说的容易!你叫我一时之间哪儿去找上一个人来顶替?反正你不准走!”   她是独一无二的,她是不可代替的,她不能走。   酒儿也恼了,冲着南宫霖吼了一通:“大不了找到接手的人再走,我又不是你什么人,更没卖身为奴,凭什么不能走?!”   此问一出,南宫霖一怔。   酒儿是他什么人?   是他舍不得走的人,是他喜欢的人,是他想与之一直在一起的人。   可是这些话能说出口么?会不会又把人吓住?   “你是我……”南宫霖有些犹豫,垂眸不定,半晌说出一句话:“反正我不许你走。”口气已经软了下来,甚至带着一丝乞求意味。   “哼!”   酒儿恼他蛮横不讲理,又紧抓着自己不放,于是一生气便张口咬在南宫霖抓着她的手腕之上,狠狠用力。   牙齿刺破肌肤,直到淡淡的血腥味儿溢满口腔,酒儿才消了气,松了口。她突然发觉有些不对劲,方才南宫霖居然一声没吭,动也不动,任由她咬了个够。   公子太诡异了!难道是被气傻了?   酒儿反应过来后惊愕非常,抬眸看向南宫霖。只见他面色并无愠怒,反而眼带柔情,微笑地看着自己。   “气消了?”   轻柔话语如绵绵春风,让人自然而然地平静下来。酒儿的怒火一下就熄了,她有些羞赧地别过脸,轻轻“哼”了一声。   南宫霖抬指绕上酒儿鬓角一缕秀发,给她别到耳后,含情脉脉:“那以后不许动不动就说那些要走的话了。说者无心,听者有意,我……心里会难受。”   酒儿垂下眸子不敢看南宫霖,她此刻心如鹿撞,脸颊发烫,心头泛起怪异的感觉。好似一池春水起了涟漪,被搅得波浪起伏。   愣怔中,南宫霖弯腰俯首,覆唇过来亲吻上酒儿的唇角,呢喃一语。   “酒儿,不要走。”   宛如魔音,让人深深沦陷,神思恍惚,难以自拔。   酒儿全身僵住,定定站在原地,一动也不动,任由南宫霖亲上自己,大气也不敢出一口。   不是下定决心要离开这里,远离这些纷扰,去过简单的生活么?为什么现在却有些不舍眷恋?好像……很想留下来?   直到牙关被撬开,有柔软湿润的东西伸了过来,酒儿才收回思绪,急忙伸手一搡,推开南宫霖,转身便跑。   “喂!你还没有回答我!那我当你默许了啊!”   南宫霖的声音从身后飘荡而来,酒儿只当没听见,捂着脸就跑回房间。   羞死了羞死了,又被公子迷惑了!刚才可是在大门口!也不知有没有人看见?!   酒儿托病好些天,厨房里的事都是袁大娘还有十八妹在做,南宫霖已经颇有微词,这日她的“病”已经好了,只得回来掌勺。   荔枝肉、莲花鸭、葱泼兔、西京笋、双色腰子、金丝肚羹……   酒儿一股脑儿做了十来样好菜,还有几样点心蜜饯,雪花枣饼和糖煎冬瓜之类的,这才罢手。   袁大娘在一旁帮忙,看见这么多菜色,咂舌道:“今儿是啥日子?酒儿你做这么多。”   “也没什么特别的,就是想做。前几日辛苦你们了,给大伙儿补偿补偿。”   说罢酒儿拿着钥匙转身下了酒窖,抱了一坛子碧香酒出来,然后誊在青瓷酒壶里。   把给南宫霖用的菜挑拣出来,酒儿又多拿了一个酒杯一副碗筷,亲自端着东西去了公子寝院。   南宫霖没想到酒儿会主动过来,有些受宠若惊的表情,急忙站起身把她迎进屋里,欲言又止。   “你……”   酒儿头也不抬,自顾自把菜摆上桌子,然后在杯子盛满酒,抬眸笑道:“今天我陪公子喝一杯。”   南宫霖愣愣的:“好、好啊,坐。”   坐定之后,酒儿双手举杯,看向南宫霖:“这杯我敬公子,多谢您关照有加。”说罢她自顾自地仰头一饮而尽。   南宫霖没有动,只是目露忧色,定定地盯着酒儿。酒儿无视他此番神情,又给自己斟满一杯。   “第二杯,我谢公子当日仗义相救。”   美酒倾玉壶,半与佳人醉。   酒儿连饮两杯,春潮上脸,双颊粉扑扑的,杏眼里一片水润,看起来特别娇媚。接着,她又为自己倒上第三杯酒。   “这最后一杯……”   南宫霖坐不住了,一把按住她的手,有些愠怒:“你这是什么意思?!”   企图一酒泯恩仇?想的美!   酒儿推开南宫霖的手,淡然镇定地说:“公子你先听我说完。”   她重新举杯:“这一杯,我谢公子错爱。酒儿已为人妇,所以那番嫁娶之言,我只当公子说笑,以后公子莫要再提了,免得惹人笑话。”   三杯醇酒,酒儿尽数喝下,南宫霖却觉得是在喝自己的心头血一般,痛得他无以复加。   “我没有说笑!”   南宫霖发怒,咆哮一声,扯过酒儿身子按住她肩头:“我就是喜欢你,就是要娶你!谁敢笑话?!”   酒儿睫毛颤抖两下,垂下眸子:“可是我嫁过人啊……”   都说女子要从一而终,她是成家媳妇,怎么能再嫁他人?   “你少糊弄我!你那相公早跑得不知人影儿了!若是他心中有你,为什么这么多年不回来找你?只有你还傻乎乎地等着他盼着他!真是个死心眼儿!难不成你这辈子就这么一直等下去?现在你当然觉得没什么,可等到你年纪大了,又没相公更没儿孙,我看谁养你都是个问题!更别说孤寡无依的日子有多难熬了……是你相公先不仁的,你又何必讲究什么道义?不如重新找个对你真心实意的人嫁了,两人好好过日子,再生几个儿女承欢膝下,岂不美哉?我、我就是最合适的人!我会对你好的……”   南宫霖一番利害陈述外加表白,说得酒儿有些动摇。其实她不是没想过以后,只是觉得成家大娘对她不坏,这么多年成凯勋又生死未明,她要是贸然改嫁他人,万一成凯勋回来怎么办?   酒儿诺诺地说:“万一他回来了……”   “哈!怕什么?!有我护着你!就算是皇帝,也未必有胆量跟我抢人!”   苍穹帝尚且忌他三分,酒儿他相公算个什么东西?!   酒儿还是不松口,沉眉凝思半晌,有些狐疑:“可是我不觉得公子你喜欢我。”   南宫霖方才是焦急万分,现在却是一怔:“嗯?”   酒儿借酒壮胆,歪着头认真说起来:“你老是欺负我使唤我,一会儿叫我这样一会儿叫我那样,就知道折腾人,还动不动凶巴巴的,冲我大吼大叫……我一直觉得你很讨厌我才对,你怎么会喜欢我?”   “这个……”   南宫霖显得很窘迫,他也不知道喜欢一个人应该是怎样。那些戏耍逗弄,只是为了能多和酒儿接触,谁知这样的表达方式却是错了。   “那我以后不这样了,我都改!”   酒儿眼神朦朦胧胧的,又说:“我觉得喜欢应该像我爹娘一样,他们从来不吵架,连一次脸红不快也没有。我爹对我娘可温柔了,捧着宠着的,就算要天上的月亮也会给她摘下来……”   南宫霖听言面露难色:“月亮啊……这个有些难办,不如我用玉雕一个送你?酒儿,我会对你好的,你相信我。但凡我有的,你要什么我都给!”   “呵呵,公子你真傻!”   酒儿看他满眼真挚,忍不住笑了两声,嗔怪一句。不过她马上又皱起眉头,说了最后一件最重要的事。   “可是公子,我还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你……”   其实除了那一点点顾虑,酒儿最不明白的是自己的心意。当初年幼无知,听从父亲遗命嫁去了成家,自此一门心思做别人家的好媳妇儿,就算没有夫君,独侍婆婆,她也没有怨言。可是如今长大了一回想,说心里没有怨恨那是骗人的。   酒儿最向往的是她父母那般的伉俪情深,夫唱妇随,男主外来女主内,每天傍晚一家人聚在房里说话,其乐融融。她娘说什么都是好都是对,她爹活脱脱老婆奴的模样,整天笑眯眯的,事事将就她娘,重话都不敢说一句。   可是公子呢?捏她的脸咬她的嘴打她的屁股,成日里就摆大老爷的架子,颐指气使的……这和想象中的情郎一点也不相符。   嘁!这样的人她才不喜欢呢!   可是要说完全不喜欢,好像又不是。公子背她过河,护她不被蜂蛰,还从土匪手里救她出来……点点滴滴,酒儿其实还是感动的,心里也高兴。   只是,这到底是不是喜欢呢?她不明白。   这时,南宫霖突然很坚定地说:“你喜欢我!当然喜欢我!”   “啊?”酒儿惊讶,她自己都不清楚,公子怎么比她这个当事人还笃定?   “你自己说的,我长得好家世好才华好,对你更好。既然我都这么好了,你怎么会不喜欢我?”   酒儿有些迷糊:“可是喜欢一个人不能只看表面……”   “我不管!反正你就是喜欢我,也只能喜欢我!”   南宫霖一把抱住酒儿,表情有些凶,可又带着些孩子气,仿佛怀里搂着的是心爱的玩具一般。   他俯首在酒儿脸颊狠狠亲了一大口:“我看过你也亲过你,你是我的,除了我不许嫁给别人!哼,反正你想嫁也没人敢要!”   公子真是……   酒儿有些哭笑不得,她抿着唇仔细想了想,道:“我现在还不能答应嫁给公子你,一是我成家妇的名分未脱,二是我还不清楚是不是喜欢你。不过,公子你若是真心待我,就给我些时日,让我好好理理思绪。如果……如果我也喜欢你,那我们就一起回到许家村,找村长作个见证,让我改嫁。你说好不好?”   许是酒意上头,酒儿的胆子大了很多,于是说了这番话。其实说起来五年已过,她对成家也算仁至义尽了,改嫁一事本就无可厚非。   南宫霖喜出望外:“好啊!不过你不许走,要一直住在我这里!”   傻丫头最好别给他玩什么心眼儿!还是亲自看着人放心,省的跑了都不知道!   酒儿这下开怀了:“一言为定!那就以三月为限,中秋之后定给公子一个答复!”   矛盾化解,说出了心里话,酒儿也不走了,南宫霖心情大好,拉着酒儿喝酒,居然还亲自夹了菜要喂她。   “啊——”   “公子我自己来!”   “张嘴!听话!嗯,这才乖嘛……”   酒儿吞下一大块兔肉,小嘴满塞,腮帮子都鼓鼓的。她圆睁杏眼瞪着南宫霖,看起来圆嘟嘟的,很是可爱。   南宫霖见状忍不住又用手去捏了捏她的脸:“小蛤蟆似的,哈哈……”   你才是蛤蟆!你全家都是蛤蟆!公子讨厌死了!她才不要喜欢他!   两人又开开心心玩闹了一会儿,南宫霖忽然想起白日发生的事,开口说道:“你以后少去听那些神棍胡说,就知道骗钱,待会儿把你骗去卖了都不知道!”   “不会的!”酒儿信誓旦旦地说道:“道长的符纸很灵的!不止我买了,那日连知府夫人也买了好些呢!”   “知府夫人?”南宫霖忽然有些警觉。   “是啊,听说很多人都去买呢。像镇妖保宅的平安符,谷雨驱邪的天师符,祭拜亡者的招魂符……诶!公子你去哪儿啊?!”   还没等酒儿把话说完,南宫霖便把筷子一撂,奔出了房门。   作者有话要说:今天那边入V双更,然后又更新这边。。。我码了一万字!累得我%>_ 第三十九章 计擒贼   四月初七晚上,知府家宅。   寂夜沉沉,凉水幽幽。   知府一家人好几日来都提心吊胆,生怕遗失了桃花冻的佛像,无法向上交代。不过还好数日过去,一切风平浪静,在府衙守卫的严加看管下,佛像完好无损,待明儿个佛生日把佛像送去光福寺展览后再收回来,便算大功告成了。想必那飞贼也只是虚张声势,断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偷取这等宝物。   这日知府夫人择了个吉时,把求来的据说很灵的符纸贴遍家门,晚上入睡前又取下烧了,冲成符水倒在门框之下,之后一家人便熄了烛火歇息了。   子时刚过,知府家里静得连掉根针也能听见,忽然墙头上出现了一抹瘦削黑影。   只见他身手灵敏,这会儿还在墙上,一眨眼便跃出好几步,来到了知府夫妇的寝房门前。   黑影悄悄撬开窗户,从缝隙里打量了内室一番。借着不算明亮的月光,他看见房内木床上躺着两个人,应该是知府和其夫人了。   “咯吱”一声,黑影用竿子支起窗户,他仗着身材瘦小,便从一小溜空隙中钻了进去,落地房中。   细微的声响并未惊醒熟睡的二人,黑影轻移至床前,居高临下扫视了二人一番。   官老爷胖嘟嘟的,一看那肚子就知道油水捞了不少!夫人嘛虽然年过三十,不过仍是风韵犹存,美妇一枚。   “唔……美人……”   忽然知府梦呓一声,转身过去搂住夫人,凑巧中衣滑落,露出一根红色的绳子来,上面系了一把铜钥匙。   黑影眼前一亮,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,得来全不费工夫!   他伸出一手去轻轻捏起钥匙,然后另一手摸出一把小刀,便在那红绳上割了起来。只是不知这绳是用什么编织而成,还有些结实,他费了半天的力才好不容易割断。   “呼……”   黑影喘了口气,伸手一抹额头,看着依旧抱着夫人睡得正香的知府,愤愤骂了一小声:“呸!老色鬼!做梦都想着美人儿!”   得手之后,黑影并未马上离去,他眼珠一转,便伸手过去挑开知府夫人的衣领,然后三下五除二解开颈上绳结,把别人的肚兜拽了出来。   “嘿嘿,看明天不臊死你个老不羞的!”   黑影不作停留,拿着钥匙和肚兜便从窗户跳了出去,之后在院子里翻上墙,片刻便消失了身影。   在他走后,原本该正在与周公相会的知府夫妇却睁开了眼,小声说话。   “老爷,他走了没?”   “嘘……应该是走了,先别起身,看看再说。”   “下流胚!老爷,他偷妾身的肚兜,你可要为妾身做主,砍了他的手!”   “放心放心。不出意外的话,过会儿府衙的守卫就会抓住他,到时候看他怎么狡辩!哼哼……”   黑影飞贼离开知府家以后,果然去了府衙。他三两步就跳上屋檐,远远打量。只见府衙库房门口站了两个守卫,其余之人想必是休息去了,未见踪影。   飞贼转身下了屋顶,攀进回廊之内,双腿一圈,倒挂金钟般吊在了房梁之上。他从怀里摸出两颗石子大的铁丸,“噗噗”两下弹向守卫,打中侧颈。守卫脖子一麻,双眼一黑,瞬间便倒了下去。   黑影趁机跳下房梁,又拿出个小瓶子,倒出里面的迷香药粉抹在守卫鼻端。之后他便大喇喇拿着钥匙,打开了库房大门。   厚重铁门推开,冷冰冰的气息扑面而来,飞贼有些激动。库房里漆黑一片,不能视物,于是他摸出火折子点燃,亮起一小团火簇。   这是放官银的库房,地上陈列着数十个大箱子,里面都是货真价实的黄金白银,可是飞贼对此无动于衷,他绕过箱子,转而走到一排书架前面。书架上有一锦盒,他小心翼翼地取下,打开一看,里面赫然放置了一尊佛像。   桃花流水,细红点点。慈眉善目,祥和佛态。正是潼城至宝石佛。   飞贼大喜,取下包袱皮把锦盒放进去包好,重新系回背上。东西到手,他赶紧退出库房,准备打道回府。   他刚一步跨出大门,四周骤然跑来许多铠甲卫兵,个个手持兵器拿着火把,转眼就把这里包围得水泄不通。   不好!中计了!   飞贼有些惊慌,下意识倒退两步,企图寻机逃跑。这时从人群里走出两人,正是南宫霖与夜泽。   南宫霖冷面无情,开口下令:“捉住他,要活的。”   该死的淫贼!居然偷酒儿肚兜,还害他挨了一耳光,看他不抽死这天杀的!   一众将士得令立马群攻而上,飞贼见势不妙,取下背上石佛举在头顶:“别过来!不然我砸了它!”   石佛在潼城百姓心中乃是灵物,地位举足轻重,众人见他这玉石俱焚的架势,不免呆住了,进退不是。   南宫霖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:“你要砸就砸,反正碎了东西拿你命来偿。还愣着干什么?快上!”   碰上这么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,飞贼暗自叫苦不迭,只得自认倒霉。他索性把锦盒往天上一抛,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,然后转身便逃。   飞贼轻功绝顶,当锦盒落进守卫怀里的时候,他已经飞上了屋顶。他回头看着院中的一干人等,讥讽笑道:“想捉小爷?下辈子吧!”   话刚说完,飞贼转身欲跑,却被一堵人墙拦住去路,竟是夜泽。还没等他反应过来,夜泽已经疾速出手,擒住他的臂膀反绑在背,然后揪住人跳下墙头。   夜泽把飞贼扔在南宫霖跟前,南宫霖弯腰下去,扯开他蒙面的黑巾,露出一张白净的脸来,两撇八字胡,小眼珠贼亮贼亮的。   “果然是你这个江湖骗子。”   竟然是伍德道人!   闻讯赶来的知府夫妇刚好见此一幕,大吃一惊。特别是知府夫人,她万万没料到采花贼便是城隍庙前算命卖符的道长,一时间又气又恼,直怨自己居然被这道貌岸然的家伙算计了。   知府夫人拉着知府的衣袖哭道:“老爷!这道士好生可恶!你可要为妾身出气啊……”   知府安抚了一下自家夫人,转身请示南宫霖:“公子您看?”   南宫霖嘴角微扬:“这下人赃并获,他想赖也赖不掉了。夜泽,搜身!”   “是!”   夜泽得令,伸手就往伍德道人怀里探去,孰料伍德道人刚才一言不发,这会儿却是大喊起来,又挣又躲:“不准搜!不准过来!”   夜泽无视他:“老实点儿!不然喂你吃板子!”   伍德道人气得不行,脸都红了,可是却被夜泽擒住双手动弹不了,眼睁睁看他摸进了自己胸口。   鼓鼓的?软软的?   夜泽刚一摸便愣住了,抬眸看着伍德道人。只见伍德道人挣扎一番,头发有些散乱,面红耳赤,就连胡子都歪了,好似是沾上去的。   “哇——”   突然伍德道人大哭起来,委委屈屈的模样,边哭边嚎:“你们这群坏人!呜呜……你们不要脸!欺负我一个弱女子……这佛像,本来、本来就是我爷爷的……”   ……   自南宫霖吃饭半途出去便再没回府,这一夜过去了,转眼天色已亮,还是不见人回来,酒儿也有些心神不宁的,坐在房里一宿没睡。   公子去哪儿了?不会遇到什么危险吧?   呸呸!她怎么会关心起公子的行踪来了?谁要理那个讨厌鬼!   “哼!说不定是去找相好的姑娘小姐了,我瞎操什么心!”   酒儿埋怨一句,跺跺脚便回了厨院。   四月初八佛生日,苍穹国佛教盛行,每当此日,基本家家户户都会避食荤腥,而更讲究一些的人家则会做上一桌素斋,以示敬佛诚心。   酒儿受她爹娘影响,很是敬畏佛祖菩萨,所以这天一早便过来备下整日的素食。   第一道,香白片。香菇用滚水淬之,摘去其柄。用香油将白菜炸过,再以酱油把白菜焖之,香菇铺碗底,上盖白菜压实,慢火蒸烂。   第二道,碧昙花。取龙柏树上所生一种菌类,名“石花菜”者,其形似木耳而色泽淡碧,气香味辛。将其用滚水浸软,剪去粗根,加香油、酱油、醋拌食之。   才做了两三样,酒儿正在给山药削皮,预备炸了做成素烧鹅,这时曹管家却进了厨院找她。   “酒儿,你快弄些吃的出来,装在盒里送去府衙,公子在那里呢!”   酒儿一听吓了一跳,公子怎么跑官老爷的地盘去了?莫不是犯了事儿被抓进牢里,要她送饭吧?!   曹管家见她不动,赶紧又催:“动作快点,待会儿我陪你一起过去。对了,还有夜泽也在那边,辛苦一整晚,八成是饿了,你多备着点吃食。”   “哦、哦!”   酒儿急忙站起来,先把手头事放一边。和面蒸了十来个素馅儿包子,然后又煮了荠菜羹装进钵里,将就着两个素食小菜,一起送去了府衙。   潼城府衙之内,南宫霖和知府单独待在一间房内商讨事宜,夜泽守候在外。   “公子您看这采花……女贼怎么办?”   知府头都大了,原本以为顺利抓到闹得人心惶惶的采花贼,这下人赃并获证据确凿,判刑是不成问题了。谁知对方居然是个女子!这可给他出了道难题,女子采花闻所未闻,若是说出去还不笑掉别人的大牙?   南宫霖也有些为难,倘若是个男人,胆敢找上他家酒儿,肯定是大卸八块泄愤了事,可人家偏偏是个女子,想采花就算有心也无力啊!要是定她采花这条罪肯定不妥,可要是不定她的罪,又无法向百姓和苦主交代,心里这口气也出不出去,憋死了。   其实最郁结的人,当属夜泽了。他站在门外一直发呆,盯着自己双手看了好久,连酒儿和曹管家到来都未察觉。   夜泽耳边一直回荡着伍德道人,额,也许该叫她道姑?管她叫什么!反正就是那女飞贼!一直回荡着女飞贼哭喊的声音。   “呜呜,你这个死淫贼!色鬼!不要脸……欺负黄花大闺女!呜呜……”   夜泽纳闷了,他明明是来抓淫贼的,怎么自己倒变成那淫贼了?!   “夜大哥,想什么呢!”   酒儿甜甜一声唤回夜泽思绪,他抬眼见到人,急忙打招呼:“酒儿娘子,曹大叔。”   接着夜泽在外敲敲门:“公子,府里给你送东西来了。”   南宫霖在屋内听到酒儿的声音,浅浅一笑。他挥挥手示意知府退下:“先把人押在牢里严加看管,然后把佛像送去光福寺,待浴佛节过了再行定夺。”   酒儿在门口等着,看见知府大人从里面退出来,急忙一礼。知府大人脚步一顿,打量了一番酒儿,有些纳闷。   公子从不许一般女子近身,现在居然有了个贴身丫鬟?真是稀奇。不过这也算好事一桩,至少证明公子已经走出了那段丧妻之痛,那现在是不是该给他推荐几位大家闺秀了?   “酒儿进来。”   南宫霖出声,知府急忙收回视线,淡淡点一下头离去了。   作者有话要说:大家都猜到采花贼就是道士……嘿嘿,不过其实她不老啊,她是个姑娘!(__)    第四十章 浴佛水   酒儿进屋放下东西,看见南宫霖一副悠闲自得的模样坐在那里喝茶,只是眉眼略显倦怠。   她问:“公子你怎么在这里?”   又不做官又没犯事儿的,干嘛来衙门?   南宫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,轻描淡写一句带过:“办事。”   嘁!真是个怪人!   酒儿悄悄冲他吐了吐舌头,随即把菜摆上桌:“公子请用。”   南宫霖笑着把她往座位上一按:“来,一起吃。”   “不用了,我吃过了。”酒儿摇头拒绝,作势便想站起来。   南宫霖不放人,死死按住她:“那就陪我吃,我一个人吃没趣儿。”   酒儿无奈,只得坐在一旁当陪衬,双手托腮看着南宫霖在那里吃起来。南宫霖先是喝了两口羹粥,然后拾筷去夹菜,左右看了一下,皱了皱眉头。   “怎么都是素呀……”   他夹起包子咬了一口,发觉里面包的是竹笋豆腐,于是有些不高兴:“连包子都是素馅儿。酒儿,最近府里没钱了?怎的都不买肉?”   酒儿“扑哧”一笑,数落起南宫霖来:“公子你就喜欢吃肉!今儿是佛生日,不能吃肉的,要食素。”   南宫霖不以为然:“我是觉得素菜没什么味道,所以不喜欢,不过你说不吃就不吃罢,清淡些也好。”   “我做的素菜和别人的可不一样,公子您尝尝再说。”   南宫霖狐疑地瞅了酒儿一眼,有些不相信。不就是白菜蘑菇豆腐么,难道还能做出龙肉的味道来?   谁知他一尝香白片,立马觉得味美丰腴,香气浓郁,随即赞不绝口:“这个好吃!你怎么弄的?加了肉汤?”   酒儿捂嘴一笑:“都说了是素斋,怎么能用肉汤?这是酱油的香味儿,我爹的酿造秘方呢!怎么样?与众不同吧?”   南宫霖点点头:“恩,确实不同,很鲜美。”他忽然想起酒儿父母皆已亡故,那不知她还有什么亲戚没有?于是问道:“你家这手艺是祖传的?是不是开过酒楼?”   “我不知道。”   酒儿微微一叹,摇了摇头:“我爹就是村里的厨子,平日在家,有事儿别人上门来吆唤一声的那种。祖父母据说早就死了,我爹很小年纪便成了孤儿,走南闯北才学了这门手艺,混口饭吃。”   原来她家境况是这般不好。南宫霖心生怜惜,放下碗又问:“那你娘呢?”   “我娘呀,我不太记得了。当时年纪很小,好像问过外祖父母的事,不过一提起我娘就落泪,吓得我不敢再问……其实公子我告诉你,我一直觉得我爹和我娘可能是私奔的!”   私奔?!   南宫霖差点一口水喷出来,他诧异地看着酒儿,见她一脸认真,不似开玩笑的样子。   酒儿表情很严肃,娓娓道来:“我娘仪静体闲,端庄柔美,一举一动都不像一般女子,而且她读书识字,能写会画,见识不俗,村里的人都说她在乡野当农妇可惜了……其实我小时候觉得我娘是天仙下凡呢,生怕她哪天扔下我就飞回天上去了!呵呵,现在想起来真可笑,我真傻……只不过现在,她可能真的已经回了天上罢……”   忆起亡母,不觉内心哀戚,酒儿鼻头有些酸,眼睛也胀胀的。   南宫霖看她垂首敛眉,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,赶紧上前揽住人,轻轻拍着她的背:“好了好了,你娘现在正在天上看着你呢,你要开开心心的,别让她担心。”   酒儿嘴角一撇,眼泪还是掉下来了,她带着哭腔怨道:“都怪公子你,好端端的要问别人家里事,害我伤心!哼,都怪你……”   “好嘛好嘛,怪我怪我。”   南宫霖纵然有些委屈,还是让着酒儿,不与她争辩,只是小声嘀咕道:“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,古人诚不欺我。”   酒儿没听到,悄悄揩了泪,收敛好情绪,眉眼里已无一丝哀怨,仰头问道:“公子您用好了罢?那我收起来拿回府了。”   “慢着,我同你一起回去。”   酒儿收拾好碗筷,和南宫霖一起出了门,正巧碰到夜泽和一群府衙值班守卫在哄抢什么东西,打得不可开交。   “我的我的!”   “去!你都吃了俩了!这个该我!”   “谁抢到归谁!”   “……”   原来是抢酒儿带来的素馅包子。只见一群老爷们儿就像没吃过饭的恶鬼似的,你争我夺,抢得热火朝天,最后还是夜泽略胜一筹,两手挡人,直接用嘴叼住包子,吃了进肚。   “哈哈哈哈……”酒儿在旁看着笑得不行,银铃声飘来,众人不禁侧目一看。   哎哟喂!哪家的小娘子这般水灵?甜得像蜜糖似的!   忽然一股凛冽的目光扫了过来,众人不禁背脊一冷,只见南宫霖沉着个脸,满面冰寒地瞪着一干人。   看什么看!把眼珠子抠了!   夜泽拍拍胸口,好不容易把素包咽下,上前行礼:“公子。”   南宫霖忽然冷笑一下,开口吩咐道:“吃饱了该活动活动,你带着他们去校场跑三十圈,不跑完不许回来。”   说罢他牵起酒儿便走,徒留一干将士在后面叫苦不迭,泪流满面。   不就是吃了您家一个包子,犯得着这么斤斤计较么?!   出了府衙,只见街上人潮纷杂,许多信众香客都朝着光福寺方向涌去。   酒儿喜欢热闹,也想去看,于是回头道:“公子要不您先回去?我想去光福寺拜拜。”   南宫霖一宿没阖眼,此刻有些乏了,倒是很想回去蒙头大睡,不过乍听酒儿这般一说,还是强打起精神:“我也要去。”   酒儿纳闷地看了他一眼,心想道:不信佛不吃斋的人,去庙里干什么?   “走罢。”   南宫霖把酒儿手中的盒子拿过递给曹管家,然后牵着她便走向光福寺。   光福寺是潼城最大的禅院,修建在城郊山脚之下。佛殿庄严,门前九十九级石阶,两侧栏杆上皆雕莲花罗汉诸像。   南宫霖一路上紧紧牵着酒儿的手,酒儿羞怯想要挣脱,他却一脸正气地说道:“这里人多,我怕你丢了。”   “丢了就丢了!公子你以为我三岁小孩啊,找不着路回家?”酒儿恼了,伸手在他手背掐了一把。   南宫霖龇牙一笑:“你连三岁小孩也不如,笨丫头!”说罢他松开手,转而一臂把人抱进怀里,“反正不让牵我就抱,你自己选。”   酒儿撞进温暖怀中,鼻头迎来一缕墨香,她脸上一臊,急忙后退一步推开人:“牵就牵!不许欺负我!”   “喏。”   南宫霖大掌一摊,示意酒儿把手放进来。酒儿羞羞的,默默把手覆在他掌心。南宫霖收指牢牢握住,笑得开怀至极:“走,我们去接浴佛水。”   光福寺大殿门口的空地上,用花草作了一花亭,亭中置桃花石佛像,旁边一大缸,备有浴佛所用香汤。待住持诵经之后,便亲自把香汤从佛像顶端灌下,谓之“浴佛”,而这流下的浴水,便是浴佛水。据说饮了能够消灾除难,延年益寿。   浴佛水意头极好,这首瓶更是百金难求,早有信众前夜便在此排队恭候,只求能接到第一瓶浴佛水回家。   南宫霖和酒儿到达之时,队伍已经排了很长了,一眼望去都是黑色人头,数都数不清。   酒儿有些苦恼:“怎么办呐?这么多人,待会儿到我可能都没有了……”   “这有什么?跟我来。”   南宫霖拉着酒儿越过人群,径直走到放置石佛的花亭旁,知府和光福寺住持正站在那里,旁边一群衙役围了一圈儿。见到来人,知府急忙命手下把南宫霖放了进来。   知府有些惊讶:“公子您怎么来了?”   这位爷平日最不喜人多的地方,今儿个怎么一声不吭跑来了?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?   南宫霖指着亭子中央说道:“我要接第一瓶。”   “是,我去安排。”知府赶紧答应,然后示意住持可以开始了。   浴佛会正式拉开帷幕,先由住持点灯上香,僧侣摆供,然后三跪九拜。之后鼓乐齐鸣,住持带着众僧念经诵偈,完毕之后便是正式浴佛了。   住持手持一只精致小勺,舀起香汤,轻轻淋在佛像之上,汤散药香,沁人心脾。   这时知府双手奉上一小瓷瓶给南宫霖:“公子请。”   南宫霖拿过给了酒儿:“去吧。”   酒儿还有些不敢相信,回头一望,只见衙役们拦在那里,尚且未准其余信众过来,专门给他们腾开了地方。   天!公子的面子可真大!   酒儿暗自咂舌,随即赶紧迈着小步过去,在佛前蒲垫上跪下,恭恭敬敬,虔诚无比地接了第一瓶浴佛水。   接好后塞紧瓶塞,酒儿笑着跑回南宫霖跟前,晃了晃手里的小瓶:“公子我接到了!”   南宫霖看她满眼喜色,握拳捂嘴笑了笑:“这点小事就高兴成这样了,瞧你那点儿出息!”   酒儿嘟嘴反驳道:“我是女子,要那么大的出息干什么?又不建功立业的,在家相夫教子便可以了。”   南宫霖闻言道:“我才不放心让你教,万一教个和你一样笨的出来怎么办?你还是伺候好我就行了,其他事甭操心。”   酒儿听他此言,俨然是把自己当做了媳妇儿,口气里竟然已经以她的夫君自居了。一时之间酒儿又气又恼,小声嗔骂一句“不要脸”,然后伸手搡了南宫霖一把。   南宫霖的衣裳素来以淡色为主,今日正巧穿的是竹白袍子,酒儿手指这么一按,便在他胸口留下五个浅红的指印,甚是醒目。   南宫霖见状一惊,急忙抓过酒儿的手:“你受伤了?让我看看!”   酒儿摊开手:“没有啊,我好好的,可能是摸到什么掉色的东西了。”   就在此时,只听在旁接饮浴佛水的信众惊慌大喊:“不好了不好了!石佛泣血!大凶之兆!”   众人循声望去,只见桃花冻雕成的佛像在浴佛水的冲刷下,竟然渐渐掉色,流出一汪红水。   作者有话要说:╭(╯3╰)╮ 第四十一章 求你打   浴佛会草草收场,知府赶紧招来潼城通判宋茂才稳住信众,自己则把石佛收起,和南宫霖还有住持进了一间隐蔽的寺院厢房。   厢房内,石佛被摆在桌上,南宫霖和知府正等待住持大师的鉴定。   住持大师年过花甲,自从当上住持,年年皆由他主持浴佛会,至今已经近二十载,可谓是最熟悉佛像的人。   他仔细看了看佛像,又用手摸了摸佛像的莲花底座,摇摇头道:“此乃赝品,并非灵佛石像。”   知府大惊失色:“假的?!”   住持大师手拿佛珠,合掌一礼,面带愧色:“说起来这不过去年的事,当时浴佛节,搬运佛像的僧侣不注意把底座磕了一下,因此下面缺了一小块。贫僧有心庇护徒弟,所以未曾开口提及,真是罪过罪过……”   而这尊石佛虽然外貌与真品极其相似,可底座却无缺口,明显是有人调了包。只是不知是何人在何时动的手?平日库房有人看守,石佛一年拿出一次,时刻都有府衙的人看守,下手谈何容易!   知府猜测:“莫非是昨晚那个……”   南宫霖一听便否定了:“昨日一切都在计划之中,从引人入局到人赃并获,不过一刻多钟,再说当时那么多人看着,她没有机会偷梁换柱。”   那这佛像究竟是怎么被换掉的?   知府冥思苦想无果,顿时又想起另一事:“刚才佛像泣血又是怎么回事?”   南宫霖伸指摸了摸石佛眼部,有点滑滑的,他捻指一搓,觉得好似有东西粘黏在上面。   蜡?   南宫霖有些明白了,想这石佛乃是由桃花冻石雕刻而成,自带绯色。桃花冻原本就稀少,要找来这么大一块更是万金难寻。既然此尊佛像是赝品,那么伪造之人肯定不会用真的桃花冻来制,但是佛像上的红色又必须存在,于是便想出个染色的法子。   先用汉白玉雕一个形状相近的佛像出来,再在表面涂染红色,但是浴佛节佛像要浴水,为了蒙混过关,造假者就在表面涂上一层薄蜡,以求防水之效。不料今日因为南宫霖的突然到访,浴佛会提前开始,浴佛香汤还是温热的,浇在佛像上便融化了蜡层,继而引起佛像掉色。   本来这造假一事可谓设计精妙,天衣无缝,可是阴差阳错之间,还是被撞破了。   “这佛像恐怕早被调包了。”   南宫霖指挥知府:“你带着东西先回去,暂时不要对外宣张,以免引起百姓猜忌恐慌,再派人查查平日里有哪些人出入库房,找些线索再说。对了,昨晚上那女贼好生看管,我稍后过去问话。”   安排好诸事,南宫霖出了厢房,走到隔壁禅院去叫酒儿回府。一进院门,他便看见酒儿坐在石阶之上,双手托腮,垂头丧气的样子。   “快起来!地上寒凉,当心生病。”南宫霖走过去伸手一把拉起酒儿。   酒儿愁眉紧锁,眼露胆怯:“公子怎么办?外面的人都说石佛泣血不吉利,还说接了染血的浴佛水肯定会有血光之灾,轻则大病一场,重则全家……死光……”   说到后来酒儿不敢说了,她懊恼不已,都怪自己要来凑热闹,万一给府里的人带去灾祸怎么办?   “真是傻丫头。”   南宫霖轻笑一下,眉目俊朗,眼波潋滟,惊了婆罗树上的布谷鸟,羞了白墙脚下簇拥的蔷薇花。   他拉过酒儿的手,自己覆掌在上揉了揉,不一会儿酒儿的手被擦干净了,他自己的手指手心却全是红色的染料。   “水是我叫你接的,现在不吉利的东西也在我手上,反正有报应就冲我来好了,这下你安心了罢?”   南宫霖一派磊落,话语间并未流露一丝惧意,反而像一只傲立雄鹰,把酒儿紧紧护在了羽翼之下,遮风挡雨。   “公子……”   酒儿眼前浮现出一片氤氲,雾蒙蒙的。她低下头,诺诺说道:“你干嘛要对我这么好?”   “没有为什么,我就想对你好,我高兴。”   南宫霖顿了顿,看见酒儿低着头,好像有点不满意他的答案,于是又说:“当然也不全因为这个,咳……那个,我不是喜欢你嘛,当然要对你好了!”   “哦。”   酒儿淡淡应了一声,埋头看着脚尖想心事。她出身不高又嫁过人,长得也不算美艳,琴棋书画皆不精通,顶多就是做菜比别人强,其他方面一点也没法跟大户人家的小姐比。公子条件那么好,为什么会喜欢她?   南宫霖好不容易厚着脸皮表白了一番心意,结果只换回酒儿心不在焉的一声,一下有些恼怒。   他伸手擒住酒儿下巴,迫使她抬起头来:“跟你说话呢!干嘛对我不理不睬的?又在想什么不相干的事!”   下颔吃痛,酒儿刚才生出的一点点感怀顿时烟消云散,她抬头看着南宫霖,见他拧着个脸,表情凶狠,一副蛮横不讲理的样子。   酒儿不高兴地把头一扭:“痛啦!不准捏我!”   “嘿嘿,就高兴捏你,怎么着?!”南宫霖兴趣一来,又收紧了手指,把酒儿的脸挤了挤,她嘴巴都嘟成一颗红樱桃。   公子这个变态!!!   酒儿气急,伸手就要去揪南宫霖的脸报复回来。南宫霖及时一退,长臂直伸,手还捏着酒儿的下巴,可人却避开一大步。酒儿伸着两只小胳膊,在那里张牙舞爪的,就是摸不到南宫霖的身子,只能发气地在他胳膊上又掐又拧。   “哈哈……”   南宫霖捧腹大笑,手臂上那些小动作,就像挠痒痒似的。他越笑越欢,口气里带着几分宠溺:“小心眼儿,报复心真强。”   “哼!”   酒儿半天打不到人,抬脚踢又被躲开,气得狠了,索性罢了手,停下来嘴角一撇,眼眶盈泪,就快哭了出来。   “诶诶诶!”南宫霖见状心头一紧,赶紧放手,忐忑不安地问:“怎么了嘛?不会这就要哭鼻子吧……”   酒儿在原地蹲下,立马眼泪就大颗大颗掉在地上,青砖石板都被浸上点点水纹。   公子从来都是我行我素,丝毫不顾及别人的感受,每次都说他喜欢怎样他想怎样,可是却从没有问过她又是怎么想的。这样的人就像一个小孩子,看见新奇的东西千方百计要弄到手,可若是不喜欢了,便弃之如履。他口口声声说喜欢她,可这份喜欢能维持多久呢?如果某天公子厌倦她了,她会不会也被抛在一边……   也许只是一时兴起,也许并非真心实意。   想得深远了,委屈涌上心头,酒儿低低啜泣着,袖子都湿了一大片。   南宫霖吓得不轻,赶紧跟着蹲下,小心翼翼地把手放在酒儿肩上:“我都没有用劲,应该不疼的……”   酒儿一掌拍掉他的手,双手抱肩转了转身子,别过脸去,继续哭着,就是不理人。南宫霖手忙脚乱,哄了半天,酒儿还是赌气不跟他说话,急得他是抓耳挠腮,苦闷不已。   “别哭了嘛,是我错是我不好,以后再不捏你了,我保证!要不你打回来?诶,别再哭了,看得我怪难受的……”   南宫霖说着,把脸凑了过去让酒儿打。酒儿看他故意讨好的样子,咬唇硬是压下笑意,把头一拧,冷冰冰地说道:“我不跟你说话。”   南宫霖听她开口,喜上眉梢:“不说都说了,来嘛来嘛,我让你打,随便打使劲打,绝不还手!”   公子这副模样,真像街上死皮赖脸的泼皮无赖……   酒儿眨眨眼,睫毛还挂着泪珠,鼻音很重地说道:“那你求我,求我我就打。”   “啊?”   这还有求着让人打的?南宫霖眉心紧皱,犹犹豫豫,让酒儿打一打发发气是没有问题的,可是还要求她她才动手?是不是有点太低三下四了?   “哼!不愿意就算了!”   酒儿冷哼一声,抬袖一抹脸颊,站起身来便作势要走。南宫霖赶紧出口拦住人:“愿意愿意!”酒儿定住,回眸看他,秀眉一挑,示意他快点开口。   只见他吞吞吐吐,半晌憋出两个字:“求、求你。”   酒儿这下嚣张起来:“求我什么?听不见,说大声点!”   坏丫头!小心眼儿!得寸进尺!   南宫霖恨她一眼,酒儿不惧,又瞪了回去。南宫霖一见那红如兔眸的眼睛,顿时又心软了。罢罢罢,男子汉大丈夫,不要跟小气的女人斤斤计较!   南宫霖索性破罐破摔,脱口而出:“我求你,求你打我!这总行了吧?!”   “这可是你说的。”   酒儿站直,踮起脚来,双手伸去捧住南宫霖的脸颊,一顿狠揉猛搓,下手毫不留情,直到把他的脸弄得红彤彤的才作罢。南宫霖也就那么站着,一动不动,任由她把自己“蹂躏”了个够。   时间一久,脸颊又红又烫,南宫霖忍不住催促:“你还要玩多久?”   酒儿真是他的克星!他这身份,居然还要纡尊扮丑哄人开心!   “好了。”   酒儿气也出了,自然不再为难南宫霖,她把手一收,转身就走,依旧是冷若冰霜的表情,好似还在生气。   南宫霖看她头也不回,有些急了,冲着背影大喊:“你跑那么快干嘛?等等我呀!”   酒儿快步走到院门口,临脚要跨出去,这才回头冲南宫霖吐了吐舌头,一脸俏皮。   “不走难道还等着公子你报复啊?我才没那么笨呢!噗噗……”   坏丫头居然敢戏弄他!   南宫霖气得跳脚,咆哮一声:“有本事别让我逮着!不然要你好看!”   “哈哈,来啊来啊,我才不怕呢!”   ……   过了几日,浴佛节的事情表面上渐渐平息了,可民众私下却议论得厉害,各种谣言暗中四起。南宫霖派夜泽去审问那女贼,谁知女贼却摆出一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的样子。按道理这时该用刑了,可夜泽是军营出身,你叫他审讯敌俘细作不成问题,可对着个大姑娘,他实在是下不去手,况且那日他还……于是此事一拖再拖,这日南宫霖火了,亲自去了府衙大牢提审女贼。   酒儿听闻了伍德道人之事,先是恼怒“他”偷自己肚兜,后来又知晓了“他”竟是一名女子,心情一下从憎恶变作震惊,再变作有些于心不忍。   好端端的姑娘家,若不是生计所迫,怎么会出来做这些偷鸡摸狗的勾当?看公子出门时要吃人的表情,可别真的把人家弄死了……   在府里坐立不安的,想着自己和伍德道人也算是结缘一场,酒儿干脆装了些吃食在盒里,借着去府衙给南宫霖送饭的名号,打探情况去了。   她穿了条水绿色的齐胸襦裙,外面罩着半袖的白底青花小衫,裙摆上绣着朵朵白色芙蓉,看起来清新又俏丽,宛如炎炎夏日中一株碧莲。   酒儿出门不久,刚走到巷子转角,迎面却冲过来一条白色长毛巨犬,把她腿都吓软了。巨犬直奔而来,在酒儿面前张嘴,作势要去咬她的手。   “哐当”一声,食盒掉在地上,里面装的酥炸排骨散落一地,香喷喷的,白毛巨犬就地吃了起来,利齿咬得咔嚓咔嚓作响,酒儿看得不寒而栗。   好凶的狗!不会也要把她拆骨入腹吧?   “喂!不准乱吃东西!”   稚嫩童音响起,从对面走来一个约莫五六岁小男孩儿,粉妆玉砌,漂亮至极,手里还拿着拴狗的皮绳。   作者有话要说:南宫:喂!霸王们出水了!(╰_╯)#霸王:哼!求我呀!求我我就出水!╭(╯╰)╮南宫:求求你们……~~o(>_ 第四十二章 小色狼   漂亮小男孩儿冲到大狗身旁,一巴掌就拍上犬头。   “不准吃!”   巨犬受袭没有反抗,而是耷拉着脑袋“呜呜”叫了两声,扬头去蹭了蹭小男孩儿的脸颊,表情有些委屈,好似在撒娇。   酒儿见状眼睛一亮,心想这孩子年纪虽小,却是个明白事理的,恶犬顽劣,好在他看管得紧。   “去!你这套对我不管用。”   谁知这时小男孩儿伸手一搡,把巨犬脑袋推了下去,十分老成地说道:“你以为我想管你?要不是怕你丢了我娘会伤心,我才懒得跟在你屁股后面追上两条街呢!快跟我走,贪吃狗!”   说着他把手中皮绳往狗脖子上一套,牵着巨犬就要走。巨犬纵然有些不舍,不住回头望着地上没吃完的骨头,无奈还是不敢逆了小主人的意思,只得不情不愿地跟上。   眼见小男孩儿带着狗就要离去,酒儿急忙出声喊道:“等等!”   这谁家的孩子?眼睛都长到头顶上去了!没看见这边站了个大活人呐?!   小男孩儿闻声回头:“干嘛?”   目光冰冷通透,好似能贯穿身体。酒儿不觉打了个颤,这是一个小孩儿该有的眼神么?她眨眨眼再看,却发觉小男孩儿已经走了过来,满脸稚气,黑亮亮的眼睛里尽是纯真。   八成是自己的错觉。酒儿笑着摇摇头,弯下腰问:“小家伙,你家狗儿吃了我的东西,你好像应该跟我说点什么吧?”   看这男孩儿衣衫样式虽然简单,可是用料不俗,做工精细,而且脖子上还挂着块价值不菲的玉锁,想必是大户人家出生,怪不得小小年纪就那么傲慢了,都不知道“抱歉”二字怎么说。她得好好教教这孩子,免得长大了变成目中无人之辈。   小男孩儿闻言,狐疑地打量了一番酒儿,眼珠转转,随即在怀里掏了掏,半晌才摸出一个鸡血玉葫芦小挂饰,递给酒儿:“喏,给你。”   酒儿一怔:“你给我这个干什么?”   小男孩儿歪着头,眼神有些迷惘:“我身上没钱,拿这个赔你。”   “噗!谁要你赔钱了?”酒儿杏眼一弯,笑眯眯地说道:“不过是两块骨头,又值不了几个钱,要你个小孩子赔什么赔?你当我见钱眼开呢?没事儿讹你个小家伙!”   “可是娘亲说坏了别人的东西是要赔的。”小男孩儿满脸正气,“虽然骨头不是我啃的,但小壮是我放出来的,也算因我而起,我赔你银子。”   他长得乖巧,话语里总是带了三分老道,配上这粉嘟嘟的脸颊,看起来就像个小大人似的,可爱极了。酒儿忍不住抬手轻轻捏了他脸蛋儿一下:“小家伙,我可不要你的银子,你快把东西收好,仔细掉了宝贝被父母责怪。”   小男孩儿努努嘴,随意晃着手中玉葫芦,满口不在乎:“这有什么,我好多这样的东西,都不稀罕。嗯,你不要银子,证明你不贪财,勉强算是个好人罢!”   小家伙可真逗!   酒儿听了又是笑得乐呵呵的:“哈哈,我当然是好人了!不过嘛,好人可是要讲理的,你想不想当好人?想的话就要给我道歉咯!”   谁知小男孩儿却是不干了,一本正经地反问:“我为什么要给你道歉?骨头又不是我啃的,要道也是小壮道,你叫它同你说。”   这……人跟狗能沟通么?再说她又听不懂犬语!   酒儿觉得这孩子有些难缠,于是耐下心好脾气地说道:“你不是说它是你放出来的?既然起因在你,你当然要道歉呀。”   “我说了赔你银子呀!是你自己不要嘛……”   “……”   两人说了半晌,酒儿总算明白了,这小家伙根本就是个鬼灵精!叫他道歉他不肯,嘴里只说愿意赔银子,可她一个大人,怎么能跟小屁孩儿伸手要钱?说出去还不笑掉别人的大牙!   这孩子哪里来的?忒伤脑筋了!真不知他父母是何等模样的人,居然能生出这么个混世小魔王。   “罢了罢了,我还有事儿,不跟你个胡搅蛮缠的小家伙说了。你快些回家去,记得把狗儿牵好了,莫再惊了人。”   酒儿无奈,蹲下拾起破碎的盘盏放回盒子里,接着起身便走。   刚一转身,却见街尾出现几个劲装打扮的褐衣人,有些江湖中人的味道。他们伸长脖子左右张望,脸色都有些凝重,好像在寻找什么。   “啊!”   忽然酒儿觉得小腿一凉,裙子被人撩开,然后有一小团东西飞速钻进了裙摆之下,吓得她尖叫一声,赶紧捂住腿。   “你快出来!快给我出来!”   方才那小男孩儿不知怎的,突然就钻进了酒儿裙下,还死死抱住她的大腿不放。酒儿气得满脸涨红,又不好意思在大庭广众掀开裙子把小家伙拉出来,只能在原地乍呼呼地大喊大叫,引得路人纷纷侧目。   酒儿见别人盯着自己看,羞愤难当,只得故作镇定地站着,压着嗓子低吼:“小小年纪就会钻姑娘家裙子了,你羞不羞?快出来!”   小男孩儿躲在里面小声喊道:“我不!”   酒儿气急,伸手想掐他,却终是下不了手,只得改作威胁:“你再不出来我可要打你了!”   这时,沉重脚步声走近,是几位褐衣男子,酒儿忽然察觉小家伙揪着她大腿的手掌一紧,显得很是紧张。再抬头一看这群神色匆匆的人,眼睛一直盯着低处,寻寻觅觅的。   莫非是来找这小家伙的?   酒儿心头一疑,正准备开口说话,忽然腿上一阵刺痛,小家伙居然拧了她一把,疼得她龇牙咧嘴。   “这位娘子,请问有没有看见一位五岁左右的小公子?穿的是蓝衣,约莫这么高。”   果然是找小家伙的!   酒儿有些犹豫,小东西现在就藏在她裙子里,眼前这些人到底是他家里人还是人贩子?要不要给他们说?万一小家伙落在坏人手里……   “娘子?”   酒儿眉头紧锁,欲言又止:“我……”   这时,忽然一褐衣人指着对面大喊:“狗在那里!”   酒儿顺着方向看去,只见刚才还在身后的白毛巨犬居然一溜烟儿就窜到那边去了,它体型庞大却动作敏捷,跳到别人的摊子上,踩翻了箩筐打碎了陶瓶,搅得乱七八糟。   几个褐衣人见状赶紧追了过去,转眼就不见了踪影。   待人都走了,酒儿低头说道:“他们走了,你出来罢。”   这下小男孩儿才从裙子底下钻了出来,小脸憋得通红,有些喘不过气的样子:“呼——好险,幸好没被发现……”   酒儿蹲下,在他手背轻轻拍了一下,佯怒说道:“小色胚!下次不准再钻别人裙子了,不然我饶不了你!这次看在情况危急的份上就算了,听见没有?”   小男孩儿抬头看着酒儿,眼里闪过一抹狡黠,突然只见他吸吸鼻子,立马就哭了出来:“哇——”   “哎呀,小家伙你怎么了?被我吓到了?哦,乖乖,不哭不哭啊……”   酒儿赶紧抱着小男孩儿哄他,心里重重一叹,真是个娇气孩子,才被训了一句就哭了,瓷娃娃似的,碰都碰不得。   小男孩儿伤心地抽泣道:“呜呜……我娘被坏人抓走了,我没有地方去……”   “怎么回事?你慢慢说。”   在小家伙的一番哭诉之后,酒儿同情心大起,顿时觉得这个捣蛋鬼可怜得紧,于是做主把他带回了府。   据小男孩儿说,他的娘亲美貌非凡,于是被一恶霸看上了,那恶霸长得凶神恶煞不说,居然还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。后来恶霸把他娘抢了去,据为己有,而且还不准他们母子相见,时常背着他娘虐待他。小家伙不堪折磨,终于逃了出来,恶霸派人来追,刚才那几人便是恶霸的鹰犬。   小男孩儿仰头看着酒儿,可怜兮兮的:“姐姐,不要把我交出去,不然我肯定会被打死的!”   酒儿摸摸他的头,满眼怜悯:“放心吧,我不会给别人说的。不过……你家还有没有其他人?你爹呢?”   小男孩儿闻言眼睛一黯,抿了抿嘴说道:“我爹他……嗯,我没有爹!我是来找舅舅的,舅舅对我可好了,你看这个就是他送的。”说着他指了指脖子上的玉锁。   酒儿琢磨着这么小个孩子,要是让他独自寻亲怕是不妥,干脆她先回府打声招呼,再陪着他去找人,免得又教坏人抓走了。于是她牵起小家伙就往回走。   “你舅舅住哪儿?叫什么?”   “就叫舅舅啊,娘亲说他住在城里。”   “……我是问他的名字。”   “不知道啊,反正我叫他舅舅。”   “……”   这孩子到底是聪明还是傻啊?   “对了小家伙,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。”   “我叫小狼!姐姐你叫什么?”   “……”   小狼?这取的是啥名?恐怕是只小色狼吧!   傍晚南宫霖从衙门回府,酒儿侍候他用完晚饭,三两下把碗盘一收,话都没说一句便急匆匆出去了,居然问都没问有关采花贼的事。   南宫霖看她神色匆匆的模样有些纳闷,这丫头今天挺奇怪啊?   厨院里,小狼坐在桌子上,抱着盘龙须酥吃得津津有味,嘴巴一圈儿都沾上了白色的豆粉,好似老翁的白须。   酒儿正在洗碗,抬头看见他小馋猫的样子,嗔笑道:“少吃些,当心坏了牙!”   小狼把最后一个龙须酥塞进嘴里,包得鼓鼓的看着酒儿,得意地甩甩头,含糊不清说道:“唔……鹅怀摇(我还要)!”   “看你撑得都变大舌头了还吃呢!”   酒儿把脏水倒进墙根沟渠,抱着碗站起来说:“晚上吃多了会积食,小孩子脾胃弱,当心闹肚子。待会儿你可要乖乖的,不许吵不许闹,不然被公子发现了肯定撵你出去!过来,跟我去那边洗洗,今儿就和我将就一晚,明天我带你去找你舅舅。”   烧好热水提进柴房,酒儿把小狼剥得光光的,放进了大木盆里。别看小家伙年纪不大,长得却好,身上的肉结结实实,一点也没有寻常小孩胖乎乎的样子。她拿了块茉莉花的香胰子,沾水搓出沫子,涂在小狼身上。   “咯咯咯咯……”   小狼怕痒,一摸身上就笑个不停,扭着身子想躲,浑身又似泥鳅一般滑溜溜的,酒儿逮都逮不住。   “乖乖的别动!不然我可不管你了!”   酒儿话音刚落,“哗哗”水声响起,小狼居然捧起水泼她,双脚还在盆里不住地踩,水花溅得四处都是,不一会儿她衣裳都湿透了。   “你这调皮的小家伙!”   酒儿咬牙切齿,伸手去挠了挠小狼胳肢窝,小狼哈哈大笑,不住开口求饶。欢声笑语在此方小屋顶上回荡,良久不散。   洗浴干净,酒儿悄悄把小狼领回房,重新抱了床被子出来。   “快来睡觉了,到里边儿去。晚上可不许踢被子!”   小狼缩在床的内侧,抱着被角深嗅一口,入鼻是淡淡的花香,和他娘亲的味道有几分相似,不过这气味就像加了蜜糖一般,闻起来甜丝丝的。   小狼笑嘻嘻的,伸出胳膊招了招:“你陪我睡。”   酒儿没好气地白他一眼:“我就这一张床,当然要和你一起睡了!进去点,晚上被我挤着可不管。”   吹灯,安寝。   过了一会儿,只听床上窸窸窣窣的,然后酒儿说话。   “小色狼!不准钻我被子!”   “和你睡暖和。”   “我再给你抱床被子,你快出去!”   “我不,我平时都是和娘亲睡的,没有娘亲睡不着。”   酒儿沉默片刻,无奈妥协了。   “来吧来吧。真是怕了你了!”   小狼兴冲冲地钻进酒儿的被窝,满意地抱着酒儿肩膀哼哼,黑夜中嘴角高高扬起。酒儿没办法,只得把被子挪过去些许给他搭上,任由他抱紧自己的手臂。   又过了一会儿,酒儿突然一吼。   “你摸哪里?把手拿开!”   这小家伙正把手不偏不倚地搭在她的胸口上,摸住了那团柔软,居然还捏了捏!这是一个小孩儿该有的动作么?!   小狼撒娇:“我跟我娘睡觉都是这样的嘛。”   “……我不是你娘!”色狼!名副其实的小色狼!   “可是不这样我会睡不着的……”   “……”   两人又吵吵闹闹一会儿,终于小狼消停了,连着打了几个哈欠,抓着酒儿的手也松了下来,渐渐进入梦乡。酒儿悄悄把他往里挪了挪,拉过另一床被子给他盖上,然后自己侧身在外,也阖上眸子准备安眠。   这时,门外忽然响起南宫霖的声音。   “酒儿,你在房里跟谁说话呢?开门!”    第四十三章 伊人媚   酒儿听见南宫霖的声音心里“咯噔”一下,瞌睡都被吓醒了。   糟糕!千万别被公子发现她带了个小孩儿回来,否则不把这小家伙撵出去才怪!   干脆装睡?反正烛火都灭了……   酒儿闭着嘴不说话,睁大眼看着门上的人影,心里一个劲儿祈盼公子快走。   “酒儿?酒儿?”   南宫霖又唤了两声,还是没有得到回应。他皱皱眉头,心想明明走过来的时候还听见酒儿说话声的,怎么一下就消停了?话说回来,她一个人在房里跟谁说话来着?还偷偷摸摸的……   莫非……藏了男人在屋里?!   想到这个可能性他顿时火冒三丈,猛拍门框:“快开门!开门!”   南宫霖在外捶得惊天动地,酒儿这下是想装睡也没辙了,身边的小狼听见动静,不满意地哼哼了几声,睫羽微动,好像快醒了。   小孩子起床气大,可别把他弄哭了!   酒儿无奈,只得装着才醒的样子,声音懒懒的:“谁呀?”   南宫霖咬牙切齿:“是我,开门!”   坏丫头说话都娇滴滴的,绝对有猫腻!   “公子,我都睡了,有事明天再说罢!”   “不行!”   “……那您就在外面说,我听着呢。”   “少废话!快开门!不然我可砸了啊?!”   “……”   酒儿真是怕了南宫霖喜怒无常的脾气,只好起身披上一件外衫,靸着绣鞋走向门口,还不忘把幔帐放下来遮住床上的小狼。   “来了来了。”   门一打开,酒儿见南宫霖站在跟前,通身煞气,怒火熊熊的模样。她有些发怯,强作镇定地问道:“公子有事么?”   南宫霖垂眸一扫酒儿,见她松松垮垮披着件广袖素衣,鬓云乱洒,胸雪横舒,倒是一副才起床的慵懒之态。   可是这景象怎么看着那么刺眼?!   领口大开,香肌半裸,体型妩媚,风流天成,带着股说不出的勾人。   南宫霖脸颊先是一红,接着怒意更甚,出口就训斥道:“在磨叽什么?半天不开门!”说着他眼睛往里一瞟,想看看床上,却发觉被纱幔遮住了。   酒儿打了个哈欠,揉揉眼道:“我在睡觉没听到嘛,好困呐……”   装模作样!   南宫霖恨得不行,一言揭穿:“你骗谁呢?方才我明明听到你说话来着!说!房里是不是有其他人?”   “没有!”   酒儿吓了一大跳,矢口否认,可话说出口才发觉自己反应过激了,她急忙讨好地笑道:“可能是我刚才说梦话了,我真没有藏人在房里,真没……”   南宫霖狐疑地瞅她一眼,抬脚就要跨进房门:“那让我看看。”   “不行!”   酒儿赶紧双臂一展拦住他,理直气壮地说:“哪儿有你这样的?大半夜进女儿家闺房,被人看见要说闲话的。”   “说就说,我怕谁?”南宫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,“大不了以后娶你就是了,如此一来正合我意。”   ……她好像挖了个坑,然后自己跳下去了……   酒儿悔得想咬舌头,一时语噎。南宫霖见状又道:“你快让开,遮遮掩掩不让我看,做贼心虚吧?”   “我才没有呢!”酒儿嘴硬不承认,依旧不作让步,“反正你不许进去,不许看!”   这下两人就在门口僵持了起来。   “你让不让?”   “不让!”   “你这是铁了心要和我作对了?”   “……是!”   “好哇,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!”   只见南宫霖突然伸手,直直向酒儿胸口抓去。他扯住抹胸围边,狠力往下一拽,瞬间粉缎滑落,眼看就要掉下来。   “啊!”   酒儿惊呼一声,赶紧缩手捂住胸前,南宫霖趁机一闪,绕过她就进了房里,径直朝着床榻走去,步履沉沉,额角青筋爆出。   酒儿深谙南宫霖的性子,他只要脾气一上来,那可是六亲不认的主。担忧着小狼的安危,酒儿冲上去就从后面死死抱住南宫霖。   “公子!放过他吧!”   南宫霖背脊一僵,脚步停滞下来,他背对着酒儿,酒儿看不清他的脸,只察觉得到他身躯隐隐发抖,像是在打颤。   南宫霖呼吸凝重,半晌方才开口说话,声音寒涩,有些嘶哑:“果然是有人……呵,你就那么讨厌我?就连靠近我一点点都不肯……”   孤寂二十六载,以为终于寻到一个人相伴余生,未料想却是流星一颗,划过他沉重而又黯淡的人生。带来一瞬的绚烂,留下一生的怅惘。   莫名液体滴落在酒儿手背之上,还是温热的,她顿时一怔。   公子……哭了?   酒儿吓得不轻,赶紧绕到南宫霖面前,小心翼翼地问:“你怎么了?”   南宫霖背朝门口挡住月光,俊颜隐藏在黑暗之中,看不清神色。他深吸一口气,再说话时带上了明显的冷漠疏离:“无事。”   酒儿抬起手背:“你看,眼泪都掉我手上了,还说没事。”   “说了没事就没事!”   南宫霖一挥袖袍,也不去看床上了,转身便走。来时满怀希望,归去一身寒凉。他这般的人,果然是不该肖想什么情爱。正如一人所说:至高,也至寡。他自生下来便在高位,常享高处不胜寒的滋味,低头往下一看,脚底全是皑皑白骨,寒风贯过,通身都冷得发痛,骨子里的痛。   多年的清冷深入骨髓,不是说改就能改的,他已经努力在当一个平凡人,衣行从简,隐居在这小小屋舍,融入市井,只求能做个寻常百姓。   只是改变来得太迟,他还不及变作酒儿心中的那种男子,酒儿就已心有所属了……   都说事在人为,可情爱一事,始终是凡人不能操控的。倘若月老在看,他只想求一句:赐根红线可好?   南宫霖失魂落魄,心情绝望,默默走到了门口。酒儿见他不对劲,可又不知根源,一时间心里有些难受,说不清道不明,好似被雪冻过的青梅,冷中带酸,还有些涩。   她下意识就喊住南宫霖:“公子!”   临要出门,南宫霖闻声足下微滞,头也不回:“怎么?”   “我……”   酒儿抿唇,秀眉微颦,好像有千言万语,却不知从何开口。她寻思一番,想起刚才那句“你就那么讨厌我?”终于找到一个话题:“我不讨厌你。”   “呵,不讨厌?”南宫霖轻笑一下,有些凄凉,“可也不喜欢,不是吗?”   不讨厌的人,可以当朋友,但是要做夫妻,一定得喜欢,甚至深爱。   “也不是不喜欢……”   酒儿有些难为情,心里怕南宫霖真的生气,又羞于道出实话,左右为难,于是说话声音也小小的:“其实,还是有一点点……喜欢的……”   一个突兀的声音骤然响起:“好吵啊!”   从幔帐中钻出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,眼睛都没睁开,嘟着嘴在那里抱怨:“你怎么不睡觉?大晚上的叽叽喳喳,吵死了……”   乍闻第三人的声音,南宫霖顿时回首看向床上,酒儿吓得倒吸一口冷气,急忙跑过去把小家伙塞进被子里,转身反手死死拉着纱帐,一脸戒备地看着南宫霖。   “这孩子遇上了坏人,是来这里寻亲的,我看他可怜就带了回来,只借住一晚上!公子你就当没看见好不好?我保证明天就送他走……”   南宫霖却是充耳不闻,径直奔来掀开帐子,一下就把小狼从被窝里揪了出来。   小狼被扰了眠本就不悦,不情不愿地睁开眼,正要发气,乍见眼前之人,喜得眉开眼笑,张开小胳膊就扑了上去。   “舅舅!”   翌日清晨,南宫霖抱着小狼在花厅玩耍,酒儿端来朝食,看着亲密的舅甥俩,鼻头一皱冷哼一声。   不愧是一家人,全都一个样!只会欺负她!   小的钻裙子拱被窝,大的扯衣裳看胸口……   一路货色一丘之貉!亏她还同情小狼怜悯公子,真是瞎了眼了!   “咚”一声,酒儿把方木往桌上重重一扔,语气不善:“吃饭!”   “她怎么了?”   小狼见酒儿冷着个脸,扯了扯南宫霖的袖子,眨巴着眼睛如是问道。南宫霖脸色有些不自然,面部僵硬,抬起眼梢偷瞄酒儿一眼,只见她杏眼圆睁,秀眉横竖,满脸都写着“别来惹我”四个大字。   昨晚上,真是误会一场啊误会一场……   “咳咳,没事。”南宫霖把小狼从怀里放下,“你乖乖在这里吃东西,我去去就回。”   说罢他过去牵起酒儿往外走:“跟我来,有话对你说。”   前花园的秋千架下,紫藤缠绕,蜿蜒而上,一串串紫色花苞缀满枝头,未绽先香。酒儿站在花藤之下,袖子一甩,扔开南宫霖的手:“干嘛?!”   “还生气呢?”南宫霖腆着个脸,笑眯眯地又去拉过酒儿的手,“昨儿个是我错了,对不住你。别气了,气坏了身子可不划算。”   他不该怀疑酒儿与别的男人有染,是他胡思乱想,疑神疑鬼了。   酒儿白他一眼:“去!别以为道个歉就没事了,扯别人大姑娘的衣裳,没羞没臊!色胚!”说着她脸颊一红,低头转过身去,伸手去掐一截碧绿嫩花枝。   南宫霖呵呵笑着,绕过去站到她对面:“反正也不是第一次看了,你就别放心上了嘛。要不你也扯我的衣裳?酒儿,别气了啊……”   他轻声软语地哄着人,还伸出指头去挠了挠酒儿的掌心,笑容动作里都是小心翼翼的讨好。   酒儿手心痒痒,心如鹿撞,小声啐了一口:“呸!谁想扯你衣裳,我才不想理你呢。”   “来嘛来嘛,我让你扯,只要你别生我气就好。”   南宫霖抓住酒儿的手就往自己胸口按,酒儿羞赧想挣脱,两人纠纠缠缠一番,最后却是抱作了一团。“咚咚”心跳声透过衣衫,从指尖上传递过来,直击心扉。   芳菲满目,飞雪流花,伊人微嗔,少年心动。   南宫霖抱着酒儿,久久不敢说话,生怕坏了这得来不易的片刻温情。时光好似就此停止,恒永镌刻在这一瞬。   “酒儿。”   不知过了多久,南宫霖开口:“我昨天好像听你说……你喜欢我?”    第四十四章 樱桃宴   “谁喜欢你?想的美!”   酒儿羞怯不愿承认,把头转向一边避开南宫霖的视线,睫羽垂下,眼神有些躲闪。   南宫霖趁机在她脸上偷香一个:“我都听见了,你就是喜欢我。”   “讨厌!”酒儿赶紧伸手捂住脸颊,瞪他一眼,“又欺负人!”   “嘿嘿……”   南宫霖笑得嘴都合不拢了,酒儿看着他俊美无双的容颜,配上这愣头青小伙的犯傻表情,滑稽至极。   她也咬着唇暗自偷笑,杏眼弯弯,香腮浮晕,娇俏地让人想咬上一口。南宫霖见状忍不住,凑过去轻轻啃了一下,觉得满嘴都是甜味儿。   “哎呀!公子你又咬人!”   酒儿撅嘴抱怨一句,有些不悦。不过很快她便有了一个主意,只见她笑得愈发甜美,伸出胳膊揽住南宫霖的脖子,踮起脚尖。   “公子~~~”   听见这温柔娇媚的声音,南宫霖一怔,脑中一片空白。在这空档,酒儿仰头把嘴唇贴了上来。   软软的……甜甜的……湿湿的……好痛!   “嘶……”   原本沉浸在温柔亲吻中的南宫霖被骤然惊醒,酒儿亲着亲着,突然咬了他嘴唇一口,痛得他一下回过神来。   垂眸一看,使坏的酒儿正一脸得意:“痛死你!哼!”   于是南宫霖收紧手臂,缓缓俯身压近,笑容虽然惑人,却带着股奸邪:“我可不怕痛,但有个人就不一定了。”   唇枪舌战,纠缠不休……   “你们在干什么?”   小狼不知何时跑了出来,蹲在地上仰头望着缠绵的二人,眼神“懵懂又好奇”。   “姐姐,你嘴巴里是不是有好吃的东西?舅舅吃得那么开心。”小狼双手托腮,黑亮亮的眼睛闪了闪,满怀憧憬地说:“我也想吃嘛!舅舅你真小气,有好吃的也不分我一点!”   南宫霖嘴角抽了抽:“我们没有吃东西……”   小狼站起来双手叉腰:“骗人!我都听见啧啧的声音了,肯定很好吃!我不管,我也要!”   说着,小家伙扑上去抱住酒儿的大腿,仰起头可怜巴巴地说:“姐姐,我也要我也要……”他一边缠人,一边把小嘴嘟着高高翘起,作势要去亲酒儿。   酒儿的脸一阵青一阵红,赶紧把小狼抱起塞回给南宫霖,一跺脚就跑远了。   “色狼!”   南宫霖眼睁睁看着粉红色的衣角消失在转拐,只得恼怒地瞪了小狼一眼:“你个坏事的小家伙!待会儿就叫夜泽把你送回家!”   一听“回家”,小狼紧忙拽着南宫霖的领子,眼睛泪汪汪的:“舅舅,不要送我回去,求你了……”   “你不想你娘了?”   “想!”小狼歪着头,老气横秋地说道:“但是我现在还打不过那个恶霸,等我长大一些,练好功夫,再去把娘亲抢回来!”   “哈哈……”南宫霖朗声大笑,拍了小狼屁股一下,“你这话要是被你爹听到,不死也脱层皮!罢了罢了,你就在我这里玩儿几日,我差人去给你爹娘说一声。”   夜泽遵南宫霖的吩咐去潼城一间客栈送信,客栈所在之处有些僻静。一条巷子边上一幢小楼,窄门小院,毫不起眼。把信给了客栈的掌柜,夜泽转身告辞。   掌柜拿着信,绕过客栈后园,走进了另一处宅院。越过一道赭色木门,别样景致跃然眼前,皆是小桥流水,曲廊亭榭,假山飞瀑,布置得极为清雅,倒是有些大户人家别院的感觉。   在一片碧绿竹林的后面,有一栋两层阁楼,飞檐雕花,精美雅致,环境很是清幽。此处无人声,但可闻到从窗户缝隙飘出来的淡淡茶香,掌柜把信放在门口,轻轻扣了三下门,随即转身离开了。   不一会儿,房门打开,从内走出一银发男子,弯腰拾起信封。只见他虽然满头白发,可身材挺拔高大,脸庞也是年轻英俊,深眸似海,剑眉斜飞,带着股凌厉霸气,估摸还不到三十岁。他抽出信纸一看,嘴角噙上一抹笑意,转身阖上房门,上楼去了。   阁楼之上,屏风镜台,绣花描鸟,香几茶具,陈列有序。临窗置有一张藤床,此时上面斜倚着一个美艳女子,美眸轻阖,素手支头,神情如软玉,恬静美好。藤床一侧的小几上,放了一小盘新鲜的红樱桃,与此美人的朱唇一比,倒有几分相似。   银发男子悄然走近,俯身下去正准备窃玉偷香,这女子却忽然抬手一挡,拦住他的唇。   “儿子呢?”   美人睁眼,柳眉一抬,如是询问道。银发男子展露笑颜,顺势在床上坐下,抓住她的手亲了一口:“他有地方去,你别担心。”   “你这人!”美人娇嗔一声,拿手戳了银发男子一下,又道:“儿子弄丢了一点也不急,你怎么当爹的!”   “那个小混账,我有时候真想……”话说一半,银发男子发觉美人神情微变,好似有些不悦,于是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,转而说道:“他不在正好,我们难得清静两日。”   说话间,他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探入美人裙下,缓缓向上游走。   美人察觉到,一把按住他的手:“大白天的呢,你规矩点儿。”   银发男子充耳不闻,抽出手去解女子的衣带:“小混账日日都吵着要和你睡,你算算他搅了我们多少回好事了?这几年我可被亏待的不少,如今他没在,说什么我也要补回来。”   女子浅浅一笑:“呵呵,有其父必有其子,你说他这性子像谁?”   “我小时候可没这么讨人嫌!”   银发男子轻车熟路,两三下就撩开了美人衣襟,露出酥胸玉脯,他覆掌而上,一手包住丰盈,狠狠搓揉。美人不堪挑逗,眸子微眯就娇吟一声。   “嗯~~~”   银发男子不急于攻城略地,他慢慢地一件件脱掉美人的衣衫,扔在地上。美人玉体莹白光洁,完美无瑕,她蜷腿躺在床上,微微侧身,略显娇羞。   “娘子,我们玩儿点有趣的。来,躺平。”   银发男子说着,端过一旁的樱桃,一颗颗放置在美人的身上。边放边说:“我们比谁的定力好。如果我吃完了樱桃你都能保持不动,今日我什么都听你的。不过要是半途樱桃掉下去,你可就输了,输了是要加倍受罚的。”   美人想了想说道:“那你不准动手,只能用嘴吃。”   “没问题。”   银发男子爽快答应,把美人从脚踝、膝盖,到腿根、小腹,再到胸口,最后是嘴里,都放上了樱桃。放完之后,他转向床尾,埋头咬上第一颗。   大颗樱桃灿若宝石,肉厚汁多,一咬便渗出两滴水来,落在美人玉肌之上。男子伸舌舔舐,引得美人一阵颤栗,足尖都绷直了。可无奈她已经落入圈套,不得不极力忍耐,否则待会儿受罚,下场更惨。   他慢慢细细地品着,一路蜿蜒而上,几乎亲遍了美人全身。美人早已情动,兰蜜自蕊中流淌出来,湿了床上纻褥,细碎的娇声从喉咙里不断溢出,夜莺一般。   吃掉小腹上的樱桃,银发男子直起身来,貌似为难:“接下来该吃哪一个?”   原来双峰之间置了一颗货真价实的樱果,而双峰之上,则各自缀有美人自己的“樱桃”。   美人朱唇含着一粒樱桃,闻言抬眸瞪了男子一眼,扬手想去拧他。突然,她想起自己手肘窝里也放着樱桃,动作顿时戛然而止。二人相处这么久,对方那点小心思哪儿能看不出来?他就是想惹得她受不了,输了这游戏,然后再被狠狠“收拾”一番……   眼见美人没有中计,银发男子重新俯□去,舌尖沿着平坦的小腹一路下滑,来到了一双之间。   幽兰绽放,香径流芳。   他双唇噙住兰蕊就吮了起来,舌头还钻了进去,四处游窜。美人被这猝不及防的动作惊到了,酥|痒难耐的感觉袭来,她不禁张嘴叫了一声。   “嗯!”   圆圆樱桃从唇上滑落,美人输了。   眼见败局已定,美人干脆撑起半身,抬起玉足轻轻踹了依旧埋头苦干的男人肩头一下:“楚玖飏!你又使诈!”   银发男子抬头,唇角还残留了晶莹的兰蜜,他握住玉足捏了捏,欺身上前嬉皮笑脸地说道:“连梓箐,愿赌服输,待会儿可别求饶。”   “哼!”   楚玖飏握着连梓箐的脚踝,顺势过去拉开她的腿,褪下自己的裤子就冲了进去,猛攻豪夺。   美人身体被填满,轻哼一声,主动迎合起来。伸臂揽上楚玖飏的脖颈,覆唇过去亲吻上他,唇齿交磨。藤床咯吱咯吱,窗外徐风扫过,吹得竹叶沙沙作响,几片青叶飘进房内,落在两具交缠的身体之上。伴着美人婉转的吟叫之声,氛围更添旖旎。   梦汗间,美人抱着男子的头,在他耳边半撒娇半哀求地说道:“相公,我想要个女儿……”   南宫府内,南宫霖突然想起一事。   “小狼,你为什么要一个人跑出来?”   小狼正拿着把小木剑在比划,他闻言回头,眉间紧皱,一副如临大敌的表情:“臭老头不要我了,他说要重新生个听话的乖孩子。哼!我还不想要他呢!谁稀罕!”    第四十五章 探地牢   楚氏夫妇差人给南宫府送去两坛新酒,还有半筐青杏樱桃,作下酒之用,并顺带捎去一句话。   “小狼暂且放你那儿了,中秋来接。”   夫妻俩把儿子撂给了名义上的大舅子,任由这捣蛋鬼去祸害别人,自己却潇潇洒洒地游山玩水去了。   南宫霖掐指一算,距离中秋少说还有三月,这么长一段时间都要看着这个无法无天的小家伙,想起就头疼!   小狼翻开他娘送来的包袱,只见里面都是他平日所穿的衣服鞋袜,还有几本书,翻开书册,一张兰花小笺掉了下来。他捡起一看,上面是他娘写的小楷。   “吾儿启朗:望尔收敛顽性,静心念书,一切遵从汝舅安排,切莫惹事。此番失态严重,离家暂避风头乃为上策,耐心等候,稍安勿躁。娘亲。”   在这封信背面的边角处,还有另一行小字,截然不同的字迹,笔锋飞扬凌厉,毫不掩饰写字之人的狂傲。   “小混账,胆敢追上来,大刑伺候!”   小狼本来见信如见人,顿时想念起自己的娘亲来,可一看这威胁的话语,立马又恨意怒然。   臭老头,我跟你誓不两立!   话说浴佛节过去十来日了,丢失的石佛还是没有消息。知府忙得团团转,南宫霖也有些不悦,东西丢了他不在乎,可这人胆敢骑到府衙头顶上来,简直是不把他放在眼里。   这日,他又再次去了大牢审讯那女贼。这女子常年扮作男人,加上素来混迹于市井之地,那是油嘴滑舌满肚子坏水,就没说过一句实话。问过好几次了,她要么东拉西扯要么摇头不知,愣是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。   酒儿也想去探探情况,不过她这次学乖了,先做了糖豌豆、荔枝膏、薄荷蜜等诸般果子给小狼,把捣蛋的小家伙留在府里,随即才又借着送饭的名号去了府衙。   府衙门口站着两个魁梧的守卫,面无表情,一脸肃然。酒儿看着有些胆怯,不过还是壮着胆子走上前,甜甜一笑。   “两位大哥好,我是南宫府的下人,给我家公子送东西来了,劳烦二位帮忙通传一声。”   守卫低眉一看,见是一位长相乖巧的娇美娘,脸色缓和了些许,指着她手里的盒子问:“拿的什么东西?”   “一些吃食酒水。”   酒儿打开盒盖,酒饭的香气扑鼻而来,惹得两名守卫不觉喉咙吞咽一下。   其中一名眼睛一亮,脱口问道:“你就是前几日做素菜包子的那个厨娘?”   酒儿点头:“是呢,那日也是我来给公子送饭的。”   这名守卫大喜,赶紧招手:“进来进来,我带你去找南宫公子。”   酒儿感激他们如此通情达理,从盒子里抽出一个纸包塞给守卫:“有劳差大哥了,这些酱牛肉给二位下酒,还请笑纳。”   守卫装模作样推脱了两下,最后乐滋滋地收下了,还递了个眼色给同伴。小子,咱哥俩儿有口福了!   守卫带着酒儿穿过府衙,过了三道铁门,最后来到了大牢之外。酒儿抬头一看,铜墙铁壁,密不透风,墙上窗户只有手掌那么大,恐怕顶多也就能钻出来只老鼠,屋外还站了一圈值班衙役。果然是看守森严,无处可逃。   “南宫公子就在下面,李头带你进去,我回去了。”   酒儿微微施礼:“多谢大哥。”   负责看守的牢头老李在检查过酒儿带来的盒子后,带着她走进牢房。刚一进去,一股潮湿发霉的味道就扑面而来,熏得她捂住鼻子。石阶窄小,烛火黯淡,她提着裙摆小心翼翼地走着,生怕摔跤。   牢头见状叮嘱道:“小娘子当心些,这里还有耗子,可别被吓着。”   酒儿把手从口鼻处拿下:“我才不怕咧,我还敢打耗子!我只是觉得这里不太透气,鼻子有些难受。”   “这里没有窗户,只开了几个洞透气,进出的门就刚才那一个,难怪会闷了。不过这也是为了防止犯人逃走,这里关的基本是些犯了重罪的人,多半是被判了极刑,要秋后处斩的。”   下了二十多级石阶,走过外面牢头休息的地方,酒儿终于看见了南宫霖。此时他正站在最里面的刑室,那女贼跪在他跟前,模样虽然有些狼狈,可衣衫还算干净,想来并未用刑。   南宫霖居高临下地问:“你为何要偷石佛?”   女贼没好气地回道:“不是说过了嘛!我缺钱!”   “缺钱?”南宫霖眉眼轻睨,显然不信,“既然缺钱,为何府库数箱银子摆在那里都不拿?”   “……那是官银,上面有记号的,我拿了不好脱手!”   “难道石佛就好脱手?官银可以敲碎甚至融掉重铸,这桃花冻佛像如此出名,就算你想销赃,也不一定有人敢买。还不快说实话!”   南宫霖恼她满口胡言,伸脚一踢旁边的烧炭火炉,顿时炉子倒下,鲜红的炭块滚落出来,差点就烫到了人。   他威胁道:“再不招就用刑了!扒光衣服抽鞭子!”   南宫霖天生纯良,对方又没做出什么杀人放火的勾当,他怎么会真要用刑?其实也就是说说而已,意在吓唬吓唬眼前的女贼。   可是酒儿听见却吓了一跳,赶紧上前喊道:“公子!”   别人虽然是嫌犯,可好歹是女儿家,怎能用扒衣服这么恶劣的招数!公子这个坏人!   南宫霖见到是酒儿,瞬间温柔一笑,迎步上前:“你怎么来了?”   酒儿瞟了眼跪着的女贼,怜悯之心大盛,她晃晃手里的盒子:“我怕您饿了,给您送东西来嘛。”   南宫霖心里甜滋滋的,瞬间把其他事都抛诸脑后,拉着酒儿就往外走:“这里脏兮兮的,出去再说。”   在府衙后院厢房安顿好南宫霖,酒儿借口去净手,偷偷溜回了大牢。牢头老李听她说是回来寻耳环的,于是便把人放了进去,酒儿径直来到最里面的一间牢房,隔着木头栅栏看见女贼背朝外面坐在地上,仰头望着墙上的小孔,久久发呆。   酒儿蹲下小声喊道:“道长,道长!”   喊了两声,女贼终于回头。看见来人是酒儿,她先是神情一滞,随即翻了个白眼:“干嘛?想找我麻烦啊?”   酒儿递过一包荷叶裹着的东西:“喏,饿了吧?快趁热吃。”   女贼看着酒儿手里的东西,鼻尖已经闻到从内窜出的肉香,不觉喉咙一动,可是她没有伸手接,小眼睛转了转,满目狐疑。   酒儿又把东西往内递了递:“吃吧吃吧,是我自己做的糯米鸭子。你放心,我可没下毒。”   女贼双手抱胸,下巴一昂:“你干嘛要给我送吃的?我又和你不熟,我还拿过你肚兜呢!”   “当时我真是恼死你了!”   提起肚兜这茬,酒儿皱起鼻头抱怨道:“我还想着要是抓到采花贼,一定剁了他的手!不过……后来知道你是姑娘家,我突然就不气了,反正你是女的我是女的,被你看一眼也没什么。顶多我也找机会偷你一块肚兜,这不就得了!大家扯平!”   女贼“扑哧”一笑:“哈哈,你还挺有趣儿的!”   说着她伸手接过荷叶包,打开一看,亮亮的酱色鸭肉,光泽诱人,下面还垫了一层炸过的酥糯米,香气浓郁。牢里饭食极差,她肚里早就没油水了,当下见此美味,哪里还忍得住,直接就用手抓着吃了起来。   酒儿双手托腮,看她吃得津津有味,笑意满眼。她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小竹筒,问道:“这是梅子酒,你要不要喝一点?”   “要……要!”女贼嘴巴塞得满满,忙不迭点头。   酒儿把竹筒盖子揭开递进去:“嗨,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?以前都‘道长道长’地叫你,可你是姑娘家,而且看着又不像道姑……”   “小伍,额叫……小伍……”   酒儿点点头:“嗯,我姓易,平时大家都叫我酒儿!”   吃了肉喝了酒,两人熟悉起来,酒儿开始问话。   “小伍,你为什么要扮成男子?还装作算命道士?”   小伍一抹嘴,打了个饱嗝:“你见过女人出来算命的?我其他的什么都不会,就算命这方面还有两下子,所以为了混口饭吃……就这样了。”   酒儿一听更加同情起她来,看样子小伍年纪和自己差不多吧?自己虽然父母双亡,好歹生活无忧,可小伍却要费尽心思活下去,真是可怜……   “那你父母呢?”   小伍无所谓地摆摆手:“早死了,连长什么样儿我都没见过。”   “一个人活着也挺不容易的。”酒儿掏出手绢,手臂从两根木头空隙伸进去,给小伍擦起脸来:“为什么要去偷佛像?现在被关进牢里多不划算,缺钱用可以想其他法子嘛,偷盗一事……总归不太好。”   提起此事小伍满脸不屑:“他们才是贼,一群最大的贼!我呸!今儿被抓住是我运气不好,哼!”   酒儿叹了口气:“哎,实话跟你说了吧,真的佛像被调包了,那日你拿出去的是个赝品。现在若是找不到真的回来,又抓不到凶手,我真怕知府会推你出去顶罪。”   “什么?!怎么会这样!”小伍闻言大惊,不敢相信。   酒儿认真地看着她:“所以公子他们才日日过来问你,想找出一些线索。可是又不能透露太多消息,你不知道也在情理之中。”   小伍闻言,沉默了良久,一双不大的眼睛微微垂着,不知在想些什么。过了一会儿,她抬起头来,神情落寞地开口:“我没有想卖掉佛像,我只是想把东西带回去,带到爷爷坟前给他看看……”   小伍本是一名流浪孤女,十五年前流落到潼城,被一名姓伍的老人收养,而这位老人正是发现了桃花冻石,并把其雕刻成佛像的那名石匠。   有饭吃有衣穿,甚至还进了学堂,认识了许多玩伴儿……这些日子小伍以前想都不敢想,如今身在其中,她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了。以致在往后饥寒交迫,几乎快要活不下去的时候,她总是用这段经历给自己打气。   不能就这样死了,否则对不起捡她回去又养她三年的爷爷。   “你知道么?潼城所有人都说石佛是灵物,能给人带来好运,可是在我看来,它就是灾难的开始!是它毁了我的家,害死了爷爷,让我重新变回孤儿……”   最初佛像雕成,老石匠并未四处宣扬,而是把东西收在家里,摆在案台上用红布盖了起来,日日上香供奉。后来不知怎的,老石匠家有尊罕见桃花冻佛像的传言流了出去,于是便有人上门来买。石匠舍不得,自然不卖,任开多高的价也不动心。这番便与人闹了些不快,结下了梁子。   终于该来的祸事还是来了,一个貌似平静的夜晚,有人放了一把火,烧死了熟睡的老石匠,还偷走了佛像。而小伍因为起夜逃过一劫,大难不死。   “爷爷!爷爷!爷爷……”   她发现的时候已经太迟,房门关得死死,她人又瘦又小,根本无法提起木桶泼水灭火。等到邻居闻声赶来,大火已经烧垮了整座屋子,片瓦不留。   “我一开始以为佛像也被烧毁,可是后来居然发现佛像再次出现,而且还是皇帝赐还给潼城的!我这才明白,当年的知府为了讨好天家,竟然做出这等杀人放火的龌龊事!你说这些当官的有没有人性!所以我要拿回佛像,这本来就是爷爷的!不仅如此,我还要他们这些狗官身败名裂,没法抬头做人!只可惜前任知府被逸王查办,还砍了头,我没法亲手报仇了……”   小伍说起这些非常激动,浑身气得颤抖,眼泪哗哗掉下。酒儿赶紧把手绢递给她擦脸,不断安慰。   南宫霖见酒儿半晌没回,于是出来寻她,这会儿便寻到了地牢里。   他见酒儿在陪着小伍说话,很是亲密的模样,有些不悦:“你在这里干什么?快跟我回去!这人不老实,满嘴胡言,你少听她的。”   说罢他也不容酒儿拒绝,拽着人就走。酒儿无奈,只好冲小伍小声说道:“放心吧,你肯定能出去的,我改天再来看你。”   小伍手里拿着酒儿的手绢,抹了一把脸,点了点头。   出去之后,酒儿把小伍的话给南宫霖一说,南宫霖轻哼一声,表示不信。   “真笨!她那种江湖骗子,专门编些可怜的身世骗取同情,就你这种涉世未深的小丫头会相信!”   酒儿否定道:“不会的!小伍哭得很伤心,我觉得是真的,她没有骗我。”   “你们才认识多久就这么信任了?别忘了她当初是怎么哄你买破符回去的,里面还掺了迷香,烧完冲成符水倒在门框下,等水干了迷药发挥出功效,让人沉入梦靥,喊都喊不醒!”   南宫霖恨铁不成钢,伸指一点酒儿额头:“没心眼儿的傻丫头!这世上别人都不能信,要信只能信我,反正我是不会害你的。”   酒儿一听也有些犹豫了,她嘟着嘴揉揉眉心:“好嘛好嘛,我以后会当心的。”   “知道就好!走,我们回家。”   两人亲亲热热牵着手走出府衙,遇上了从外归来的夜泽。   “公子!”   他见到南宫霖急忙上前禀告:“事情有眉目了。一月前府衙库房漏水修葺,是陆家的工人过来换的瓦。”   南宫霖有些疑惑:“陆家?”   酒儿听了顿时出声问道:“咦?是陆嘉宜小姐的府上吗?”    第四十六章 蔷薇露   一月之前正值春雨,那几天雨下得厉害,库房老旧,便有些漏水。知府和陆老爷素来交好,时常对弈品茗。当下属前去知府府禀告的时候,刚巧陆老爷在此拜访,于是便顺口应承了下来,说叫自家的泥瓦匠工人过来修葺。   隔天雨停,陆府的工人便过来了。事关衙门官府,陆老爷不太放心,于是还把亲儿子陆嘉仁派来监工,一是让他盯着人,以免生出什么岔子,二是顺便锻炼一下这个臭小子,省得他又出去鬼混。   漏雨的库房全部换了新瓦,工人们做了两天才完工。那两日陆嘉仁倒是安安分分地守在这里,倒也没出什么乱子,可是如今佛像不见了,若说有什么时候能够动手脚,回想一番,也只有那时了。   知府背地里出了一身冷汗,若真是陆家动的手脚,他可是难辞其咎!不过他与陆老爷相交多年,对彼此的品性很是了解,看样子应该不会呀……不过话说回来,陆嘉仁那纨绔败家子可就说不准了……   知府小心翼翼询问:“公子您看?”   南宫霖眉心微蹙,凝思片刻,道:“陆府也算富裕人家,应该不会见财起意,不过倘若是因为喜爱佛像,想独个收藏,那倒还说得过去。”   知府突然想起一事:“陆家家主喜欢收集奇石,而且他也曾向下臣说过,想亲自鉴赏石佛,开开眼界。不过当时我没有答应,之后他也未再提起,我便忘了这茬。莫非他那时便起了偷盗的心思?!”   “如今没有证据,就算是他家工人动的手脚,事情败露,陆家也可以推得一干二净。”南宫霖伸手托腮想了想,说道:“先别打草惊蛇,看看再说。你不是和他家走得近?明儿个你找个借口把人请来,先套套话。”   初夏四月,气序清和。榴花满园,黄莺求友。   天气渐渐炎热起来,昼长人倦,最宜凉亭水阁,围棋投壶,再邀一二知己好友品新酒、赏美景,惬意美哉。   陆老爷收到知府相邀的帖子,有些惊讶。这个时候,既非生辰亦非重要节日,怎么会送来这种东西?莫非……   他捋着胡子眼前一亮,当即命令下人:“快去叫你们小姐好好打扮,稍后随我出门!”   终于等到了这一日,看来知府是要向逸王引荐他们陆家了。他必须牢牢把握这次机会,万万不能走错一步,失了良机。   陆老爷带着一双儿女出了门,一路上,他不断叮嘱陆嘉宜一定要表现得端庄娴淑,大方得体,争取给逸王留下好印象云云。   陆嘉宜心不在焉地听着,淡淡应允:“是,女儿记下了。”   她垂着眸子,盯着自己腰间的荷包发呆,芙蓉翠叶,并蒂相连,原本是想送给那人的,现在看来再也没有机会了。   陆嘉仁坐在一旁,自家妹妹郁郁寡欢的神色一丝也没有遗漏地落进了他眼里。他开始一直缄口不语,等到了知府家宅以后,陆老爷先行下车,他才趁机扯住陆嘉宜的袖子,小声说道:“别怕,哥哥我绝不会让你嫁给那个克妻阎王!你放心,我会想法子的!”   陆嘉宜感激地笑笑:“哥,有你这份心便够了,千万别去惹出什么乱子来,逸王那等人物,我们陆家得罪不起的。”   陆嘉仁拍拍胸口:“你放一百二十个心!我主意多着呢,反正肯定不会委屈你的!”   与此同时,南宫霖也打算带着酒儿出门去知府家。一是去看看情况,二是有意躲开家里那个捣蛋的小家伙,每天身后跟个小尾巴,他连和酒儿单独相处的机会都没有,憋屈死了。   谁知他刚牵着酒儿偷偷摸摸出了门,一眼就瞥见一个小身影坐在大门口的石阶上,微微弓着腰,从背后看颇有些落寞的味道。   小狼听见脚步声回头,满眼哀怨,指着南宫霖说道:“舅舅你不喜欢我了!出去玩也不带我!”   南宫霖暗中捏了捏拳头,但还是堆起笑脸,好声好气地哄道:“怎么会呢?我最喜欢小狼了,但是我有正事要办嘛,你乖乖待在家里,我待会儿就回来陪你。”   小狼这个鬼灵精哪里有这么好糊弄,他小手一叉腰,不依不饶的:“那你为什么要带她去?你分明就是偏心!”   酒儿闻言掩嘴一笑,戏谑的眼神看向南宫霖。   公子你看怎么办吧,这个小家伙恐怕是甩不掉了!   “她去能帮上忙。”南宫霖随口敷衍一句,银牙都快咬碎了。   姓楚的,还不快滚回来接你儿子!   小狼“嘁”了一声:“男人办正事,女人家掺和什么?她还不及我有用呢!你带她不如带我!”   “你这小家伙!”   酒儿听见不高兴了,伸指敲了小狼脑袋一下:“嫌弃我没用是吧?有本事晚上别缠着我做香糖果子给你吃!忘恩负义的小东西!”   小狼一听不给做蜜饯果子了,顿时很狗腿地扑上去,嬉皮笑脸地抱住酒儿:“姐姐不要嘛,你最好最有用了!带我去玩儿好不好?好不好嘛~~~”   好女怕缠狼。   这句话真是一点没错,酒儿怕了小狼这黏人的功夫劲儿,无奈妥协,只得拖着他一齐带去知府家。幸好南宫霖灵机一动,半道上去南街找来了十八妹,于是小狼被扔给十八妹看着,而他则高高兴兴揽着酒儿,把人据为己有。   当两人互表心意之后,南宫霖把酒儿看得更紧了,就像酒儿是他的所有物一般,时时刻刻都要见着牵着,离开一下都不行,只恨不能揣进怀里藏起来。   “你别挨那么近啦!热!”   马车上,酒儿不满南宫霖手臂紧紧搂着他,搡了他一把。南宫霖被推开些许,随即他又过来把人抱住,死皮赖脸:“我就喜欢抱着你!”   “不害臊!”酒儿红着脸嗔怪一句,小声嘀咕道:“这儿还有人呢……”   “没关系,他们看不到。”南宫霖说着,偷偷凑上去亲了酒儿一口,香喷喷甜滋滋的。   十八妹和小狼坐在他们对面,十八妹一路把头低着,尽量避免打扰到亲密的两人,而小狼却是一路上都瞪着黑亮亮的眼睛,一动也不动地盯着自家舅舅。   酒儿都被小狼看得脸颊发烫,南宫霖也有些尴尬。他咳嗽一声,剜了小狼一眼:“小孩子家家的,转过头去。”   小狼朝他吐吐舌头,随即蹭起身来,用小小的手掌去捂住十八妹的眼睛:“豆腐姐姐,舅舅叫你不许看!不然他会害羞!”   ……   这人小鬼大的小家伙!   到了知府家宅,南宫霖一行被迎进门,随即知府亲自过来招待,把人带去了一处连着小湖的水上小榭。   家仆鱼贯而入,呈上香茗美酒,蜜饯果盏。知府安顿好诸人,跟南宫霖说了两句话,便领着仆役退下了。   酒儿早就对南宫霖的身份起疑了,这会儿她终于逮着机会出口询问:“公子,你是不是当官的呀?知府大人好像有些怕你的样子。”   南宫霖坐在藤椅上懒洋洋地开口道:“算是吧,反正要管些事儿。”   酒儿一听来了兴趣:“那是几品?嗯……知府大人是四品,你的官应该比他大,最少也是三品?哎呀,好大的官儿!公子公子,你是什么官职?”   南宫霖双手一摊:“无官无职,闲人一个。”   酒儿以为他故意捉弄自己,小嘴一撅,把手一甩:“你又骗我,不跟你讲话了!”   “别嘛别嘛。”南宫霖拉住她的手,站起来笑眯眯地贴近她的耳畔,小声说道:“你亲我一个,我就告诉你!”   大白天的开口索吻,脸皮真厚!   “我才不亲你哩!不说就算了!”   酒儿香腮浮起桃晕,眼眸也垂得低低的,她表面虽然有些羞涩,心头却像长出了一截花枝,痒痒的,沿着骨肉蔓延开来,缀满花苞,好似要开满全身。   南宫霖伸出一根指头轻轻挠了挠她腰间:“真的不想知道?真的不想?”   他也曾想过主动给酒儿说清自己的身份,只是他心中仍有顾虑。自己在外的名声不大好,要是把这笨丫头吓着怎么办?但是,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啊,不如借机说清楚?迟早都要面对的事,也许早一点比晚一点更好。   耳畔的话语,声声都是诱惑,腰间也痒痒的,酒儿的好奇心被勾起,蠢蠢欲动。她咬着唇踟蹰不定,一边被求知欲折磨得心痒难耐,一边又羞于主动献吻。   南宫霖见状再加一把火:“亲一个,亲一个就告诉你!”   好吧,反正都不知道亲过多少次了,她矜持个什么嘛?!   “亲就亲!”   酒儿下定决心豁出去,伸手捧住南宫霖的脸,把他往下一拽,仰头就亲了上去。原本她只打算蜻蜓点水亲一下就好的,谁知南宫霖却是一口噙住她的唇,反守为攻,步步紧逼,含住她的嘴吮吸一番,舌头还探入檀口,与她深深纠缠。   芳唇馥郁,软舌丁香。   直到亲得气喘吁吁,两人才依依不舍地分开。   “这下、这下,”酒儿话都说不连贯了,“公子你……可以说了罢……”   南宫霖星眸闪亮,眼里都是浓得化不开的柔情,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意思。他先是紧紧握住酒儿的手,害怕人跑掉的样子,略带忐忑地开口:“先说好,无论我说了什么,你都不许不理我。”   嗯?好端端的公子说这个干什么?   酒儿点点头:“不会不理你的,快说快说嘛!你到底是干嘛的?”   “其实我有两个名字,名字中的霖,原先是道:“我们回去再说。”   知府有些意外:“你们认识?”   南宫霖微微颔首:“我与陆公子见过几面,陆小姐则算是我以前的同窗。”   一路上都闷闷不乐的陆嘉宜,在此见到南宫霖,喜出望外,原本被刻意压制下的情感此时像野草一样疯长,愈来愈盛。每次在她最绝望的时候,上苍都会送来一个希望,也许她和她,到底是有缘的罢。   知府开始正式介绍起双方来。不过没有言明南宫霖的身份,只是向陆老爷说南宫霖是自己故交之子,家住京城,因为喜爱潼城而在此置下了宅子,每年会在此住上几月。   随即几人在知府的招呼下入座,然后婢女端上一壶新酒,名曰蔷薇露,一一给在座贵客斟上。此酒色如蔷薇,泛着淡淡的粉色,酒芬极香,入口醇厚甜美,是难得的佳品。   知府举杯:“今日家常小聚,诸位不必拘束,一定要尽兴而归啊,来,干杯!”   南宫霖一饮而尽,随即他转身对酒儿说道:“你去陪着小狼吧,自个儿找地方玩儿,我喝两杯就来。”   酒儿叮嘱一声:“嗯,那我先下去了,公子您少喝点,可别醉了。”   “知道知道,快下去吧。”   南宫霖浅浅一笑,悄悄捏了捏酒儿的手,还嘟嘴做了个亲吻的动作。酒儿脸颊一臊,瞪了他一眼,随即害羞地跑开了。   其他人都没有察觉二人之间的小动作,唯有坐在南宫霖斜对面的陆嘉宜看见了。她端坐在桌后,双手放在膝上,完完全全端庄得体的大家闺秀模样。可桌下的双手却是狠狠扯着手绢,指节发白,手背青筋都要爆出了。   陆嘉仁察觉到自家妹妹对南宫霖的别样眼神,会心一笑。他哪儿会看不出来这小妮子的心思?既然如此,他这当兄长的怎么也要帮妹子一把!   突然,陆嘉仁想起自己怀里还有包东西,是前两日出去同一帮“志趣相投”的朋友喝酒,有人送的助兴药粉,据说和着酒喝下,奇效甚佳。    第四十七章 迷魂酒   柳色碧浓,东风长来,迢水起皱,波光粼粼。   九霞杯内盛美酒,几番连饮,酒意微醺,众人话也开始多了起来。   知府笑问:“陆兄,最近可是又淘到什么宝贝了?”   陆老爷哈哈大笑:“你怎的知道?前两日有人送了我块葡萄玛瑙石,珠大色纯,玉质温润,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好石!”   知府一听又道:“如此珍品,改日一定要去你府上观赏一番!”   陆老爷兴致极高:“好啊,随时恭候大驾!不过你衙门里的那尊桃花冻才是石中一流,我这等小物恐怕是入不了你眼,我怕你见到实物失望。话说起来,多久让我开开眼界?那尊石佛我可是倾慕已久了,不求收藏,只要能亲手摸一下,便也心满意足了。”   “哈哈,这个好说好说,以后看机会罢。来来,喝酒,先喝酒……”   南宫霖一边漫不经心地喝着酒,一边关注着知府同陆老爷的对话,时不时微微蹙眉,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。   陆嘉宜见状又是一阵失神,她身旁的陆嘉仁看了,暗暗下定决心。只见他站起身来走到一旁,借口吹风醒酒,背对众人悄悄摸出怀中纸包,接着打开桌上酒壶的盖子,把药粉一股脑儿到了进去,然后阖上壶盖,轻轻拿起酒壶晃了两下,让药粉完全融掉。   眼见大功告成,陆嘉仁端起彩璃酒壶,走回去正准备找借口让南宫霖喝上一杯。这时却见一个清瘦的小身影急匆匆跑来,神色慌张。   “公子不好了!小狼、小狼掉进湖里去了!”   十八妹一路不停歇地跑来,说话都带上了哭腔:“他非要下水玩儿,我和酒儿姐都不许,可他趁我们不注意就一头栽了进去,半天都没冒出头来……酒儿姐想都不想就跳下去找人了,可是她都不会水!公子你快去救他们!呜呜……”   说着说着,十八妹放声大哭,吓得不行。南宫霖一听,脸色剧变,顿时把手里杯子一扔,赶紧就朝她所指的方向奔去。众人闻言也是受惊不小,急忙一窝蜂朝出事点赶去。陆嘉仁同样把酒壶往桌上一搁,抬脚就去追十八妹了。   与小榭相隔一院的莲池里,新荷初露,碧叶连天。酒儿正站在池中,池水已经没到她的腰身,可她还在不断往池中央走。   “小狼——小狼——你在哪里?小狼——”   酒儿脸色已经惨白一片,她说话声音颤抖,脸颊还挂着泪珠,眼里通红,几乎快要渗出血来。   “酒儿回来!”南宫霖刚到便见到酒儿站在水里,立刻开口叫住人。   这笨丫头连过条小溪都不敢,现在居然跳进湖里,不要命了?!   酒儿循声回头,杏眼含泪,我见犹怜。她伤心地说道:“公子,我找不到小狼……”   这么小一个孩子,还没她大腿高,池里的水又深,跌进去恐怕是凶多吉少了!   谁知南宫霖却是丝毫不担心小狼,反而一脚踏进池里,向着酒儿走了过去。他人高步子大,没几下就来到酒儿身边,把泣不成声的泪人搂进怀里。   “别哭别哭,本来就没多好看,再哭下去就更丑了,我们快些上去。”   酒儿方才被吓住了,一直缩在南宫霖怀里嘤嘤地哭着,闻言抬头,哽咽道:“小、小狼还没找到……呃,他会不会……”   “他?看我怎么收拾他!”   提起小狼南宫霖火冒三丈,朝着池塘怒吼一声:“你给我滚出来!我数三下!一!二!”   “三”还没说出口,哗啦一下,岸边一块石头旁的水里,钻出来个小小的身影,手里还逮着一条红色鲤鱼。   小狼显摆地举起手里的鱼,高兴大喊:“快看快看!我捉到条大鱼!”   南宫霖眸子一凛,杀气腾腾的眼刀子就飞向小狼。小狼素来机灵,很会察颜观色,一看舅舅要杀人的表情,一下噤声不语,默默地爬上岸去,然后乖乖躲在了十八妹的身后,只露出半个脑袋,怯生生地看着水里的二人。   “这小家伙三岁不到就会游水,比鱼精还能折腾!也就你才担心他被淹了,笨丫头!”   南宫霖把酒儿抱上岸之后,把脸一沉,死瞪着小狼:“过来!”   小狼又往十八妹身后躲了躲,害怕极了的样子。家里的臭老头虽然凶狠,但是好歹有娘亲帮着说话,问题是现在娘亲不在,舅舅又是个平日脾气好,发起火来六亲不认的煞星,节骨眼儿上谁来救他?   酒儿见小狼没事,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,她扯住南宫霖衣襟轻轻晃了晃:“算了公子,饶过他吧,小孩子不懂事。”   南宫霖不依,冷面无情地说道:“你是自己过来还是我揪你过来。”   小狼躲不下去了,心惊胆战地走出来,把手里的红鲤高高举起,委委屈屈地说:“我是想捉条鱼送给姐姐嘛……”   酒儿一听心更软了,连番求情:“他也是出于好意,公子你就饶了他罢,求你了~~~”   ……狡猾的小骗子!   南宫霖咽不下这口恶气,甩给小狼一句话:“你给我等着!”   虚惊一场,知府连忙差人准备香汤,腾出地方给南宫霖和酒儿清洗,并让自家夫人拿了衣衫给酒儿换上,还端上了驱寒的姜糖水。经过这番折腾,两人收拾妥当已是入夜,知府备好了晚宴,于是众人又留了下来,准备用过膳再走。   期间陆嘉仁把陆嘉宜拉到一边,避开闲杂之人,说上了悄悄话。   “妹妹,我问你,你是不是当真喜欢那南宫公子?”   问题如此直白,陆嘉宜羞于回答,只顾抿唇不说话。   陆嘉仁见状急得不行:“喜不喜欢你给句话啊!你若是喜欢,哥哥我上刀山下火海也会遂了你的愿。父亲的意思你又不是不知道,今儿个你也看见了,一点风吹草动他就急得不行,他真会把你嫁给那活阎王的!与其等着葬送你后半生的幸福,我们不如今日搏一把!”   提起逸王,陆嘉宜心头划过一丝怅然。她喜欢南宫霖么?答案是肯定的!只是,南宫霖眼中好似从来没有她,刚才荷塘一幕,犹如火烙之印烫在她心头,痛得难以复加,可偏偏还恒久挥之不去。   为什么怀里的人不是她陆嘉宜?为什么!   陆嘉宜看了看腰间荷包上绣的芙蓉,手掌紧捏,用力点头:“喜欢!我喜欢!”   “喜欢就成!”   陆嘉仁一拍大腿,随即凑近小声说道:“我有个法子,保证万无一失的,只不过……你是女儿家,我怕你不好意思。”   “什么法子?你说来听听。”陆嘉宜倒是不惊不怕,反而平静询问。   “简而言之一句话,生米煮成熟饭!到时候父亲知晓也没辙了,只能让你嫁过去,再说有知府大人作证,这门亲事他南宫府也赖不掉。你附耳过来,我细细说给你听……”   华灯初上,府中空地搭了个不大的台子,请了几位琴师乐伶前来,小奏几曲、浅唱两段以助饮酒雅兴。   席上时新花果、砌香咸酸、雕花蜜煎、香药脯腊一应俱全。三脆羹、肚胘脍、花炊鹌子、鸳鸯炸肚、荔枝白腰子……光是下酒的就有七八盏,更别说琳琅满目的各式劝酒果子,插食小点了。   在南宫霖的要求下,知府给酒儿他们安了个席位,就在他身后两步的地方。酒儿看着席上的东西,偷偷一笑,凑过去咬着南宫霖耳朵说道:“知府大人还蛮懂投其所好的嘛!呵呵……”   坏丫头!居然笑话他!   南宫霖瞪她一眼:“笑什么笑?!再笑把你留下刷碗!”   酒儿赶紧捂嘴,闭口不言,悄悄在背后做了个鬼脸。南宫霖见状笑了笑,像是为自己辩解一般说道:“我只喜欢我喜欢的人做的东西,可不是什么乱七八糟都能入眼的!”   众人入席坐定,筵席正要开始,又来了一位客人,一张端正的国字脸,是潼城通判宋茂才。知府先差人把他安顿好,之后才举杯邀约,正式开席。   宋茂才出身寒门,苦读十年一朝考中,便入了官海。他近些年来爬得很快,短短时间就从从八品的小官,到了正六品的通判,可谓前途无量。如今他整个人脱胎换骨,走路都洋溢着一股春风得意,不免有些飘飘然。   酒儿不喜此人,她还记得上回在杏花林宋茂才有意无意的讽刺,摆明就是个势利鬼!要是现在让他知道公子是比知府还大的官,看不吓死他!   宋茂才乍见南宫霖也在此地,略微惊讶,怎么知府也会请他?难不成这小子另有背景?怀揣着试探之意,宋茂才顺手拿过一位婢女端着的酒壶,走向南宫霖。   “南宫兄,没想到在此地遇上了,我们同窗相见,怎么也要喝一杯。来,宋某敬你!”   宋茂才给南宫霖的杯里斟满酒,随即又给自己倒上,举杯道:“先干为尽!”   南宫霖见他已经喝了,自己不饮有些说不过去,于是也端起酒杯:“敬宋兄。”   喝罢酒,宋茂才便回了自己的席位。他侧首打量了一番不远处的陆嘉宜,是越看越喜欢,名门闺秀,貌美如花,更重要是财力雄厚,要是能娶到手的话……   再看了眼陆老爷,宋茂才唇角轻轻扬起。   “那壶酒呢?哪儿去了?”   这厢,陆嘉仁走在路上挠耳抓腮,急得不行。   他明明把酒放在小榭的,可是回头过去看却不见了,路上拦着个婢女一问,说是酒全部送去了筵席之上。陆嘉仁一听大惊,要是那壶酒被其他人喝了怎么得了?!于是他赶紧往回赶,到了席间目光扫视一圈,终于在宋茂才的桌上发现了那个彩璃酒壶。   陆嘉仁眼睛一亮,从桌上拿起另一壶酒,端着酒杯就过去了:“哎呀呀,原来是宋大人呀!你今儿晚上可是来迟了,罚酒三杯!”   宋茂才一看来人是陆家公子,他想着若是以后真能娶到陆嘉宜,眼前这可就是大舅子,那是万万得罪不得的。遂站起来笑脸相迎:“陆兄说的是,小弟确实该罚,我自己来。”   陆嘉仁一边劝着宋茂才喝酒,一边悄悄把那加了药的酒藏进袖里。伸手一掂,发现酒壶轻了不少,再看宋茂才,脸上已经泛起些许不正常的红色了。   糟糕!这死家伙喝了酒!   陆嘉仁有些慌神,在与宋茂才客套完毕以后,他先跑到陆嘉宜那里,把酒壶悄悄递给她:“给,你拿这个去敬南宫霖,自己可别喝呀,千万记着!”   说罢他转身欲走,陆嘉宜拉住他袖子:“哥!我……你替我去行不?”   “那姓宋的喝了酒,我得想个法子把他弄到一边儿去,不然等会儿在席上出丑,你和我都吃不了兜着走!”   陆嘉仁说完便又回去找宋茂才了,陆嘉宜咬咬唇,终于抛掉最后一丝矜持,下定决心去找南宫霖。可她站起身来往对面一看,才发觉南宫霖不见了踪影,只有酒儿带着那小孩儿坐在后面,兴致勃勃地吃着东西。   人去哪儿了?   一时之间陆嘉宜犹豫起来,她把酒壶重新放下,准备等到兄长回来再作打算。   这厢,酒儿一边照顾小狼吃东西,一边左望右盼:“怪了,公子怎么还不回来?不是说去醒醒酒么?”   十八妹听言道:“要不酒儿姐你去找找罢,我替你看着小狼。”   酒儿正有此意,于是起身悄悄退席,循着南宫霖刚才离去的方向,走进了花园。   前院热闹非凡,此处却是寂寂无声,唯有清风穿林而过,树影花枝摇曳不已。孟夏之际石榴花开得正好,满缀枝头,个个鲜红,好似精巧的红纱灯笼,为她照亮这幽黑的一隅。   前方传来有些沉重的呼吸声,酒儿伸手拨开眼前树枝,小步走进石榴树林,试探着唤道:“公子?公子?你在不在?”   榴瀑觅踪,只影难寻。猝不及防一下,一只大掌过来抓住酒儿,随即猛力一扯。她还没反应过来,便跌进了男子炙热的怀中。   身躯火热,散发着一股熟悉的淡淡墨香。酒儿抬眸一看,发现南宫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,眼神迷离,俊颜泛绯。他俯首贴过来,脸上肌肤滚烫得吓人。   “酒儿,我难受……”    第四十八章 榴花下   第四十八章榴花下   觥筹交错,把酒言欢。   陆嘉仁素来混迹风月场所,酒量那是没的说,在他的连番劝说之下,宋茂才屡屡端杯狂饮,不一会儿便支撑不住了,作出头晕想吐的样子。陆嘉仁心头一喜,连忙架起人,询问了一下周围伺候的婢女,接着便把人扶下去了。   宋茂才先是吐了不少,随后药性发作,乱抓乱摸的,陆嘉仁被他揩了不少油,一路气得黑着个脸。   好不容易把人带到了僻静之处,宋茂才已经有些神智不清了,眼冒绿光,也不管眼前之人是男是女,抱着陆嘉仁就要亲上去。   “喂喂!你住手!恶心死了!别亲!”   男人力气大,陆嘉仁好不容易挣脱出来,顺手就抄起地上一块石头砸向宋茂才后颈。一声闷响之后,宋茂才软泥似的倒在了地上,陆嘉仁伸指去探了探他的鼻下,察觉呼吸平稳有力,这才放心把人拖到一块石头后面藏起来,自己则转身往回走。   就算被人发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,宋大人自己不胜酒力,出来醒酒却晕倒了,于是睡了一大觉。至于头上的包嘛,当然是自己不小心撞到的……   陆嘉仁一边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,一边走回了宴席之上。他先是往陆嘉宜那方一看,发觉自家妹妹没在,再一看南宫霖席位,也没人,心里一阵激动,看来是成了!   余光一瞥,见到一个清瘦身影,正是十八妹。看着那稚气未脱的清秀脸庞,再想起两人几次的相遇,陆嘉仁心头浮起一种怪怪的感觉,便不由自主地朝着她走了过去。   话说陆嘉宜,她方才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左等右等,既等不到南宫霖出现,也不见自家兄长的身影。时间一久,便有些按捺不住了。这时她刚巧听见身后两个婢女在说话。   “绿翘姐,你怎么才回来?鼻头还有汗。”   “嗨!别提了。刚才我端着壶蔷薇露,正要送去给老爷,可是那宋大人却把酒壶拿了去,跟那边的俊俏公子喝了两杯。我没法子,只好重新回去端一壶。老爷吩咐过,蔷薇露要用这种彩璃酒壶装,我翻腾老半天才找着瓶子。这对壶只有一对,听说是上头赏下的,老爷很是宝贝呢!”   陆嘉宜闻言侧首一看,发现说话的婢女正拿着一个彩色琉璃壶,跟自己桌下的一模一样。   既然这壶只有一对,宋茂才刚才喝了,那俊俏公子也喝了……   陆嘉宜赶紧抓起酒壶藏于袖中,然后起身对一旁的婢女说道:“我饮了几杯有些头晕,想找个清净地儿歇一歇。”   婢女提议道:“那边有个园子,不如奴婢陪您去那里坐坐?”   陆嘉宜婉拒:“不必了,我自个儿走走就好。”   说罢,她按照婢女所指的方向,独自走进了花园之中。   开始还遇着几个仆役婢女,走得远些便渐渐没有了人影。知府家宅大,陆嘉宜又是头一次来,夜深无光的,她也不知自己走到了哪里。   手中的酒是万万不能留下的,陆嘉宜没有忘记这点。在路经一个小湖之时,她用力一甩,把酒壶扔进了湖中央,任其沉入湖底。接着她便继续往园子深处走去。   忽然,耳畔传来簌簌沙沙的声音,她有些害怕,壮起胆问道:“有、有人吗?”   突然,一双臂膀从后环上来抱住她,满颈都是那人洒落的粗重气息。   ……   石榴林中,霞红花下。   南宫霖先是抱着酒儿一阵胡吻乱亲,接着双手开始不规矩,居然扯上了她的衣裳,甚至直接撩开衣襟钻了进去。   酒儿现在穿着的是知府夫人的衣衫,是贵妇里最时兴的样式。内里齐胸襦裙,外面一件轻薄丝衣,前边不系带,方便露出裙上绣的花团,还有光洁的脖颈,意在展示项链坠子之类的饰物。   不过,这样的衣裳更方便了南宫霖上下其手。他手掌自上而下伸进裙里,一下就握住了一边丰盈,还使力捏了捏,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喟叹。   “呃!”   酒儿羞愤难当,伸手使劲推南宫霖:“公子你干嘛?!不要这样!”   任由她又捶又打,南宫霖就是不为所动,甚至变本加厉,搂着她就倒在了草地之上。   耳垂被南宫霖的嘴含住,湿漉漉的,胸前也一凉,裙子已经扯下至腰间,大腿上还不知被什么东西顶住,难受得紧。   “什么东西那么硬?公子你快起来……别咬我胸口!”   南宫霖的头埋在酒儿胸前,又啃又吮,架势犹如猛兽进食。酒儿察觉到他的反常,赶紧伸手抓住他头发用力一扯。   “公子你怎么了?清醒点!”   头皮一阵刺痛,南宫霖终于停下动作抬起头来,只见他眼神朦胧,眸里浮起浓厚的欲色,分明有异。   他凑近酒儿的脸庞看了看,蹙眉自言自语:“是酒儿啊……没错……”言毕他又俯首回去,一口含住粉嫩桃尖。   ……   明明就认得她!借酒行凶!公子这个禽兽!   酒儿火了,扬手就狠狠给了南宫霖背上一巴掌:“你快给我起来,不然我喊人了!”   公子以为胸前两团是馒头么?咬得那么用力!还有,他到底在裤子里藏了个什么东西?老是戳她大腿!   “酒儿,我难受,好难受……”   酒儿一怔:“哪里难受?”   南宫霖把脸靠在她裸|露冰凉的肌肤上,蹭了又蹭,纾解了些许热浪。他声线低哑:“很热……好烫……我想、想你……”   他的手缓缓下移,滑过平坦小腹,拂过雪臀,伸向女子最幽秘的地方。酒儿下意识紧闭双腿,可却拧不过他的手劲,眼看手指就探到了腿根。   若说刚才只是羞怯恼怒,现在酒儿方才感到有些害怕,她从没见过南宫霖这副失控的模样,就像挣脱束缚的野兽,带着明确的攻击性,凶残、不择手段。   “公、公子……”   酒儿颤巍巍地喊了一声,眼眶里已经蓄满了泪水。眼前这情况,就算她再无知,也明白了南宫霖想干什么。   不仅是疑惑委屈,还有担忧恐惧,难道真要在此交付自己?而且是和南宫霖,一个她有些喜欢,却尚未完全了解的男人?   泪水夺眶而出,酒儿呜咽道:“你别这样……我害怕……”   热浪涌到头顶,南宫霖对外界的声音充耳不闻,只顾沉浸在一片温柔软香中。他俯身压住酒儿,那处坚硬灼热不断摩擦着她柔软的大腿,正要寻找契合之处深入其中。他的手覆在饱满的圆润之上,嘴唇沿着锁骨脖颈一路吻上,满腔都是甜蜜气息。   突然唇角沾上些许咸湿冰凉的液体,南宫霖骤然清醒了几分,他抬起赤红的双眸看向酒儿,见她撇着嘴角,委委屈屈小声抽泣着:“呜呜……你又欺负我……”   南宫霖抬手抹去她的泪,整个身体都压了上来,把头靠在她的耳畔,沉声说道:“别怕,我不会伤害你。”   他的动作没有再进一步,只是紧贴在酒儿腿根,极力克制着体内的躁动,想熬到药力过去。   近在咫尺,看得到摸得到亲得到,可就是不能吃……   南宫霖浑身血脉喷张,呼吸愈发沉重,身上也越来越烫。酒儿看他如此煎熬,有些于心不忍。   “公子,还是很难受么?”其实她也很难受,大腿上的那个硬东西怎么还不挪开!   “……嗯。”一听这娇娇柔柔的声音,好像又忍不住了……   “那我……有什么可以帮忙的?”   “让我那个……行不行?”   “……当我没说!”   这时,南宫霖拉过酒儿的手,把她往下面带。酒儿在懵懂之下,忽然握住了一直抵着她的罪魁祸首,霎时呆住了。   这是……   啊啊啊,公子这个淫贼!   酒儿刚想抽手离开,南宫霖按住她,贴在她耳边说道:“帮帮我,不然待会儿我……可能会忍不住。”   酒儿在他的带领下,一手圈住那物,然后上下活动了几下。   坚硬如铁,炽热似火。酒儿一只小手几乎快握不下,心里又羞又气。   “嗯……”南宫霖舒服地哼了一声,搭在酒儿胸前的大掌紧了紧,声色喑哑地说道:“继续,就这样。”   酒儿脸红得快要胜过树枝上的石榴花了,她强忍着心头的羞愤,握住南宫霖的小兄弟继续来回活动。   “公子你好了没有啊?”真想……掰断!   “快了……嗯……嘶……”南宫霖嘟囔一句,星眸半闭,显得很享受。   “公子我手好酸。”到底要弄到什么时候才算完!   “再坚持一会儿……”   “……不要再摸我了!”   “摸你才能快些出来。”   “……”   粉融红腻,玉鬓钗横。石榴娉婷,一梦**。   夜已深,前院的热闹渐渐散去,席上只余残杯剩酒,众人都喝得尽了兴。   陆老爷酒足饭饱,准备离去:“大、大人……陆某、嗝,就先行告辞了……”   知府看他脚下不稳,连忙虚扶一把:“陆兄小心!我叫嘉仁过来扶你。”   说着他唤过陆嘉仁,陆嘉仁眼看时机差不多了,走去扶着自己父亲,然后适时说了句:“妹妹还没回来呢。”   经他一提,知府才环顾了一番四周,道:“咦?宋通判和公子也没在?”说着他招了个婢女过来问话,大概得知了几人的去处。   这时,陆嘉仁装作有些担忧的样子说道:“妹妹说去醒酒,但这都好半天了……可别失足落进水里才是,天黑了也不大看得清楚……”   “走,去花园里寻寻人。”   知府担忧南宫霖醉酒出事,遂带着大家往花园里走去。陆嘉仁搀着陆老爷,走在后面笑眯眯的,一脸看好戏的表情。   当众人快要走到石榴林的时候,突然见到陆嘉宜慌不择路地跑过来,衣衫不整,鬓髻散乱,像是……遭受了什么不堪之事。   陆嘉仁心头一惊,怎么搞成这模样了?   他急忙上前抱住人:“妹妹你怎么了?!谁欺负你?说出来哥哥为你做主!”   按照他的计策,无论是留下信物也好,被人瞧见也好,只要想法赖上南宫霖就成,不一定真要付出清白。不过陆嘉宜倾慕南宫霖已久,就算是假戏真做,她只要半推半就应承便是,断不可能搞成现在这副被强了的样子。到底发生何事?   陆嘉宜泣不成声,难以启齿:“我、我……”   “怎么回事?”   话音一落,南宫霖从石榴林中走了出来。只见他一身锦袍皱巴巴的,发间还夹杂了些许草屑,外表虽然狼狈,可却眉眼飞扬,唇角带笑,满身光华堪比霁月。   作者有话要说:南宫说:第一次没有HOLD住,对不起大家!!!   我下午就出门了,大概4号回来,更新尽量保证哈!╭(╯3╰)╮祝大家国庆快乐!    第四十九章 真相白   第四十九章真相白   “什么东西嘛,又黏又滑……恶心死了!”   石榴林的另一边,酒儿跑到池塘边洗手,一边洗一边骂,她一张小脸羞得通红,同时使劲搓着手,连皮都快要洗掉一层。   “呸!淫贼!下流鬼!再也不理他了……”   酒儿蹲在池边,远处的灯笼透出几缕细光,洒落些许在水面上,映出点点流彩。娇美娘桃靥粉匀、杏眼含羞,倒影在一池春水里,娇艳非常。   一人沉步走近酒儿,满目赤色,通体火热。他好比捕捉白兔的野狼,动作小心翼翼,又带着志在必得的决心。   酒儿终于洗好了手,在裙摆上揩了揩水,然后站起身来准备回去。冷不丁一下,一只手臂忽然从后绕到她面前,一把捂住她的嘴,径直就把人往林子里拖。   陌生男子的气息袭来,酒儿大惊,反手就往那人头上打去,又抓又踢。   “公……唔!”   酒儿刚想喊人,那人的手便使出更大的劲,捂得死死的,让她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,几乎快要窒息。   蝶钗乱坠,绣鞋歪靸。不过片刻功夫,酒儿就被这人拖进了石榴林。   黑压压的树枝密不透光,严严遮住树林中央一带,行成一方密地。酒儿眼看自己又回了这里,想起方才南宫霖的举动,不由吓得三魂离了七魄。   公子疼惜她,所以没有伤害她,但身后之人就说不准了,万一兽性大发起来,她不敢预想结果会怎样。   不行,不能这样坐以待毙。   几滴带着血腥味儿的液体滴在酒儿脸颊,她察觉到肌肤上有东西滑落,再一看自己的手,掌心里都是鲜血,想必是方才反手抓打这人头部沾上的。   他受伤了?   危急时刻,酒儿生出大智。她不再胡乱挣扎,而是反手又摸了回去,摸到这人额头有一块破了的地方。   就是这里!   只见酒儿用指在那处伤口狠力一抠,甚至还使劲扯了扯翻开的皮肉,目的就是要让他疼痛难忍。这人本就有伤,这下伤口受袭吃痛,心神恍惚片刻,手掌便松了松。   酒儿抓住时机,趁着口鼻处被松开,伸手把魔掌往下一扒拉,扯开嗓子大喊道:“救命——公子——救命——”   这厢,树林另一边约百步的地方,众人面面相觑。知府狐疑地看了看南宫霖,又看了看陆嘉宜,嘴唇微动,欲言又止。陆嘉宜扑在陆嘉仁怀里“呜呜”地哭着,一句话都说不出来。陆老爷见状,酒都被吓醒了。   南宫霖见众人都一副古怪神色看着自己,颇为不悦,挥袖道:“都散了吧,别在这儿杵着。”   这么多人围在这里,酒儿肯定会不好意思出来,刚才……   一想起刚才发生的事,南宫霖又忍不住轻轻笑了笑,有些回味无穷的意思。   还是陆嘉仁反应快,见状立马开口道:“南宫公子!今日你定要给我们陆家一个说法!”   占了他妹子的便宜还说就这么散了?休想!   南宫霖本来要转身回去找酒儿,一听陆嘉仁此言,皱眉反问:“此话何意?”   “你居然还问什么意思?!”   陆嘉仁气得不行,上前一步就气势汹汹地吼道:“自己做了什么事难道不清楚?我真是看错你了!”   虽然南宫霖为人有些冷漠孤僻,不过在潼城内名声还不错,尽管家世一般,但好歹也算衣食无忧。他正是看中这一点,才大起胆子兵行险招,希望促成妹妹的好姻缘。   其实陆嘉仁出发点不坏,只是他忽略了一件事,这妹有情,郎有没有意?   “呜……哥……”   陆嘉宜这会儿稍微缓了口气,抽噎着拉了拉陆嘉仁的袖子,想劝他住口。陆嘉仁当她是维护南宫霖,生气把袖子一甩:“别拦着我!我这是为你好!”   说罢陆嘉仁抬手指着南宫霖,命令的口气说道:“现在就把亲事定下!这件事我们便当没发生过,如若不然,知府大人在此作证,你休想耍赖!”   南宫霖更莫名其妙了,一头雾水:“亲事?什么亲事?”   “呸!你还装疯卖傻!”陆嘉仁气得跳脚,“我妹妹都这样了,你还不娶她?!你算不算男人啊!”   “娶她?”南宫霖冷冷地看了陆嘉宜一眼,吐出两个字:“荒谬!”   他又不喜欢陆嘉宜,为什么要娶她?难道这些人知晓了他的身份,企图攀上自己?南宫霖想着,斜睨了知府一眼。   知府被他一看,有些哆嗦,连忙出口道:“贤侄,切莫冲动,有话好好说……”   “混账!”   陆老爷看了半天的戏,酒也醒得差不多了,头脑一清醒过来,顿时火冒三丈:“小女都这副模样了,他还在此推脱逶迤!老夫定要讨个公道!知府大人,把他抓起来送到衙门,不判重刑老夫誓不罢休!”   他一直悉心教导这个宝贝女儿,花费甚多心血精力,而陆嘉宜也争气,琴棋书画样样精通,德容兼备,按照他的计划,女儿将来一定能够入了王孙贵胄的眼,为陆家带来后世的繁荣。可是如今发生这样的事,就等于是一切都毁了……你说陆老爷如何咽得下这口气?!   知府一听此话,大惊失色,赶紧劝道:“不可不可!陆兄别激动,万事好商量……”   给公子判刑?他不想活了还差不多!丢了乌纱帽无所谓,可要是脑袋也随之搬了家,那才是疯了!   陆老爷气得胡子直抖:“你、你们……”   南宫霖不耐烦了,撂下一句话转身欲走:“不知所谓!本公子没时间同你们纠缠。”   “你别想溜!”   陆嘉仁眼疾手快,瞬时就上去拽住南宫霖。南宫霖回首,眼神锋利如刀,看得他有些发毛。南宫霖就像一下从温柔无害的白鹿变作了咬人凶狠的猛虎一般,令人不由自主胆寒恐惧。   南宫霖袖下拳头已经握起,漠然出声道:“放手,否则休怪我不客气。”   陆嘉仁也起了脾气:“你要是今天不解决了此事,也休怪我不客气!”   一时之间,两人就此对峙起来,知府在旁急得满头大汗,平日的满腹经纶和灵活巧辩都派不上了用场。   就在此时,众人忽然听见林子的那一边传出动静,还有人大呼“救命”。南宫霖一听这声音,赶紧扬袖一甩,而且带上七分内力,一掌就把陆嘉仁震开一丈多远,自己则提步跑向林中。   树林之中,酒儿又踢又打,拼命阻止着眼前失去理智的狂暴之徒。一张国字脸上满是鲜血,失了端正,看起来狰狞如鬼,竟然是宋茂才。   他本来就长得有些结实,双臂粗壮,压着酒儿竟然让她动弹不得。酒儿那股辣劲儿一上来,张口便狠狠地咬在了宋茂才的手腕处,怎么也不肯松口。   她到底是做了什么孽?一晚上碰见两次这种事!   不过一比较,她才觉得公子真算温柔君子了!眼前这人才是禽兽!   忽然身上一轻,宋茂才一下飞了出去,摔在外面“噗通”一声,南宫霖的脸倏然出现在酒儿眼前。   他把人扶起来,焦急不堪:“怎么都是血?哪里受伤了?快给我瞧瞧!”   酒儿抬起手背擦了擦嘴,摇头道:“是他的血,我还好。”说完她赶紧理了理衣衫,遮住一身春光。   知府等人也随之而来,见到此地景象,又是一惊。今晚怎么了?居然接二连三发生这样的事!   “没事就好,幸好我没走远。”   南宫霖给酒儿擦干净脸,又毫不避忌地当众亲了亲她的额头,把她抱进怀里轻声安慰,含情脉脉的样子。接着他让酒儿站在原地等着,自己则朝着睡在地上发昏的宋茂才走过去,扯住他一只臂膀就反手一拧。   “咔嚓”一声,手臂被生生折断,宋茂才一声哀嚎。   “啊——!!!”   南宫霖一脚踢在断骨处:“今日叫你死无葬身之地!”说着又是一番狠揍猛踢。   旁边的人看得冷汗直流,从来没见过南宫霖如此暴戾的模样,这股煞气仿佛与生俱来,带着高高在上的睥睨之意,藐视世间万物。   知府在旁一边擦着额头,一边暗道果然传言非虚,这位爷当真是个煞星!想当初先帝驾崩,三王夺位,南宫霖心狠手辣,逼死先皇后不说,还亲手砍掉安王一臂,最后不出三月,失掉手臂的安王在府中诡异自尽……谁能说安王之死不是南宫霖动的手?   他温和得太久,久到差点让人以为他不过是一平凡男子,亲切无害。   看到宋茂才已被南宫霖弄得昏死过去,酒儿出声劝阻道:“公子!我觉得他有些不对劲,你先别打了,等他醒了再说。”   南宫霖刚才正在气头上,下手没轻没重的,现在他仔细一看,便发觉宋茂才一身酒气,脸色红得有些怪异,倒是和自己先头的情形有些像,于是他提起宋茂才衣领,顺手就把人扔进池塘里,同时吩咐知府。   “醒了就找人把他捞起来,我要问话。”   ……   深夜,知府府内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息,到处都安安静静,下人仆役全部被勒令回房不得外出,而不久之后,夜泽带着一小队精兵来了这里。   庭院之中搬来太师椅,南宫霖面色冷肃地坐在上面,知府却规规矩矩站在一旁,陆家父子见此状况,心中腾起不妙预感。   酒儿和陆嘉宜已被知府夫人领下去洗漱安置,而且还请了大夫来看。如今此地就只剩一堆男人,宋茂才经冷水一泡,人也清醒了,药力也过去了,这会儿正一身湿漉漉地跪趴在地上,狼狈不堪。   “公子请用。”   知府端上一盏茶给南宫霖,南宫霖头也不偏,只顾看着下方的宋茂才,顺手接过就往他身上一砸,烫得他起了好几个泡。   “你胆子不小,竟敢陷害本王!畜生!”   南宫霖劈头盖脸就是一声怒骂。这人面兽心的狗东西,自己吃那些催情之物便算了,居然还向他下药!加上企图施暴酒儿,砍他十次脑袋也不够解恨!   本王?   宋茂才和陆家父子听到这两个字,不约而同脚下一软。在这个地方能够如此自称的人,就只有一位——传闻中的逸王,苍昭麟。   霖麟谐音,同样俊美无双,同样身带煞气……南宫霖就是逸王!   宋茂才反应极快,很识时务地连磕几个响头:“小的是遭人暗算,请王爷明鉴!”接着他抬起没有断的那只手,一下指向陆嘉仁:“是他下的药!他借着敬酒之机,把药混在酒里让我喝下!”   他就说陆嘉仁为何晚上这么反常,频繁灌酒,原来用意在此!   南宫霖抬眉一瞥:“你?”   “胡说!”陆嘉仁心头已经慌了,强作镇定为己辩白:“你说我向你下药有何证据?再说我又能得到什么好处?难不成我会害自己的亲妹妹?还有,我今儿晚上连话都没和南宫……逸王爷说过一句,请问我又是如何下药的?!”   连番质问,宋茂才竟一下哑口无言,不知从何解释。   怪怪怪,除了陆嘉仁,他想不出第二人会做此事。可是南宫霖与陆嘉仁毫无交集,他也中药一事又怎么解释?一时之间,宋茂才是百口莫辩,有苦说不出。   陆嘉仁见他没有反驳,稍微松了一口气,赶紧接着煽风点火:“王爷,此人心怀叵测,不仅做出这等丧心病狂之事,欺侮舍妹,还诬蔑在下!请王爷明鉴,还我陆家一个公道!”   事到如今,陆嘉仁只能颠倒是非黑白,死道友好过死贫道,他不能让自己的一时糊涂害了全家人。宋茂才这个替死鬼,是一定要当的。   南宫霖回想了一番晚宴情况,亦觉陆嘉仁说得在理,他确实是喝了宋茂才端过来的酒才开始不对劲的,遂下令道:“宋茂才以药害人,企图奸污良家女子,且颠倒是非,妄想混淆视听,实在罪大恶极!现削去官职,没收家产,杖一百,发配西北沙库为奴!终身不得出!”   宋茂才一听立马瘫坐在地上,面如死灰。削官、杖责、流放……他如今前途尽毁,永无翻身之日了。   都怪陆家,这是陆家的算计!   宋茂才一怒,索性鱼死网破,突然指认一直默不作声的陆老爷:“佛像是他偷的!当日他趁着修葺库房,扮作瓦匠混入工地,意图盗取佛像,后来被我发现,便给了我五千两银子的封口费,他还找了人伪造石佛,偷梁换柱!如今真佛就在陆府之上!”   原本两人商定浴佛节前把真佛换回来,待展览之后再次调包,如此一来真佛像会一直在陆府,而假的就一直在府衙。谁知半路杀出个飞贼,闹得沸沸扬扬,知府把库房钥匙从宋茂才处要了回去,一下打乱了两人的计划,最后假佛像也被识破。   宋茂才想着有飞贼顶罪,倒也不大在意此事,而且陆老爷这回可是落了把柄在他手里,他们可就是一条线上的蚂蚱,同生共死。他想娶陆嘉宜,看来也指日可待了。岂料今晚因为陆嘉仁的算计,倒是把这些背后的事都摆上了台面,这回双方都脱不了干系,正所谓偷鸡不成蚀把米。   这场闹剧终于收场,人算不如天算,如今一切真相大白,水落石出。   宋茂才刑罚不变,陆家归还了佛像,但犯事者陆家家主还是受了笞刑。陆嘉宜算计不成反而差点失了身,而且还被心上人看见糗样,这回是真的受惊过度,没脸见人,生了一场大病。陆嘉仁想起自己出得馊主意,懊悔不已,成日愁眉苦脸,陆家可谓一片哀云惨雾。   南宫府内却是另一番景象,酒儿还不知道南宫霖就是逸王,两人依旧一会儿甜蜜一会儿闹别扭,你侬我侬,感情渐深。   转眼就过了端午,炎夏到来,正是湖边赏荷,竹亭纳凉的好时节。   这日,烈阳灼灼,蝉鸣聒噪。南宫霖素来怕热,正口干舌燥得厉害,想喝碗冰镇甘豆汤解解渴,于是去厨房寻酒儿。   才一进厨院,他便看着酒儿提着个空竹篮蹲在后门门口,捂着脸嘤嘤哭着,很是伤心的样子。   作者有话要说:推荐好友暗夜流星的高干军旅火辣现言文:哈哈,小酒提前回来了,主要是因为那里不能洗澡木有网络还木有自来水……不过我吃了农村九大碗,很好吃呀!院子旁边就是桔子树,可惜都还是青的木有熟,看得我好馋哦!所以我走的时候偷偷摘了一个,结果丢在朋友车上了,泪奔%>_<%不得不吐槽一下那个山路,20公里走了一个小时有木有!晃得我玩个电脑也会晕车有木有!以至于后来上了高速,我差点就激动昏了……还是高速的路给力~~~   我一回来就码字了,看这章的字数,还有终于解决了讨厌的陆小姐,我要求表扬!╭(╯3╰)╮=防抽分割线==   “什么东西嘛,又黏又滑……恶心死了!”   石榴林的另一边,酒儿跑到池塘边洗手,一边洗一边骂,她一张小脸羞得通红,同时使劲搓着手,连皮都快要洗掉一层。   “呸!淫贼!下流鬼!再也不理他了……”   酒儿蹲在池边,远处的灯笼透出几缕细光,洒落些许在水面上,映出点点流彩。娇美娘桃靥粉匀、杏眼含羞,倒影在一池春水里,娇艳非常。   一人沉步走近酒儿,满目赤色,通体火热。他好比捕捉白兔的野狼,动作小心翼翼,又带着志在必得的决心。   酒儿终于洗好了手,在裙摆上揩了揩水,然后站起身来准备回去。冷不丁一下,一只手臂忽然从后绕到她面前,一把捂住她的嘴,径直就把人往林子里拖。   陌生男子的气息袭来,酒儿大惊,反手就往那人头上打去,又抓又踢。   “公……唔!”   酒儿刚想喊人,那人的手便使出更大的劲,捂得死死的,让她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,几乎快要窒息。   蝶钗乱坠,绣鞋歪靸。不过片刻功夫,酒儿就被这人拖进了石榴林。   黑压压的树枝密不透光,严严遮住树林中央一带,行成一方密地。酒儿眼看自己又回了这里,想起方才南宫霖的举动,不由吓得三魂离了七魄。   公子疼惜她,所以没有伤害她,但身后之人就说不准了,万一兽性大发起来,她不敢预想结果会怎样。   不行,不能这样坐以待毙。   几滴带着血腥味儿的液体滴在酒儿脸颊,她察觉到肌肤上有东西滑落,再一看自己的手,掌心里都是鲜血,想必是方才反手抓打这人头部沾上的。   他受伤了?   危急时刻,酒儿生出大智。她不再胡乱挣扎,而是反手又摸了回去,摸到这人额头有一块破了的地方。   就是这里!   只见酒儿用指在那处伤口狠力一抠,甚至还使劲扯了扯翻开的皮肉,目的就是要让他疼痛难忍。这人本就有伤,这下伤口受袭吃痛,心神恍惚片刻,手掌便松了松。   酒儿抓住时机,趁着口鼻处被松开,伸手把魔掌往下一扒拉,扯开嗓子大喊道:“救命——公子——救命——”   这厢,树林另一边约百步的地方,众人面面相觑。知府狐疑地看了看南宫霖,又看了看陆嘉宜,嘴唇微动,欲言又止。陆嘉宜扑在陆嘉仁怀里“呜呜”地哭着,一句话都说不出来。陆老爷见状,酒都被吓醒了。   南宫霖见众人都一副古怪神色看着自己,颇为不悦,挥袖道:“都散了吧,别在这儿杵着。”   这么多人围在这里,酒儿肯定会不好意思出来,刚才……   一想起刚才发生的事,南宫霖又忍不住轻轻笑了笑,有些回味无穷的意思。   还是陆嘉仁反应快,见状立马开口道:“南宫公子!今日你定要给我们陆家一个说法!”   占了他妹子的便宜还说就这么散了?休想!   南宫霖本来要转身回去找酒儿,一听陆嘉仁此言,皱眉反问:“此话何意?”   “你居然还问什么意思?!”   陆嘉仁气得不行,上前一步就气势汹汹地吼道:“自己做了什么事难道不清楚?我真是看错你了!”   虽然南宫霖为人有些冷漠孤僻,不过在潼城内名声还不错,尽管家世一般,但好歹也算衣食无忧。他正是看中这一点,才大起胆子兵行险招,希望促成妹妹的好姻缘。   其实陆嘉仁出发点不坏,只是他忽略了一件事,这妹有情,郎有没有意?   “呜……哥……”   陆嘉宜这会儿稍微缓了口气,抽噎着拉了拉陆嘉仁的袖子,想劝他住口。陆嘉仁当她是维护南宫霖,生气把袖子一甩:“别拦着我!我这是为你好!”   说罢陆嘉仁抬手指着南宫霖,命令的口气说道:“现在就把亲事定下!这件事我们便当没发生过,如若不然,知府大人在此作证,你休想耍赖!”   南宫霖更莫名其妙了,一头雾水:“亲事?什么亲事?”   “呸!你还装疯卖傻!”陆嘉仁气得跳脚,“我妹妹都这样了,你还不娶她?!你算不算男人啊!”   “娶她?”南宫霖冷冷地看了陆嘉宜一眼,吐出两个字:“荒谬!”   他又不喜欢陆嘉宜,为什么要娶她?难道这些人知晓了他的身份,企图攀上自己?南宫霖想着,斜睨了知府一眼。   知府被他一看,有些哆嗦,连忙出口道:“贤侄,切莫冲动,有话好好说……”   “混账!”   陆老爷看了半天的戏,酒也醒得差不多了,头脑一清醒过来,顿时火冒三丈:“小女都这副模样了,他还在此推脱逶迤!老夫定要讨个公道!知府大人,把他抓起来送到衙门,不判重刑老夫誓不罢休!”   他一直悉心教导这个宝贝女儿,花费甚多心血精力,而陆嘉宜也争气,琴棋书画样样精通,德容兼备,按照他的计划,女儿将来一定能够入了王孙贵胄的眼,为陆家带来后世的繁荣。可是如今发生这样的事,就等于是一切都毁了……你说陆老爷如何咽得下这口气?!   知府一听此话,大惊失色,赶紧劝道:“不可不可!陆兄别激动,万事好商量……”   给公子判刑?他不想活了还差不多!丢了乌纱帽无所谓,可要是脑袋也随之搬了家,那才是疯了!   陆老爷气得胡子直抖:“你、你们……”   南宫霖不耐烦了,撂下一句话转身欲走:“不知所谓!本公子没时间同你们纠缠。”   “你别想溜!”   陆嘉仁眼疾手快,瞬时就上去拽住南宫霖。南宫霖回首,眼神锋利如刀,看得他有些发毛。南宫霖就像一下从温柔无害的白鹿变作了咬人凶狠的猛虎一般,令人不由自主胆寒恐惧。   南宫霖袖下拳头已经握起,漠然出声道:“放手,否则休怪我不客气。”   陆嘉仁也起了脾气:“你要是今天不解决了此事,也休怪我不客气!”   一时之间,两人就此对峙起来,知府在旁急得满头大汗,平日的满腹经纶和灵活巧辩都派不上了用场。   就在此时,众人忽然听见林子的那一边传出动静,还有人大呼“救命”。南宫霖一听这声音,赶紧扬袖一甩,而且带上七分内力,一掌就把陆嘉仁震开一丈多远,自己则提步跑向林中。   树林之中,酒儿又踢又打,拼命阻止着眼前失去理智的狂暴之徒。一张国字脸上满是鲜血,失了端正,看起来狰狞如鬼,竟然是宋茂才。   他本来就长得有些结实,双臂粗壮,压着酒儿竟然让她动弹不得。酒儿那股辣劲儿一上来,张口便狠狠地咬在了宋茂才的手腕处,怎么也不肯松口。   她到底是做了什么孽?一晚上碰见两次这种事!   不过一比较,她才觉得公子真算温柔君子了!眼前这人才是禽兽!   忽然身上一轻,宋茂才一下飞了出去,摔在外面“噗通”一声,南宫霖的脸倏然出现在酒儿眼前。   他把人扶起来,焦急不堪:“怎么都是血?哪里受伤了?快给我瞧瞧!”   酒儿抬起手背擦了擦嘴,摇头道:“是他的血,我还好。”说完她赶紧理了理衣衫,遮住一身春光。   知府等人也随之而来,见到此地景象,又是一惊。今晚怎么了?居然接二连三发生这样的事!   “没事就好,幸好我没走远。”   南宫霖给酒儿擦干净脸,又毫不避忌地当众亲了亲她的额头,把她抱进怀里轻声安慰,含情脉脉的样子。接着他让酒儿站在原地等着,自己则朝着睡在地上发昏的宋茂才走过去,扯住他一只臂膀就反手一拧。   “咔嚓”一声,手臂被生生折断,宋茂才一声哀嚎。   “啊——!!!”   南宫霖一脚踢在断骨处:“今日叫你死无葬身之地!”说着又是一番狠揍猛踢。   旁边的人看得冷汗直流,从来没见过南宫霖如此暴戾的模样,这股煞气仿佛与生俱来,带着高高在上的睥睨之意,藐视世间万物。   知府在旁一边擦着额头,一边暗道果然传言非虚,这位爷当真是个煞星!想当初先帝驾崩,三王夺位,南宫霖心狠手辣,逼死先皇后不说,还亲手砍掉安王一臂,最后不出三月,失掉手臂的安王在府中诡异自尽……谁能说安王之死不是南宫霖动的手?   他温和得太久,久到差点让人以为他不过是一平凡男子,亲切无害。   看到宋茂才已被南宫霖弄得昏死过去,酒儿出声劝阻道:“公子!我觉得他有些不对劲,你先别打了,等他醒了再说。”   南宫霖刚才正在气头上,下手没轻没重的,现在他仔细一看,便发觉宋茂才一身酒气,脸色红得有些怪异,倒是和自己先头的情形有些像,于是他提起宋茂才衣领,顺手就把人扔进池塘里,同时吩咐知府。   “醒了就找人把他捞起来,我要问话。”   ……   深夜,知府府内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息,到处都安安静静,下人仆役全部被勒令回房不得外出,而不久之后,夜泽带着一小队精兵来了这里。   庭院之中搬来太师椅,南宫霖面色冷肃地坐在上面,知府却规规矩矩站在一旁,陆家父子见此状况,心中腾起不妙预感。   酒儿和陆嘉宜已被知府夫人领下去洗漱安置,而且还请了大夫来看。如今此地就只剩一堆男人,宋茂才经冷水一泡,人也清醒了,药力也过去了,这会儿正一身湿漉漉地跪趴在地上,狼狈不堪。   “公子请用。”   知府端上一盏茶给南宫霖,南宫霖头也不偏,只顾看着下方的宋茂才,顺手接过就往他身上一砸,烫得他起了好几个泡。   “你胆子不小,竟敢陷害本王!畜生!”   南宫霖劈头盖脸就是一声怒骂。这人面兽心的狗东西,自己吃那些催情之物便算了,居然还向他下药!加上企图施暴酒儿,砍他十次脑袋也不够解恨!   本王?   宋茂才和陆家父子听到这两个字,不约而同脚下一软。在这个地方能够如此自称的人,就只有一位——传闻中的逸王,苍昭麟。   霖麟谐音,同样俊美无双,同样身带煞气……南宫霖就是逸王!   宋茂才反应极快,很识时务地连磕几个响头:“小的是遭人暗算,请王爷明鉴!”接着他抬起没有断的那只手,一下指向陆嘉仁:“是他下的药!他借着敬酒之机,把药混在酒里让我喝下!”   他就说陆嘉仁为何晚上这么反常,频繁灌酒,原来用意在此!   南宫霖抬眉一瞥:“你?”   “胡说!”陆嘉仁心头已经慌了,强作镇定为己辩白:“你说我向你下药有何证据?再说我又能得到什么好处?难不成我会害自己的亲妹妹?还有,我今儿晚上连话都没和南宫……逸王爷说过一句,请问我又是如何下药的?!”   连番质问,宋茂才竟一下哑口无言,不知从何解释。   怪怪怪,除了陆嘉仁,他想不出第二人会做此事。可是南宫霖与陆嘉仁毫无交集,他也中药一事又怎么解释?一时之间,宋茂才是百口莫辩,有苦说不出。   陆嘉仁见他没有反驳,稍微松了一口气,赶紧接着煽风点火:“王爷,此人心怀叵测,不仅做出这等丧心病狂之事,欺侮舍妹,还诬蔑在下!请王爷明鉴,还我陆家一个公道!”   事到如今,陆嘉仁只能颠倒是非黑白,死道友好过死贫道,他不能让自己的一时糊涂害了全家人。宋茂才这个替死鬼,是一定要当的。   南宫霖回想了一番晚宴情况,亦觉陆嘉仁说得在理,他确实是喝了宋茂才端过来的酒才开始不对劲的,遂下令道:“宋茂才以药害人,企图奸污良家女子,且颠倒是非,妄想混淆视听,实在罪大恶极!现削去官职,没收家产,杖一百,发配西北沙库为奴!终身不得出!”   宋茂才一听立马瘫坐在地上,面如死灰。削官、杖责、流放……他如今前途尽毁,永无翻身之日了。   都怪陆家,这是陆家的算计!   宋茂才一怒,索性鱼死网破,突然指认一直默不作声的陆老爷:“佛像是他偷的!当日他趁着修葺库房,扮作瓦匠混入工地,意图盗取佛像,后来被我发现,便给了我五千两银子的封口费,他还找了人伪造石佛,偷梁换柱!如今真佛就在陆府之上!”   原本两人商定浴佛节前把真佛换回来,待展览之后再次调包,如此一来真佛像会一直在陆府,而假的就一直在府衙。谁知半路杀出个飞贼,闹得沸沸扬扬,知府把库房钥匙从宋茂才处要了回去,一下打乱了两人的计划,最后假佛像也被识破。   宋茂才想着有飞贼顶罪,倒也不大在意此事,而且陆老爷这回可是落了把柄在他手里,他们可就是一条线上的蚂蚱,同生共死。他想娶陆嘉宜,看来也指日可待了。岂料今晚因为陆嘉仁的算计,倒是把这些背后的事都摆上了台面,这回双方都脱不了干系,正所谓偷鸡不成蚀把米。   这场闹剧终于收场,人算不如天算,如今一切真相大白,水落石出。   宋茂才刑罚不变,陆家归还了佛像,但犯事者陆家家主还是受了笞刑。陆嘉宜算计不成反而差点失了身,而且还被心上人看见糗样,这回是真的受惊过度,没脸见人,生了一场大病。陆嘉仁想起自己出得馊主意,懊悔不已,成日愁眉苦脸,陆家可谓一片哀云惨雾。   南宫府内却是另一番景象,酒儿还不知道南宫霖就是逸王,两人依旧一会儿甜蜜一会儿闹别扭,你侬我侬,感情渐深。   转眼就过了端午,炎夏到来,正是湖边赏荷,竹亭纳凉的好时节。   这日,烈阳灼灼,蝉鸣聒噪。南宫霖素来怕热,正口干舌燥得厉害,想喝碗冰镇甘豆汤解解渴,于是去厨房寻酒儿。   才一进厨院,他便看着酒儿提着个空竹篮蹲在后门门口,捂着脸嘤嘤哭着,很是伤心的样子。    第五十章流言起   第四十九章真相白   第五十章流言起手中折扇一扔,南宫霖跑过去关切问道:“怎么了?怎的又哭了?”   这笨丫头,三天两头都在哭鼻子,真是糖做的人儿,一碰就化。   这次不同于以往,酒儿哭得很伤心,泪水如决堤的河水一般涌出,止都止不住,眼睛红肿似核桃。她没有接腔,只是蹲在门口一味抽泣,眼睛看着脚下,眸色忧郁。   “是不是摔着了?”   南宫霖不明所以,一同蹲下拉过酒儿的手看了又看,如是猜问。酒儿摇了摇头,继续哭着,嘴巴嘟得老高,十分委屈的样子。   南宫霖又问:“谁欺负你了?你给我说,我去教训那人!”   “没、没有……”酒儿抽噎着,断断续续吐出两个字。   也不是?   南宫霖看着酒儿哭得梨花带雨,又半天不知根源,别无他法,只得伸手帮她揩了泪,好脾气地哄道:“好了好了,有什么委屈说来听听,万事有我嘛!我肯定会帮你的。你就这一双眼睛好看,要是哭成了瞎子,那可真是不能见人了,小心到时候我不要你啊!”   “哼!不要就不要!谁稀罕!”   酒儿闻言一恼,扬手打向南宫霖。南宫霖一掌接住,把小手握着放到唇边亲了亲,笑着说道:“这就对了,有气撒出来,老是一个人闷在那里哭,伤身子的。我就委屈一点,让你打打出出气好了。”说着他往前凑了凑,意思是让酒儿打。   酒儿一看就乐了,忍不住“扑哧”一笑,娇嗔了一句:“我才不理你!”   “又哭又笑,小狗似的!”   南宫霖捏了捏酒儿的鼻子,嬉皮笑脸的:“不理我怎么还跟我说话来着?口是心非!来,快起来,天气这么热,我都渴了,你快去给我弄碗冰水凉快凉快。”   说着他拉起酒儿,顺手去拿菜篮子,却发觉里面空荡荡的,什么都没有。   “酒儿,你没有去买菜?”   不提还好,一提起这茬,酒儿眼眶又蓄满了泪水,哗啦啦又掉了下来。南宫霖一看慌了神,急忙抱着人问:“哎呀怎么又哭起来了?没买就没买,我又不会骂你,府里应该还有吃的吧……”   酒儿缩在南宫霖怀里低低啜泣着:“他们、他们……呜……说我……”   “谁说你?说你什么?”   “说我、呃、说我不知廉耻……是贱女人……呜呜……”   原来酒儿方才出去买菜,一走在路上便觉得有些不对劲,沿路上好些人都在打量她,眼神中带着些许探究。一开始酒儿有些纳闷,以为自己是不是后背上被小狼贴了什么东西,她从头到脚把自己检查一番,愣是没有发觉异样,可是周围人的神色是越来越怪,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小声说话,还指指点点的。   街坊们是怎么了?酒儿一头雾水,旁人那些怀疑怜悯鄙夷的目光盯得她难受,她只得加快步伐往前冲。   卖菜的大婶不给她好脸色看,屠户大叔则是一脸冷淡,杂货里的小伙计有意无意冲她眨眨眼……   酒儿莫名有些心慌,她走在路上,不慎撞到了南街上开汤饼铺子的胡老板,她正准备道歉,胡老板的媳妇,汤饼铺老板娘当街叉着腰就破口大骂。   “好你个贱蹄子,不要脸的骚|货!居然当着老娘的面就勾引起男人来了!”   酒儿一惊,这老板娘是南街上有名的悍妇,她性格泼辣不假,可是怎么会这般不分青红皂白地就骂起人来?自己平日和她毫无过节啊!   “胡嫂对不起,我不是故意的……”   酒儿话还没说完,老板娘又是大声骂道:“什么哥的嫂的,少给我套近乎!我跟你又不是一家人!狐狸精!不要脸!谁不知道你……”   胡老板看自家媳妇越说越不像话了,赶紧出言阻止:“好了好了,她也不是成心的,咱们回家吧。”   老板娘反手就给了胡老板一巴掌:“我呸!什么叫不是成心的?我看她就是诚心要勾搭你!平日里看着规规矩矩一个人,没想到这么龌龊!下贱!”   四周众人见状都聚了过来,只言片语飘进酒儿耳里。   “知府家发生的事听说了吧?”   “什么事儿?快讲讲!”   “前些天知府家宴,可却有人大晚上在知府家的花园里野合,结果被抓住了!知府在宾客面前丢了面子,勃然大怒,一查之下发现竟然有人下药……真是奸夫淫妇呐!据说那奸夫已被判了刑,发配塞外了……”   “咦?发配塞外……难不成是通判宋大人?他不是因为收受贿赂兼欺上瞒下而被削的官吗?”   “嗨!那只是台面儿上的借口!官府好歹也是要面子的嘛!不过虽然奸夫受了处罚,可是那淫妇嘛……啧啧……”   “啊!难不成是这小娘子?可看她一副乖乖巧巧的模样不像啊。”   “人不可貌相你懂不懂?!听说出事的女子就是宾客带去的,她在南宫府上做事,南宫府同知府家是旧识,当日也是去了的。”   “原来如此……”   不知这些流言是从何而来,好似一夜之间便传遍了潼城大街小巷,来势汹汹,打得酒儿毫无招架之力。   酒儿一听众人的误解之言,赶紧否认:“你们误会了!这不是真的!我没有!”   可是有人下药是事实,有人中药也是事实,宋茂才被发配西北更是事实,所以大伙儿根本不信酒儿说的话,任她如何辩解也没用。   眼看四周的人越来越多,酒儿一张嘴哪里敌得过?那些目光如刀子般凶狠,扎在酒儿身上,疼痛难忍,最后只能落荒而逃。   人言可畏,酒儿二十年来第一次体会到这四个字的可怕。   南宫霖听了来龙去脉,冷笑一声:“呵!我倒是要看看是谁在背后非议他人,散播谣言!”   敢在太岁头上动土,吃了雄心豹子胆了!   看着酒儿还是哭得嘤嘤呜呜的,南宫霖心头被揪得难受,只得安慰道:“嘴巴长别人身上,他们说他们的,我们自个儿知道不是真的就好。你这般介意,到头来还不是伤了自己的心,白白便宜了背后的小人,多不划算!”   “我知道,可是、可是我就是觉得心里难受……他们怎么能这么说我?”酒儿很不甘心,自己堂堂正正做人,可却落得这么个难听名声,太不公平了。   “世人就是这般,人云亦云,以讹传讹。”   南宫霖摸了摸酒儿的头发,语重心长地说道:“你啊,就是太看重别人的看法,所以会想不开。其实何必呢?那些人跟你无亲无故,一丝一毫的瓜葛都没有,在意他们做什么?不如多花些心思在自己喜欢的人身上。”   南宫霖身为逸王,煞名远播,在民间传闻中名声极为不好,诸如命硬克亲、狠戾无情等等,可谁又知道实际上他是这样一个男子,心地良善,温柔亲切。   他不在意别人如何看他说他,他只在意喜欢的人如何评价他。世上之人千千万万,真正值得在乎的只有寥寥几人,他有他们的理解就行了。   我爱的人也爱我,这便够了,此生别无他求。   南宫霖捧起酒儿的脸,轻轻吻上泛红的杏眼:“不管别人怎么说你,我就是喜欢你,一直喜欢,永远喜欢,不会改变。”   眼上一抹温热,渐渐纾缓了酒儿心里的憋屈,添上浓浓的温情。她点了点头,闷声闷气地说:“嗯,我也永远喜欢公子你,永远永远……”   艳阳为证,衷心互许,誓言恒定,此情不变。   酒儿受此流言中伤,虽然表面上放下了,可心里还是怯怯的,躲在府里几天没有出门。南宫霖见状有些忧心,这日他主动拉上酒儿,要带她出去逛逛。   酒儿不依:“不要啦公子,外面好热,我不想出去……”   南宫霖一挑眉,不容她拒绝:“天天藏在屋子里闷着,又不是缩头乌龟!走,跟我出去透透气!顺便买个菜换换口味,天天吃一样的,我都腻了。”   最后酒儿拗不过他,只得被拖着出了门。   南宫霖昂首走在路上,还紧紧抓着酒儿的手不放,生怕别人看不见不知道似的,高调至极,惹得街坊们频频观望。   酒儿羞怯,甩了甩手:“公子你别拉着我,别人都在看呢。”   南宫霖眼角一抬,口气傲然:“我就是要他们看,越多人看越好!”说着他变本加厉,居然一把搂上酒儿的腰,像是在宣示自己的所有物一般。   街市繁华,俊美公子带着俏美娇娘行在路上,如若沙中明珠,显眼非常,满身光华耀射四方,教人挪不开眼。   “我饿了。”   行至一家食铺跟前,南宫霖突然一语,接着他便牵着酒儿抬脚走近了食店。酒儿一看,居然是胡家汤饼铺子!   她赶紧停步扯住南宫霖:“公子我们换家吃吧!”   老板娘太彪悍泼辣了,她已经吃过一次亏,再不想第二次主动送上门去找骂。   南宫霖灿然一笑,对她眨眨眼:“我就喜欢这家,走,我们进去。”   作者有话要说:好友唐煌的文文,轻松现言,戳图穿越:我又更了!双更哦!打滚要求再次表扬!算是补上昨天的更吧~(@^_^@)~   PS:**各种抽风,乃们懂滴,所以请大家以后注意下内容提要上的更新提示……   PPS:知不知道这章我发了几次发出来的?5次!!!整整5次!!!太抽了o(╯□╰)o 第五十一章闹食铺   第五十一章闹食铺   酒儿躲在南宫霖身后,跟他走进汤饼铺子。   老板娘见有客上门,迎了上来:“客官随便坐,想用点啥?”   她看清南宫霖相貌的时候眼睛瞪得老大,哟呵!这公子可真俊!穿得也好,肯定是个有钱人!   南宫霖打量了一下这间小店,地方不大,桌椅破旧,还有些脏兮兮的。他略微皱眉,露出有些嫌弃的表情。   老板娘见状赶紧跑到窗边一张桌子处,拿起油腻腻的抹布擦了又擦:“客官这里坐,通风又凉快!”   “不用,我坐这里。”   说罢南宫霖一掀袍,便在小店中央的一张桌旁坐了下来,正对铺子大门口,还可以看见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。   老板娘一怔,怎么在那儿就坐上了?   不过她很快移步上前,堆起笑脸问道:“客官用点什么?”视线一转,她发现了南宫霖身旁的酒儿,立马把脸一垮,凶神恶煞地吼道:“你怎么来这里?快出去!”   酒儿脸上一白,下意识便想逃,南宫霖一把按住她的手,斜眼看向老板娘,眉梢一抬,口气不善:“怎么?我家的人来不得?”   老板娘有些讪讪的,赔笑道:“呵呵,不是不是,当然来得……”   南宫霖这才收回带着威胁的眼神,随口问道:“你这里有些什么?”   老板娘急忙殷切介绍道:“我家食铺什么都有,汤饼更是一绝!客官您要不尝尝?”   “什么都有?”   南宫霖轻笑一声,缓缓开口道:“那就随便上几个小菜。江鳐炸肚、三珍脍、南炒鳝、鹌子羹、胭脂脯、黄金鸡、蟹酿橙、渔三鲜……嗯,八个了,我家酒儿喜欢‘九’,数字吉利衬她。那就再加一个玉延索饼罢,就这些。”   老板娘听着这些菜名,一愣一愣,都是些什么东西?好多听都没听过!   还不等她回话,南宫霖摸出一大锭银子往桌上一搁:“菜端上来,这就是你的了。”   老板娘看着银子咽了咽口水,伸手想去拿,可是无奈南宫霖点的几个菜她根本做不出来,只得强忍住心中瘙痒,扯出个僵硬的笑容说道:“客官,你要的这些菜……小店实在无能为力。”   可惜了那么大锭银子,有本事看,没本事吃。   南宫霖装着不解的样子,狐疑问道:“你不是说什么都有的么?”   老板娘的脸更僵了:“那是……小店只卖一般市食,像客官说的这些菜,恐怕要御膳房的大厨才会了。”   “谁说的?我家酒儿就会。”   南宫霖说话间眼带轻睨,接着转头对酒儿一笑:“还是你最好最能干。”   酒儿羞赧一笑,脸颊浮现两个浅浅梨涡,可爱娇美。   “算了算了,做不出来便罢了,那你看着上几个菜,我家酒儿都饿了,饿坏了我可是会心疼的。”   南宫霖依旧把银子抛给老板娘,老板娘接了钱乐呵呵的,赶紧就去了厨房传话。   等着上菜的空隙,酒儿扯了扯南宫霖袖子,小声问道:“公子,我们真的要在这里吃?”   她倒是无所谓,可是公子这么个嘴刁的,能吃下市井小食么?   南宫霖端起茶杯想喝口水,一看杯沿厚厚的茶垢,顿时把杯子放下,鄙夷地说:“不吃。”   “那我们到这里来干嘛?不吃就走啦!”酒儿不解了,上次她还被老板娘刁难过呢!送上门找骂这事儿,她可不想做。   南宫霖轻笑,眼波潋滟,羞煞群芳:“呵呵,待会儿你就知道了。”   看他故意吊自己的胃口,酒儿一努嘴:“又不告诉我!不理你了!”   樱唇嘟起,好似一片玫瑰花瓣,南宫霖笑着伸指往酒儿唇上一戳:“哈哈,又不高兴了?真是个小气鬼!小心撅多了嘴变成兔子三瓣唇!”   “讨厌!”   酒儿一恼,张口去咬南宫霖的手指。南宫霖及时把手一缩,害得她扑了个空,牙关打架,“咔”的一声。酒儿差点咬到自己舌头,这下更恼了,伸手就去掐南宫霖,惹得他哈哈大笑。   这时,老板娘亲自端着菜上来了,左手两碗,右臂自手至肩驮叠约七八碗,行至桌前布菜,碟碟盏盏一顺而下,当真如杂耍一般。   头羹、白肉、胡饼、石肚羹、生软羊面、桐皮面、插肉面、鱼兜子、煎鱼饭……其中以面食居多,基本都是些市井上常见的吃食,分量多味道重,并不算精致,不过别有一番风味。   “客官慢用。”老板娘把菜摆满了一桌子,笑盈盈地说道。   南宫霖微微颔首,面色如常,抽出一双筷子便先夹起两片肉,举在眼前看了看,有些失望地摇头:“厚薄不均,纹理杂乱,入口必定塞牙。”   放下肉又挑起一根面条:“粗细不一,面脆不黏,毫无筋道。”   再用勺子舀起浓羹:“清水在上,物料沉底,火候不足。”   “……”   一大桌子菜,南宫霖一样样看过去,每一盘都挑出不少毛病,那架势就如鉴赏大师一般,眼光挑剔不说,偏生还能找出不少理由来,令人无法反驳。周围食客听他这么一品,顿时觉得口中之物味同嚼蜡,都有些吃不下去了。   酒儿这会儿有些明白自家公子的意图了,她心里有些高兴,可是又觉得不大好,于是悄悄拿手在桌下拍了拍南宫霖:“公子别闹了,给人家留点面子。”   “总而言之,无一样可食、能食、想食。”   南宫霖把筷子往地上一撂,侧首冲酒儿浅笑:“走吧,我们换个地方。”   这下老板娘可不干了,袖子一撸,叉着腰就开骂:“好哇!居然遇上专门来找茬的了!快给老娘滚!这里不接待!”   南宫霖耸肩:“何为找茬?我说的是实话,你这里的东西确实入不了口。你打开门做生意,自然要接四方宾客,既然收了我的钱,被我品评两句又如何?难道东西不好还不许说?哪儿有这般霸道的人?”   经他这么一说,四周议论声起,纷纷数落这做生意的人家不对,哪儿有收了银子还赶客人的道理?这也太蛮横无理了!   “怎么回事?”胡老板这会儿终于从后厨走了出来,见到自家媳妇面红耳赤地站在那里,对面是酒儿还有一个素未谋面的俊美公子。   老板娘气得不轻,她扯开嗓子又吼道:“嫌弃我家就别来吃啊!我又没求着你来!想要山珍海味回家弄去,明明就是富贵人家出来的,要什么没有?偏生要来这里坏我家的名声!我不撵你撵谁?!”   南宫霖见胡老板出来了,又听老板娘说了这番话,不慌不忙,也不生气,缓缓启唇道:“原来你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。我家酒儿,要什么我给不起?偏生你们这些人,道听途说,胡乱诽谤。有我在身边,难道其他人还能入眼?你那日说她对你家男人有意,不过是因为她不慎撞了他一下。今日你对我大吼小叫的,我还可以说是你示爱不成,恼羞成怒,故而刻意纠缠。”   他淡然轻视的表情,配上这漠然无谓的语气,让人愣是不好破口大骂,不然这一对比,真如泼妇骂街,在气势上就生生矮了一截。   “你、你……”老板娘气得话都说不出了,她算是明白了,原来这公子是来帮人出气的!   胡老板见状,知道来者不善,赶紧上前赔礼:“客官原谅则个。内子是个直肠子,说话欠考虑,其实她也就是刀子嘴豆腐心,并无恶意。”   “没有恶意是一回事,可伤了别人又是一回事。”   南宫霖并没那么好说话:“世间很多事,不是一句无心之失便可以抵消的。今日暂且作罢,再有下回,我决不轻易了事。”他说话声音平淡,可却透出一股浓浓的威胁之意,加上天生贵气威仪,使得胡老板在这炎热夏日,居然背脊有些发寒。   说完话,南宫霖牵起酒儿:“我们走。”   胡老板连忙点头哈腰送客:“小的都记下了,客官慢走!”   “闹了事就想走?哪儿有那么便宜!”   老板娘受了气不愿就此罢休,还想追上去大闹一场。胡老板一把拉住她,扬手就给了她一耳光:“蠢婆娘!还不知好歹!那是贵人愿意放我们一马,你要是再这样胡搅蛮缠,当心丢了小命!”   说着胡老板往地上一指,只见南宫霖随意扔下的那双筷子,居然插入地面石砖两寸多深,拔都拔不出来。   胡老板伸手一戳老板娘额头:“你想想这东西要是插你脑袋里会怎么样?!还不给我收敛点儿!”   出了汤饼铺子,南宫霖牵着酒儿一路往前走,走向柳堤河畔。   刚才那幕甚是解气,酒儿笑得甜甜的,拉着南宫霖的手臂道谢:“公子谢谢你呀!谢你为我说话!”   “你是我的人,我当然要向着你了。”南宫霖低眉浅笑,捏了捏酒儿的鼻子,有些感慨地说道:“不过就这么放过这群人,还是有些不甘心。要是换成楚兄,恐怕……呵……”   要是换成小狼他爹,恐怕就不止威胁两句了事,少说也得打成半残,甚至直接取掉性命。只是这样的狠辣手段,他南宫霖做不出来,自己终究是太心软了,所以有些人才会不死心,一而再再而三地生事,最后甚至差点害了酒儿。   想到这里,南宫霖自嘲一笑,摇了摇头。   “公子我们现在去哪儿?还不回府么?”酒儿看着南宫霖带着自己走向河岸,纳闷一问。   南宫霖下巴一昂,示意酒儿看向前边:“喏,我们今日坐船去东湖赏荷。”   酒儿望去,只见一艘精致小船停在河边,夜泽站在船头,而河道上还行有许多其他船只,公子小姐们纷纷站立船首,举目欣赏风光。   画楫轻舫,旁舞如织,千舫骈聚,歌管喧奏,粉黛罗列,繁盛艳慕。   南宫霖扶着酒儿上了船,进舱坐定。夜泽便过来询问是否现在就启程去东湖,只见南宫霖“哗啦”一下打开折扇,噙着笑道:“不急,再等等,还有一人。”   作者有话要说:日更真的好累……特别是碰上**抽风的时候,真的是伤不起啊!!!    第五十二章河粉卷   第五十二章河粉卷   进了船舱,只见内里香炉屏风、丝毯小几一应俱全,桌上摆了几盏果子蜜饯,还有个梳着双髻的瘦弱丫头在那里收拾器具。   这丫鬟听见动静回过头来,看见酒儿顿时一笑:“你来啦!”   “小伍?!”   酒儿看清她的面貌吃了一惊,这不是女扮男装的小伍么?她不是在坐牢?怎么跑这里来了?   小伍见酒儿目瞪口呆地盯着自己,伸手摸摸头上的髻,瘪嘴说道:“难看死了!他们非要我穿裙子,还要梳这种头发!一群坏蛋!”   小伍抹去那两撇小胡子,换回女装,再把脸上收拾干净,虽然算不上漂亮,倒也挺顺眼的。   酒儿笑道:“挺好看的呀,女孩子就要这样打扮才好嘛,看着清清爽爽的。原来道士的模样才难看呢,邋里邋遢的!”   “嘿嘿,真的?”小伍有些不好意思,仍旧是不习惯裙摆累赘,苦着脸左看右看,浑身别扭。   “对了小伍,你怎么会在这里?”酒儿如是一问。   “她现在是我们家的下人,签了卖身契的。”   话音一落,南宫霖走了进来,大老爷似的在椅子上坐下,颐指气使:“小伍,端杯茶来。”   “哦。”   小伍乖乖走出舱外,从小火炉上提下铜壶,沏了杯茶又送进房内,恭恭敬敬奉上:“公子请用。”   酒儿惊讶地看着小伍如此乖巧,询问的眼神看向南宫霖:怎么回事?   南宫霖说道:“本来她犯了偷盗之罪,按律是要受笞刑做苦役的,不过我看她可怜,你好像又有些喜欢她,所以向知府讨了人来。现在她是府里的奴婢,以后有事儿就使唤她做,人送给你了。”   “真的?!”   酒儿一听高兴极了,过去拉着小伍的手说道:“我早就想有个伴儿了,你来府里正好,晚上我们可以一起在被窝里说悄悄话!”   南宫霖这下不乐意了,凭什么小伍可以和酒儿睡一个被窝?他也要!   “咳咳,”南宫霖咳嗽两声,指挥小伍:“你去外面候着吧,有事叫你。”   小伍现在卖身当了奴婢,自然气势上要矮人一截,闻言只好耷拉着脸应声:“是。”   待小伍出去之后,南宫霖向酒儿招招手:“过来。”   酒儿笑眯眯地走近,开口夸赞:“公子你心肠真好!幸好你收留了小伍,不然她一女儿家去做苦役,一准儿累死。”   “我当然好了,我是最好的。”   南宫霖一点也不谦虚,大言不惭地夸着自己。他眼珠转了转,又道:“我可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向知府讨人的,欠了好大的人情呢。说吧,你要怎么谢我?”   酒儿反问:“你想我怎么谢你?”   南宫霖伸指往唇上一点,星眸半弯:“这个。”   看着这个熟悉的动作,酒儿心领神会:“好呀,我这就去做几个好菜!”说着她转身就要去厨舱。   南宫霖一股闷气蹿到胸口,赶紧一把拽住人:“回来回来!谁说要你做菜了!”   这不解风情的笨丫头!老是煞风景!   “不做菜?”酒儿歪着头,满目疑色。   “当然不做!要谢这样谢。”   南宫霖薄唇轻启,随即覆过去在酒儿嘴上啄了一口,之后抬眼看她,目光灼灼:“懂了?”   酒儿猝不及防便又被亲了一口,脸上一热,害羞娇嗔道:“不懂!”   公子老是这样,大白天的也不害臊!厚脸皮!   南宫霖听言又是俯身一吻:“还没懂么?”   唇上痒痒,心如鹿撞,酒儿的心情好比舟下的一池水,漾起波澜。她伸手轻推南宫霖一把,敛眉道:“我才不要哩!大白天的,会被人看见……”   “谁会看?这里又没人!来嘛来嘛,快点谢我!”南宫霖死缠烂打一阵,缠得酒儿头脑发昏,最后终于是允了他。   “啵儿”一声,酒儿揽住南宫霖脖颈,踮起脚尖在他唇上亲了一口。   南宫霖不满足区区一吻,央求道:“太少了,多亲几下。”   酒儿抿唇笑了笑,杏眼弯成了半月,听话地凑上去又吻了两下。南宫霖得娇美娘献吻,眉开眼笑,揽住她的腰,把人抱进怀里,低头又亲了上去。   你亲我一下,我吻你一口。两人来来往往几个回合,吻得是难分难舍,不觉都有些火热。   南宫霖一开始动作轻柔,这会儿却有些急不可耐,嘴唇一路下移,狂吻狂亲,手掌居然还钻进了酒儿的衣襟之中。   酒儿忽觉胸前一紧,顿时回过神来,赶紧去扯南宫霖的手:“不准摸!快把手拿出来!”   南宫霖不理,把她搂着顺势往边上一推,一下就把人压着贴在了船舱隔板之上。他凑近舔了舔酒儿的耳垂,有些哀求地说道:“酒儿,好酒儿,你就答应我好不好?求你了……”   想他如今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,每日同心上人在一起,两人又是相互表了心意的,可还是只能看不能碰,忍得忒辛苦了。   酒儿听出了他的意思,除了害羞更加慌乱了,断然拒绝:“不行不行!我才不答应,你快把手拿开啦,不准摸那里!”   “为什么不行?你说了喜欢我的,我也喜欢你。”南宫霖语气有些委屈,好似明明表现乖巧,却依旧得不到糖吃的孩子。   “我们还没成亲呢!没有成亲是不能做这种事的。”   酒儿一本正经地说道,说完她抬眸看了看南宫霖,见他一脸郁色,表情失望,有些于心不忍,遂出口安慰道:“我又不会跑,跟你那个……不过是迟早的事,你再等几日就是了嘛!反正你都看过又亲过了,还……哼!我才亏呢,还没嫁你,却被你占了那么多便宜……”   “唉……”南宫霖沉沉一叹,无奈妥协了:“好嘛好嘛,你说等我就等。酒儿,我们多久去你家?赶路要花时间,你那里的村长也不知道好不好打发,作证改嫁什么的,千万别刁难才好……我们还是早点动身,嗯,这个月底怎么样?”   酒儿甜甜一笑:“好呀!什么时候都行。”   两人商定以后,南宫霖依依不舍地放开酒儿,趁着她理衣服的空档,又埋首在光滑圆润的香肩上啃了一口,意犹未尽。惹得酒儿一阵羞恼,扬手给了他一巴掌,哄了半天才算好。   突然小舫晃了晃,有另一只船从旁擦身而过,带来水纹波动。酒儿的脸一下变得有些发白,显得惊恐不安。   南宫霖见状知晓她怕水的毛病又犯了,遂安抚道:“莫怕莫怕,有我在呢。”   看来得想法子治治这丫头的怕水症,不知道鸳鸯浴有没有功效?   正想着些乱七八糟的事,夜泽敲了敲舱门,在外说道:“公子,他们的船刚刚过去了。”   南宫霖得知后一声令下:“跟上。”   东湖水域广阔,约莫百亩之宽,水清波平,秀丽静谧。湖边一围植有莲荷,夏季到来,其中红白菡萏万柄,兼配连天碧叶,倒影在一湖净水之中,妍丽非常。潼城之人时常登舟泛湖,来此赏景,是为避暑之游。   由此也催生了许多买卖人家在湖边营生。香囊画扇、涎花珠佩,蜜筒甜瓜、椒核枇杷,但凡市面常见玩件配饰,诸般吃食,应有尽有。更有卖花之人,沿着岸边摆上茉莉、素馨、建兰、麝香藤、朱槿、玉桂等数百盆香花,候人来买。   湖上还有专门买酒食的人家,摇着小舟四处穿梭叫卖。此刻酒儿就在向一个卖凉水粉糕的船家妇人买东西。   那妇人带着斗笠,一张脸被晒得黑黑的,举着篮子问道:“豆水茶水木瓜汁,炒团香藕薄荷蜜,还有辣炒螺蛳、油炸鹌鹑,小娘子要不要都来些?”   虽然酒儿自己擅长做菜,可这些风味小吃,还是吃地地道道的有滋味。她看着满当当的篮子,凉水清澈,炸食金黄,很是吸引人,于是说道:“一壶木瓜汁,其他的东西都要一些。”   “好嘞!”那妇人高兴极了,先是递过一个陶土坛子,接着又拿荷叶包上吃的,呈了上去。   酒儿接过东西,把银子递给妇人,这时看见船上一个篮子里放着一摞圆形白色的东西,层层叠放在一起。她手一指:“那是什么?”   那妇人答道:“哦,那个是今儿早才做的河粉,还没来得及切呢!小娘子要不要来一碗?船上有作料,我现在就切了拌上。”   河粉?酒儿想了想说道:“先别切,你把河粉同细作料给我,我自己弄。”   酒儿拎起一张河粉摊平,大概有中碗的碗口大小,然后在上面放上椒盐辣子香油等东西,抹匀,又再搁上碾碎的炸花生酥,还有豆芽丝莴笋丝等物,最后像裹春卷那般把河粉裹了起来。连着做了好几个,白白胖胖的河粉卷整齐码在盘子里,好比胖乎乎的小白兔。   “公子、小伍、夜大哥!过来吃东西!”   酒儿把东西端进船舱摆好,然后召唤大伙儿过来。曹管家一早便带着小狼来了东湖玩耍,此时也上了船,于是众人坐到一桌挤在一起,甚是热闹。   小狼手里拿着纸风车,手腕还戴了一串茉莉,看见河粉卷伸手就要去抓,酒儿一巴掌拍过去:“小家伙先去洗手!当心不干净吃了闹肚子!”   小狼不高兴了,冲着酒儿吐吐舌头:“管得宽!管家婆!”   “小屁孩儿!看我不收拾你!”   酒儿作势就要去打小狼,小狼赶紧一头扑进南宫霖怀里躲着,一群人见状笑得嘻嘻哈哈。   东湖水中央有艘大船,上面搭了个戏台子,乐伶戏子正在表演,通常要看戏的话就把画舫靠过去,若是遇见唱得好又合心意的,富贵人家吩咐丫鬟仆役往台子上扔些金银锞子、珠花簪钗当赏钱,普通人则扔些铜板小玩意儿,或是时鲜花朵,也是使得的。   如今酒儿他们这艘画舫就去了戏船那方,然后在不远处停下,紧紧挨着旁边的那只船。这时南宫霖把夜泽招来,附耳吩咐了两句。   “酒儿,随我出去看戏。”   过了一会儿,南宫霖叫上酒儿走出船舱,来到船头甲板的位置。小伍搬出两把椅子还有个小案几,摆上瓜果茶点。南宫霖随意往那儿一坐,身子斜着,翘着二郎腿,懒洋洋的。   星眸半阖,嘴角噙笑。南宫霖的相貌本就是绝世无双,加上这副慵懒随意的模样,吸引了附近画舫小船上的姑娘小姐频频打望,纷纷走上船头,出来看美男子。   酒儿见四周围了越来越多的船,人也越来越多,有些不适。她小声说道:“公子,好多人在看呢!”   南宫霖眼梢一抬,眸中流彩万千:“就是要他们看,人越多越好。”   “见过逸……南宫公子。”   一道轻柔女声响起,酒儿回首一望,只见夜泽带着陆嘉宜,从隔壁画舫来到了他们的船上。    第五十三章 恨滔天   第五十三章恨滔天   “陆小姐?”   酒儿看见陆嘉宜到来不免吃惊,公子为什么会请她来?难道也是相约游湖赏花?   一想到这里酒儿心里突然有些酸,好比吃下一颗半生不熟的青杏。   陆嘉宜依然是那副温婉娇柔的样子,她莲步轻移,缓缓走到南宫霖跟前,微微屈膝一礼:“见过公子。”   南宫霖温润浅笑:“坐。”   “多谢公子。”   陆嘉宜随即在一旁的空椅上坐下,垂首敛眉,按捺住打量南宫霖的冲动,只是规规矩矩盯着自己放于双膝之上的手看。   一别数日,再次相逢,恍如隔世。陆家此番出了这么大的事,陆嘉宜自己亦遭受不小打击,夜夜噩梦缠身,无人知道她的悔恨。   如果没有下药,如果南宫霖没有喝酒,如果她没有去花园寻人,如果她不曾遇上宋茂才……如果一切事情可以重来,她就不会搞成现在这个模样,成日躲在府里羞于见人,甚至不敢同他人的目光对视,害怕一眼就被别人瞧出端倪。   除了懊悔,她还恨,好恨。   恨自己一时失算,恨天公不作美,恨事情阴差阳错。要是让她早早得知南宫霖正是她父亲费尽心思想巴结的逸王,哪里还会生出这么多是非而来?她一定安安分分听从父亲安排,兴许早就遂了愿。   冥冥之中总是有根线牵着她和南宫霖,看似遥不可及,实则处处交集。只是每次在她就要达成心愿的时候,这根线突然就断了,就像失了牵引的风筝,从高高的天上落下,摔得支离破碎。   情愁哀恨两茫茫。   陆嘉宜恨自己、恨南宫霖、恨造化弄人,更恨酒儿。   这个女人处处抢她的夺她的,每次在她有机会的时候都来横插一脚,生生坏了她与南宫霖的缘分。不仅如此,一个嫁过人的乡野村妇,居然一举攀上了高贵的皇亲,这叫从小自视甚高的陆嘉宜怎么咽得下这口气?!   有些东西得不到便算了,可是对于抢了自己东西的那人,一定要毁了她!   怎么才能在最大程度上毁掉一个女人?让她生不如死?   众口铄金,积毁销骨。陆嘉宜深谙此八字箴言的道理,她就是要这个女人在潼城混不下去,成为人见人打的过街老鼠,最后只能灰溜溜卷铺盖滚人。   反正如今她已经再不可能和南宫霖有什么将来了,她现在就是浑浑噩噩过日子,心如死灰,没有希望,宛如行尸走肉。但是既然她都这般煎熬,那易酒儿也休想好过!   毁了她毁了她毁了她……   陆嘉宜心中有个疯狂的声音在不断回响,久久飘荡不散,于是她疯魔了,于是流言,四起了。   有多喜欢,便有多憎恨,陆嘉宜陷入了丧失理智的漩涡,走不出来了。   “陆小姐。”   南宫霖一声唤回陆嘉宜飘忽的心绪,她急忙应声:“在。”   今日南宫府莫名邀约,她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妙,原本是想避之不见的,可她还是抵不住情爱的诱惑,抱着最后一丝希望,来此赴约。   南宫霖貌似漫不经心,端起茶杯小啜一口,出言犀利:“不知你和我家酒儿有什么过节?”   “哐当”一下,陆嘉宜手中杯子掉在甲板上,茶水溅了一地。丫鬟又青赶紧上前:“小姐你怎么样?没被烫到吧?”   心里巨浪滔天,陆嘉宜紧捏手掌,压住惶恐,表面镇定地反问:“公子此话何意?小女子听不懂。”   “不懂?”南宫霖嗤笑一声,明显不信:“哈!敢做不敢当?枉我还高看你几分,原来你也不过如此,装傻充愣倒是一把好手。”说罢他使了个眼色给夜泽:“你说。”   夜泽朝南宫霖点点头,站得笔直,如汇报军情那般开口道:“五月十七,陆府丫鬟又青找到地痞王二狗,给了他二十两银子,并告知了知府家迷药案一事。王二狗收了银子,便去城内各家酒肆勾栏花天酒地,胡乱编排一气,三日之后此案传遍城内,几乎家家知晓。这时又青又找到了妇人吴氏,吴氏曾在知府家当浆洗婆子,后因手脚不干净被撵出府去,如今靠洗补衣裳为生,生活贫苦。吴氏遵照又青的吩咐,借着在知府府上做过事的经历,四处向人暗示迷药案中女子的身份,误导众人揣测,所以才会有了那般的谣言。以上便是事情来由经过。”   酒儿听了夜泽的话,难以置信。为什么会这样?此事竟然不是误解巧合,而是有心人的刻意编排!自己同又青无冤无仇,为什么会惹来她的陷害?   “你为什么要害我?”酒儿上前一步站到又青跟前,一双杏眼紧紧盯着她,势要问个缘由出来。   “我……”又青不自觉后退一步,偷偷拿眼看了看陆嘉宜,低头紧咬嘴唇,不吭一声。   酒儿又逼近一步:“说啊!我又没得罪你,你为什么要这样?”   又青怯懦,吞吞吐吐:“我、我……”   “酒儿过来,当心摔下去。”眼看两人走到了船沿,南宫霖出声喊住酒儿,把她拉回到坐到自己腿上,心疼地说:“怕水还往边上走,你想吓死我啊!”   酒儿不说话,表情木然,只是双眼直勾勾盯着又青,眸里满是疑惑委屈,还有深深的失望。   同为女子,居然往女儿家素来最重视的名节一事上泼脏水,这人良心何在?以己度人,她怎么就能下得了手?!   眼看又青快要招架不住,陆嘉宜出口帮忙:“这可能是有什么误会,我素来对身边婢子管教极严,又青断然不敢做出这等事情,兴许是那两人胡说栽赃?地痞无赖所言,十之不可信。”   南宫霖听了陆嘉宜的话,却是不买账,一针见血地指出:“一个小小丫鬟当然不敢擅作主张,但是背后有人撑腰的话,那可就不一定了。陆小姐你觉得呢?哦,对了,夜泽方才漏掉一事,王二狗和吴氏如今正在府衙大牢做客,本公子认为,在鞭刑火烙之下,他们所言应当还是有几分真的。”   鞭刑……火烙……   “噗通”一声,又青在甲板上直直跪了下来,吓得脸色青白,不住向南宫霖磕头:“公子饶命!奴婢知道错了!奴婢再也不敢了!公子饶命!饶命……”   “放你一马也未尝不可。给你个机会将功折罪,说,是谁指使你的?”   又青跪在地上颤颤巍巍:“是、是……”她没有说出那人的名字,可是她望向陆嘉宜的眼神,已经明确告诉了众人谁是幕后黑手。   是她?!   酒儿猛然看向陆嘉宜,只见这位千金小姐脸色发白,双手紧绞衣袖,也是一脸惶恐不安,分明是做贼心虚。  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,知人知面不知心。算计自己的人,是自己最没想到的人。   南宫霖见状,唇角一勾看向酒儿:“你想怎么报仇?尽管说。”   酒儿摇摇头:“罢了,狗咬我一口,我总不能再咬回去。我也不想打她骂她,只是以后再也不要见到她,就当从来没认识过这个人,叫她走。”   酒儿虽然纯真善良,可也不是爱憎不分是非不明的糊涂人。她以真诚之心对待每个人,力求以心换心,倘若别人负她,她绝不会轻易原谅。念在与陆嘉宜相识一场的份上,此事作罢,但从今往后,相逢陌路,再无情谊可言。   “你啊,就是太心软了。”   南宫霖笑着捏了捏酒儿的脸,眉梢一挑:“我家酒儿心肠好,不愿与你们计较,便宜你们了,快给我滚!”   “多谢公子!多谢公子……”   又青又磕了几个响头,赶紧从地上爬起来,拉过一脸绝望的陆嘉宜:“小姐我们快走吧!”   陆嘉宜双目含泪,一脸悲戚。她没想到今日这场邀约,竟是南宫霖为讨美人欢心而故意设下的局!世上怎么能有这么狠心的人?掳去了她的心,却又放在脚下狠狠践踏,血流一地……   好狠、好恨!   正当又青拉着失魂落魄的陆嘉宜走到船沿,准备踏上画舫之间相连的搭板,突然木板被人一抽,断了她们回去的路。   小伍拿着木板子,出口赶人:“快走快走!别站在这里脏了我们的船!”   又青的脸气得通红:“你把板子拿了叫我怎么走?”   小伍耸耸肩:“我又没绑着你,你爱怎么走怎么走!要飞要游随便你!”   又青气急:“你!”   “哎呀呀,再不走公子生气了!小心被大卸八块!”小伍用手比了个刀砍的动作,满脸凶相地威胁两人。   又青和陆嘉宜如今进退两难,只好向自家船上的奴仆打手势,叫他们重新递块板子过来接人。   小伍见状,大步上前,伸手就狠推两人一把:“还是我来帮你们吧!慢走不送!”   “啊——”   尖叫声猝然响起,又青和陆嘉宜双双跌落湖里,溅起好大的水花。   “哈哈哈哈……”小伍叉着腰在船上笑得花枝乱颤,“小爷生平最讨厌奸诈小人!你们两个贼婆娘活该!”   小伍当男人当惯了,一时半会儿还改不过来,说话活脱脱一副流氓样。酒儿听见忍不住捂嘴笑了笑,觉得有趣儿极了。   南宫霖见她终于笑了,问道:“这下气消了?”   酒儿点点头:“嗯!公子你叫小伍别玩了,可别闹出人命来。”   “救命——救命——”   陆嘉宜和又青在水里使劲翻腾,陆府下人见状,作势就要跳下来救人,谁知小伍甩了个眼色给夜泽,夜泽心领神会,一跃就到了对方船上,伸臂拦住众人,不让他们下水。   小伍拿了根撑船竹竿伸到水里,“好心”说道:“来来来,抓住抓住!我来救你!”   陆嘉宜和又青慌不择路,哪里还管是谁递来的竹竿?只顾一把牢牢抓住,死也不放手。   小伍见她们都抓上手以后,贼贼地笑了笑,却不见有把人拉起来的意思,反而耍猴似的,把竹竿又往水里捅了捅,一沉一浮。水里的两人也随之上下浮动,一会儿水上,一会儿水下,喝了不少湖水下肚。   这时南宫霖走到船头,居高临下地看着水里狼狈的两人,声冷无情地说道:“你做错三件事。一是当日谎称不知匪窝所在,害我差点延误救人时机。二是散布谣言,坏人名声。三是虚伪为人,表里不一。这场教训给我牢牢记住,你这些手段不过雕虫小技,要论逞凶斗狠,我绝对比你擅长得多。”   说罢他下巴一抬示意夜泽,夜泽随即飞身从水里提起两人,扔回了陆府的船上。   此刻周围聚集许多船只,看热闹的人也多,见到陆府小姐落水后又被捞起,浑身湿漉漉地趴在船头甲板上,狼狈不堪,一身衣衫紧贴,身形暴露无遗。男人们倒是大饱眼福了,女子们则暗中讥笑,不知说了多少丑话。   “公子,我们回去吧。”   酒儿看了眼旁边船上的陆嘉宜,眼神平静无澜,无怨无恨。公子说的对,为不相干的人伤神不值得,从今往后,她只会对身边人好,对真心待她的人好。   六月暑热,荔枝杨梅新上市。   原本每年这个时节,南宫霖是要回宜城逸王府小住避暑的,今年因为酒儿的缘故待在了潼城,于是逸王府下人把新贡的鲜果送到了这里。   南宫霖最近满脑子都想的是怎么尽快把酒儿拐进家门,可偏生这丫头说天气热懒得出行,不愿现在动身回许家村,可真是愁煞了他。   这日刚好荔枝送到,他借着送荔枝的机会,准备到酒儿房里再央求一番,说不定这丫头禁不住软磨硬泡就答应了呢?   “酒儿快出来,我给你拿荔枝来了。”   如今酒儿和小伍住一起,不许南宫霖随便进房,他只得站在门外吆喝一嗓子。   “咯吱”一下,房门打开,只见小伍率先出来,一脸怯怯:“那个……公子我去厨房看看!”说完小伍拔腿就跑,好似身后有吃人的猛虎。   南宫霖纳闷,这俩丫头又搞什么鬼?   抬头一看,酒儿站在门口,一双杏眼瞪着他,双手叉腰,有些生气的模样。   南宫霖把篮子递过去:“酒儿,荔……”   话还没说完,忽见酒儿伸手抓起篮里的荔枝,劈头盖脸就往南宫霖身上砸去,边砸边骂。   “骗子!混蛋!大骗子!”   作者有话要说:是不是又抽了?昨天冒泡的童鞋好少啊,托腮……人家日更都木有得到表扬,沮丧╮(╯▽╰)╭ 第五十四章 诉隐情   第五十四章诉隐情   “喂喂喂,别砸别砸!有话好好说呀!我怎么是骗子了?哎哟!你轻点儿……”   南宫霖一边拿袖子挡着脸,一边试着接近酒儿。谁知酒儿却是不依不饶,索性端起篮子,一股脑儿就把荔枝泼了过来。   圆滚滚的果子打在南宫霖身上,随即洒落一地,被脚一踩红皮绽裂,露出晶莹剔透的白肉来,汁水流了一地,好像女儿家破碎的玲珑心。   酒儿满目火气,指着南宫霖鼻子骂道:“你这个大骗子!骗我那么久!混蛋!呜呜……”   骂着骂着,酒儿带上哭腔,眼泪也唰唰流下,泪痕满面。   南宫霖有些被吓到了,不知她为何发这么大的脾气,更不知她为什么突然就哭了起来。他小心翼翼地靠近酒儿,伸手搭上她肩膀:“怎么了嘛?早上还好好的……”   酒儿一巴掌拍掉他的手:“走开!不准碰我!骗子!”   南宫霖更郁闷了:“你老说我骗子骗子的,我骗你什么了嘛?”   “哼!”酒儿把头一拧,语气讥讽,“连名字都是假的!你还说你没骗人?!我看你浑身上下就没一处是真的,说的话更不可信!”   她早就觉得公子有些神神秘秘的,开始还以为不过是个当官的,没想到居然是那样的身份!可恶的公子,瞒她瞒得好苦!全府的人都知道了,就她蒙在鼓里,她真傻……   “我名字是真的……”   南宫霖正要开口辩解,酒儿却一下打断他:“骗人!你才不姓南宫,你姓苍!逸王爷!”一想起公子显赫的身份,酒儿更觉得两人相隔太远,有些赌气地说道:“反正我才高攀不上你们这些皇亲贵戚!你以后别来找我!大骗子!”   说着酒儿作势便要关门,眼看自己即将被拒之门外,南宫霖赶紧伸手一挡,却被卡在了门缝之间。   “嘶!”   手背吃痛,立马浮现一条红棱,南宫霖也忍不住痛呼一声。酒儿见状刚想伸手去看,却又想起眼前这人是怎么刻意隐瞒身份的,于是把手缩了回来,强忍住上前关怀的冲动,站在原地不言不语。   南宫霖趁机钻进房,把手背往前一送,可怜兮兮地说:“喏,你看都肿了,好痛的……”   酒儿别过脸去:“痛死活该!”   虽然嘴上不服软,可她还是忍不住偷偷拿眼瞟着南宫霖,心中嘀咕自己是不是真的下手太狠了?   南宫霖看她明明关心却硬要憋着的隐忍样,不觉笑了笑,趁势过去抱住人,好言哄道:“好了好了,我又不是成心瞒你。上回在水榭,原本要讲给你听的,结果被人打了岔,过后又忙着其他的事,所以忘了。”   酒儿白他一眼:“去!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?”   南宫霖竖指发誓:“当然是真的,比真珠还真!”说着他又一本正经地严肃说道:“我对你可是真心实意,没有丝毫哄骗,苍天可鉴。”   他拉过酒儿的手覆在自己胸口处,“咚咚”心跳声传来,有力沉稳,仿佛在诉说着主人的真情。   酒儿小声“啐”了他一口,把头低下:“呸!油嘴滑舌,不是好人!”   南宫霖牵着酒儿,走到一旁坐下,紧紧握着她的手,满眼真挚地说道:“真不是故意瞒你。你也知道我……在外面的名声不大好,不给你说一是因为没有恰当的时机,二是我怕你知晓了不愿理我,就如今日这般。”   南宫霖半垂着眼睑,长扇睫羽掩住了眸色,使人看不清他的眼神,不过略微紧绷的唇角已经暴露了他的忐忑不安。   那些有关命硬克亲的传言,那些说他煞星魔障的定论,会不会赶走他如今拥有的唯一温暖?   “我才不管你名声好不好呢!”   酒儿小嘴一努,抱怨道:“我是不高兴你遮遮掩掩的,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,干嘛不说?!还有,你是不是怕我老早知晓了你就是逸王爷,会对你家产什么的有所图谋,所以故意装成平凡人来试探我?哼!骗子!”   南宫霖哑然失笑:“怎么会?我没有这样想过,我只是怕你不理我,所以才没说的。这样,现在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尽管问!我定知无不言,言无不尽!”   他拍拍胸口做下一番保证,信誓旦旦地如是允诺道。   “嗯……”   酒儿偏着脑袋想了想,开口谈条件:“那好,我问你什么你都要老老实实回答,不然我立马收拾包袱走人,这辈子都不理你!”   两人商定之后,酒儿开始“严刑拷问”。   “我问你,你明明是逸王爷,为什么要化名南宫霖?还要隐居在这里?”   “你也知道我曾流落民间数十载,是被义父养大的,南宫霖是我以前的名字,而这个南宫府则是义父的旧宅。我掌管六州十二城,王府建在宜城,潼城此处算是我的别院,我每年都要回来住一住,再到义父坟上拜一拜。我喜欢清静,又不想扰民,所以回来后还用的是原来的身份,此地就只有知府知晓我是逸王。”   原来如此。酒儿对这回答还算满意,点点头继续审问:“那你平日都不用处理公务的?我看你成日待在府里无所事事。”   “我哪里无所事事了?”   南宫霖耐着性子解释道:“你以为我平日都在书房里玩儿呢!我人在这里,公文自然也会送到这里,家中库房里面的那间密室,放的都是重要文书,由夜泽负责保管。”   “咦?既然你是王爷,那夜泽和曹管家岂不都是当官的?”   “我母妃娘家姓曹,曹管家是家仆,世代效忠,很是忠心。夜泽是正五品骁骑校尉,原本在我舅舅那里当差,后来调到了我身边专司护卫一职,还顺道管一管这一带的兵。对了,等我们成亲的时候我把舅舅请来,你就能见到他了,名震天下的北安将军,曹峰。”   一听又扯到了成亲一事上,酒儿脸颊飞上桃花,杏眼含羞地瞪了南宫霖一回:“连你是什么人我都还没弄清楚,我才不要嫁你咧!”   南宫霖嘟起嘴偷香一个:“亲过了就是我的,不嫁也得嫁!”   “不要脸!”   酒儿佯怒举掌要打人,南宫霖嬉皮笑脸地抓住她的手,放进掌心搓了又揉的,还亲吻了几下。两人敞开心扉,你问我答,最后终于烟消云散,日出天晴。   “好酒儿,我可是什么都招了,这回你可不准再生我气了!”南宫霖死乞白赖的,抱着酒儿撒娇,还把头靠在她颈窝蹭了蹭。   酒儿强忍笑意,故意板起脸说:“不行!你瞒我这么久,哪儿能这么容易就算了!”   南宫霖顿时像霜打的茄子一样恹恹的,耷拉着脸:“那你要怎么样嘛?”   “我要,唔……咬人!”   酒儿说着咧嘴一笑,故意龇龇牙,露出整齐洁白的贝齿。她伸手捧住南宫霖的脸,笑得不怀好意:“以前你老是咬我,这次我要咬回来!”   南宫霖不敢躲避,只得下意识闭上眼,等着酒儿的报复。愣怔中,一团柔软堵了上来,之后两排贝齿在他唇上轻轻磕了一下,有些麻有些痒,竟没有疼痛,也没有流血。   骤然睁眼,酒儿姣美的面容近在眼前,此刻一双会说话的杏眼正闭着,整个人少了点活泼,却多了几分恬静之美。   南宫霖大掌一捞,按住酒儿的后脑,反守为攻地主动迎上,探舌进入蜜香檀口,勾住丁香小舌纠缠一番。吻到动情处,他觉得口中唇瓣愈发香甜,恨不得一口吞下,遂不由自主有些用力。   “讨厌!明明说好我咬你的,你又咬我!”   酒儿嘴唇被吮得发疼,于是不高兴地推开南宫霖,发起了小脾气。   南宫霖见势不妙赶紧哄人:“好好好,这回我让你咬,绝不还口!来来……”说着他主动送上一双好看的薄唇。   酒儿伸指一点他的额角,羞赧笑道:“厚脸皮!”话语虽是骂人,可却透着浓浓的爱意,是独一无二的情趣。   南宫霖这下开怀了,抓紧时机鼓动:“酒儿我们过两日就启程去你家如何?反正早成亲晚成亲没有区别,你横竖是要嫁我的。我想喜事就回宜城办,到时把所有亲戚朋友都请来,让他们看看我的娘子!”   “猴急什么嘛?真是的,我又不会反悔来着!不过……”   听见“娘子”二字,酒儿心里有些发梗,她低眉敛眸,有些郁郁地说道:“你以前的……我回去是不是要拜拜她?上柱香磕个头喊声姐姐什么的……”   她知道这些事都已经过去了,自己不该介怀,可是想着南宫霖心里的某一块地方还住着以前的妻子,她就控制不住心头泛酸,好似吞下了黄连,苦得想哭。   南宫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:“拜谁?叫谁姐姐?”   “就是、就是你以前的王妃嘛……”   酒儿双手绞着衣袖,埋着头自言自语:“我听别人说了,她是雪安国的青莲郡主,人长得特别漂亮不说,性子也温柔,你们感情很好的,后来她还给你生了个儿子……如果不是那场火灾,你还跟她在京城开心过日子,不会像如今这般隐居避世,不见外人,我们也不会遇见……”   她原以为南宫霖的清冷孤傲是天性使然,现在回想起来,他应当是被伤得太深,爱妻稚儿惨死,独留他一人在世,所以才会有这般古怪的脾性。   明明知道死者为大,自己不该如此心胸狭窄,可是哪有女人不期待一份完整无缺的爱情?哪个女人不希望自己是心爱男人的唯一?   “呵呵,傻丫头。”   南宫霖看酒儿杏眼蒙雾,泛起氤氲,隐隐要哭的样子,揽臂把人往怀里一带,紧紧搂住:“她对我很好,而且的确虚长你几岁,喊声姐姐是应该的。”   酒儿闻言鼻头一酸,眼角溢出一滴泪花,闷声闷气地答应:“哦。”   “不过,”南宫霖话锋一转,“要喊的话当面喊,过几日她应该就会来了,到时候介绍你们认识。”   啊?!   酒儿一听从南宫霖怀里蹭了起来,瞪大眼看他,满目惊骇:“来这里?”   不是说已经去世了么?怎么还会来这里?莫非是鬼魂游移?话说再有半个来月就是中元节了……   看着酒儿眼中神色变幻,一会儿惊讶一会儿害怕的,南宫霖觉得有些好笑,捏捏她的鼻头:“又想哪里去了!她前几日送了信来,说七夕的时候差不多就能到。说起来她也有一手好厨艺,你们肯定很合得来。”   酒儿眨眨眼:“她、她不是死了么?”   “这事儿原本是不对外人说的,不过既然我要娶你,你就是自己人,让你知晓也没什么。”   南宫霖握着酒儿的手,娓娓道来:“我和她是在宜城认识的,当时我们在同一间书院念书,而且正巧还租了同一户人家的宅子居住,一来二去就熟了,成了知己好友。她长得很美,性格又温柔,自然有许多男子倾慕,不过她唯独中意当中一位姓楚的公子,并与之交往。我那时尚不知晓自己的身份,义父是一直瞒着我的,所以那段日子过得很舒心,我和她还有楚兄三个人经常一起饮酒小聚,说笑谈天……”   “楚兄家的背景有些复杂,商场朝堂,黑道暗势……总之都有涉及,所以他们想在一起没那么容易。于是后来有一天她突然走了,不知去处,而之后不久我便得知了自己是皇子。一开始我并不愿恢复皇子身份,只想平平静静地过日子,可是当我知晓母妃是遭奸人所害而死,我还是义无反顾地决定回京,报仇雪恨。”   “世上的缘分就有这么奇妙,我进宫以后又遇见了她,她成了玥雅公主的教导夫子。不过彼时宫中形势不佳,十分不安全,父皇沉疴难愈,随时可能撒手而去,而我大仇未报,太子和安王又虎视眈眈,夺位之战一触即发。”   “宫中向来人心险恶,更不缺阴谋算计。有一日安王刻意陷害,抓了她威胁于我,楚兄为了救她,也为了保住我,以身犯险,去做了替死鬼。当时情况危急,我们并不知道楚兄其实是诈死,都以为他是真的遇害了。她得悉悲痛欲绝,当场哭得昏死过去,大夫过来诊脉,才发现她居然已经有了身孕……”   酒儿听到这里,忍不住出言打断:“孩子是姓楚那人的?”   “嗯。”南宫霖点头,继续说道:“我们都以为楚兄死了,而这孩子她是一定要留下的,若是未婚生子,真不知他们孤儿寡母要怎么活下去。所以我当时就向父皇请旨,说要娶她,后来她便嫁给了我,为的是掩人耳目,生下遗腹子。”   再后来,十月怀胎,生下世子。后来的后来,楚玖飏归来,用一计金蝉脱壳,让母子二人从世上永远“消失”,正大光明地接回了自己妻儿。   听完来龙去脉,酒儿感慨一声:“没想到里面还有这样的故事……”   看这世间的流言有多可怕,南宫霖明明是如此良善的一个人,却硬被人说成克妻害亲的煞星,而他竟也保持缄默不言,任由世人误解诬蔑,只是为了给挚友撑起一方静安天地。   都说他淡漠寡情,实际上他比谁都有情、有义。   想到这些酒儿阵阵心疼,她环臂抱住南宫霖的腰,紧紧勒住,一字一句地说道:“公子你是世上最好的人,再也不会有人比你好了。”   南宫霖低头抵住她的额角:“酒儿……”   看遍千朝冷暖,淡出人世尘寰,唯有眼前一人,明了他之悲欢。   两人依偎在一起,满室温情弥漫,过了半晌酒儿抬起头来,问道:“对了公子,她这次来会不会把孩子也带来?真想见见这对母子。”   “哈哈,你不是成日都见到那调皮鬼么?”   南宫霖开怀大笑:“她儿子就是那个每天都缠着你的小家伙!小狼姓楚,大名楚启朗,这名儿还是我取的呢!”   作者有话要说:国庆七天我都保持的是日更!O(∩_∩)O哈哈~   乃们放心,公子是会吃到肉的,但是要先把障碍清除掉,才能美美饱餐,天天大餐!   PS:不知为啥突然又抽了,有几条评回复不起,等它不抽的时候瓦再回复哈,爱大家╭(╯3╰)╮ 第五十五章 生日宴   第五十五章生日宴   七月七夕至,先三五日,车马盈市,罗绮满街。潼人旋折未开荷花,假做双头莲,路人竞相购之,提携归家。小儿女则多买新荷叶执之,效颦“摩侯罗”。城内酒家纷纷挂上红纱碧笼,张灯结彩,热闹似新春。   酒儿正好是七夕这日的生辰,南宫霖早早就在府里说了要给她办一场生日宴,于是袁大娘负责缝制新衣,小伍购置香粉珠钗,曹管家去请了四司六局的人来操办筵席所用,夜泽从旁协助……南宫霖则神神秘秘的,说要亲自做一份大礼送酒儿。   寿星酒儿自然什么都不用做,只需静静等着筵席开始。反正在府里闲着也是闲着,她索性出了门去南街上找十八妹,顺道邀请她一家人到府里赴宴。   路上遇着卖荷花的,酒儿买了几支拿在手中,粉白花瓣衬着姣好面容,当真是芙蓉映桃靥,娇俏可人,引得好些小伙儿回首打量。   来到南街街口,一下就闻到了浓郁豆浆香味儿,酒儿老远便瞧着十八妹纤细的身影站在豆腐摊子后面,忙忙碌碌。   “十八。”   十八妹听见有人唤自己,转头一看发现时酒儿,笑着招呼她:“酒儿姐你来啦,过来坐!”   酒儿走近把荷花递给她:“喏,双头莲,意头极好的,拿给你弟弟玩儿。”   十八妹接过莲荷,连忙道谢。这时豆腐摊子又来了几位客人,十八妹赶紧忙着招呼起来,一时顾不上同酒儿说话。   酒儿站在一旁百无聊赖,环顾四周一番,突然发现对面有一个熟悉身影。她赶紧扯了扯十八妹的袖子,小声问道:“他怎么在这里?”   十八妹顺着酒儿所示,抬头看了看坐在对面茶馆里的陆嘉仁,有些羞赧地说道:“我也不知道。反正茶馆开门他就来,坐到黄昏才走,有时在我这里买点豆腐,这样都好几日了。”   酒儿想起陆嘉仁的所作所为,立马板起脸叮嘱十八妹:“你可得当心点!这个纨绔公子哥儿心眼儿多着呢,人又坏,你可别吃了他的亏!”   “我晓得的。其实……”十八妹眼神躲闪,愈发羞怯,“我觉得他心地还不错……”   一是情场老手,一是情窦初开。酒儿担心极了,赶紧分析利弊,劝了又劝,可惜十八妹一直忙着生意,也不知听进去了没有。   再看看对面的陆嘉仁,只见他坐在离豆腐摊子最近的一张桌子后,一改往日吊儿郎当的风流样,只是一手托腮,目不转睛地盯着十八妹看,眼睛都没眨一下,专心极了。   也许,事情也没想象中那么糟……   “罢了,他只要规规矩矩不来招惹你就好,反正你自己当心些。”酒儿再三叮嘱十八妹,之后又给她说了晚上去南宫府赴宴的事,叫她带上孟大娘和弟弟,然后便自个儿先走了。   临走之际酒儿再次回首打量十八妹和陆嘉仁,看见十八妹舀了碗豆浆送给他,陆嘉仁端起碗咕噜噜就喝完,然后抬起头来冲着十八妹一阵傻笑,嘴角还沾着白色的浆沫,浑不自知。十八妹见状掩着嘴别过脸去,满面娇羞。   酒儿摇头浅浅一笑,随即抬步往前走。星辰变幻,落花飞蝶,情缘一事,当真妙不可言。   街边商贩吆喝,酒儿慢慢逛着,逐一看过去。三两孩童围着个卖油炸巧果的摊子,只见那手艺人以油面糖蜜造为笑靥儿,奇巧面端。更有人以瓜果雕刻花样,飞鸟鱼虫,百态逼真,谓之“花瓜”。月桂树下,还有老翁用蜡印凫雁鸳鸯、寿龟金鱼之类,浮之水上,栩栩如生,生动有趣。   酒儿眼前一亮,在几个木盆前蹲下,拿手去拨弄了一下水里的小玩意儿,看见彩蜡鸳鸯飘呀飘的,顿时喜爱之意大起。   “老伯,这鸳鸯怎么卖的?”酒儿甜笑着问那卖东西的老翁。   老翁道:“十文一对,小娘子喜欢哪对儿随便挑。”   酒儿掏出钱递过去:“给,我要这对。”   “好嘞!小娘子要不再买两尾金鱼?也是十文一对,小儿女们是极喜欢的。”   酒儿顺着老翁手指看向旁边一个木盆,只见里面金红墨绯,各色蜡印扇尾金鱼浮在水里,轻呵一口气,水波鱼动,当真如活的一般。   想起家中的小狼,酒儿道:“那我再要一对金鱼。”说着她便拿手去捞一条红色的。   同时,另一人在旁蹲下,也把手伸进盆里,与酒儿的手碰在了一起。   素手凝脂,柔荑纤美。   酒儿不禁在心中一叹,好漂亮的一双手,接着她目光上移,当看清身旁女子相貌的时候,居然愣住了。   万籁消寂,眼前唯有此人姿容。芙蓉冰肌,美眸流盼,黛眉菱唇,素缎裹纤腰,一身气韵芳华,瑰丽得让人不敢直视。   如此姝丽,当非凡人。   “可真是巧了,我们都看上了这条鱼儿。”   这美艳女子约莫二十来岁,梳了个妇人发髻,她拎起彩蜡金鱼递给酒儿:“小娘子给。”   酒儿这才回过神来,报以甜笑:“夫人喜欢就拿去罢,我再买别的就是。”   美妇浅笑婉拒:“还是你拿着。我家那小魔王是个不爱惜东西的,这鱼儿送他,三两下准被弄坏,白白糟蹋了这等可爱物件儿,我还是看看其他的。”   于是酒儿接过金鱼,笑着点头:“那就多谢夫人相让了。”   “不必客气。”   美妇声音温温柔柔的,说完她站起身来准备离去。可却突然脚下一个踉跄,差点就摔了一跤。   酒儿眼疾手快扶住人:“当心!”   美妇原本还好好的,这会儿却有些无精打采的样子,她拿手揉着头,指指旁边树荫下:“劳烦小娘子陪我去那儿坐坐,今儿个日头大,晒久了有些发晕。”   酒儿把人扶到树下石板凳上坐稳,然后又去买了碗解暑的酸梅汤来给美妇喝下,还拿出旖扇给她扇了扇风。   “夫人怎样?好些没?”   美妇喝下酸甜凉水,歇息了一会儿便觉得头已经不晕了,胸口也没那么闷了。她抬起眼来冲着酒儿柔柔一笑:“好多了,真是麻烦小娘子你了。”   酒儿杏眼弯弯,摆摆手道:“没什么没什么,夫人不要客气。”   美妇看她模样乖巧,笑容又甜,不禁心生怜爱,遂主动攀谈起来:“我姓连,夫家姓楚,不知小娘子如何称呼?”   “原来是楚夫人。我叫易酒儿,我夫家……呃,夫人叫我酒儿便是。”   “酒儿酒儿……呵呵,名字真好听。看样子你比我小两岁,若是不嫌弃的话,你叫我声姐姐如何?”   酒儿见美妇和善好说话,自己当然也不矫情,点头就唤了声“连姐姐”,美妇喜得眉开眼笑,拉着她的手就说起话来。   连美人道:“说也奇怪,我一见你就觉得面善,好像在哪儿见过似的,总有股亲切感。”   酒儿抿唇一笑:“姐姐逗我开心呢!我可是头一次见到姐姐这么标致的人物,我都怀疑是哪家仙子偷偷下凡了!”   “长得甜笑得甜嘴更甜,我觉得你叫甜酒儿更合适!呵呵……”   两人一来二去便熟了,开心地说了会儿话,接着连美人看见有卖雕花蜜煎的摊子,跑去买了些蜜冬瓜、青梅荷叶儿之类的零嘴回来吃。   “给。”   连美人递给酒儿一包糖霜金橘,自己则拿起青梅子放进嘴里,吃得有滋有味,美眸微眯,显得很满足。   酒儿纳闷了:“连姐姐,你吃这个不嫌酸牙?”   连美人吐出一个果核,羞赧一笑:“最近就爱吃些酸的,想来……应该是有了,所以方才会头晕。”   有了?有什么?   酒儿眨眨眼,一开始还不明白,冥思苦想一番,终于恍然大悟:“呀!连姐姐你有喜了?真是太好了!”   连美人伸手搭在小腹上,眼神柔得能滴出水来,笑着说道:“还没找大夫诊脉确认,不过我怀前一个的时候也是这样,经常头晕,而且还爱吃酸辣的东西,想来错不了。”   酒儿看着连美人平坦的小腹,有些羡慕地说道:“真好真好,不知道会是男孩儿女孩儿?”   “我想生个女儿,女儿乖巧听话。你不知道我那儿子,才五岁多就可闹腾了,能把家里搅得天翻地覆!要是再生个儿子出来,两个小魔王在家,真不知会搞成什么样……”   听了这话酒儿不禁想起了小狼,也皱着眉头说:“就是!男孩儿太皮了!还是女儿好,就像连姐姐你,人长得美,性子也好。”   小聊一阵,酒儿问道:“连姐姐你家在哪儿?我送你回去罢,不然我怕你一个人在街上又晕了。”   “不用麻烦了,我是和相公一起出来的。他去买东西了,一会儿就会回来寻我。”   正说着,连美人抬手一指:“喏,还真是说来就来了。相公——”说着她喊了一声,扬手挥了挥。   沉稳脚步声走近,酒儿抬头一望,看见一个高大男子走向她们,不觉有些惊讶。连姐姐如此年轻貌美,怎么会嫁了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?   这男子走近,酒儿才发现虽然此人满头银发,可模样却是年轻英俊的,应当未到三十岁。可真是奇了,少年白头,难不成是得了什么怪病?   银发男子看见自家夫人,略显紧张的脸才松懈下来,口气有点责怪:“怎的不在原地等我?害我好找。”   “我刚才有些不舒服,所以这位小娘子扶我来此歇一歇。”   他一听赶紧问道:“哪里不舒服?是不是中暑了?!”说话间便伸手去摸美人额头,一双似海深眸里尽是忐忑。   “别紧张,我没事。”连美人笑着拂开他的手,“看你大惊小怪的,当心别人笑话。”   酒儿见状乐了:“呵呵,连姐姐放心吧,我羡慕都来不及呢,怎么会笑话?”接着她又朝着银发男子说道:“连姐姐没病呢,她是害喜了!”   “害喜?真的?!”   银发男子激动不已,一下就扔了手里的东西,转而把连美人抱住,有些不敢相信地问:“真的……有了?”   “嗯。”连美人羞羞地点了点头。   “太好了!太好了!”   “瞧你这样儿!不知道还以为你头一次当爹呢!”   “说起来还真是第一次。上回我不在你身边,不免有些遗憾,这次正好补偿回来。”   待夫妻二人说了会儿话,银发男子才放开美人,转而抱拳向酒儿略微鞠躬:“多谢小娘子照顾我家夫人,在下不甚感激。”   “公子别客气!我和连姐姐很投缘的,聊得很开心呢!”酒儿笑眯眯摆摆手,随即开口告辞:“那我就先走了,再会!”   夫妇二人也颔首道:“再会。”   连美人看着酒儿的身影渐行渐远,有些感慨地说道:“乖巧纯善,不知谁那么有福气,能娶到这么好的女子。”   银发男子听言笑道:“世上最好的女子不是已经被我娶了么?”   “油腔滑调……”   酒儿又在街上晃了一圈,回府之际刚好是日落时分。她一进门,便看见前院张灯结彩,红纱挂满回廊,屋檐下全是各式各样的灯笼,就连树上都系满了绢花。南宫霖站在树下,正在指挥众人做事,满园瑰彩衬着他一身素雅,更显无双俊美芳华。   袁大娘看见酒儿回来,赶紧把她往房里拽:“快来快来,让我给你好好打扮打扮!”   作者有话要说:吃货在加紧攻势讨酒儿的欢心,O(∩_∩)O哈哈~    第五十六章七夕夜   第五十六章七夕夜   累累璎珞作新装,万蘤匀开细细香。   宝髻珠花,云鬓点翠。红绮罗衣,流彩缎带。   南宫府里好东西不少,南宫霖更是放了话出来,只要是给酒儿的,爱用什么用什么,能用多少用多少。袁大娘挑了几匹最好的绫罗出来给酒儿制了身新衣,小伍则选了大颗色纯的鸀松石、红玛瑙、金刚钻去打了套首饰,如今所有东西往酒儿身上那么一穿戴,当真是变了个人似的。   粉面花靥,眉黛远山。瑰礀艳逸,罗袂惹香。   “真好看!”   上妆完毕,小伍合手一拍,真心夸赞道。酒儿从梳妆铜镜里看到自己的打扮,下意识眯了眯眼,有些不适。   这一身……太过耀眼了,都不像原来的自己。   酒儿摇摇头,把发间的两根彩石簪子舀了下来:“太花哨了,好像只孔雀。”   小伍连忙阻止道:“别呀别呀,就是要引人注目才好呢!公子看见一准眼睛都挪不开!”   酒儿不依,又把耳环和其他彩饰都取了下来,独独留了条金刚钻的项链。她这下舒了口气:“呼……轻松多了,刚才脖子都差点给我压断了!”   袁大娘见状劝道:“你今儿个过笀,太素了不好,头上总不能没一样首饰吧?来,听话,把这支钗插上。”说着递过一支红鸀宝石镶嵌的金钗。   “这支好重的,我戴另一支。”   说着酒儿去床头翻出一个小木匣,从里面拾出一只翠羽蝶钗,宝蓝色的点翠,加上轻盈银羽,宛如一只真蝴蝶振翅欲飞。   酒儿把蝶钗往发间一放,笑靥如花:“我娘送我的呢!好看吧?”   小伍上前仔细一瞧,惊叹道:“哟呵,做得可真精致漂亮!”   酒儿得意洋洋:“那是,我娘的东西可好着呢!”   袁大娘催道:“好了好了,赶快出去吧,都快开席了,让公子久等不好。”   三人把余下的东西收好,便起身去了前厅。   彩灯千束,紫藤吐芳。   前花园的葡萄架下,摆了张宽大的梨木案几,上面搁着绣花高饤一行八果垒,乐仙干果子叉袋儿一行,时新果子、珑缠果子各一行。荔枝龙眼、松仁银杏、梨肉莲肉、木瓜枣圈满满堆砌,好比玲珑宝塔。   下方宾客的席位上也是果盘酒盏一样不少,沿路两侧摆满各式盆景花卉,茉莉玉桂、红蕉薝葡等姹紫嫣红近百盆,鼓以风轮,馨香四溢,清芬满园。   “东西抬这边来,小心点。”   南宫霖指挥着两个从外请来的帮工,把一扇屏风似的东西抬到院子中央,上边盖了红绸,使人瞧不见内里有何乾坤。   “舅舅!”   小狼小孩子家家喜欢热闹,一早就在园子里折腾了,这会儿看见南宫霖过来,一下就扑了上去。   南宫霖把他抱起,看他满手红蜡,不觉皱眉:“又搞这么脏,快去给我洗干净。”   小狼笑嘻嘻地举起已经不成形状的彩蜡金鱼:“这东西真都不结实,被火一烤就化了,粘在手上黏黏的好难受哦!”   自己用火烤蜡,居然还好意思抱怨!枉费他家酒儿好心好意买些小玩意儿来送这捣蛋鬼!   南宫霖把脸一沉:“我警告你,不准去摸那边的东西,听见没有?!”   小狼看向红绸遮掩的屏风,好奇问道:“那是什么?”   “你管它是什么,反正不是送你的!”南宫霖曲指一敲小狼的头,继续威胁道:“你要敢弄坏我的东西,我明儿就把你送回家,叫你爹把你关起来!”   别看小狼平日里谁都不惧,可唯独害怕自己亲爹,他不高兴地把嘴一努:“我才不稀罕呢!反正最后酒儿姐姐肯定会给我看的。”   南宫霖更不悦了:“什么姐姐姐姐的?以后要改口,叫她舅母!”   混账小家伙,简直是乱了辈分!   舅甥俩正说着话,酒儿来了。   “公子。”   南宫霖循声回首,见到人的一瞬眼睛一亮,随即展露笑颜:“你来啦。”   酒儿迎着这灼热的目光,不觉有些羞赧,低下头理理腰间环佩,不确定地问道:“嗯。衣裳是不是太艳了?不好看?”   “怎么会?我家酒儿是最好看的!”   南宫霖把小狼放下,伸掌往酒儿眼前一摊,邀请道:“来吧,跟我入席。”   待众人都坐定之后,筵席正式开始。南宫霖亲自端起酒壶给酒儿斟酒,酒儿受宠若惊,赶紧站起身来拦住他:“公子我自己来!”   南宫霖抬头向她眨眨眼:“今日笀星最大,就让我伺候你一回。”   玉杯盛美酒,南宫霖举杯邀约:“来来,今日是酒儿笀辰,我们大伙儿都敬她一杯,祝她年年有今日,岁岁有今朝!”   众人纷纷举杯道贺,说了些吉祥话,酒儿笑眼盈盈,不住开口道谢,一张桃花小脸上溢满了欢悦之情。   两盏酒过后,诸人挨个儿上前递上贺礼。曹管家想着酒儿是公子心尖尖上的人,便去打了对龙凤金镯送上。夜泽是男人不大会选东西,于是把事委托给小伍,小伍便买了对东珠耳环当作两人的赠礼。袁大娘则是用彩线绣了梅兰竹菊四色手帕,舀鹧鸪沉香薰了,整齐叠在樨木盒里送给酒儿。十八妹亲手编织了两个鸳鸯同心结赠予酒儿,南宫霖见了直夸此礼最好,惹得酒儿娇羞不已,轻轻捶了他胸口一下。   这时,小狼也凑上前来:“酒儿姐姐,我有东西送你,你把眼睛闭上。”   酒儿惊喜:“你也有礼物?”   “是啦是啦,保证是份大礼,你快把眼睛闭上嘛!”   酒儿心中揣测着,听话地闭上眼睛,有些期待。忽然“吧唧”一声,小狼凑过去在酒儿脸上亲了一大口,他刚吃了东西,小嘴还油乎乎的,弄得酒儿脸颊上好大一抹油渍。   南宫霖一怒,扬手就要打:“你这小混球!”   这算什么劳什子笀礼?分明就是占他家酒儿的便宜!   小狼很认真地看着酒儿说:“我每次都送娘亲这个,她很喜欢的!你是除了娘亲第二个能得到我亲亲的人呢!”   “哈哈……”酒儿笑得花枝乱颤,伸手捏了捏小狼脸颊,“你送什么我都喜欢,谢谢啦!”   “好了好了,现在该我了。”   待众人都回到席位上,南宫霖站了起来,得意洋洋地说:“一般重头戏都在后边儿,今日最好的笀礼也在最后。”   说着他拍拍手下令道:“熄灯!”   一霎之间,园中烛火尽数熄灭,幽黑沉沉,只能借着细碎星光窥见树影斑斓,人影浮动,清风送来一缕花香,醉了鼻尖。   南宫霖走到屏风之前,伸手扯住红绸,一拽而下。   莹鸀流彩,璀璨生辉。一扇屏风上镶嵌了八幅画,此时正散发出的幽幽荧光,在这漆黑暗夜中显得特别夺目耀眼。   画中绘有美人,礀态万千。美人或踏月寻芳、或斜倚阑杆、或窗前凝坐、或扇掩羞笑……一笔一画之间,神情刻画入木三分,笔笔都是画者真情。   “这是……”   酒儿不禁站了起来,痴痴望着屏风,缓缓走了过去。她渀佛进入了一个如仙幻境,想更深入其中,却又怕是南柯一梦,不敢伸手触及。   画中之人在哭、在笑、在怒、在忧……一颦一笑,都是那么熟悉,一嗔一怒,皆是似曾相识。   画中之人是她,她是画中之人。   南宫霖牵着酒儿走到屏风前,指着第一幅画说道:“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。我犹记得你当时一脸惊愕的表情,眼睛瞪得圆圆的,如初生小鹿一般。当时我便想,这双眼睛好生特别,居然能说话。”   “第二幅,是我们去杏花林,我教你骑马,弄散了你的发髻,你回过头来瞪我的那一眼。”   “第三幅,是你坐在杏花树上,采下满满一兜的花瓣,开怀朝我笑了一笑。”   “第四幅,是那日下雨我去寻你,水淹了石桥,你不敢过去,光脚站在屋檐下看着我,满眼怯怯,好似白兔,看得我想把你抱进怀里藏起来。”   ……   五幅六幅,七幅八幅。幅幅回忆,卷卷深情。他们相识相知的每一刻,南宫霖都铭记于心,不曾忘怀。   “我在墨里掺上了荧粉,把我们认识的点点滴滴都画在了这绢布之上。以后无论昼夜,只要你看到这扇屏风,便能想起我,想起我们的过去。”   说到这里,南宫霖自怀里取出一物,紧紧攥于掌心,然后把手伸到酒儿眼前,缓缓打开。   银辉潋滟,珠羞东君。   一颗硕大的明珠置于南宫霖掌心,绽放的白色光辉胜过皎皎明月,直逼朝升曜阳。他一抬手,韵白光芒洒在酒儿含泪的眼中,渀若星河流淌。   “酒儿,我会对你好,视你如掌中明珠,永世呵护,不离不弃。”   最纯朴的话语,却是最真挚的表白。   酒儿早已感动得热泪盈眶,她点点头,伸手接过明珠,算是应了南宫霖的表白:“你要说话算话,一辈子都要对我好。”   “那是自然!”南宫霖灿然一笑,一把抱住人。   嘭——嘭——   绚烂烟火适时腾起,升上夜空。受此场景渲染,众人鼓掌欢呼,袁大娘等人甚至喜极而泣,竟也落下泪来。   正当府中之人都在尽享欢氛的时候,几下叩门声传来,夜泽忙不迭跑去开门,随即一男一女走了进来。   “阿霖,今天你这里好热闹呀!”   小狼听见这声音,从椅子上跳下来就奔了过去:“娘亲!”   酒儿侧首一看,惊呼出声:“连姐姐?”   ……   亲朋好友欢聚一堂,自然是杯酒嫌少,于是喝了一壶又一壶。良夜过半,酒儿和连美人不胜酒力,加上小狼许久未见娘亲想念得紧,于是便先下去了,院中只留南宫霖和楚玖飏还在对酌。   楚玖飏目光如炬,来此一会儿便看出了南宫霖与酒儿之间不同寻常的关系,挑眉一问:“你和她?”   南宫霖不免得意:“怎么样?我眼光不错吧!”   别以为就你有媳妇儿,他现在也有人知冷知热了!   “确实不错。不过,”楚玖飏饮下一杯,眼带笑意,“我看你的样子好像还没得手?”   “咳咳,那个……”南宫霖被他这么一说,顿时有些发窘,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头。   虽然他也很想尽快把人弄到手,可是总要顾及一下酒儿的意愿不是?你以为他愿意成天憋着啊?!   楚玖飏见他此般模样,夹起面前一块肉放进嘴里,边嚼边说:“给你个忠告。这嘴边的肥肉,还是尽快吃进肚里才安心。”    第五十七章望仙桥   第五十七章望仙桥   南宫府的一处阁楼上,坐着两位女子,此时手里正捏着针捻着线。   七夕之夜,妇女要对月穿针,谓之“乞巧”。一穿即过,便是“得巧”了。   酒儿捋着一根丝线,有些感慨地说道:“真没想到,连姐姐你就是小狼的娘亲。”   连梓箐“扑哧”一笑:“我也没想到自己能生个那么皮的孩子出来!更没想到的是,你和阿霖……”   美人的话只说了一半,之后便用戏谑的眼神看着酒儿。酒儿被盯得不好意思,脸颊一红,娇嗔一句:“你取笑我!”   “我哪里取笑你了?我是为你俩高兴呢!”   连梓箐笑着拉过酒儿的手,微微垂眸,有些叹气地说道:“这么多年来阿霖都是独自一人,无父母亲友在身边照拂,孤孤单单的。他是这么好,可老天却偏偏不厚待他,反而还夺走了他身边的所有人……你说可不可笑?明明都说好人有好报,但是世间最好的那个人,往往也是最苦的人。”   想起往事,美人不觉落下泪来,酒儿见状赶紧递上手绢,好言劝道:“连姐姐别哭了,今儿个我们大家相聚,应该高兴才是。”   “是呀,应该高兴,我很高兴。”   连梓箐拭了泪珠,抬头露出一抹笑容,眼波柔柔地看着酒儿:“如今好了,有你陪着他我便放心了。酒儿,希望你能一直在他身边,无论如何,一定不离不弃。”   酒儿闻言郑重点头:“嗯,放心吧,我一定不会离开公子的。”   “真是好姑娘。”   连梓箐美眸含泪,转身去包袱里取出一只玉镯套在酒儿腕上:“这只镯子是我和阿霖成亲之时先帝御赐的,据说是他母妃之物。酒儿对不起,因为我的缘故,名分一事,终究是委屈你了。”   当初二人成亲是迫于形势,后来连梓箐诈死,这逸王妃的牌位便一直供奉在了王府之中,为的是掩人耳目。如今酒儿嫁给南宫霖,只能是以续弦的名义进门,说得难听一点,她就是一个填房,并非原配正室。   “没什么。”酒儿摇摇头,毫不介怀地说道:“我喜欢的是公子这个人,并非他的身份。他不爱虚名,我也不爱,两人开开心心过日子就好,管别人怎么说呢。”   连梓箐强忍心中感动,说道:“阿霖能够遇到你,真是这辈子最幸运的事。”   清风凉夜,月度银墙。   连美人在阁楼里哄着小狼入睡,酒儿从里面出来,没有去前厅找南宫霖,反而独自一人出了府。   心中各种各样的情绪太多,所以她需要静一静。   时值七夕不宵禁,夜市更为繁盛。   十里长街,顺延而下。暖黄灯烛之下,分别陈列着麻腐鸡皮、麻饮细粉、素签纱糖、冰雪冷元子、水晶皂儿、药木瓜,甘草冰、雪凉水、荔枝膏、广芥瓜儿、杏片梅姜……诸般吃食零嘴琳琅遍布,使人目不暇接。   刚才在府里只顾喝酒说话,没怎么吃东西,酒儿这会儿有些饿了,于是在附近一个摊子坐下,要了笼荷叶芙蓉蒸饼,外加碗鸭肉羹配着吃。   东西端上桌,还热腾腾地冒着蒸气,酒儿夹起一块饼放进口中,只觉芙蓉清香、荷叶微涩,虽非珍馐,却是令人极度怀念的东西。   好多年没有吃过这些了,自从她爹娘走了以后,她便再也没有碰过能勾起生辰回忆的事物。就连她娘的首饰也封藏在妆奁里,一如尘封的往事。   原本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吃芙蓉饼,不会再戴翠羽蝶钗,不会再在七夕夜出来看万家灯火,更不会另觅良人。   如今却是都变了,她好像又回到了幼年之时,那时四季如春微暖,从未感到过严寒。   到底是什么改变了这一切?是公子,还是她自己?   一想起南宫霖,酒儿唇角不觉漾出一抹浅笑,口中食物也变得格外香甜起来。   “老板,两碗羊肉汤饼!再来些卤味!”   两位男子来到食铺,喊了吃的以后便朝里走了两步,巡视四周看见唯有酒儿这张桌还有空位,遂走了过来。   “娘子叨扰了,在下能不能搭个桌?”   酒儿抬头一看,只见一位年轻男子站在跟前,正弯着腰询问于她。旁边还有一男子,想来是他的同伴。两人皆是身形较为魁梧,满脸正气,跟夜泽的气质倒是如出一辙。   她点点头:“两位轻便。”   年轻男子拱手道谢:“多谢娘子。”   这二人坐下以后,酒儿好奇地打量了他们一番。刚才同她说话的男子较为年轻,约莫二十岁,长得倒是比较秀气,不过皮肤较黑,看起来很像常年在外奔波之人,由此酒儿猜测他的实际年龄可能还要小一些。   另一男子却要沉默许多,坐下之后就没开口说过话。他个子很高,身材健壮,宽肩壮臂,劲腰长腿。酒儿看着不禁咂舌,这人的手臂恐怕比她腿还粗!他长得不赖,是属于很有男人味的那种,眉毛略浓,一双眼睛透出凌厉威严,下巴线条刚毅,看起来有些严肃。   察觉到别样的目光,沉默男子抬眸一扫,看向酒儿。酒儿吓得赶紧低下头,继续埋头吃东西,神慌意乱。   秀气男子忍不住取笑:“我说老大你别一脸要杀人的表情,看把别人小娘子吓得!”说着他转过头来向酒儿解释:“我们老大就这样儿,难得笑一回。你别介意哈,他不是坏人,当然我也不是!”   酒儿更加不好意思了,讪讪笑了笑,心里暗骂自己是个胆小鬼,居然被别人一个眼神就吓住了。   而沉默男子却是一见酒儿就挪不开了眼神,只见他一双鹰眸里流动着浅浅的惊讶,还有点点疑惑。   酒儿脸都快烧起来了,心想这人怎的这般无礼?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老盯着她看!   秀气男子见状小声提醒:“老大别这样……”   这沉默男子方才回过神来,有些尴尬地吐出几个字:“失礼了。”   酒儿嘴里包着东西不好说话,脸颊也鼓鼓的,她朝这人礼貌地笑了笑,随即掏出几个铜板放在桌上,赶紧站起来就走。   看见这人她就腿软,还是尽早离开为妙。   “小娘子请留步!”   酒儿没走出几步便被人喊住,她回头一看,只见那满脸肃杀表情的男子站起身来大步走向自己,拳头紧握,手背青筋浮现。   他要干什么?酒儿不由自主倒退两步,结果踩上了一个石子,眼看就直直向后仰去。   “小心!”   这男子一步跃过扶住她,问道:“无事吧?”   酒儿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冰山脸,点点头又摇摇头,半晌挤出两个字:“没……事。”   “你落了此物。”   男子大掌一摊,一枚白玉莲花型佩扣跃然眼前。酒儿急忙低头一瞧,果然是衣裳上面掉下的,她小心翼翼用手指拈回佩扣,笑得有些僵硬地道谢。   “多谢公子。”   “不必客气。”男子的表情终于松懈了些许,他抿抿唇,似有为难,迟疑着开口问道:“不知能否请教娘子芳名……”   “无可奉告!”   酒儿瞪他一眼,舀了东西转身便走,步履匆匆。这人忒奇怪了,先是老盯着她看,然后莫名其妙捡到她的佩扣,最后居然还问上名字了。有这么无礼的人么?一看他那凶神恶煞的长相就知道不是个好人!   “诶……”这男子还想说什么,抬起手来渀佛想拦住酒儿,迟疑片刻终究还是放弃了,摇摇头又走回原位坐下。   秀气男子见状开玩笑地说道:“怎么了老大?看着别人小娘子娇美,动心了?”   这男子皱着眉头,否认道:“不是,我只是觉得她有些像……罢了,我定是认错人了。”   酒儿离开食铺便开始跑,待到跑了很远才停下,然后站在河畔树下不住喘气,出了一身薄汗。   她抹了把额头:“呼……幸好没追上来……”   稳了稳心神,酒儿这才准备过河回府,她随即走上旁边一座拱形石桥。   此桥名为望仙桥,乃是专为牛郎织女修建。传说七夕之夜与意中人共同走过此桥,便能得月老庇护,求得三生三世不断情缘。今日正是七夕,桥上皆是双双对对的情侣夫妻,挽手交臂,情意缱绻。   一身华贵的美娇娘独自走上望仙桥,不免惹得他人注目打量,酒儿对外人的眼光视而不见,只顾埋头闷走,冷不丁便迎面撞上一人。   “哎呀!”   鼻尖微疼,同时一股熟悉馨香传来,酒儿抬眼一看,只见眼前之人星眸英眉、高鼻丹唇,不是南宫霖是谁?   “不好好走路在想什么呢?笨丫头!”南宫霖一开口便数落一句。   酒儿捂着鼻子不高兴:“你又撞我!痛死了!”   “哈哈……”南宫霖开怀大笑,“来给我看看,是不是把塌鼻子撞得更塌了?”   “去!你才是塌鼻子!丑八怪!”   “你竟然敢说堂堂美男子是丑八怪?真没眼光!”   “是呀是呀,我就是没眼光,不然怎么会看上你呀!”   “坏丫头!”   两人在望仙桥上打情骂俏一会儿,随即手牵手亲亲热热往回走,月辉笼罩下,两人周身环绕着淡淡白氲,宛如瑶池之仙。   翌日一早,南宫府门前便停了两辆马车,夜泽正在往上搬行李。   小狼要回家了,心中有些纠结。一方面他想和娘亲在一起,另一方面他又舍不得酒儿,于是这小家伙在老气横秋地皱了很久眉头以后,想到一个好办法。   他破天荒主动找到楚玖飏,乖巧喊了一声:“爹爹。”   楚玖飏轻轻垂眸看他,唇角带笑:“说罢,又在打什么鬼主意。”   “我想和你商量个事情。”小狼满脸严肃,语出惊人:“我要娶媳妇儿!”   楚玖飏一怔,随即笑了:“好啊,你想娶谁?”   “她!”   小狼抬手指向酒儿,众人一看,纷纷笑了。   “哈哈……”   南宫霖一听气得火冒三丈,弯腰就给了小狼头上一个爆栗:“小家伙,居然敢抢我的人?无法无天了!”   小狼揉揉额头,不高兴地说:“什么你的人?她又不是你媳妇儿,我凭什么不能娶?她还给我洗澡陪我睡觉呢!我就喜欢她!”   “你!”南宫霖气得脸色铁青,只好把气撒到楚玖飏身上,冲他吼道:“还不管管你儿子!”   楚玖飏事不关己高高挂起:“小狼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是他自己的事,我可管不着。”   南宫霖火大得都要暴走了,这时连梓箐出来解围:“小狼过来,娘亲有事给你说。”   过了一会儿,小狼知晓自己不久以后便会有个小妹妹出世,陪他玩儿当他的小跟班,顿时雀跃不已,随之便把娶媳妇一事抛诸九霄云外。   南宫霖这下舒心了:“还是小连最好,哪儿像你们父子?哼!”说着他恨了楚玖飏一眼。   楚玖飏毫不介意,伸手搭上南宫霖的肩,把他往边上揽:“我也有些话要对你说。”   ……   木轮轱辘,马车渐行渐远。南宫霖同酒儿要回许家村,小狼一家则是回了宜城,众人相约中秋再见。   连梓箐坐在车里,问自家相公:“刚才你同阿霖说了什么?”   “没什么,就传授了他一些捕猎的经验。”   连梓箐一听便明了,嗔怪一句:“就会教坏别人!”   “我这是为他好。再不开荤,我怕他这辈子都要吃素了。”   楚玖飏说着用手抚上美人小腹,似有无奈地叹道:“不过我就可怜了,因为这个小宝贝,恐怕我又得饿上大半年……”   作者有话要说:童鞋们,明天的更新会在晚上八点哈!   一定记住晚上八点,最好不要早到~~~爱乃们!╭(╯3╰)╮ 第五十八章女儿红   第五十八章女儿红   许家村隶属柳州,虽不在南宫霖的管辖范围之内,不过离潼城也不算远。两人一路游山玩水,慢慢赶路,终于在十来日后的一个黄昏进了村。   为了避免大张旗鼓惊扰到小小村落,夜泽带着随行之人在柳州城内住下,南宫霖则骑马带着酒儿回到她家老宅。   暮日炊烟,竹篱茅舍。   此刻正值晚饭时分,男人们做完地里的活儿,扛着锄头、拖着铁犁,正三五成群结伴,一边说笑一边往家走,爽朗笑声传遍田间。家中巧妇做好饭菜,纷纷打开自家大门,伸头出来喊一嗓子仍旧在外玩耍的孩童,然后倚在门口翘首张望,等待夫郎归来。   斜阳横抹,倦鸟返巢。酒儿终于回家,显得有些激动。南宫霖算是头一次见识乡间景色,不免左看右看,眼里都是新奇。   “那是什么地方?”南宫霖指着村头一间临水的茅草屋子问道。   “是我们村里的磨坊。秋收以后家家都要把谷子舀到打谷场去打掉壳子,小麦也要舀到磨坊里磨成粉,这样才能做吃的呢!”   “原来农家地方还有这么多有趣儿的东西。”   酒儿一直向南宫霖描述着乡野生活,滔滔不绝,南宫霖也兴趣大起,听得很是认真专注。   “公子,那里就是我家!”   南宫霖顺着酒儿手指的方向看去,只见村子西南角有一处小小院落,青瓦灰墙,外面种了几棵梨树,如今枝头已经缀满了褐皮麻梨,沉甸甸快压折了树腰。   行至院前下马,只见门口蛛网缠绕,把门的铁将军上也落满了厚厚的灰尘。酒儿从包袱里摸出铜钥匙,打开门锁,之后和南宫霖走了进去。   一年多没回家,院子里没有多大的变化,除了枯叶满地,井沿铺尘,一切如常。   “公子你等等,我先收拾收拾。”   酒儿打开房门,随即取了个铜盆还有抹布出来要打水清洗。   南宫霖也挽起袖子,径直走到井边把打水的桶扔了下去,抬眸灿然一笑:“一起呀!”   打水擦桌、抹布拂尘、更换被褥、清洗杯碗……   粗略收拾了一番,两人都出了满身大汗,有些疲了。酒儿先去厨房烧上洗澡水,然后才从包袱里舀出在柳州城买的熟食干粮。   “公子今儿个先将就一下,明天去找里正把事办了,咱们就回城。”   南宫霖笑笑:“不碍事。你想住几日住几日,我陪你!”   碗筷摆好,卤菜炊饼上桌。南宫霖看着吃食叹道:“要是有酒就好了,咱们在这院子中央浅饮对酌一番,伴着清风明月、落花虫鸣,岂不美哉?”   “想喝酒呀?这个好办!”   酒儿咧嘴一笑,起身跑到院墙角找出一把铁锹,然后就蹲在茶花树下挖了起来。   南宫霖随之跑近蹲下:“干什么呢?”   铁锹翻起黑色泥块,酒儿头也不抬:“找酒呀!”   树下有酒?   “还是我来吧。”   南宫霖夺过她手里的东西便掘起来土来,不一会儿铁锹便碰到一个坚硬的东西,发出“铛”的一声。   酒儿雀跃拍掌:“找到了!”   两人合力挖出一个酒坛子,被七八层油纸包得严严实实。酒儿把坛子抱起,清理掉上面的泥土以后,坛身上写的字露了出来。   女儿红。   玉露琼浆满?,一醉方休女儿红。   “这还是我们才搬来的时候我爹埋在树下的哩!他说等我出嫁的时候再取出来喝,只可惜……”   可惜没等到她出嫁,易老爹就死了,更可惜的是,她嫁人当日没有新郎,也没机会喝下合卺酒。   坛盖一掀,浓郁酒香纷涌而出,简直都要醉了清风。   “好酒!”南宫霖深深嗅了一口,不禁开口赞道。   “我爹的私藏当然好了!”酒儿眼眸一弯:“不过,公子你觉得是我好还是这坛酒好呀?”   “嗯……”南宫霖蹙眉,装作为难的样子,“我只喝过酒,还没有吃过酒儿,这没法比较嘛……”   “不害臊!   ”   酒儿恼了,扬手就要打人。南宫霖一把抓住她的手,可怜巴巴地哀求道:“酒儿~好酒儿~你就答应我嘛!反正明天就去找里正了,这都是铁板上钉钉的事,你就答应我好不好?酒儿~”   一路上任他软磨硬泡,酒儿就是不答应和他把关系坐实。南宫霖遵照楚玖飏所教,锲而不舍,死缠烂打,每天都要念叨此事几遍,听得酒儿耳朵都快起茧子了。   酒儿很是坚决:“不行嘛,都还没成亲呢……”   “呐呐,这可是你说的,成亲就给我。那我们今日就成亲,就在这里!”   鸳鸯锦被,龙凤红烛。   这里是酒儿自家的宅子,并非成家,因而房里有很多她娘的旧物,还有她爹娘给她备下的两箱嫁妆。当初跟成家的婚事是匆忙间办的,仪式简略,再说只是从村里的一边搬去另一边,所以酒儿就把这些东西留在了老宅里,如今可算是派上用场了。   香案上摆放着酒儿爹娘的牌位,南宫霖与身着喜服的酒儿跪在下方。   此处没有新郎官的物件,所以南宫霖在腰间栓了根红绸。他手持燃香,跪得端端正正,对着牌位说道:“岳父岳母在上,请受小婿一拜。我以后会好好照顾酒儿,疼她爱她,定不相负,请二老放心。”弯腰磕下三个头,然后他把香插|进香炉之中。   酒儿看着这一幕,眼前渐渐模糊,落下两滴泪来。她赶紧抬袖擦去泪痕,朝父母牌位挤出一抹笑容,声音有些涩:“爹、娘,我嫁人了,这回真的嫁了。我们两情相悦,彼此真心相待,你们可以放心了。”   磕完头上了香,两人又对月而拜,最后揭开盖头,再饮下合卺酒。   终于到了洞房花烛夜。   “酒儿……”   真到了要付诸行动的时候,南宫霖反而有些手足无措,挠头抓腮,不知如何是好。   酒儿看他红着张脸想过来又不敢过来的样子,忍不住“扑哧”一笑:“傻乎乎的……你还站着干嘛?”   被一身大红喜服衬着,酒儿白润的肌肤更显娇嫩。她杏眼含春轻轻一扫,南宫霖心都酥了。他赶紧在床边坐下,先是缓缓凑过去在酒儿脸上亲了一口,带着几分试探之意。   看酒儿没有拒绝的意思,南宫霖又再次亲了上去。一双炙热的唇扫过酒儿额角、眉眼、嘴角,最后停留在蜜唇之上,探舌深入其中。   他的手剥开喜服衣襟,扯开层层遮掩,钻进去握住一只丰盈。掌心被填满的一瞬,他沉积在身体里的力量渀佛一下被打开,立马变得狂热起来。   “嘶!”   酒儿觉得胸前有些疼,禁不住哼了一声,伸手搡搡南宫霖:“你弄疼我了……”   南宫霖却并没有对此道歉,而是开始撕扯酒儿身上累赘的衣服,动作急迫又粗暴。厚重外袍滑落,香肩半露,他迫不及待地就啃了上去,狠狠亲咬。   不消多时,酒儿便被剥得只余肚兜亵裤,乖巧地躺在床上。   南宫霖倾身压下,一边亲吻酒儿的同时,一边伸手去解肚兜上的系带。没想到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,带子被他扯成了死结,半晌也没能解下来。   南宫霖呼吸粗重,体内热浪一波高过一波,他索性直起身来,自顾自脱掉自己的衣裳,同时沙哑着嗓子对酒儿说道:“解开,快。”   虽然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,酒儿一颗心还是“噗通噗通”狂跳不已,她羞赧地别过半边身子,反手去解背上的系带。   优美的背部弧线宛如天鹅修长的脖颈,南宫霖看见裸|露的大片莹白肌肤,再也按捺不住,伸手便抚了上去,沿着光滑背脊一路向下,终于扯掉酒儿身下最后一块遮羞布。   赤|裸身躯交缠在一起,彼此肌肤滚烫,渀佛要灼烧了对方。   南宫霖挤进酒儿双腿之间,高高昂起,正在寻找着那处密地。酒儿满面桃绯,咬着唇不敢看他,只能感受得到桃源之外的摩擦之感。   两人都是初|经人|事,不免有些没头没脑。南宫霖久寻不得其入,急不可耐,于是不断问酒儿:“这里?这里?”   公子居然还来问她?她也是头一次啊!   酒儿强忍着羞怯,只能不断以摇头的方式提醒引导着他,脸颊越来越红,就连身上也泛起一片粉色,看起来好似纯洁的莲荷花瓣。   终于,南宫霖找到桃源入口,在酒儿轻轻“嗯”了一声之后,他猛然一个挺身,深入其中。   疼痛猝然袭来,酒儿紧紧搂住南宫霖的脖子,靠在他耳畔呢喃道:“好痛呵……”   南宫霖此刻被柔软又紧致的香径包裹着,兴奋地说不出话来,满脑都是破城而入那一刹那的快感,噬骨,绝妙滋味难以言喻。   他侧首亲上酒儿的唇,浅尝深吻,同时腰腹一推一送,动了起来。   不过,才动了两下,他便控制不住,一股精流喷涌而出,随即紧绷的后背也松懈下来。   “唔……”   南宫霖趴在了酒儿身上,久久未动。酒儿察觉到身下的热流,狐疑问道:“公子……你好了?”   “嗯。”南宫霖头也不抬,闷闷应了一声。   “啊?这么快?!”   ……   作者有话要说:淡定+低调 第五十九章 葡萄架   早上这番折腾过去,已是日上三竿。酒儿浑身酸疼不已,软哒哒地趴在床上不愿起来,用被子捂住头生闷气。   公子讨厌死了讨厌死了!   哪儿有这样的人?一回来了来两回,两回完了又三回……现在她身上到处都是红红紫紫的印痕,还有大腿根又酸又痛,站都站不起来,比受刑还惨!   以后再也不要和他一起睡了!   正当酒儿抱着被子在床上打滚的时候,南宫霖端着碗东西进了屋。他如今可是春风满面,眉眼都透着股得意劲儿,一看便知是吃够了的。把碗搁在桌上,他走到床边坐下,伸手轻轻拍了拍被子。   “酒儿起来了,吃点东西。”   酒儿把自己裹在被子里翻了个身,故意不理南宫霖,话也不说一句。   南宫霖眯起眸子笑了笑:“小懒虫!快起来了,太阳都晒屁股了!”   “走开,我不想见到你!”酒儿蒙在被子里,气鼓鼓地喊道,瓮声瓮气的。   南宫霖把手探进被子:“再不起来我可要收拾你了……”说着他的手就在酒儿身上抓了一把。   “啊!”   酒儿尖叫一声,几乎是跳着坐了起来,双手护胸:“走开走开!不许碰我!”   南宫霖呵呵一笑,凑过去用手按住酒儿双肩,轻轻在她额头落下一吻:“知道累着你了,今儿个你好好休息,其他的事交给我。”   酒儿这才松下防备,半信半疑:“真的?那你要说话算话,今天不许再……那个我,明天也不行!”   “知道啦!”南宫霖捏了捏她的鼻子,起身去端起桌上的粥,亲自舀起一勺喂给酒儿:“来,先吃点东西。”   软糯甜粥入口,酒儿有些诧异:“公子,这是你煮的?”   “我哪儿会呀!”   南宫霖一勺又一勺地喂着酒儿,道:“我去隔壁找那个大婶做的,给了她些银子。不过我记得你的口味,枸杞大枣红糖一样不少,我都叫她放了。”   有时候亲力亲为并不代表关怀备至,只要深深牢记,便是满满心意。   酒儿低眉一笑,张口含住瓷勺,嘴里蜜味再浓,也比不上心里暖意。   “对了酒儿,隔壁大婶说里正前两天去柳州城里了,可能要过几日才回来,不如我们就在你家多住些时候?反正你也好久没回家了,我就在这里陪你,看看我们酒儿长大的地方。”   两人商定以后,便安安心心在老宅住了下来。   许家村地小人稀,不多时村里人便都知道酒儿带了个俊俏公子回来,于是纷纷找了借口上门来看。   “酒儿回来了呀!你这一年多没在家,冷锅冷灶的,给,婶子给你拿了些米面过来。”   隔壁王大婶第一个上门,酒儿接过东西连忙道谢,然后请她进屋坐。王大婶也不客气,径直就走了进来,伸脖张望。   昨儿早上那个俊美公子呢?哟呵,那模样长得可真是好,天仙下凡呐!不知他和酒儿是什么关系?   王大婶正满腹猜测,南宫霖自房内走了出来,手上还端了一壶茶。   他见到来客弯眸一笑,神情朗朗若皎月:“大婶您来啦,快请坐。”   “诶诶!”王大婶看到这笑容都傻眼了,连忙应声坐下。   南宫霖给她沏上一杯茶,主动攀谈道:“都说远亲不如近邻,我听酒儿说了,她原先没少得您的照顾,劳您费心了,我代她说声感谢。”   王大婶客套道:“哪里哪里,咱们村子小,邻里间有个什么事儿大家都会帮忙的,酒儿这孩子心肠好人又乖巧,村里谁不喜欢她呐!不过……官人别怪我老婆子多问,您是酒儿的……”   不等王大婶问完,南宫霖便笑着说道:“酒儿是我娘子,我们已经成亲了。”   “成亲了?!”   王大婶惊得大张个嘴,里面都能塞进一枚鸡蛋。短短一年不见,酒儿居然嫁人了?!原先不是还说要为成家守着的么?不过话说回来,成凯勋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,酒儿守了五年也算仁至义尽了,再说有面前这么个俊美公子放着,傻瓜才不改嫁呢!   南宫霖无视她惊讶的表情,继续说道:“我们此番回来,就是想找里正把酒儿的户籍从成家脱出来,这样她才算堂堂正正进了我家的门,我可不能委屈了她。”   王大婶又坐了一会儿便要起身告辞,酒儿留她吃饭,她硬是很坚决地回绝掉,之后便急匆匆地出了门。   哎呀呀,这可真是件大事儿!赶紧给李家媳妇赵家婆子她们说去……   南宫霖看着王大婶胖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,转过头来冲着酒儿咧嘴一笑:“不出今日,保证村里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你夫君!”   酒儿正在摆碗筷,闻言头也不抬,毫不在意地说道:“知道就知道呗,我本来就嫁给你了嘛。”   “酒儿。”南宫霖走过去把人抱在怀里,埋首靠在她的肩头,喃喃说道:“他们都只知晓你原来的夫君,如今我要让他们知道,你现在是我的娘子,我才是你夫君,你是我的,只属于我……”   因为深爱,所以在意。他只是害怕,害怕如今拥有的一切美好只是场镜花水月,转瞬便消失得无影无踪,于是他要牢牢抓住手里的所有,不让一丝一毫从指缝中溜走。   “公子你真傻。”酒儿顺势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,笑眼盈盈,“我是你的,你也是我的,我们要一辈子都在一起,直到满脸皱纹,牙齿掉光。”   南宫霖紧紧拥抱着她:“不止这辈子,还有下辈子、下下辈子……。”   生生世世,直到不再有轮回。   七月正是赏葡萄采菱藕的好季节。酒儿家院墙一角搭的有一人多高的木架,上面爬满了绿油油的葡萄藤,如今初秋时节,藤蔓遮阴,紫葡满缀,绿墙一隅俨然自成一方小小天地,在下面摆上春凳案几,沏壶莲茶半躺半坐,乘荫纳凉,悠哉美哉。   酒儿这一年多虽没在家,可是一墙之隔的邻居有时会搭着梯子过来照看一下院中花草藤苗,故而今年葡萄长势不错,已经结了好多串果实挂在枝上,就如紫色水晶玛瑙。   这日村里有人家的荷塘才挖了藕,送给酒儿两节。酒儿把藕洗净,切开一头,然后把泡软的糯米捞起沥干水,加上蜜糖拌匀,灌入藕孔,再把开口一头封住,用竹签扦定。之后藕身亦同样裹蜜,上笼隔水蒸至熟软,切片啖之。   南宫霖躺在葡萄架下的藤床上,阖眼养神,一手还摇着纸扇。   酒儿端着蜜藕走近,唤了一声:“公子,起来尝尝这个。”   南宫霖睁开眼,把扇子一收,有些不悦的样子:“你怎么还公子公子的叫我,应该叫相公,要不夫君也成。”   “我习惯了嘛!”酒儿笑着用手拈起一块蜜藕喂到南宫霖嘴边,讨好地喊道:“夫君请用。”   “这还差不多。”南宫霖这下开怀了,张口咬住藕片嚼了嚼,还把酒儿的手指头含在口中,吮|吸一番。   指尖麻麻酥酥的,酒儿一下脸红了,赶紧缩手,娇嗔一句:“吃人家的手作甚?讨厌!”   “我喜欢吃你……”南宫霖把蜜藕咽下,逮住酒儿的手指一个个亲吻过去,舌尖轻舔,薄唇含吮,惹得她耳根子一阵发痒,身子都抖了一下。   酒儿缩缩脖子,作势想逃:“不要弄了,好痒呐……”   南宫霖一臂揽住她的腰,把人拉到自己腿上坐着,凑上去亲了亲她的樱唇,挑逗道:“你也可以吃我的,浑身上下,想吃哪儿吃哪儿。”说着他把自己的食指伸进了酒儿檀口。   酒儿把头一偏,伸手搡他一把:“大白天的,羞死了!”   南宫霖顺势舔了舔酒儿耳珠,软软央求:“你前日说疼不愿来,昨日说累要休息,我都答应了你的。今天总该让我如愿一回罢,好酒儿,好娘子……”   说着他动了动身子,酒儿顿时察觉到一团火热顶着自己。   她垂下眼睑,含羞带怯地小声说道:“答应你也不是不可,只不过要……”   “等到晚上”几个字还没说出口,南宫霖便已经有所行动,搂住人转身把她推倒在藤床之上,急吼吼地去掀裙子。   酒儿还没反应过来裙子便被撩至腿根,大腿上凉飕飕的,她赶紧按住南宫霖的手,制止道:“现在不行!”   这人属猴的么?急成这样!   “别耍赖,你刚才都答应了!”   南宫霖才不管,抽手扯住酒儿衣襟就往下一拽,雪白酥|胸跃然眼前,莹润甚是吸引眼球,他看见就挪不开目光了,赶紧低头吻了上去。   酒儿推推他的头:“你快起来啦,这是在院子里呢!”   “院子就院子呗,反正没人看得见!”   “可是隔壁会听见的……”   南宫霖用牙齿轻轻咬了咬桃尖,抬眸笑看羞赧慌乱的酒儿,开口道:“那你别像前日似的叫得那么大声,小声点就没事了。”   你、你、你……   公子这个无耻的流氓!   求欢是男人的本能,明明前两天还是个一无所知的愣头小伙,今日南宫霖却已经轻车熟路,亲吻抚慰一样不少,做足了前|戏,然后伸手往桃源入口一探,满指桃津滑腻。   酒儿几乎赤|裸着躺在他身下,裙衫松松垮垮搭在身上,半遮半露间更显诱人。她因为紧张而急促地喘着气,胸口起伏不定,眸色迷离娇羞。   南宫霖把手指上的晶莹展示给酒儿,有些得意:“你明明也想我了,看。”   酒儿被他一说,臊得都快烧起来了,咬着唇狠狠瞪了他一眼。南宫霖知晓她恼了,赶紧俯身一吻,边亲边说:“我想你更多一些,你看它都这样了……”   说着,他缓缓挺|身而入,把坚硬灼热埋进温软的桃源之中。   正当两人刚刚开始在葡萄架下亲热的时候,宅院外响起纷杂的脚步声,接着木门咚咚。   有人来了。   “请问易姑娘在家吗?有没有人?”   外面的人一边敲着门,一边喊着话。酒儿受惊不小,抓起衣服遮住自己,作势就要推开南宫霖。   南宫霖才入桃源,食髓知味,哪里会这么轻易放过她?他仗着身体优势把人圈进怀下,双膝分开跪在藤床上,然后抬起酒儿一只腿,紧紧抵住契合之处,双臂则撑在酒儿头侧,避免身躯压到她。   “呃……”   酒儿逃脱不能,反被攻占到底,忍不住溢出娇|吟。   这时又听门外之人说话了:“咦?好像有人。”说着他又敲了门板几下,手掌加了些力,震得门檐上的灰都掉了下来。   酒儿听这声音似曾相识,可又不像村邻,更加慌乱起来,遂抬起一双无辜杏眼看着南宫霖,目光祈求。   南宫霖勾唇一笑,伸手摘下藤上一颗葡萄,放进自己嘴里,随即俯身下去喂给酒儿。   薄皮绽裂,略带酸味的汁水沿着唇角滑落。南宫霖沿着一滴葡萄汁的痕迹,舌尖滑过酒儿下颔、脖颈、锁骨,最后在她肩头轻轻啃了一口。   酒儿身子不自觉拱起,仿佛在发起邀请,她嘴里含着葡萄没有说话,水眸泛起氤氲,娇中带媚,还有几分青涩,我见犹怜。   南宫霖见状热血沸腾,大力抽|送起来。酒儿不住侧首望向门口,不敢说话,只得用手抓住他的臂膀,愈发用力。   “没有人么?”   门外之人还没有走,见半晌无主人应声,方才说话的男子又道:“要不我进去看看?”   听他的意思,好似是在询问随行的另一人。   酒儿一听大惊,赶紧冲着南宫霖摇摇头,努嘴示意他看门口。南宫霖不急不慌,笑着冲酒儿比口型:别怕,有我呢。   门外另一男子开腔,声线低沉:“嗯……罢了,可能是有事出去了,我们晚些时候再来。”   终于等到访客离开,酒儿憋了半天总算可以说话了,张嘴就骂南宫霖:“坏死了!”顺便还拧了他胳膊一下。   南宫霖衔住她唇瓣狠狠吸了一番,眉眼带笑:“男不坏女不爱,这下你可以放开嗓子叫了,好酒儿……”   杏花含露春团雪,绿藤倚竹蝉鬓轻。声声娇啼,风流。   话说方才的不速之客是两名男子,其中一人清秀,一人肃然。那名沉敛男子在走出一截之后,下意识回头看向易家老宅,墙角处伸出的碧绿葡萄藤,落进鹰眸之中。   他嘴角一挑。终于,回来了。    第六十章 浣衣河   秋阳骄躁,待两人在葡萄架下亲热一回,满身大汗不说,衣衫也沾上了情|欲的印迹,粘稠滑腻。   清洗身子、换下衣衫,收拾妥当以后,酒儿把脏衣服放进木盆,抱着盆子便要出门。   “酒儿你要去干什么?”南宫霖换好衣服出来,正好看到酒儿走到门口。   酒儿指指盆中衣物:“我去河边洗衣服。”   “洗这作甚?你好好在家休息。”南宫霖上前抢过木盆,眼角一挑,“存点力气晚上用……”   “去!没羞没臊!”酒儿扬起粉拳捶他胸口一下,“都弄脏了嘛,怎能不洗?”   南宫霖嬉皮笑脸的:“那你先放着,待会儿我找人来洗,大不了给点银子就是了。”   “你以为别人都见钱眼开呀?”酒儿白他一眼,“大家街坊邻居的,你老是拿钱使唤别人,做出高高在上的样子,人家会不乐意的。再说了,这些上面沾了……那个,怎么好意思拿给别人瞧见嘛?还是我去河边洗。”   南宫霖被她这么一训,有些讪讪的:“那……我去洗好了。”   “呵呵,你连烧水都不会,难不成还会洗衣裳?算了算了,还是我去啦。”   南宫霖拗不过酒儿,又放心不下她一人出门,最后只得陪她一道去了河边。   许家村青山绿水,一条浅浅小河顺延而下,贯穿整个村落。   河水哗哗,清流澄澈,里面时不时游过两三尾小鱼,追逐嬉戏。酒儿怕水,在河滩远远处就停下了脚步,蹲在一块大石头旁,往木盆里装满水,把脏衣物先泡了进去。   南宫霖一路走来又被晒出一身汗,一张俊脸有些发红,他走到河边看见清澈流水,登时大喜,赶紧把袍角撩至腰间别上,然后脱掉锦靴、挽起裤腿,立马就走进河里。   “酒儿过来!”   河水不深,南宫霖站在河中央,水深只齐他膝盖。他回头冲酒儿大喊,还举起手挥了挥,满面喜色。   酒儿看了眼河里,在岸边摇摇头:“你自己玩罢,我就在这里洗衣服。”说着她蹲下把皂角从盆里捞出来,放在石头上砸开,再搓揉出泡沫。   南宫霖没有得到酒儿的回应,不免有些失望。他索性提步走了过来,踩得水声“哗啦哗啦”,很快就跑回酒儿跟前。   “来嘛来嘛,水里很凉快的,保证舒服!”   南宫霖伸手便要拉酒儿下水,酒儿吓得使劲摇头:“我不去啦!我还要洗衣服呢!”   “胆小鬼!这么浅的水都不敢踩。”   南宫霖趁酒儿不备,忽然打横抱起她,转身便往河中央走去。   酒儿顿时大呼乱叫起来:“快放我下来!放我下来!”   南宫霖冲她眨眨眼,神情顽皮:“你可想清楚咯?我要是放手你就掉水里了……”   说着他不怀好意地晃了晃手臂,好似想把人扔下去的样子。   “不准放不准放!”酒儿赶紧搂上他的脖子,半是撒娇半是命令的口气说道:“快把我抱回去!”   南宫霖嘟起嘴唇:“那你先亲我一个。”   酒儿先左右张望了一番,看见河边无人,这才飞快凑过去在南宫霖唇上轻啄一口。亲完便不断催他:“快点抱我回去啦,待会儿被人看见要笑话的!”   “谁说要抱你回去的?我可没答应。”   “……癞皮狗!”   南宫霖继续往河里走,故意作弄酒儿,走到河水差不多有小腿肚子那么高的地方才停下。他先单手托起酒儿,伸手扯掉她的鞋袜往岸上一扔,之后便缓缓把人放了下来。   “别害怕,我会牵着你的。”   酒儿一手撩着裙摆,一手死死抓住南宫霖的肩头,弄得他衣服都皱成一团。双脚入水的那一刹那,酒儿下意识就往南宫霖身上扑腾,宛若受惊小鹿。   南宫霖赶紧轻轻拍抚着她的背安慰道:“别怕别怕,我在这儿呢,水很浅的,你试试。”   莲足入水落地,踩在河底的石子上,微微硌脚。酒儿咬着唇,紧张地关注着自己脚下,流水拂过小腿,她觉得有些眩晕。   “来,试着跟我走一走。”   南宫霖牵着她,往前又走一步,开口鼓励道。酒儿小心翼翼地迈出一步,然后站稳,并拢双腿,长长舒了一口气。   南宫霖抬眸一笑,眼波潋滟:“看,这不就对了?胆子是练出来的,你越害怕就越不愿尝试,到最后只能一辈子躲着它,这可不像我认识的酒儿。我家酒儿勇敢泼辣,连土匪都不怕,怎么还会怕水?你说是不是?”   “嗯。”   酒儿被这一夸有些羞赧,敛眉点了点头,然后在南宫霖的带领下,慢慢在河滩浅水处行走起来。   叶随流水落岩前,片云寒鸦过别村。   两人在河里玩了一会儿乏了,又回到岸边坐在石潭上说话。酒儿天生莲足娇小,不盈一握,南宫霖见之喜爱非常,逮在手里便玩儿了起来,伸指去挠她的脚心。   酒儿“咯咯”笑着,抬脚踢他一下:“不许欺负我!”   南宫霖嬉皮笑脸,凑到酒儿耳畔,咬着她耳垂问道:“酒儿,那个的时候,你是什么感觉?”   酒儿拧着眉头,狐疑地看他一眼:“什么时候?”   “就是我在你里面的时候。”   ……公子羞死人了!   酒儿恼羞成怒,一把推开南宫霖:“你怎么问这个?不要脸!”   “我怎么不要脸了?”南宫霖又笑眯眯地凑上来,“说嘛说嘛,我想知道。你舒不舒服?喜不喜欢?”   “咦……”酒儿伸手捂住脸,气呼呼地吼道:“不许再问了!我才不告诉你!”   南宫霖去扯她的手:“这里又没外人,你悄悄告诉我好不好?要不这样,我先说,你那里湿湿滑滑的,我一进去就被紧紧包着,而且还很热……反正很爽!”   “真的?”酒儿半信半疑,从没有人教过她这些,其实她心里也是好奇的,听见南宫霖都大大方方说出自己的感受了,她犹豫一会儿,也吞吞吐吐地说道:“嗯,一开始有些疼……过一会儿要好一些,但是你一动得快些我就会叫出声来,不由自主的。还有我会浑身都软绵绵的,还有些酥酥麻麻,就像吃了个酸梅子,有些难受,又有些舒坦……公子我是不是不对劲?我好像不应该出声的……”   “别呀,我喜欢听你叫,越大声越好!”南宫霖凝眉思索一阵,又道:“楚兄说女子前两次是会疼的,其实我也有点疼,但多来几回就好了。酒儿,待会儿回家我们再试试?”   嗯,包袱里还有姓楚的给的两本图册,应该拿出来看看……   “色胚!”酒儿闻言,又嗔骂了南宫霖一句,羞羞涩涩地低下了头。   到底等会儿回家,要不要再试试呢?   这对小鸳鸯亲热玩闹一阵,终于想起还有正事没做,于是酒儿把皂角水倒进盆子里,开始洗起衣裳来。南宫霖也随之蹲下,学着酒儿的样子,一双手拿起衣裳揉了又揉,动作笨拙。   玉润鼻尖冒出汗珠,犹如朝阳照露。酒儿看着南宫霖专注又耐心的样子,心头一阵甜蜜,嘴角也高高扬起。   “公子,皂角不够了,你回家去拿些来吧,就在灶台边上的那个坛子里。”   “好嘞。”   南宫霖站起来便往回走,走出一截顿了顿脚步,不放心地回头叮嘱道:“你一个人可要小心点呐,别走进河里太深,知道了吗?”   酒儿扬起沾满泡沫的小手,有些不耐烦地挥手:“知道知道啦,你快去吧!”   “我很快就回来,等我啊!”   看着南宫霖一步三回头的样子,酒儿掩嘴笑了笑,埋头下去把南宫霖揉过的衣裳又重新洗了一遍,然后倒掉污水,拿着衣裳走进河里,在浅浅的水边漂洗起来。   “良辰美景奈何天,赏心乐事谁家院。朝飞暮卷,云霞翠轩……”   酒儿一边浣着衣裳,一边哼着小曲儿。长长的纱裙在水流冲刷下,如柔软水草般漂在水面,弯弯曲曲,好比瑶池仙女的彩锻。   “哎呀!”   一个不慎,衣裳从酒儿手里滑落,瞬间被河水冲远,顺流而下,她赶紧追了过去。   酒儿沿着河边浅水处一阵小跑,水流有些急,眼看衣裳就要消失不见的时候,一个人影忽然从岸边冲出,长腿阔幅,三两步就走到河中央把衣裳捞了起来,然后向酒儿走来。   酒儿抬眼看去,眸子一亮。   咦,是他?   这男子身材高大,体魄强健,五官深邃,一双鹰目炯炯有神,就是表情严肃得吓人,正是酒儿七夕那日在潼城遇到的男人。   他手里攥着的衣裳,仿佛用了很大的劲,手背青筋爆出,几乎都能看见皮肤底下的脉搏在突突跳动。他看着酒儿的眼神疯狂又炙热,仿若要灼烧了一切,直至燃骨成烬。   终于走到酒儿跟前,他把手往前一伸,从喉咙里艰难地迸出一个字:“给。”   只是说了一个字,却好似耗尽了毕生之力。   “谢谢。”酒儿伸手去接,可是这男子却并不松手,仍旧紧紧抓住衣裳。她皱皱眉头,又扯了扯,还是扯不动,遂抬头说道:“这位公子,劳您松下手。”   谁知这男子充耳不闻,只是自顾自说起话来。   “你才搬来这里的时候十岁,当时我第一次见你,便是在这河边。一个粉嘟嘟的女娃,拿着块绣了芙蓉的手绢到河里清洗,谁知却一个没抓稳,被河水冲走了手绢。你当时就哭了,站在岸上望着河里的手绢流眼泪,想去捞却又不敢下水,可怜得像只小兔子。后来是我跳进去把手绢捡回来还给你,你破涕为笑,还高高兴兴地喊了我一声哥哥。”   酒儿只觉耳边“轰隆”一声,整个人都懵了。   “你十三岁那年的夏天,和村长家的闺女跑到后山碧龙潭去玩。你明明不会游水,却经不住别人的鼓动,下潭洗澡。未料却陷进了潭底的淤泥之中,差点溺水而亡。幸好我当时从那里经过,跳下去把昏死的你捞了起来,总算捡回一条命。你醒了就抱着我大哭一场,一边哭还一边央求我不要告诉你爹,下山的时候你吓得腿软走不动路,是我一路把你背回了家……”   酒儿站在水里,头顶明明骄阳高照,可浑身却如堕入冰窖一般严寒,冻得骨头刺痛。她看着眼前的那张嘴一张一合,耳边嗡嗡作响,完全听不清他说什么,脑海里只有自己的声音在回荡。   他回来了……他回来了……他回来了……   这男子还在继续说着,眼神充满柔情:“呵呵,自打那次以后你便落下了怕水的毛病,连过条小溪都不敢,如今看来……你好像还是没怎么变,跟我记忆里的有些不同,却和想象中的一模一样。”   说着,他轻轻拉起酒儿的手,紧紧握在掌心,低沉嗓音深情款款。   “酒儿,我回来了。你的成大哥,回来接你了。”    第六十一章 猛虎斗 流水落花,情随逝。 足下清泉碧水哗啦,心头疼痛难以复加。酒儿以为自己忘了,可是在看到成凯勋的这一刻,听到他说起那些往事,还是忍不住心中澎湃,泪水汹涌而出。 那一年,她娘亲去世,她随易老爹搬到许家村。易老爹在宅院里整理行李,她独自一人来到河边,拿出她娘的芙蓉手绢,边看边哭。 斯人已逝,唯留怀念。 陌生的地方、陌生的人,没有朋友,没有亲戚,也没有娘亲……酒儿很害怕,犹如落进沼泽的小鸟,苦苦挣扎,却终究免不了被黑暗泥沼吞噬的结局。 哭得直到手绢湿透,她蹲下去清洗,湍急河水席卷而来,冲走了手绢。 那是她娘亲留给她的,是她可以放在怀里贴身纪念的东西,怎么能就这样丢失? 她沿着河岸一直跑,只希望能够追回失去的东西,她甚至想,也许这样跑下去,就能追回失去的人。 眼看一方小小手绢即将被河水湮没,这时有个少年跃进河里,为她捡回亲娘遗物。 成凯勋在酒儿最无助孤单的时候出现,对于她的整个少女时代来说,他绝对是与众不同的存在,有着非凡的意义。 在知晓父亲把她许给成家之后,其实酒儿心里是有些欢喜的。 那样的一个人,宠着她护着她围着她转,应该是天底下除了爹爹对她最好的男人了吧?娘亲说了,只要真心实意对你好,就是良人。 成凯勋,一定会是易酒儿的良人。酒儿不断这般告诉自己,满脑幻想着出嫁的那天,凤冠喜袍,红纸漫天。 可真到了成亲的那日,来接她的不是成凯勋,而是一个抱着大公鸡的同村小伙。 哈,多么可笑的场景! 独自拜堂、独自敬茶、独自一人进了洞房。酒儿安慰自己,总有一天成凯勋会回来的,一定会回来的,她要好好在家等他。 一月、两月、三月……直到婆婆去世,成凯勋也没有回来。 一年、两年、三年……直到她从未及笄的少女,变成双十年华的老姑娘,成凯勋还是没有回来。 在时光的长河中,那份仅存的感情,已经消磨殆尽了。 酒儿也许并没有真正爱过他,但是,她等过他。 那份特殊情愫,许是依赖感激,许是错觉幻想,哪个少女不怀春?每个豆蔻年华的姑娘心里,都会有一位翩翩公子,鲜衣怒马,从天而降。 只是现在她长大了,她梦醒了,她知道有些事,错过便是错过了。 已经不能回头。 成凯勋见酒儿流泪,以为她是过于欣喜激动,遂抬手抹去她脸上泪痕:“别哭别哭,我们重逢团聚,应该高兴才是。” 酒儿把脸一别,躲开他的手,冷冷吐出两个字:“你走。” 成凯勋一怔,有些不明所以,继而开口说道:“我会走,带你一起走,就像我承诺的那样……”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,酒儿赫然打断:“我不会和你走。我已经嫁人了,你不要来找我。”说着她衣裳也不要了,转身就往岸上走去。 成凯勋赶紧拽住她的胳膊,眉目间含着浅浅的笑意:“若是昨日,我兴许还会信你这番说辞。可是今早我回来之时正巧碰见里正,他都告诉我了,你确实嫁了人,不过嫁给的,是我。” 成凯勋手臂一用劲,酒儿便撞入了他怀中。他双臂紧锢着人,埋头动情呢喃:“我多害怕你不会等我……毕竟当初那一纸诺言太过单薄,年少轻狂,许下的承诺也有些不牢靠,没想到……你知道么?这么多年我无时无刻不在惦记你,可是我却不敢书信一封,生怕一提笔便会抑制不住心中思念,跑回来见你一面……还好、还好你终于是等着我的,我发誓,从今往后,再也不会抛下你……” 当初他走得太草率,以至在如今功成名就之际,懊悔依旧不断袭来,如果他没有走,现在的他们会是什么样?男耕女织,儿女绕膝? 不,他必须走,他必须去闯出一番天下,他必须成为苍穹上翱翔的雄鹰,振翅高飞,无人可及。 只有这样,他才能配得上她,配得上他的酒儿。 浓厚的男子气息包围着酒儿,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。酒儿伸手狠劲推开成凯勋,摇头说道:“你不该回来,现在太迟了。” 如果他们能在三日之前重逢,如果他们能在七夕那日相认,如果他们能在一年多前相遇……如果他们一开始就不曾分离,今时今日,一切截然不同。 “不迟,一点不不迟!”成凯勋重新拉住酒儿的手,依旧坚定,“我们重新开始,你跟我去京城,我现在……” “放开她!” 伴着一声怒吼,白影狂风袭来,成凯勋猝不及防脸上就挨了一拳,被打得后退两步,差点跌倒。 南宫霖老远便看见一个男人对酒儿拉拉扯扯,酒儿含着泪满脸害怕。他怒不可遏,冲上前就狠狠揍了这人一拳。 成凯勋踉跄一下,稳住了身子。口腔里泛起一股血腥味儿,他把头一偏啐了一口,吐出带血的唾沫,之后目光一凛,凶狠的眼神望向来者。 南宫霖紧张地拉着酒儿看了看,焦灼不安:“他有没有对你怎么样?你受伤没有?”  酒儿依旧有些发怔,只是呆呆地看着成凯勋,杏眼通红,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。 南宫霖以为酒儿被人轻薄,怒火冲顶,又向成凯勋挥出铁拳。成凯勋这下有了防备,挥臂一挡,继而奋起反击,一掌打在南宫霖肩头,骨头都咔嚓作响。 男人之间的战火一旦被挑起,那便犹如烈火燎原,一发不可收拾。 惊涛怒涌,狂风叱咤。 南宫霖和成凯勋从河岸打到河中央,满身湿透,各自挂彩,可却同样一脸桀骜,谁都不愿认输,也不愿第一个开口休战。  酒儿在岸边焦急大喊:“住手!你们都住手!” 南宫霖一把扯下累赘的衣服,随手一扔,露出修长精壮的上半身,星眸冷肃地看着成凯勋,头也不回地冲酒儿喊道:“你站在那里别过来!等我收拾了这个家伙再说!” 成凯勋也脱掉上衣,只见他浑身肌肉虬实,身上散落着道道伤口,由此可见也非等闲之辈。他抬手抹去嘴角血痕,冲着南宫霖勾勾指头,挑衅道:“有本事就过来!” 一声大喝,两个男人又打在了一起,犹如缠斗的蛟龙,搅得此地天翻地覆,水花飞溅,腥血横飙。 酒儿见状焦灼不安,可又无法下河劝战,只得在岸边不断大喊叫停,无奈两人根本不听,只顾恶斗,那架势是要彻底打死一方才会作罢。 这番动静太大,村里的人听到都跑了出来,来到河边看热闹。 酒儿看见有人来了,赶紧上前抓住一人胳膊恳求道:“李大哥,快帮我去拉开他们,不然会出人命的!” 姓李的男子急忙前去劝架,谁知刚一靠近,却被强风推了开来,瞬间就跌出两丈之外,后背硌在尖锐石子上一阵剧痛,躺在地上呻吟不止。3 里正早晨才从柳州城回村,闻讯也急忙赶来,随行的还有一名清秀男子,正是成凯勋的同伴。 清秀男子一到,便乍呼呼地喊道:“老大不好了!他们说你家娘子已经……”说道这里他觉得有些不妥,于是吞下后半截话,向着河中央喊话:“老大你先别打了!办正事儿要紧,你快回来!” 里正也急忙劝道:“有话好好说,万事可商量,二位切莫冲动……” 只是任何人的劝慰都没有用,南宫霖和成凯勋就像争夺地盘的猛虎,非要斗个你死我活不可。 不知是谁流下的鲜血,染红了小河清泉,一泓血水刺得酒儿眼睛发痛。 为什么会这样?为什么在她等待的时候成凯勋不回来,而在她下定决心要和公子好好过一辈子的时候,他又突兀地横插一脚,硬生生搅起波澜 她到底是造了什么孽?被老天这样玩弄于股掌!  想到这里酒儿爆发了,多年的委屈不甘一瞬涌出,她弯腰从河滩上捡起石头便向河中央砸去:“混蛋!无耻的混蛋!” 拳头大小的石头咚咚掉进水里,终于引起了酣战二人的注意,他们不约而同收手,回头望向岸上。  “我到底是欠了你们什么?非要这样折磨我?!折磨我……”  酒儿边哭边骂,抓起石子乱扔乱洒,到最后无力地瘫坐在地,捂着脸嘤嘤哭泣。  南宫霖最不忍酒儿伤心难过,他率先弃战,大步跑回去抱住酒儿,让她头靠在自己胸口,安慰道:“好好好,我不打了,都听你的,什么都听。你看,我好端端的,你别担心……” 酒儿满腔委屈,抱着南宫霖大哭不已。她该怎么办?成家妇的名分未脱,成凯勋如今又回来了,可是她已经和南宫霖…… 成凯勋见眼前这位一看就知娇生惯养的贵公子抱着酒儿,顿时眼神一冷,大步上前就要拉开两人:“不准碰她!” 南宫霖一掌挥开,怒然吼道:“你算哪根葱?我家酒儿的事轮不到你管!滚!” 成凯勋冷哼一声:“哈!你家酒儿?我告诉你,她易酒儿是我成凯勋名正言顺的妻子,是八抬大轿抬进成家的媳妇!” 南宫霖顿时身子一僵,表情也冷了下来。不过片刻之后,他抬起眸子轻轻瞥了成凯勋一眼,嘴角微微扬起,出口不屑。 “那又如何?你离家多年,枉有夫妻之名,而我跟酒儿早已互许终身,我们有夫妻之实!”    第六十二章 欲夺妻 许家村村口有一座土地庙,一般村里要是发生了诸如打架吵嘴的事情,里正便会把村里人都叫到这里,在土地公的见证下解决纠纷,让村落重归安宁。 如今,土地庙里站了两个引人注目的男子,一人俊美高贵,一人沉敛肃然。他们都缄口不语,只是默默看着站在门边的酒儿。酒儿低着头,只能瞧见红肿的眼睛,窥不见眸中神色,也不知她在想什么。而一村之长,年老的里正背负双手在那里来回走动,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。 你说若是一男二女还好说,大不了一同以平妻身份进门,共侍一夫。可是如今这一女二男就难办了,总不能把酒儿一分为二,一人一半吧?而且看这两位都不是好惹的主,成家小子不说了,在外飘荡那么多年,看这石头般的身躯便知肯定没少历练,绝对有来头。反观另一位公子,俊美无双,天生贵气,这通身的气派也不是寻常人家能养出来的,背景定不简单! 两人都说非酒儿不娶,都说自己才是酒儿的相公…… 这可真是要折腾死他这把老骨头! “我……” 半晌里正终于开口了,可说话却是把问题抛了回去:“你们觉得应该怎么办?” 成凯勋抢先说道:“自古婚姻大事,遵父母之命,托媒妁之言。当时三书六聘一样不少,她也入了我成家的门,当然是我名正言顺的妻子。”说罢他刻意扫了南宫霖一眼,鹰眸黯淡,杀意沉底。 其实在成凯勋说话之时,他藏在袖下的一双拳头紧紧捏住,发出只有自己可听到的骨节咔嚓声。天知道他在听到那句“夫妻之实”的时候有多么想杀人! 他的酒儿,单纯善良的酒儿,等了他五年的酒儿,居然就在前几日,转身私下嫁给了眼前的这个男人!五年之前,她明明知晓他出走,却还是选择了出嫁,选择了等着他,她分明是对自己有情的!他还听里正说了,期间有多少人上门劝酒儿改嫁,她都一一拒绝了,她都说要为成家守着。成凯勋在知晓这些事情的时候感动得差点落下泪来。他的酒儿,永远都只属于他,从今往后他会好好对她,再也不会离开她,更不会让她受一丝一毫的委屈。 可是如今呢?真是一瞬天堂,一瞬地狱。上一刻成凯勋还沉浸在喜悦憧憬之中,下一刻却被残酷的现实冲撞得支离破碎。酒儿居然背弃了他们的婚约,甚至还投入了他人的怀抱。 眼前此人有什么好?难道他就是用这副好皮囊迷惑住了酒儿吗?这样的纨绔子弟他见多了,仗着光鲜亮丽的外表,外加家里有几个臭钱,专程出来勾引良家女子,可是等一到手便不稀罕了,弃之如履。. 不行!他的酒儿是如此之好,举世无双的好,怎么可以就这样落入魔掌?! 就算酒儿和这人有了关系,那又怎样?他可以不在乎的! 成凯勋觉得酒儿只是一时被南宫霖蒙骗了心智,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她陷进去,若是等到她被抛弃才站出来,一切就太迟了!他要夺回酒儿,让酒儿看看谁才是真心对她好,谁才是她真正的良人。 她为自己守了这么多年都没有变心,这一次的**,成凯勋就当作是老天爷对他的惩罚,惩罚他不配得到完完整整的酒儿,惩罚他年少气盛,一走了之。只要以后酒儿能够长长久久陪在他身边,他真的不介意这些,他自诩有胸怀包容酒儿的一切,好与不好都行。 “嫁进你家又如何?和她拜堂的又不是你。”南宫霖出言反驳,“我朝律例,丈夫死后,为妻者守孝期满便可改嫁。你失踪之后,家人已去官府报了案,留了存底。多年已过,你杳无音讯,按律当属无踪之人,虽未见尸首,却可以算作是死了的。既然你已经死了,酒儿重新再嫁亦是合情合理,我和酒儿拜过天地行过夫妻之礼,所以,我才是他的夫君,唯一的夫君。”南宫霖刻意放缓说话速度,咬重了后几个字的音。  这人什么来头?居然对律法知晓得如此清楚。成凯勋一边怀疑着南宫霖的身份,一边愤怒地看着他,脑海里想着反击的话语。 这时,他身边的清秀男子站出来说道:“阁下所言不差,不过我记得律例中有言明,失踪时限以五年为准,若是时限未至,那可是不作数的。 南宫霖嗤笑一声:“他一走就是五年多,早就超过时限了。”  “此言差矣,这时限并不是空口白话说了就算,是要以官府凭据为证的。”清秀男子不慌不忙,转身向里正拱手一礼,“不知您还记得官府造册登记是哪一日吗?或者是手上有没有什么记录?” “有的有的,待我去找出来。” 不一会儿里正叫人从家里找来一本破旧的簿子,拍掉上面厚厚的灰,他翻开簿子慢慢找了起来,最后指着一处说道:“找到了,这里这里!”接着他按着字逐一念了起来:“柳州城辖内许家村男子成凯勋,年十九,失踪……乙卯年七月二十五日记……” 清秀男子轻轻一笑,有些得意:“今日正好七月二十三,差一天才到五年,所以你说的都不算数,嫂子依旧是我们老大的夫人。”  好诡诈的人! 南宫霖呼吸一滞,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。他紧了紧手掌,眉梢一挑,眼眸里尽是坚定:“无论如何,我绝不相让。有胆量尽管放马过来,要杀要抢我奉陪到底!” “哈!”成凯勋竟然也硬着脾气杠上南宫霖,出言表明立场:“我也不会就这么算了!管你有何背景,此事就算闹到京城圣上跟前,我亦不惧 他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一无所有的毛头小伙,这么多年在外艰辛闯荡,风餐露宿,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活,以命搏命……他已经闯出自己的一番天下,他相信自己已经有足够的能力给酒儿富足的生活,能够让她在自己丰满的羽翼下安享惬意。她值得这些,她是高贵纯洁的,她应当享受世上最好的一切。 南宫霖斜睨他一眼:“随便你!总之酒儿是我的,即是皇帝也休想跟我抢人!” 眼看两人又开始针锋相对,大有再打一场的趋势,酒儿这时站出来,走向成凯勋。  “成大哥,我有话想对你说。” 成凯勋站在小河边,徐徐清风拂面而过,平息了心中些许焦躁。冷峻的面容倒映在清澈河水之中,水纹波动,浮现出一丝哀伤。  他身后不远处,南宫霖正扯着酒儿袖子:“不许过去!不准跟他说话!”他紧紧抓着酒儿,连一丝一毫也不愿松开,生怕一放手,酒儿就要跑掉。 “公子。”酒儿捏捏南宫霖的掌心,软言劝道:“我去和他说清楚就回来,你别担心。” “我不要!”南宫霖把嘴一努,不高兴地说道:“和他有什么好说的?你是我娘子,不准跟别的男人说话!” 四周的人见状都愣了愣,这俊美公子刚才还凶神恶煞又冷冰冰的,怎么到酒儿面前就成了这副模样了?哈巴狗似的! 酒儿无奈地笑了笑,知道南宫霖吃软不吃硬,于是口气愈发柔和:“我也是为咱们好,说开了让他想通也就没事了,你也想以后安安静静地过日子是不是?如果这事儿不解决,食不好睡不安的,再说我看着你今日受了伤,心里好疼。”说着她轻轻摸上南宫霖眉角的伤口。 “这点小伤没什么,你别心疼,你一疼我就难受了。”南宫霖捉住酒儿的手落下一吻,“那我陪你过去,我不放心你单独和他一起。” “没事的,你就在这里看着,我保证不走出你的视线。公子,你就答应我嘛……” 经不住酒儿的撒娇,南宫霖最终妥协了:“好嘛好嘛,那你不准说太久,快些回绝掉他就回来!还有,离他远一些,至少五步开外!还有……” “知道啦!你啰啰嗦嗦好像老婆婆!那我过去了。”酒儿笑着嗔怪南宫霖一句,转身向河边的成凯勋走去。 南宫霖身子往前倾了倾,想抬步跟上,可又碍于和酒儿的约定不能过去,于是只好出口喊道:“我就在这里等你!有什么事你就喊我啊!听见没有?!” 酒儿听见身后飘来的声音不觉一笑,按捺住回头的冲动,继续朝前走。一抬眼,挺拔伟岸的背影矗立眼前,突然心头又是一阵沉重。 到底要从何开口?  成凯勋的眼角余光一直落在酒儿身上,方才她和南宫霖的互动也分毫不差地映入他的眼帘。柔情涓涓,情意绵绵……这些本该是属于他的啊!该死! 待到酒儿走近,成凯勋故作无事,尽力让自己显得温柔一些,开口道:“你来了。” 不知她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?不管了,无论酒儿说什么,他都必须让她再次回到他的身边! “嗯。”酒儿低眉敛眸,抿了抿唇,终于鼓起勇气开口道:“我和公子……” “我不介意!真的不介意!”成凯勋不等她把话说完,抢先开口:“我知道你一个人等了那么多年,无依无靠的,一下遇上这么个人,对你关心体贴,还时时刻刻照顾你,难免会有所动心。我不怪你的,人非草木孰能无情?只怪我不好,这么多年没有回来看过你……可是我不回来是有苦衷的!酒儿你给我次机会,我们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,我们重新开始……你要是怕别人说闲话,我带你走,离开这里,到其他地方去……”  “成大哥。”酒儿见成凯勋依旧抱有幻想,狠下心肠说道:“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,我如今很好,我不想有任何改变。我今日找你,是想向你求一封休书。” 一桶冰水当头泼下,成凯勋一颗炙热的心瞬间变得冰凉。 休书,一封休书……她竟然要他休了自己! 满腔悲戚难抑,成凯勋不觉后退一步,嘴唇嗫嚅:“为、为什么?” 她不是等了自己这么多年么?如今他按照承诺的那般回来了,可是为什么变成了这个样子?她是变心了还是死心了,抑或只是用这种方式惩罚他? “因为我现在喜欢的人,是公子。公子也喜欢我,他对我很好,我在街上被人为难的时候他挺身而出,我提不动东西的时候他帮我拿,我不敢过河的时候他会背我,我落入土匪手里的时候,也是他来救我……公子一直陪在我身边,从来没有离开过。无论我是笑是哭是悲是怒,只有公子一个人在意,我高兴他陪着我高兴,我难过他会逗我开心,他的世界里只有我,所有的我,他把我当成手中的明珠,呵护备至。你说,这样的人,我怎么会不喜欢?怎么会不想和他在一起?” 听到酒儿这般说,成凯勋目光一黯,暗自想道:其实,她还是怨他的吧?怨他缺失了这五年,怨他错过了她的喜怒哀乐,怨他不能这般照顾他。 于是成凯勋又道:“这些我都可以做到!只要你给我次机会,我们重新开始,我保证会做得比他好。酒儿,你相信我!” 酒儿默默摇了摇头,声音淡淡的:“我不会相信你了。当初你一声不吭便悄悄走了,这一去就是五年有余,杳无音信。你叫我如何信你?你有哪一点值得我信?” 此话宛若惊雷炸耳,成凯勋瞪大眼,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。 “我哪里一声不吭就走了?我留给你的信呢?你没有看?!”    第六十三章 一纸诺   酒儿一阵风似的冲回了家,然后钻进房里翻箱倒柜起来,把东西弄得乱七八糟。   南宫霖跟在她身后,看着一地的书籍衣裳被扔得杂乱不堪,而且都是她娘的旧物,可酒儿还在一个大木头箱子里找着什么。   他问道:“酒儿你找什么?我帮你找。”   酒儿不理人,只顾东翻西找,终于找出一本蓝皮册子,好像是诗集之类的东西。她忙不迭就翻了起来,才掀开两页,一张黄色的纸就从里面飘落下来,掉在地上。   酒儿拾起这张纸,颤抖着手打开。浓墨已黯,信笺泛黄,闻着略微发霉腐朽的灰尘味儿,酒儿被熏得直想哭。   一纸承诺……原来是这个意思。   那一年,春红柳绿,云淡莺鸣。   易老爹的病来势汹汹,才把女儿的亲事说定,便撒手人寰了。相依为命的亲人一下离去,酒儿瞬间变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女。   虽然有邻里的帮衬,还有成家的照拂,可孤零零一个人的日子,终究是太难熬了。原本开朗活泼的酒儿,居然也变得沉默起来,整日整日闭门不出。   成凯勋时不时过来看她,可是酒儿还未及笄,两人也未正式成婚,为避闲话,两人接触没有太多。他只是过来帮忙做点劈柴担水的活,要不就是捎来成大娘做的东西,除此之外未有多言。   酒儿还沉浸在丧父之痛当中,所以未曾发觉成凯勋变了,变得沉默寡言,时常看着她欲言又止,到最后却是一声不吭,咽下了堵在喉咙口的话。   她被隐瞒得太多,她什么也不知晓,她甚至不知道,在易老爹临终的前几日,私下找了成凯勋谈话。   可是酒儿不知道的成凯勋都知道,他忽然觉得自己不该如此生活,不该甘于在这乡野碌碌无为,不该种地耕田度过一生。他应该走出去,去见识更广袤的天地,去做一个真正的男人,他父亲一样的男人。   成凯勋对自己的父亲几乎没有印象,可是他知道父亲是一个真正的英雄,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,因为他发现过家中箱底暗藏的甲胄。   精钢甲片,皮革绳条,粗粝的表面上刻有道道伤痕,无处不彰显着甲胄主人在战场上厮杀的惊心动魄。这是一套勇士的盔甲,他的父亲,是一名战士。   怪不得他会被取名凯勋。携带功勋凯旋而归,父亲是这个意思吧?   成凯勋看了眼正在给茶花树浇水的酒儿,粉粉的面庞,小小的身子,犹如树枝尖上含苞待放的茶花。她是如此柔弱小巧、与众不同,怎么能让她像村里其他女人一样,被柴米油盐给摧残得过早开放,又过早凋零?   不过须臾之间,成凯勋主意已定。他刚要开口说话:“酒儿……”   “什么事,成大哥?”酒儿别过头来,询问的目光看向他。   一双大大的黑眼睛,犹如刚刚睁开眸子的小鹿,无辜稚嫩,天真无邪,仿佛不知人世间的一切污浊。   成凯勋突然就不愿说下去,随口诌了一个借口:“没、没什么……我想问问你这里有没有什么可以打发时间的书本?我想看看。”   “哦,你等等,我去找给你。”酒儿丝毫不觉成凯勋有异,乖乖应了一声,之后去房里找了本她娘的诗集出来递给他:“成大哥给。”   成凯勋接过书本,看也没看是什么东西,只是一味盯着酒儿看,试探着问道:“我……如果离家一段时间,你觉得如何?”   酒儿杏眼迷惘,不解地问他:“你要去柳州城里吗?记得早点回来呀!”   成凯勋忽然就笑了,伸手摸摸她的头,斩钉截铁地说:“嗯,一定尽早回来。”   原来他的承诺,早在这一刻就许下了。   “别来杨柳街头树,摆弄春风只欲飞。还有小园桃李在,留花不发待郎归。”   成凯勋在纸上抄了一首诗,少年字迹稚嫩,笔画却是细心勾勒,工整而又沉重。他在这张纸的背面又写道“卿若有情,待吾来娶。五年为约,归期不违。”   待郎归,原来他有说过叫自己等他回来,原来他不是不告而别。   酒儿看着这纸迟来的承诺,心头百般滋味难以言明。有懊悔,懊悔她当日没有翻一翻这本诗册,有苦涩,苦涩她曾经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等过五年,还有深深的叹息,造化弄人,如今之势已非她可操控。   成凯勋随后也来了易家,他看着酒儿手里发黄的信笺,涩然开口:“还记不记得我走的前一日来找过你?我把诗册还给你,还叫你一定要看一看。谁知道……”   谁知道那日正是酒儿娘亲的阴寿,她在家摆上香烛祭拜,满心都是悲怨,哪里还有心情读什么诗册,更遑论去睹物思人了。   酒儿捏着信纸没有开口,南宫霖这时说话了:“留张破纸就想叫别人等你?别说没看见,就算看见了又怎么样?酒儿凭什么要等!”   南宫霖有些庆幸,幸好酒儿未曾看见过这纸留信,否则按照这丫头死心眼的程度,定是铁了心要等着姓成的回来的,那他们说不定连相遇的缘分也不会有。   成凯勋不理南宫霖,暗沉沉的眸子看着酒儿,继续说道:“就算你没有看见我留下的书信,可是你明明知晓我离开,你却还是自愿嫁进我家不是吗?我走的时候就给娘说了,如果你不愿意,亲事可以作罢……”   “我当初并非完全自愿。”酒儿抬眼,目光沉静如水,“彼时还有十来日便要成婚,你却突然就走了,我不知晓该怎么办,于是去问婆婆。是婆婆告诉我说你肯定很快就会回来,叫我放心入门,所以最后,我还是上了花轿。”   成凯勋惊愕:“这怎么可能?!我娘她……”   他突然明白了。   往事历历在目,当年他娘哭喊的声音犹如在耳:“你休想!只要我活着就不行!你别想走你爹的老路!战场厮杀、刀剑无眼,你爹他就这么抛下我们母子走了!你居然还要学他去从军?!我打死你个没良心的!我白养你这么多年!打死你……”   藤条打在背上火辣辣地疼,少年成凯勋跪在地上,背脊挺得笔直,满脸桀骜,坚定不移。他闭口不言,只是一味坚持着自己的初衷与理想。到最后成大娘打累了,扔掉藤条嚎啕大哭,他却在这时跪着上前,恭恭敬敬给母亲磕了几个头。   “娘的养育之恩,儿子没齿难忘,只是男儿志在四方,我如今心意已决,还望娘亲成全!”   重重的磕头声,一下下叩在成大娘的心上,她看着自己的儿子,身躯笔直挺拔,性格倔强不屈,他越来越像他的父亲了,他已经长大了,他再也不是那个在娘亲怀里撒娇的稚童。   而她却老了,她再也束缚不了他振翅高飞的愿望。   黄昏日落,墨夜黑沉,成凯勋拿着包袱跨出家门,一步步走出渺小的许家村,没有回头。成大娘在家里望着燃烧的蜡烛流了一夜的泪,最后,她拿起剪刀,用红纸剪出一个个的“囍”字。   走就走罢,为人娘的,会在家里等着游子归来,会在晕黄灯下一针针纳着衣裳鞋袜,一次次在心里默念,回家回家……一如当初,她等待丈夫归来的模样。   经不住再次的思念煎熬,成大娘病了,这时候酒儿上门来探望,并吞吞吐吐问了成亲一事,流露出些许犹豫。   眼前的小姑娘是多么水灵乖巧,虽是含苞待放,但不难窥见日后成熟时的艳丽甜美,既然她是儿子心尖上的可人儿,那就决不能轻易放走她!   于是成大娘隐瞒下成凯勋的去向,面上浮起慈爱的笑容,软言好语地劝慰酒儿,安抚着她焦虑的心绪,让她只顾放心进门。酒儿那时尚且年幼,又失了父母,哪里会想得到这里面的弯弯道道?既然订了亲,她就把成大娘看做是自己的最亲近最值得信赖的人,亲人自然是不会骗她的,所以她信了成大娘,义无反顾地嫁进了成家。   所有人都只道成凯勋是突然跑了,只有成大娘知晓他实际是去了北方军营。她了解作为军人妻子的感受,且不说那独自一人过活的漫长时光,单是对丈夫性命安全的担忧,也能生生要了为妻者的命。   所以成大娘没有告诉酒儿真相,她害怕酒儿知晓以后反悔,她甚至还作出毫不知情的样子,四处托人打听成凯勋的消息。在她看来,这样也是为酒儿好,酒儿不知道成凯勋身在何方,只会盼着念着他,而不是整日整夜担惊受怕,害怕帝诏出征,他随万千兵士奔赴战地,身死沙场。   只是到了最后,她依旧经不住骨肉分离的痛楚,怅然离世。那些原本可以说出的秘密,也随之进入棺敛,长埋地下。   一场欺骗,其实只是一个母亲的私心,她想为儿子留住一个人,一个可以代替自己在家等他归来的人。   暮色苍凉,悲彻寒鸦。风吹云去,经年已过。   当二人理清来龙去脉,心中唯有沉重叹息,这一切称不上什么算计,顶多是一场阴差阳错的误会。可即便这样,今时今日的他们,已经回不到过去了。   南宫霖此刻也有些莫名的怅然,他走到成凯勋跟前,幽幽一叹。   “放手罢。”   两日后,酒儿随着南宫霖离开许家村,去了柳州城与夜泽汇合。成凯勋同那名清秀男子,名叫顾辰的,也一路随行。   成凯勋自觉有愧于酒儿,先是一走了之,后是母亲骗人入门,况且酒儿也等过他五年……种种加起来,他终于同意给酒儿一封休书,以作了断。   只是这表面上放手了,可是心里呢?那么多年的执念坚持,支撑他走至今日的祈望,当真就可以这般放弃?他这样做,也是为了让自己能够更配得上酒儿啊!   成凯勋望了眼和南宫霖亲密无间的酒儿,心头酸涩至极,那种眼眶泛热的感觉,已经很久没有过了。   罢了,只要她喜欢,他就愿意成全。他只是希望,自己还能有机会在遥远的地方默默看着她,或者是他日偶遇,她还能笑着唤他一声,成家哥哥。   进城以后至客栈门口,夜泽见人赶紧迎了上来:“公子您可回来了,说好只去两三日,这都晚了好几天了,我还正说明儿去寻你呢……诶?公子你额头怎么了?怎么受伤了?”   南宫霖挥挥手:“没事,不小心弄到的。客房在哪里?骑半天马都乏了,我想休息。”说着他转身问酒儿,轻声细语的:“你也累了吧?要不先去睡一觉?”   “嗯。”酒儿乖乖应声,目光却看向客栈门口的成凯勋,“可是他……”   虽说是彻底了断,可往日情谊尚存几分,酒儿心中仍旧有些不忍。但是她又不能离成凯勋太近,不能再给他希望,这封休书,必须拿到手。   南宫霖拍拍她的手安慰道:“你先去休息,我去同他说。”   酒儿担心两人再打起来,再三叮嘱以后方才一步三回头地上楼去了客房。   南宫霖大刀阔斧地走到成凯勋面前,原本想恶狠狠地威胁一番,可是一看对方那垂头丧气十分沮丧的模样,又不好意思发作。于是淡淡开口,声音听不出喜怒:“君子一言九鼎,你既答应了就要作数。我现在便叫人端来笔墨,你就在这里写罢。”   成凯勋背脊一下紧绷,拳头也握了起来,几乎想要一刀结果了眼前这个嚣张的家伙,只是念及到酒儿,他不得不强逼自己咽下这口气。不过他现在不和南宫霖计较,并不代表他就可以任人踩踏,所以成凯勋把头一偏,视线望及别处,轻飘飘地吐出一句话:“我写好自会差人送给酒儿,不关你事。”   什么叫“不关你事”?他现在是酒儿相公,凭什么不关他的事?!   南宫霖瞬间炸毛:“喂!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!叫你写你就写!哪儿那么多废话?!”   “你才敬酒不吃吃罚酒!惹毛我们老大有你好受的!”那清秀男子顾辰也吼了起来,接着劝成凯勋劝:“老大你别让着他,这小子忒不知好歹了!”   成凯勋深吸一口气,隐忍到了极致,撂下一句话:“我并非出尔反尔的小人,答应给的一定会给,明日写好我亲自送上!”说罢他转身就走出了客栈,高大身躯,后背微驼,衬着古旧街景,愈显寂寥。   顾辰急忙抬脚追了出去:“老大你等等我……”   南宫霖朝着二人背影冷哼一声,遂折身入后院,上到阁楼去找酒儿。他推门而入没有见到人影,赶紧唤了一声:“酒儿?”   屏风之后传来酒儿声音:“公子你来啦,我在换衣裳,马上出来。”说着她扬手往屏风架上搭了一件薄衫。   南宫霖看见眸子一亮,转身就钻进了屏风后面。   一路回来都是尘沙,酒儿方才随便清洗了一下,这会儿换上干净衣衫,才穿好内衫小裤,南宫霖就出现在了眼前,惊得她轻呼一声,随即数落起人来。   “公子你吓死我了!不出声就悄悄过来。我马上就好了,你等一下。”   南宫霖走近一步,星眸带笑地唤道:“酒儿……”   酒儿拿着条裙子正要穿,见他过来伸手搡了搡:“你出去啦,这里这么窄,我都没法穿衣裳了。”   “没法穿就不穿了呗!”南宫霖一把抓过她手里的衣裳扔在地上,然后欺身压近,大掌搂住她的腰,紧紧贴了上去。   肚兜还没系带,南宫霖逮住轻轻一扯便滑落下来,他指尖挑着这块柔软小布,冲着酒儿挑挑眉:“这个也别穿了。”   “还给我!”酒儿赶紧伸手去抢,南宫霖立马把肚兜往屏风外一抛,不怀好意地笑道:“就不还给你。”   酒儿恼怒地捶了他一拳:“快去给我捡回来!会着凉的!”   “不会着凉的,我有办法。”南宫霖一掌就覆在了柔软丰盈之上,揉揉捏捏,“这样不就好了?”   ……坏胚子!   酒儿赶紧去扒拉他的手:“你快把手拿开!不准摸!”   “早不知道摸过多少次了,你害羞个什么?”   “……无耻!”   南宫霖先是在这水嫩的身体上抚摸许久,过足了手瘾,然后抱住酒儿让她背对自己,接着紧紧贴上她的后背,把人压在了墙角。   酒儿双手前撑扶住墙面,肌肤凉飕飕的,可后背却又被湿濡的火舌扫荡,犹如身处冰火双重之中,激得她阵阵打颤,如小兽呜咽般求饶:“不要这样……痒……”   南宫霖沿着她背脊一路吻下,到达腰际下方的时候,看见一小块白绢遮着那最令人**的密地,于是他扯住白绢一撕,裂帛之音猝然响起,接着酒儿下|身一凉,被彻底剥了个干干净净。   白如羊乳的身体,完美曲线沿着笔直的背脊向下,在腰间划出一抹优美的弧度,双腿修长,雪臀微微翘起,好似在盛情邀请。南宫霖伸指往两腿中央一探,指尖立马触及到软嫩桃源,他又略微前进些许,侵入其中。   “呃……”酒儿禁不住哼了一声,她侧头哀求道:“公子……”   南宫霖顺势把头靠过去,舔舔她的耳垂:“你想要我怎么样?”说着他动动手指,搅得桃源漾起波澜,溢出桃津。   酒儿被撩拨得难受不已,细细哼着出声:“别、别这样……”   “那你想怎么样?”南宫霖又是一问。   “手……”酒儿都快哭出来了,“把手拿出来……”   手指骤然抽出,不过却一直停留在桃源之外轻抚挑逗,南宫霖一边亲吻着酒儿耳后,一边用蛊惑的嗓音问道:“拿出来了,现在呢?”   经过方才那么一闹,桃津如小泉般潺潺流出,不一会儿桃源外湿润一片,南宫霖的手依旧在那里撩动,欲走还留。   酒儿现在如猫爪挠心,可偏偏不好意思开口说一个字,只得在那里难受地嘤咛,不觉之中,纤腰下沉,雪臀又翘起几分。   “公子……”   “说呀,你想我怎么做?开口说出来。”   “快、快点……”   “快点什么?”   “……进、进……来……”   终于得到满意答复,南宫霖以最快速脱去身上束缚,然后扶着自己的炙热,缓缓进入桃源之中。狭窄紧致的桃源犹如一张诱人的小嘴,一点点吞下他的粗壮,惹得他喉咙里低吼一声。   他这次没有向以往那么着急,而是缓缓地进去,又缓缓地出来,看着桃源小口一张一合,一吞一吐,还有亮晶晶的桃津润泽着自己,他愈发激动,随即动作幅度越来越大,力度也猛了起来。   “嗯啊……嗯啊……嗯啊……”   酒儿的感觉从未有过这么强烈,身体里是满满在在的充实感,她不由自主地叫喊出声,胡言乱语地求饶,一会儿在说不要了,一会儿又说快一点,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。   最后南宫霖抵住桃源深处中心,在**美妙地夜莺娇啼声中,精流喷薄而出,洒了一地火热。    第六十四章 憾生悔   白天做过了不说,当晚又是一番**,酒儿被折腾得筋疲力尽,一完事儿便抱着被子睡了过去,迷迷糊糊中仿佛觉得有人给她清洗身子,再换上了干净衣衫,不过她懒得睁眼,只顾自个儿去与周公相会了。   当酒儿醒来之际,已是翌日午时,曜阳当空。身下是柔软的褥垫,身上也盖着薄薄的锦被,可是四周却有些摇晃,仿佛下面不是平实的土地,而是虚绵的云朵。   酒儿扶着头坐了起来,喉咙里有些干痒,她咳了两声:“咳咳……公子?公子?”   在外间的南宫霖听见声音,掀帘走了进来:“你醒啦?”   酒儿揉揉眼,看着房里的摆设有些不一样,疑惑问道:“公子这是哪儿?我记得昨晚不是睡这里的呀?”   南宫霖见她一副睡眼惺忪的娇憨模样,笑着伸手去捏了捏粉颊:“小懒虫!睡得那么死,把你偷去卖了都不知道!这里不是客栈,这是船上,我们都出了柳州地界了。”   “真的?!”   酒儿一惊,赶紧跳下床,光脚就跑到窗边推开窗户,只见外面青山绿水,竹海沿河铺成,碧水绿树相互映衬,满眼都是翠色。   “先把鞋袜穿上!地上寒气重!”   南宫霖在后面唠叨无果,只得亲自拿起酒儿的鞋袜,走到窗边弯腰给她穿起来,边穿边训人:“才起床就光着脚乱跑!身体底子本就没多好,要是真病了看我怎么收拾你!”   酒儿笑呵呵的,睁大眼满脸好奇:“公子我们多久上的船?我怎么不知道?”   “你知道才怪了!”南宫霖站起来转身去拿过衣服,又给酒儿穿了起来,“我天没亮抱你上来的时候,你睡得跟小猪似的,拿脑袋在我胸口蹭了蹭,还哼哼了两声!”   酒儿皱起鼻头,还翻了他一个白眼:“你又胡说,我才不会那样呢,我睡觉很乖的,连被子都不踢。”   南宫霖趁势去捏住她的鼻子:“你就编吧你!不知是谁抢被子那么厉害,连被角都不给我留一点,害得我大半夜被冻醒!”   “哼!那你自个儿睡去,不准爬我的床!”   “嘿嘿……别嘛别嘛,我以后睡觉都抱着你,这不就结了?”   ……   等酒儿洗漱以后,后面那艘船的仆役送了两碗莲肉粥过来。南宫霖亲自出去接过端进房给酒儿用。   酒儿吃着粥,突然想起一事:“公子,成大哥那里……”   休书还没拿到呢,这会儿走实在有些不安心。   南宫霖挥挥手:“我瞧他也算条汉子,应该不会出尔反尔。昨日他说写好文书便会送过来,我已经在客栈留了人,到时候自有人帮忙收了东西给我们送来。上回和小连约好了中秋要回宜城的,在你家耽搁那么多天,我怕失了信约,所以就提前动身了。”   其实他心里还有个小算盘,要是长久留在那里,让那姓成的天天看着酒儿,恐怕没事也会生出事来!干脆一不做二不休,把人带走了事,彻底断了成凯勋的念想。   酒儿闻言点点头:“嗯,成大哥很讲信义的,答应的事一定会做到。”   既然成凯勋答应了,休书一事便是十拿九稳,只是可怜了他,痴心错付……想到这里酒儿不觉有些食不知味,放下粥碗幽幽一叹,眉宇间抹上愁云。   南宫霖见状不高兴了,扬手一拍桌子:“喂!什么成大哥成大哥的,叫得那么亲热!你怎么从来不这样叫我?!”   酒儿回过神来,理也不理南宫霖,端起碗又吃了起来,还把脸别到一边。   谁有工夫搭理这么一个无理取闹的男人?   “我和你说话呢!听见没有?”南宫霖伸手去扳酒儿的肩头,眉间都皱成一个“川”字,闷闷不乐。   “问你呢!快些回答我!”   “别只顾着吃,先叫我声情哥哥来听听!还有,以后不许叫那姓成的大哥!”   “酒儿,快点嘛,就叫一声,真的只是一声……”   “好吧好吧,不想叫就算了。酒儿,跟我说句话呗,别这样嘛,说句话……”   ……   一路舟行快水,不多时南宫霖一行便转道进入运河河道,一路东行去向宜城。与此同时,柳州城内,成凯勋手里攥着一纸文书,来到原先酒儿所住的客栈门口。   足下沉似千斤,手里之物几乎快要把他灼烧至死,这份揪心煎熬,就像是在他心上生生剜掉一块肉,可他不仅不能喊痛,反而还要大度一笑,装作毫不在意。   心如刀割,原来就是这般。   深吸一口气,成凯勋大步跨进客栈大门。可是当他同掌柜一说,才发觉酒儿已随南宫霖走了,心中不免失望,不过在这失望的同时,又隐隐松了一口气。   罢了,走了也好,如果让他再见到她,也许他便会改变主意,再也不肯放手。   南宫霖留了随行的一人在此专门等候,掌柜把人叫了下来,然后成凯勋把文书递给了这人。   休书离手,成凯勋觉得心里空落落的,连着他和酒儿的最后一根线,也被就此割断,而且是他亲自下手。   不断在心里默念“当断不断,反受其乱”,成凯勋稳稳心绪,开口嘱咐送信人:“一定要亲自送到酒儿手上,不能交予他人。”   送信人恭敬点头:“公子请放心。”说完他把文书放进了怀里,然后转身上了马。   “等等!”这时成凯勋喊住送他,然后大步行至马前,犹豫片刻,最后还是按捺不住心中渴望,向这人问道:“他们……住在什么地方?”   他依旧忍不住想知道关于酒儿的一切,知道她如今身在何方,住在哪里,兴许以后有机会到了她安家之地,还能与她见上一面,看看她过得好不好。   可是,她好又如何?不好又如何?这些都已经不再关他的事了……   送信人骑在马上说道:“我家主人乃是当今陛下亲封的逸王,自然是住在封地王府。不过王爷说了,他并不是很想见到阁下您,所以……”   话没说完,成凯勋却突然上前揪住此人衣角,把他从马上拽了下来,重重摔在地上。   “你说什么?再说一遍!”   成凯勋鹰眸瞬间充血,变作赤红色,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送信人,神情狰狞好比猛兽。他五指一张,虎爪掐住这人脖子,吼道:“他是谁?!你家主子到底是谁?!”   送信人喘不了气满脸涨红,他硬是憋着从牙缝里迸出几个字:“逸……逸王……你、你……放手……”   竟然是他……竟然是他!   “啊——!!!”   成凯勋狂嚎一声,提起这人就使劲扔了出去,送信人跌出四五丈远,摔在地上发出好大一声闷响,随即口吐朱红,胸骨也断了两根。   还没等他从地上爬起来,成凯勋已经满身煞气地大步走尽,弯腰伸手在他怀里一捞,把那封休书拿了出来。   “你告诉逸王,这封文书我绝不给!死也不给!”   白色碎屑,犹如寒冬飘雪,漫舞天空,不知冷了谁的眼,冻了谁的心。    第六十五章 归故里   南宫霖和酒儿一路游山玩水,舟行两日歇三日,沿着运河河道,把两岸的名胜美景都玩了个遍,眼看中秋临近,这才改乘马车,慢悠悠上了回宜城的官道。   “啊……”酒儿坐在车里,打了个大大的哈欠:“好困呐……公子我们还有多久才到?我想睡觉了……”   南宫霖拍拍肩头:“来,靠着我睡会儿,到了叫你。”   酒儿把头靠了上去,调整到个舒服的位置,阖上眸子说道:“真奇怪,最近老是睡不够,每天早晨我都不想起床。”   “哈哈……”南宫霖长臂一揽,把人往怀里抱了抱,笑着说道:“越来越像小懒猪了,吃了睡睡了吃的,以后等你长肥我就把你牵去卖了!哼哼、哼哼……”说着他还学猪似的叫了两声。   酒儿不高兴了,睁开眸子狠狠瞪他一眼,赌气说道:“我就知道你喜新厌旧!卖就卖,等我走了看谁给你做饭!”   南宫霖转过身子,一手轻轻抬起酒儿的下巴,凑过去在她唇瓣上啃了一口,厚着脸皮说道:“我可舍不得,好不容易才把你养肥吃到嘴里,我还没过足瘾呢!其实肉嘟嘟的也不错,摸起来舒服……”   “去!不要脸!”   “嘿嘿,你也可以摸我的嘛,随便摸使劲摸……”   一对鸳鸯一路上打情骂俏,耳鬓厮磨,给枯燥的行程添上一抹别样情趣。没多久车队便进了城,径直驶向逸王府。酒儿在车里掀开帘子,好奇地打量着城中景致。   城门高巍,城壕宽阔。壕之内外皆植杨柳,老树浓荫,宽石平路,行人来往纷纷,且可见兵士列队巡逻,井然有序。若把潼城比作个性沉静的小家碧玉,宜城便是端庄规矩的大家闺秀,四处都散发着浓厚的历史底蕴,古朴中亦不缺繁华。   木头车轮碾过古老的青石板路,发出沉重的轱辘声,夜泽选了一条稍微清静的路走,刻意绕开繁华集市,最终到了王府门前。   “酒儿,到家了。”   南宫霖率先下车,然后把酒儿牵了出来。酒儿落地抬头,只见面前矗立着一座大宅,金钉朱漆,砖石间甃,极为宏伟大气。随后她走进府中,两眼所至之处,莫不是雕甍画栋,峻桷层榱,覆以琉璃彩瓦,楼阁皆非凡。庭院内林立着假山怪石,栽种了珍奇异草,还有玉池飞瀑,看得人眼花缭乱。   南宫霖牵着酒儿一路穿梭,终于进了他住的院子。才进院门,就看见小伍兴冲冲地跑了过来。   “公子!酒儿姐!”   酒儿讶异:“小伍你怎么在这里?”   梳着双环髻的小伍笑眯眯地说道:“是公子吩咐的呀!不仅我来了,曹管家和袁大娘也来了!”   酒儿闻言疑惑地看向南宫霖,南宫霖笑道:“这里的人你都不认识,我怕你没人说话觉着无聊,所以把他们都叫了过来,给你解闷儿!”   小伍见着酒儿很高兴,一直叽叽喳喳的,知晓他们这一月来都在外面游玩,更是好奇心大起,缠着酒儿要她讲讲去了哪些地方,都有什么新奇见闻。   南宫霖看酒儿只顾同小伍说话也不恼,转身出去找来两个仆役,叫他们去添置点女儿家用的东西到自己院里,从今往后酒儿就要在这里住下了,而王府里也将要多个女主人。   这时走来一个男子,同夜泽一样的劲装打扮,神色肃然,眉宇桀骜。他便是南宫霖手下另一心腹,名叫夜天,也曾是北安将军旧部,如今专门负责打理逸王身边大小事务。   夜天见到南宫霖,上前一步,面色稍显凝重:“公子,京城有信传来。”   ……   酒儿和小伍说了会儿话又犯困了,于是没等南宫霖回来,她就进房自个儿躺到床上去了,不出片刻她就睡着了,呼吸均匀绵长。   这一觉睡了很长时间,等酒儿醒来,已是接近傍晚,外面天色略微发暗,天上飘着几朵云,映衬着暮日金光,好比金菊花苞。   房里空荡荡的,南宫霖依旧没回来,酒儿下床出门找到小伍,叫她带自己去了厨院。   这里是正儿八经的王府,厨院规模自然比潼城别院那里大得多,光是掌勺大厨便有四五个,更别说洗菜的切菜的端盘子的打杂的,而且还有专门的师傅做蜜饯和点心。   厨房下人只知道逸王今日回来,所以这会儿是忙得热火朝天,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应对。管事的乍见一个小丫鬟领着个娘子过来,还以为是别院那里过来的厨娘,赶紧冲二人招手。   “快过来快过来!我正发愁人手不够,你们来得正好,快来搭把手!对了,你会做杏仁酪么?原先刘婆子做的,王爷很是喜爱,谁知今早她却肚子闹不舒服。哎呀呀,这些人老是在关键时候出岔子!早不病晚不病,偏偏王爷回来了就病了!真是……”   管事的还在喋喋不休地抱怨,酒儿已经开始挽袖子了,冲管事的甜甜一笑:“您放心吧,杏仁酪我会做。”   小伍也叉着腰满脸骄傲地说道:“老头儿你今天捡到宝了!我们酒儿姐做的东西,那可是公子最喜欢的!顶呱呱!”   管事的把两人带到宽大厨房一隅,这里有个单独的案台还有火灶,还放置了些食材,然后他又急匆匆地去安排其他事儿了。   小伍看见管事的把事情一撂便走,有些不高兴:“哼!这些人真把酒儿姐你当下人了,还使唤来使唤去的!都是些没眼色的东西!”   “这有什么呀!”酒儿拾起一把葱开始摘掉须根,毫不介意地说道:“反正都是做给公子的,只要他喜欢就好,我多做些也没什么。”   “公子不知道上辈子积了什么德,居然碰到酒儿姐你这么好的人。可惜我不是男人,否则我肯定把你娶回家去当媳妇儿!心眼儿好又贤惠,做饭更是好吃,美死了!”小伍鼓着腮帮子,口气有些羡慕又有些遗憾。   “噗!”酒儿扑哧一笑,“小丫头就会胡说八道!快去给我取些杏仁来,不是说要做杏仁酪的么。”   杏仁果实煮之成浆曰杏酪,也称杏仁茶。本朝南北两地之人皆是喜饮此物,通常筵席上都会备有杏酪,配着八宝饭一起吃。酒儿煮杏酪的时候用的是甜杏仁,还加了几枚苦杏仁进去,取其香味。熟杏仁去皮入石臼打烂之后装进布带,用沸水冲之滤去渣粉,最后加勺糖,佐上一碗莲子羹,吃起来清甜不腻,香滑润口。   煮着杏仁,酒儿又拿起两个鸡子磕开,拌起肉馅儿来,还切了把小细葱进去。小伍在一旁打下手,见状问道:“酒儿姐你要包饺子还是馄饨?我看其他人都做的是燕翅鲍肚那些菜,你做这些……公子会不会不吃啊?”   酒儿拌好馅儿,又把豆腐切作五分长三分宽、一指厚的片儿,再挖去中央一小团豆腐肉,把馅儿放在里面镶上,说道:“天天大鱼大肉坏胃口的,我是专门做些清爽小菜给公子换换口味,这是豉汁酿豆腐,待会儿上笼屉蒸熟了,再烧一勺酱汁儿浇上去就行了。”   接着酒儿又把真粉粉丝拿开水泡软,再用乌鸡汤煨上一煨,切了些火腿鸡丝在上面做“浇头”,这道菜便叫作“蜜酿红丝粉”。   小伍守在灶台边上,酒儿每样菜出锅的时候先拿个小碗给她盛上一些,小伍一边偷吃一边说:“真好吃!酒儿姐再给我一些,我还要!”   酒儿看着小伍那张油乎乎的嘴巴拉巴拉,嗔笑问道:“菜都被你吃光了公子怎么办?小心他知道了罚你!我待会儿再专门给你做些,保证饿不着你,放心!”   正说着话,厨院外响起南宫霖的声音:“酒儿?酒儿?”   “诶!我在这里呢!”   酒儿围裙都没取就径直跑了出去,袖子还挽在手肘,露出藕节般的嫩白小臂。南宫霖看见把脸一沉,走过去帮她把袖子放下来遮住,数落道:“怎么又跑到这里来了?还把手露出来,成何体统?!”   酒儿羞赧一笑:“你一直没回来嘛,我一个人也没事儿做,所以来这里准备点吃食,都是你爱吃的。”   “算你有良心,没把我忘了。”南宫霖就是小孩儿脾气,需要人哄,他这下开怀了,微微笑了笑。不过笑意转瞬即逝,他好似被什么烦心事缠绕,眸中带着郁色,嘴角也紧紧绷起。   酒儿见状纳闷:“公子你怎么了?遇上什么事了?”   “没呢,哪儿会有什么事,就是刚才没见到你有些担心。”南宫霖很快恢复了如常神情,牵起她往回走,“这些事儿有人做的,你就甭操心了,跟我回去。”   厨房里的仆役听见逸王来了都偷偷跑到门口看,见到南宫霖亲自来把那小厨娘接了回去,还手牵手的,亲热得紧,一下都炸开了锅。   哎呦哎呦!那是哪家的姑娘那么好运气,居然入了公子的眼?!   有好事者过来问小伍,小伍把头一昂,有些拿乔,就是藏着不愿说。后来管事的过来塞给她只大烧鹅,小伍撕下一只肥鹅腿啃了起来,这才慢悠悠开口。   “那是我家酒儿娘子,是公子心尖尖上的人!她以后会是这府里的当家主母!”   南宫霖牵着酒儿一路往寝院走,路上他一句话都没说,出奇地沉默,而且握着酒儿的大掌愈发用力,把酒儿小手捏得发疼。   “公子,你松手……”   酒儿停步挣了挣,南宫霖这才发觉不妥,赶紧把她的手捧起来吹了吹,连忙道歉:“对不起对不起,好点没?还疼不疼?”   酒儿摇摇头,伸手抚上南宫霖的脸颊,一双杏眼真切地看着他:“公子你有什么心事么?你可以跟我说的,就算不能为你排忧解难,至少我还可以分担一些,你别一个人憋在心里。”   南宫霖垂下星眸,抿了抿唇,焦灼不安地开口:“就是那个……也没什么,就是过两日陛下南巡,可能会来我这里,我要做一些准备。”   他犹豫了许久,还是没有告诉酒儿休书的事情。十拿九稳的事情出了岔子,送信人一身重伤地回来,成凯勋不知何故突然反悔,还抛下那样的狠话……到底中间出了什么差错?南宫霖一时还想不明白,他不忍让酒儿知晓了担忧,于是独自承担了一切。   还有,当初封王之时苍穹帝便特允了逸王不上京觐见,住在封地即可。两兄弟同父异母,中间恩怨情仇纠葛极深,自然是不愿过多来往的,这个安排也再恰当不过。可是时隔多年,这个时候突然传出皇帝南巡的消息,甚至还要来宜城这里。陛下来这里做什么?背后有什么目的?一国之君那深不见底的心思,到底又在打什么主意?   南宫霖觉得背上好似负了千斤,忽然压得他透不过气来。   酒儿听了,却是惊得大呼出声:“皇上要来么?你说真的?!”   作者有话要说:总算在晚上码出来了,没有食言~(@_@)~   嗯,这本大概快完结了,不过要等小酒儿的身世之谜揭开,非常非常狗血滴!至于结局嘛,乃们看我多久当过后妈了?    第六十六章 花灯会   金风荐爽,丹桂飘香。   八月中秋临近,宜城酒楼食肆皆出新酒,各家重新结彩络悬挂门上花楼。是时螯蟹新出,还有石榴、葡萄、桔柚、梨枣等鲜果时新上市,食物颇丰。   城内瓦市热闹,说书唱戏、踢瓶弄碗、杂耍影戏、木偶傀儡……勾栏坊里人声鼎沸,彻夜不眠,通宵不禁。城门口还有西域商人布市摆摊,卖胡人香料首饰、透明玻璃摆件儿等物什,更有杂耍艺人驯象,巨象长鼻宽蹄,体壮如楼,但性格温顺,可使人骑,五十文一回,百姓喜之,皆愿排队等候。城南有处大湖,湖口连江,每逢中秋日便可在湖沿亭上观潮。节前两日湖岸人家摆花卖酒,造五彩风车置于门口,风吹轮转,很得小儿家的喜欢。   街上热闹得紧,可逸王府内却有些安静,原来是因为公子宠爱的酒儿娘子午睡还没起身,于是大伙儿走路都踮着脚尖,说话小声小气跟蚊子似的,生怕吵醒了人惹得公子发火。   因为事先收到风知晓皇帝要来,南宫霖便忙了起来,一大早就去了府衙,午膳也没回来用。这会儿他刚回府进了院子,一听小伍说酒儿早晨起来喝了碗粥又回去睡了,直到现在也没起身,不觉皱了皱眉头。   这丫头是不是病了?自从回来以后,酒儿每日起码有七八个时辰都赖在床上,喊都喊不醒,这也太能睡了!   南宫霖走进房间,轻轻掀开床上幔帐,入目便是一张犹在睡梦中的恬静小脸。圆圆的杏眼闭着,睫羽微微颤动,细细的呼吸从樱桃小嘴里溢出,空气里都是香甜的气息。酒儿的睡容总会带给人一种安心温暖的感觉,南宫霖看她睡得如此沉,几乎有些不忍打扰,不过他先覆手过去在她额上摸了摸,察觉到温度如常并未发烫,这才开口喊人。   “酒儿起来了,乖嘛,快起来……”   酒儿受人搅眠,有些不高兴地努了努嘴,眼珠子在眼皮里打转,接着却缩在被窝里伸了个懒腰,翻身过去继续睡。   南宫霖没好气地笑了笑,伸手去捏住她的鼻头:“看你还睡!”   这下酒儿总算醒了过来,她脑袋沉沉还有些发昏,迷蒙睁眼,眼神涣散地看着面前的人,瓮声瓮气地说:“公子……你多久回来的?”   南宫霖把手一收,扶她坐了起来:“回来一会儿了。你怎么又到床上躺着了?是不是不舒服?要不我唤府里的大夫来给你看看?”   酒儿揉揉眼,打着哈欠精神不济的模样:“不用麻烦了,我挺好的。就是无聊了会犯困,你又不陪我,府里也没事儿做。”   尽管原先在潼城别院的时候辛苦一些,可是日子过得充实有趣,到了这里就像被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,虽然锦衣玉食,却没有几个说得上话的人,府里的人对她总是客客气气的,有些疏离敬畏。   “哈哈,你是怪我冷落你了?”南宫霖低头抵在酒儿额上,“好啦好啦,今儿晚上城里有灯会,我带你去玩儿。不过你可得快些起床收拾,过时不候啊!”   酒儿一听就蹦了起来,张开双臂抱住南宫霖:“公子你真好!我马上就好,你等等我!”   “哟哟哟,看把你高兴的!别着急,灯会要晚上才开始呢,我们先去小连家串个门儿。”   酒儿梳好头发,穿了身藕粉色轻软罗衫,这才和南宫霖牵着手亲亲热热出了门,去往连家。连家小宅在城南一处幽静小巷,正好挨着南边大湖,二人准备先去连家坐一坐,再去湖边赏灯。   才至门前,便闻笑声。   小狼嫩声嫩气地说道:“娘亲,妹妹到底多久才出来嘛?我都等不及了!”   连美人呵呵一笑:“哪儿有这么快?怀胎十月,现在尚不足三月,要生的话也是明年春天过后了。”   “啊,要这么久啊……”小狼有些失望,“那我过年的时候会被简晓鲲简晓鹏笑的!他们家又添了两个妹妹,而且还长得一模一样,皮肤白白的,可好看了!”   “这个……”连美人一时不知说何是好,只能求助的眼神望向自家相公。   楚玖飏嘴角一扯轻笑一声,说道:“养儿育女这件事,贵在精而不在多。这姓简的一连三胎不歇气,表面风光,背后恐怕早就怨死了,吃肉的时间掰指头都数的过来,真不知道有什么值得显摆的……”   连美人一听,赶紧搡他一把:“说什么呢?教坏儿子!”   小狼耳朵尖,听见了就要追问到底:“吃什么肉?好不好吃?我也要吃!”   “哈哈……”楚玖飏朗声大笑,冲小狼眨眨眼,“你还太小,长大了再说,现在先跟你舅舅一起吃素。”   呸!姓楚的原来都是这么在背后埋汰他的!   南宫霖一听炸毛,推开门进去就吼道:“你才吃素!你全家都吃素!”   小狼看到来人高兴地奔了过去,径直往酒儿身上扑:“酒儿姐姐!”   楚玖飏见南宫霖气得满脸通红,握拳捂嘴笑了笑,反问道:“我要是吃素的话,小狼从何而来?你这话可说得不对了,吃素的明明是你。”   “哼!你少瞧不起人,我跟酒儿早就……嘶!”   “公子!”   眼看南宫霖即将脱口而出,酒儿惊得赶紧掐他一把,出口喝止。南宫霖手臂一疼自然住了口,转过头来看酒儿,只见她满面桃绯,羞羞怯怯地低下了头。   酒儿轻轻扯了扯他袖子,小声说道:“怎么能把这事儿随便给别人说嘛,你不害臊我还嫌丢脸呢……多不好意思!”   “嗨!这有什么?又不是外人!”南宫霖满不在乎,瞪着楚玖飏鼻腔冷哼一声:“我就是看不惯他这副得瑟样!”   别以为就你有肉吃!他如今也每日大鱼大肉!   楚玖飏耸耸肩,故意激南宫霖:“口说无凭,把证据拿出来。”   “拿就拿!不信你问酒儿!”   眼看南宫霖又要上了楚玖飏的当,连美人出来打圆场,上前牵过酒儿的手:“我都等你俩好久了,还以为你们不来了呢!别站院子里打挤了,快进屋里坐。”   酒儿被领着进屋,还不忘回头威胁了南宫霖一眼,眼神带着警告:不准胡说!否则回家以后有你受的!   楚玖飏朗笑着揽过南宫霖的肩头:“来来,我们去喝几杯,小聊两句……”   转眼只有小狼一人被撂在了院子里,他气得跺跺脚:“一个两个都嫌我小不搭理我!我也不理你们!”说罢他便转身跑出了家门,独自玩耍去了。   两个女人聚在一起,自然有说不完的闺房话。这日又是八月十四,要做第二日祭月神的合家团圆大月饼,酒儿看连美人小腹已经微微隆起,于是便主动去厨房给她帮手。   红泥小炉上炖了汤,咕噜咕噜冒着泡,香味飘散一室。   连美人倚在门口,看着正在做豆沙的酒儿,笑颜盈盈地问道:“酒儿,你和阿霖……修成正果了?”   酒儿拿着个大勺子,正用勺子背碾着煮熟的红豆,乍听美人这么一问,害羞起来,把头埋得低低的,轻轻“嗯”了一声。   连美人抚掌,惊喜说道:“真好真好!你们准备多久成亲摆酒?”   “其实我们在家就拜过堂了。”酒儿羞赧,扯着衣角低头说道:“公子说这次回来就是要在这里请客的,不过这两日他有事要忙,可能得下月去了。”   连美人有些憧憬地说道:“你们成婚就好了,以后在这里住下,时常过来串串门多热闹!最好你再快些生个小阿霖或者小酒儿出来,跟我肚子里的这个正好搭伴儿。”   “好呀,我也想呢!”酒儿捂着嘴乐呵呵地笑了,有些羡慕地看了看美人的肚子。忽然鼻尖传来一股油腻味儿,熏得她难受,酒儿蹙眉问道:“连姐姐你炉子上炖的什么?味道有些怪怪的……”   “我身子寒重,这是炖的补汤,加了些滋补药材,可能药味儿有些大,我闻习惯了倒没什么,你是不是觉得难闻?出去透透气罢。”   “嗯。”酒儿拿手扇了扇鼻头的风,赶紧走到院子中央,深吸一口气这才觉得好了一些。   奇了怪了,她这是怎么了?难不成真是病了?看来回家得找大夫看看……   日落西山,暮夜降临。万家灯火点燃,星星点点地零落散布在墨夜之中,好比天上星辰。   酒儿和南宫霖从连家出来,准备到湖边看灯会,而连美人也拉着自家相公出去寻小狼,于是四人一路同行,直至到了湖岸方才分开。   花边水际,灯烛灿然。湖里放置红色的羊皮小水灯数十万盏,浮满水面,烂如繁星,映得波光粼粼,堪比仙池。   南宫霖牵着酒儿一路往前走,只见两侧挂满玲珑奇巧的纸灯,飞鸟珍禽、奇花异草、嫦娥仙子、玉兔桂树……酒儿看得眼睛都花了,一会儿喜欢这个一会儿想要那个,南宫霖通通买下送她,酒儿笑得眉眼弯弯,手里抓着七八盏灯柄都快没法拿,却依旧还想买新的。   “公子公子,我要那个!月亮形状的那个!”   “贪心鬼!”南宫霖笑着伸指刮了她鼻头一下,“都有了这么多还要,我看你怎么拿回去!”   酒儿扭着他的手臂撒娇:“我有办法拿回去的,你给我买嘛!不买你就是小气鬼!”   南宫霖没好气地笑了:“我都小气的话你再也找不到大方的人了!真跟个三岁小孩儿似的,贪新鲜!”   酒儿朝他吐了吐舌头:“你管我你管我!”   南宫霖给了钱,从小贩手里接过弯月花灯,递给酒儿:“喏,这下满意了吧?”   酒儿笑盈盈地点点头,杏眼流盼,主动踮起脚凑上去在南宫霖脸颊亲了一口:“你最好了!”   南宫霖被她亲得心痒痒的,伸手一揽柳腰,俯首咬耳说道:“回家以后你得好好谢我……嗯?”   酒儿雪腮含羞,抬起眼梢轻轻瞪他一下:“才送我几盏纸糊的花灯而已,你想得美!”   “原来你嫌这礼不够重呐!”南宫霖直起腰来,噙笑说道:“走走走,我去弄盏最好看的灯送你,看你回去还怎么耍赖!”   宜城中秋的风俗,除了赏灯,还有夺灯王。灯王乃是每年府衙出资请能工巧匠所造的最华丽瑰美的花灯,中秋前两日便摆出展览,而且会设有难题让人竞技,通过比赛,获胜者便可得到灯王。   今年的灯王乃是一尊用白玉为骨,镶以五彩琉璃,再吊着水晶珠帘的宫灯。其中央点燃巨蜡,莹莹光辉照射而出,流苏宝带交映璀璨,五色荧煌炫转,耀晃夺目。   摆着灯王的地方早已聚集了不少佳人才子,今年的竞技题目是猜谜,十个灯谜谁能最快答出来且尽数答对,灯王就是谁的了。   南宫霖也加入了猜谜的队伍当中,他从案桌上取过纸墨,随即走到悬挂着的十盏纸灯面前,看起谜面来。   第一道:若得阿娇作妇,当作金屋贮之。打一诗经名句。   南宫霖见之一笑,在纸上写下“我取其陈”四个字。接着他转身就去了第二个纸灯前。   第二道:舍南舍北皆春水。打一成语。   南宫霖又提笔一挥,写下“左右逢源”。   ……   南宫霖才思敏捷,胸中有墨,不一会儿便已答完七道,来到第八盏灯面前,只见此处云集了许多人,都盯着灯上谜面发呆,愁眉苦脸。   他也仰首看去,只见这第八道题是这样写的:桃花影动客倾心。打一兽。   这道灯谜难住了一众才子,纷纷猜测到底是什么兽?“影动”一词让人首先想到的是飞鸟,可是鸟属禽类,不符合兽之一说,那到底是什么动物?   南宫霖看了,沉眉略思一番,很快露出一抹满意微笑,转身背对众人,在纸上写下“骆驼”两字,然后又继续往下走。   酒儿看着他已经猜完九个了,心里雀跃不已,开口喊道:“公子快一点!最后一个了!”   南宫霖闻声回首,冲她眨了眨眼。这一瞬芳华潋滟,差点迷晕了四周站着的姑娘小姐,女儿家芳心乱跳,咚咚如鼓。   最后一盏灯前,站立着一位华服男子,约莫三十多岁,正双手负背地仰头看着谜面,眉心微蹙,正在凝思谜底。他听见有人走近,下意识侧首一望,便看见南宫霖走了过来,他目光里闪过一丝讶异,可又瞬间平复,好像此事早在意料之中。   南宫霖走近看清此人,也是大大惊讶了一番,上前拱手弯腰行礼:“见过陛……兄长。”   作者有话要说:大姨妈来看我,我手脚冰凉,满床打滚%>_ 第六十七章 翠羽钗   酒儿远远地看着南宫霖竟然在最后一个花灯前跟别人攀谈起来,好似完全把猜谜抛到了一遍,于是把嘴一努,有些不高兴了。   “说好夺了灯王送人家的,现在却只顾跟别人说话,对我一点也不上心!哼!”   正当酒儿嘟着嘴生闷气的时候,忽然觉得后腰痒痒,好似有人戳了她一下。她回头一看,只见身后是几位年龄相仿的女子,皆是一脸专注地望着猜谜场之内,并无异样。   难不成是自己的错觉?酒儿摇摇头,转身回头继续张望南宫霖。   腰上又被戳了一下,酒儿再次回头,还是没看见人。她手里拿着七八盏纸灯,行动不便,也没法去找找是谁作弄她。   只见她眼珠转了转,轻轻偏头对身旁一位女子说道:“这位姑娘,劳烦您帮我拿下这几盏灯,我外衫带子散了,须得系一系。”   身旁女子欣然应允,酒儿把灯递给她,装模作样系起腰间衣带来。从背后看,她双手依然在前,花灯也在身侧,俨然灯在人手的模样。   作弄她的调皮鬼又来了,伸手在她后腰抓挠一下,酒儿这回反应极快,瞬间反手一抓便逮住了人。   掌心握住一只小小的手,骨软肤嫩,酒儿琢磨着肯定是小狼这个家伙,于是轻轻捏了小手一下,笑着回头说道:“你这捣蛋鬼,看我怎么收拾你!”   咦?不是小狼?   酒儿回首低头一看,发现她逮住的是一个小女孩儿,年纪估摸和小狼差不多,长相乖巧,衣衫华贵,正瞪着大眼看着自己。   小女孩儿年纪虽小,可气势不弱,听着酒儿说要收拾自己,挺起胸膛说道:“你要是敢动本……我一根汗毛,诛你九族!”   酒儿一怔,随即呵呵笑了,音若银铃:“你以为你皇上呢?还诛九族?呵呵,小女孩儿家家的,怎的这么调皮?说罢,为什么要捉弄我?”   “唉……”小女孩儿表情有些沮丧,“我们比赛,看谁能从你手上取得一盏灯,而且不能让你发现,输的人要任凭赢的人差使。这回居然让他赢了我!讨厌!”小女孩气得不轻,腮帮子都鼓鼓的。   酒儿赶紧去数了数花灯,这才发现果然少了一盏,原来是两个小调皮定下计策,先来分散她的注意力,再趁她回头的时候去偷花灯。没料到头一个得手了,后一个却被她逮个正着。   酒儿不忍看这粉嘟嘟的女娃难过,遂拿出一盏兔子灯递给她:“喏,拿着,你没输呢!”   小女孩儿转忧为喜,一下笑了起来,甜甜的很是可爱:“你真好!这下看他还怎么得意!我还不是有花灯!”   酒儿一直听她嘴里说“他他他”的,云里雾里,于是问道:“他是谁?你们一起玩儿的?”   “嗯,就是他,在那里。”   小女孩儿手一指,指向一个穿着皂色袍子的男人身后,酒儿顺着一看,只见一个小身影钻了出来,手里提着灯,气呼呼地跑来这边,正是小狼。   “喂!你耍赖!明明说好要自己拿的,她送你的不算!”   小女孩儿下巴一昂:“反正我是拿到灯了,你管我用的什么法子?”   小狼生下来哪里吃过这样的瘪?他一张小脸气得通红:“不行不行,你的不作数!”   “男子汉大丈夫,说话不算话,羞羞……”   “你才羞呢!出尔反尔!”   “……”   眼看两个小家伙吵得不可开交,酒儿赶紧从中调停:“好了好了,这次就算打成平手,你们重新再比过不就行了?来,跟我去那边看他们猜灯谜好不好?”   小狼瞪这小女孩儿一眼:“谁要再跟她比?哼!”   小女孩儿不甘示弱:“你以为我稀罕!”   最后酒儿只好一手牵一个小家伙,把花灯分给两人拿着,带着他们找了处茶铺坐下,买了两碗桂花酒酿。小孩子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,吃着甜糖水,不一会儿又和好如初了,毛茸茸的脑袋凑在一起叽叽喳喳。   酒儿满眼笑意地看着俩人,伸手去摸了摸小狼的头,问道:“你今天跑出去那么久,就是跟她玩儿了?”   小狼吃着酒酿,囫囵不清地说道:“没有……我是来湖边才遇上她的,然后我们打赌玩儿来着……”   “是这样呀。”酒儿转身问着小女孩儿,“你也是一个人跑出来的么?”   小女孩把勺子放下,掏出一方小手绢擦了擦嘴角,方才说道:“没有呀,小薇一直跟着我的……咦?小薇呢?”   一下不见了跟在身边的随从,小女孩儿有些慌了:“怎么办?我找不到小薇了,呜呜……我回不去了……”   “别怕别怕。”酒儿赶紧安慰道:“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,你家住在哪里?我们先在这里等等,实在不行我带你回去找你爹娘。”   小女孩抽抽嗒嗒的:“我叫思梧,我是从京城来的……”   小狼也扔了碗过来安抚小玩伴:“对呀对呀,你别哭嘛,大不了我收留你,你可以住到我家去!”   ……   话说灯谜场上,南宫霖遇上了微服出来的一国之君,两人在这最后一盏灯前交谈了起来。   帝君看着南宫霖手上的纸,说道:“你素来喜静恶闹,今日怎么有雅兴前来猜谜?”   南宫霖浅浅一笑:“人总是会变的,小弟现如今觉得时常出来走走也不错,这些玩意儿也挺有趣的。”   “是很有趣。”帝君指着台上的灯王又道:“花灯奇艳,当配佳美。看来你必是为了谁家女子来此,这么多年难得见你倾心一次,罢了,我便不掺和了,你快些答了题夺灯去罢。”   南宫霖赶紧躬身谢恩:“多谢兄长成全!”   南宫霖写下最后一道灯谜的答案,之后拿过去交给场上主事人,主事人对照谜底,发现十道灯谜竟然尽数答对,一丝不差。在四周的艳羡惊叹声中,南宫霖顺利接过今年灯王,随即准备拿去送给酒儿,但是却发觉酒儿不见了踪影。   就在此时,一名华服贵妇拨开人群,慌乱跑到帝君跟前,神情急迫不堪。   “昭铭!思梧不见了!”   帝君生性刻板严肃,素来喜怒不动于色,心思高深莫测至极。可是这会儿一听爱女失踪,脸色剧变,扬手就找来乔装在人群里的御林军将士,叫他们出面找人。   南宫霖得悉,急忙抬步上前说道:“兄长莫急,我先差人封住此处出口,定不会叫人离开。”   说动就动,夜天很快便从府衙调来人手封住湖边出路,而且船舶画舫也一律不许驶离,皆要接受检查。帝君带来的人一部分守住出口,一个一个地盘查百姓,成年人皆可放行,若是遇见五岁稚童则全数扣下,要等公主身边的人辨认以后才能离开。   而其余人则在湖边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找寻起来,南宫霖也紧紧跟在帝君身侧。思梧公主是在他离京以后方才出生的,他并未见过,于是问帝君:“兄长,思梧穿得是什么颜色的衣裳?身上有什么特殊标记没有?”   皇后谢文君也一路相随,她闻言即说道:“薄荷绿的衣裳,梳双鸦髻,手上戴了个火凤金镯。”   “好,我留心看看,嫂嫂莫要担忧,此处治安不差,想来不会出事。”南宫霖如是宽慰道,一行人却依旧悬着颗心,急急寻觅。   酒儿带着小狼和思梧坐在茶食摊子上,只见远处的游人挤作一团,还闹喳喳的,好像发生了什么事。她站起来伸长脖子望了望,发觉那边人头攒动,还有些穿着官兵衣服的人出现,挨个挨个看着人,好似在找着什么。   酒儿寻思着这会儿回去的话,人多又打挤,要是把两个小家伙弄丢了可不划算,那就干脆再坐坐,等人差不多都散了再走。于是她又去买了些小儿家喜欢的蜜麻酥、糖丝钱、饧角儿等果子过来给小狼和思梧吃,自己则坐在旁边,双手托腮、百无聊赖地一边看着两个孩子,一边四处张望。   不远处出现一抹熟悉身影,眉如剑锋,面庞明艳俊朗,正走在路上左顾右盼。酒儿咧嘴一笑,站起来挥挥手臂,喊道:“公子——”   南宫霖循声望去,只见酒儿笑靥如花,站在一株杨树下朝自己挥手,他三两步跑过去拉住人,有些嗔怪:“你怎么又不见了?我方才看你还在,一不留神儿又没影儿了。你真是皮猴变的,不拴着不行!”   酒儿扯着他袖子晃了晃,撒娇说道:“还不都怪你!是你自己只顾着跟别人说话不理我的……对了,我的灯呢?你说好要赢来送我的!”   “没良心!心里面只有灯没有我!”南宫霖恨铁不成钢地捏了她粉颊一把,“灯王我差人拿回府了,至于送不送你,就要看你今晚怎么讨好我咯~~~”说着他眨了眨眼,心思昭然若揭。   “坏死了!”酒儿扬起粉拳捶了他一下,忽然想起思梧的事来,继而说道:“公子,我碰着个小姑娘,和父母走散了,你看是不是找人帮忙寻寻?”她转身就指向了小狼身边的思梧。   南宫霖闻言眼睛登时一亮,走到这绿色衣裳的小姑娘面前蹲下,试探问道:“你是……思梧?”   ……   帝后闻讯赶来,接到了思梧公主,看到爱女安然无恙,方才安下心来。南宫霖原本邀约帝后下榻王府,不过帝君婉拒,选择返回行宫,于是众人就在湖岸边上分道扬镳了。   帝后刚走,楚氏夫妇也过来找到小狼,要带他回家。小狼玩耍一天也累了,被楚玖飏抱进怀里,他趴在父亲的肩头,有些闷闷不乐,眼睛一直看着思梧离开的方向,依依不舍。   等人尽数离去,南宫林松了口气,今日总算是有惊无险,一切尚算顺利妥当。他揽过酒儿:“走罢,我们回家!”   两人手挽手高高兴兴往回走,此时湖岸依旧热闹,灯火璀璨,南宫霖借着晕黄的光亮打量酒儿,看她弯眉水眸,娇姿更媚,忍不住伸手揽上她的发鬓,把人掰过来偷香了一个。   “别闹!”酒儿微恼,轻搡了他一把,随即摸上发间,赫然发现头上的翠羽蝶钗不见了。   “看嘛看嘛!我的钗都被你弄掉了,还不快给我找回来!”   “好好好,我找我找……”   接着二人便在脚下找了起来,可说也奇怪,任凭他们打着灯笼看来看去,就是寻不到那只钗的踪影。   行宫之内,思梧公主的寝房,皇后正坐在床沿哄她入睡。   思梧公主的新奇劲还没过去,一直给皇后讲今日的所见所闻,说个不停。皇后面带微笑,耐心地听她说完方才开口:“你自幼长在深宫,确实失了很多童趣,以后母后会常带你出来看看,不过你再也不能像今日这般乱跑了,害你父皇担忧,知道么?”   思梧公主素来畏惧帝君,闻言怯怯地问道:“父皇他……是不是很生气?会不会罚我?”   皇后轻抚上她额前细发,笑着说道:“他没有生气,只是很担心你。乖,快睡吧。”   “哦。”思梧刚闭上了眼,却又忽然睁开,接着从被窝里爬起来,跳下床去翻找起来。   皇后不解问道:“你找什么?”   “喏!这个!”思梧满脸喜悦,递过一根翠羽蝶钗:“母后,你看这支钗是不是跟你坏了的那支一模一样!”   皇后狐疑地接过一看,在钗头镶嵌了绿松石的底托上赫然发现刻有一朵凋零的梅花,只有三片花瓣。   她大惊失色,抓住思梧的手问道:“这支钗哪儿来的?!”   作者有话要说:狗血身世的冰山一角揭开了~~~O(∩_∩)O哈哈~~~    第六十八章 一池春   酒儿和南宫霖在湖岸寻了半天也没找到钗,最后只得作罢,打道回府。   酒儿丢了东西有些难过,一路上撅着嘴:“那是我娘送我的,世上再无第二的东西,今日却被我弄丢了……都怪你都怪你!”说着她发气地狠狠拧了南宫霖手臂一把。   “嘶!你轻点儿!当我铁做的啊?”   南宫霖也纳闷了,这怎么就怪他头上了?他一大老爷们儿,一不插花,二不戴钗的!   不过转眼看见酒儿双目含泪,有些伤心的模样,他还是好着脾气认错:“好嘛好嘛,怪我怪我。我不该带你出来玩儿,也不该为了盏灯去猜灯谜,更不该把持不住亲你一口……”   酒儿原本满腔郁结,一听这话便忍不住笑了,扬手推了南宫霖胸口一把:“讨厌!你故意的!”   南宫霖趁势捉住小手,放到唇边亲了亲,笑道:“丢了便丢了,回去我找人给你做个一模一样的出来,别气了啊……”   “哪儿能一模一样?那是我娘留下的,独一无二。”酒儿说着又耷拉下了脸,神色郁郁。   南宫霖宽慰道:“其实只要你想着这是你娘的遗物,它就是你娘的遗物。你要是不这么想,它便是个平常物件儿。关键不在于这东西是谁给你的,而是在于你见了东西心里想着的是谁。睹物思人就是这道理,东西是死的,人才是活的,只有你想着念着那个人,眼前之物方有存在的意义。”   “哎……”酒儿听言叹了口气,“算了,找不回来也是没法的事,只是希望娘亲不会怪我没有珍惜她的东西。”   南宫霖揉揉她的脸:“笨丫头,一天就爱胡思乱想,真不知你小脑瓜子里装的都是什么!”   “哼!装什么也不装你!”   “好哇,反了你!不露露手段你是不知道我的厉害!看招!”   “哈哈,不来了不来!公子别挠我痒痒……我错了……”   “嘿嘿,这会儿才求饶,为时已晚……”   两人一路打闹着回到府里,各自都出了满身大汗,汗涔涔的。府中之人早已备好香汤等候,预备伺候两人沐浴。   “公子,那我先下去啦。”   酒儿提着裙摆就要跑回房洗浴,南宫霖眼疾手快拉住她:“别忙别忙!”他凑近咬着酒儿耳朵说道:“跟我一起洗?嗯?”   经他这般一说,酒儿脸上一臊,杏眸流波,羞羞地拒绝道:“我才不要!”   “来嘛来嘛,我今日忒辛苦了,你权当慰劳我一番罢!”   府内主院一隅有个小浴池,金砖镶底,汉白玉砌沿,四周用锦屏遮挡,上绣美人出浴图,在腾腾热气的熏缭之下,显得极为旖旎奢华。   酒儿几乎是被南宫霖拖拽到此,小伍随后送来换洗衣衫,把东西在屏风外的春凳上一放便掩嘴笑着出去了,且顺手带上了门。   只见池内香水汤汤,池边一角有个碗大的小孔,温泉自内徐徐流出,真如山中活泉泉眼一般。酒儿蹲下伸手试水,发觉正是冷热相宜的温水,不觉惊讶。   “公子,这温泉水哪里来的?”   南宫霖背脊出汗,衣衫粘在肌肤上颇为难受,自走进来便开始褪去衣衫鞋裤,他边脱边说:“当初修建王府,工人掘地之时挖出一方泉眼,居然温热天成,所以就在此处砌了这个池子。”   话音一落,他已经剥得赤|溜溜地跳进了池里,钻了个潜子才冒出头来,捋了脸上一把,睫毛上还挂着水珠儿,星眸带笑地冲酒儿招手:“舒服极了,下来试试!”   酒儿看池水刚好没到南宫霖胸口,琢磨着自个儿下去肯定得淹到口鼻,遂摇摇头:“水太深了,我不敢。”说着她在池边坐下,褪掉鞋袜,挽起裤腿,只把莲足和小腿伸进水里,扬腿漾波。   “你这胆子,跟小猫儿似的!”南宫霖长腿一蹬,一下便游到酒儿面前,站在池底劝她:“下来,我抱着你。”   酒儿足下被温热包裹,觉得这池春水颇为熨帖人心,倒有些心痒痒的,再被南宫霖这么一鼓动,终于决定一试。她咬咬菱唇:“那你可得抱紧些,不许让水淹到我。”   “是啦是啦,快些下来。”南宫霖看着酒儿舔了舔嘴唇,眸里火光熠熠,不住催促道。   酒儿先把一头乌发尽数挽在脑后,露出玉笋般的脖颈,然后脱掉衣裳,只穿一身小衣小裤,跳下去抱住南宫霖。   南宫霖双手搂住酒儿大腿,分开她双腿搭于自己腰间,然后覆唇过去吻了她一会儿,直到酒儿偏头躲避方才离开。他眸子一眯,笑着说道:“好酒儿,我后背有些痒,帮我挠挠。”   酒儿听了,一手勾住他脖子,腰上用力蹭立起来,然后伸手绕到他的后背,手指抓挠起来:“是这里痒么?”   “左边一些……再左一点……嗯,对……”南宫霖一边心不在焉地指挥着酒儿,一边把手在她大腿上来回抚摸,伴着泉水的滋润,原本就细腻的肤质更显嫩滑。同时酒儿胸前一对玉|乳又在他胸膛处蹭来蹭去,蹭得他体内热火骤燃。   南宫霖一早便盘算着今夜非要尽兴不可,深谙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个道理,于是他抱着酒儿在水里行走至池沿一方,那里在水下还有一级宽敞台阶,人坐台上刚巧水及腰间。他把酒儿往上面一放,长臂一伸拿过一块蔷薇花的胰子,颇为殷勤地说道:“今儿个换我来伺候你。”   说着他湿润双手,搓揉起胰子来,待到满手起沫,他便把滑滑的泡沫涂抹在了酒儿身上,再轻轻抚摸起来。酒儿一开始还略感羞赧,推搡着南宫霖不许他动手,后来实在是拗不过他,也只得任由他去了。   只是刚开始南宫霖还规规矩矩地给她洗了后背和手臂,可一到前边儿的时候,他的手掌便停滞不走了,一直在白馥馥的胸口处徘徊,揉揉捏捏。   酒儿恼他假借名目行事,双臂交叠环于胸前:“我不要你洗了!”   南宫霖装着不明,眨眼问道:“我洗得不好么?”   酒儿粉面桃绯,杏眼楚楚动人,含羞带怯地说道:“哪儿有你这样洗的?你分明是……哼!反正我不要你洗了!”   “那你给我洗如何?”   南宫霖抓住酒儿小手,把她带到水下,握住自己昂扬的。酒儿刚一摸到坚硬的男子之物,吓得赶紧缩手,无奈南宫霖紧紧按住她的手腕,使她动弹不得。   呸呸呸!淫贼公子!   酒儿满腔腹诽都在骂南宫霖,南宫霖却是急捧粉颈,含住酒儿唇瓣深吻一番。春水醺热,不一会儿酒儿便香汗微涌,四肢软绵绵的无甚力气,微微喘息。   南宫霖见时机已到,重新抱起人,托着酒儿倚在池沿,自己则借着泉水润泽,一下钻进了桃源之中,填塞满满。   酒儿害怕落进水底,遂双腿环住南宫霖的腰,手臂也紧紧搂住他的脖子,这使得两人的契合愈发紧密。   南宫霖往内抵了抵,然后便开始一进一出动起来,酒儿只觉得浑身都是热热的,桃源那处更是热得发烫,却又有说不出的惬意。不多时她杏眸半睁,轻轻娇|吟起来。   “咯咯……”不一会儿酒儿居然发笑起来,南宫霖喘着粗气,不解问道:“你笑什么?”   酒儿羞涩地把头靠在他肩头,咬耳说道:“好像一条鱼,钻来钻去,好有趣……”   南宫霖也笑了:“有趣就多玩一会儿!”   两人在水里尽兴了一回,南宫霖又把酒儿抱出浴池,放在春榻之上,拿过绒巾给她揩去身上的水。酒儿懒懒地斜倚在榻上,支头回眸看着南宫霖,盈盈一笑。   “看不出来公子你也挺会伺候人的嘛!”   “伺候好自家娘子,那是本分。”   南宫霖俯□去,亲吻上她的背脊,手臂环绕至前搂住酒儿的腰肢,抬起她身子来,叫她跪趴在榻上,双手扶前,雪臀高高翘起。   莲瓣含露,香津满溢。南宫霖在桃源口摩擦一番,轻推慢顶,一下便尽根没入。他并不着急推送,而是慢慢在内研磨,左右横旋。   酒儿受不住这般戏弄,想要往前逃离,却被他伸手按住腰侧,锢在了身下。   酒儿嘤嘤泣泣,情动欲至,不自觉高耸相迎,遂腰更下沉几分。南宫霖这才紧抽急送起来,忽高忽低,时快时慢,直弄得酒儿莺声乱颤,魂飞魄荡,差点昏过去。   “公、公子……轻点儿……我会死的……”   桃源深处酸痒难耐,酒儿背麻身酥,不觉腹下用力,随即莲瓣收拢紧含怒龙,玉璧缩压,夹得南宫霖把持不住。他挑枪直刺壁垒,腰腹加力,发狠而射。   南宫霖纠缠了数回方才放过酒儿,酒儿此时瘫软在他怀里,口舌冰凉,几乎都说不出话来。随后南宫霖抱着她回了房,两人相拥而睡,很快酣美畅然地入眠了。   翌日清早,忽然有客来访,竟是帝后。   话说前夜皇后谢文君见到那支翠羽钗,知晓是思梧从酒儿处拿来的,先是训斥了她一顿,之后急匆匆去找了帝君。两人是夜便找来相关知情人,把酒儿的底子摸了个一清二楚。皇后心中猜测愈发肯定,于是还不等天明,便与帝君从行宫动身,来到逸王府。   夜天赶紧去主院寝房叫门,南宫霖闻讯急忙起床穿衣,慌乱收拾一番前去接驾。   正厅之内,帝君高坐在上,沉静如水,而皇后则有些坐立不安,无心喝茶,袖下双手紧绞,颇为急迫的样子。   南宫霖上前行礼:“臣弟见过皇兄皇嫂。”   “快起来。”皇后率先出声,然后迈着小步飞快上前,开口问道:“昨日思梧遇见的那个姑娘还在不在你府上?”   南宫霖以为帝后是专程来谢酒儿的,遂笑道:“在呢在呢,她还没起身,我差人去叫她,皇嫂请稍等。”说着他不自觉摸了摸颈间,昨晚上酒儿在那里咬了一口,留下小猫儿似的齿痕。   皇后循着他的动作看去,发现了这明显的爱痕,脸色一变,犹犹豫豫地问道:“逸王你……与她是何关系?”   南宫霖本来就存了娶酒儿的心思,只是苦于成家不给休书。如今帝后在此,皇后又这般一问,他顺水推舟就掀袍跪了下来:“臣弟有一事相求,请陛下恩准。”   帝君端起一杯茶,缓缓开口道:“且说。”   “臣弟与昨日那姑娘情投意合,早已互许终身。恳请陛下赐婚于我二人,以作成全!”   皇后谢文君听了,脚步往后踉跄一下,脸色恰白几欲晕厥。半晌,她才艰难地摊开手掌,掌心横卧翠羽钗,递到南宫霖眼前:“此钗乃谢家之物,背刻残梅,取意花谢无声之‘谢’。翠羽钗只一对,传女不传男。整个谢家除了我有一支,另一支便在我的姑母手上。我如今手上的这支,是昨日思梧看见那姑娘掉下,拾取交予我的。”   南宫霖惊喜交加:“皇嫂您是说……酒儿是您表妹?”   如此一来岂不更好?酒儿既然有这等身份,那门第之见便不能成为阻挠他们在一起的理由,况且有了皇后撑腰,酒儿改嫁再嫁亦非难事!   皇后嘴唇嗫嚅,欲言又止:“不止是我表妹,还是……”   “混账!”   帝君却是咆哮一声,扬手就把瓷杯砸了过来,正中南宫霖额角。   一缕殷血流下,转瞬便染得他眼前猩红一片。耳边嗡嗡,只余帝君怒骂。   “文君的姑母,谢老公侯之嫡女,先帝建元八年入宫,封淑妃,深得帝宠,不出三月即传出喜讯。同月你母妃所居寝殿走水,宫中大乱,你被带离出宫,自此流落民间十数载,而身怀有孕的淑妃亦在当时下落不明!你算算日子,此事至今刚好二十一载,而她现在又年岁几何?!你知不知道?!你想娶的,乃是自己的同胞亲妹!”   作者有话要说:低调是必须滴!   淡定是必须滴!   留言是必须滴!   小酒一定会是亲妈滴!   PS:这一切的背后肯定有点朝堂斗争之类的原因,所以表觉得突兀,这些事情都是有道理滴。。。    第六十九章 不期至   从秋入冬只舜华。   方才还欣喜满满,如今却是堕入冰冻刑渊,四肢冰骇,骨髓欲裂。   殷血沿着脸颊滑落,弯曲如蚓,点点滴在白衣上仿若雪地红梅。南宫霖半面鲜红狰狞,抬起眼来看着帝君否认道:“这不可能!”   单凭一支翠羽钗就如此妄断,未免太过草率!   “难道朕会欺你不成?!”   帝君扬手狠拍案桌,站起来吼道:“信物为证岂容质疑?宫中记录在册,尓大可前去翻阅!幸得皇后及时发现,如若不然朕看你是要犯下弥天大错!血亲伦乱,必遭天谴!”   南宫霖不死心,跪着上前,语气近乎哀求:“就算她母亲是当年的淑妃,可淑妃出宫之后已然再嫁,她的生父另有其人!”   “逸王你先起来。”皇后谢文君不忍见他们兄弟如此模样,前去虚扶南宫霖一把,好言说道:“若非已经十拿九稳,我和陛下怎会贸然前来?既然你二人相处日久,想必你也听她说过一些家中事,你仔细想想便知此事真假。再者,她之身份有人可证。”   南宫霖抬袖一抹额上凝血,眼神燃起希冀:“人证在哪里?我要亲口问一问!”   帝君开口:“来人,去把建威将军叫来!”   对于这位建威将军,南宫霖略有耳闻,据说他一开始只是西部军营里一位普通的士兵,毫不起眼,偶然在一次镇压西边叛乱部族的战役中杀了敌军首领,立下大功。随后他步步高升,从小兵到副将,再到军营将领,如今更是帝君亲封的建威大将军,专门负责镇守西部边陲。   民间俗语:西建威北有安,苍穹天下,坚稳如泰山。   “西建威”自然说的是这建威将军,而“北有安”说的是南宫霖的舅舅北安将军。他驻守北关二十余年,手握二十万兵权,一直对朝廷忠心耿耿。但帝君思其并非自己一脉,于是一直对他抱有三分防备,无时无刻不在寻找机会取回兵权,只是苦于没有合适心腹人选接任。如今建威将军年轻有为,很得帝君青睐,加之北安将军年过五十,正当卸甲归田,遂帝君招了建威将军回京商讨撤换将领一事,此番出巡也就把他带上了。   皇后思亲心切,先行离开去找酒儿,南宫霖嘱托她不要暂且不要告知酒儿此事,皇后点头:“放心,我自有分寸。”   待皇后走后,帝君看着颓然的南宫霖,沉沉一叹:“你先起来罢。”   不多时,建威将军从行宫赶来,入府进厅下跪行礼:“臣参见陛下!”   雄浑音色,肃然沉哑。南宫霖闻声回头,赫然见到一抹魁梧身影,浓眉鹰眸,满身刚毅之气。   成凯勋!!!   “平身。”帝君扬手示意其起来,指着人说道:“逸王,你有何疑问但说无妨。说来也是机缘巧合,建威将军居然与皇妹是同乡邻里……”   皇妹……哈!多么可笑的称呼!   南宫霖袖下铁拳紧捏,沉步似千斤,走到成凯勋面前怒问:“这一切都是你编造的,是不是?!”   一定是这姓成的妒心大起,不愿酒儿另嫁他人,于是编出此等弥天大谎,捏造酒儿皇室遗孤的身份,用以斩断他们二人的关联!   一定是的,一定是的,一定是的……   成凯勋面不改色:“我行事素来光明磊落,岂会做这些见不得光的勾当!此事千真万确,乃是易伯父临终之前亲口告知于我。若非如此,你凭什么认为我无故外出多年,难道只为拼得一夕荣耀衣锦还乡?!我既思慕于她,兼知晓了这等身份,怎会忍心让她下嫁村野?堂堂金枝玉叶,只得英豪堪配!数年闯荡,命悬一线,我所为的只是能与她并肩而立,若论深爱关护之情,你不定及我!”   多年前那个小小的少年,生于普通人家,长于乡野,他到过最远的地方是柳州城,见过最大的官是知府,而且还只是那么远远地望见过一眼。他的世界只有这么大,种田耕地,喂猪养牛,以后娶上一户媳妇儿,再生几个小娃,这一世也就这般平平淡淡过了。   天知道当他知晓酒儿是公主身份的时候,心里面经历了怎样的波涛还有煎熬!皇室血脉,金枝玉叶,高贵非凡……她应该是一只凤凰,站立在那满铺玛瑙的黄金台上,受人景仰崇敬。而他只能在布满尘埃污泥的乡间,仰望凝视这番夺目,永远不可伸手触及。   气若游丝的易老爹说道:“以后若是有机会……你带着酒儿,拿上她娘的遗物,到京城谢公侯府上……相认……她娘在世之时,颇为牵挂家中父母,只是因为跟了我而无甚脸面回去……说到底还是我欠了她们娘俩……我这一走,酒儿便无亲无靠……认祖归宗也是好的……你要好好待她,莫轻慢了她……”   轻慢……他自是不会薄待酒儿,可侯府的小姐,皇家的公主,如果被人得知嫁了他这么一个乡野村夫,怎会不被轻慢?!   自卑焦虑夹杂席卷,少年的成凯勋被激发出了昂扬的斗志。不!他不能这样浑浑噩噩过一辈子!他要如雄鹰一般在这苍穹闯荡,张开自己强硬的羽翼,把酒儿护在底下,一生一世遮风挡雨。   这便是支撑成凯勋走到今日的信念。战场厮杀,刀剑无眼,敌军凶残……无数次他几乎快要撑不下去,唯有这仅剩的信念在呼唤着他,强迫他再次站立起来,一步步朝着凤凰所立之处走去,直至,并肩而立。   成凯勋也是满腔愤然,继续说道:“本来我见你和酒儿情投意合,虽然心中不舍,还是甘愿成全。我原本打算把文书交予酒儿之时,顺便告诉她的身世,没想到……你说我怎么能给?!我怎么能眼睁睁看她同你……有违、伦、常!”   南宫霖难以置信,浑身颤抖,眼里灼热一片,几乎快要烧伤眼眶。   怎会如此……老天嫌他这辈子的孽债还不够多么?!   “嗷——!!!”   南宫霖狂嚎一声,转身一拳打在墙上,震得梁上簌簌灰落,白墙凹陷,满手血痕。   ……   这厢,酒儿醒来便不见南宫霖,意欲起身,腰上却一阵酸软。想起昨晚上的羞人事,她抿嘴偷偷笑了一回,方才穿好衣裳唤来小伍。   刚刚梳洗妥当,却见几位婢女引着位华美贵妇过来,她不认得谢文君,只是站起来睁着大眼打量着来人,满眼好奇。   这位夫人,看起来倒是有些面善亲切……   谢文君一见酒儿,立马热络地过来拉住她的手,嘴里直道:“是了是了,肯定错不了,看这眉眼,跟姑母有九分相似!”   酒儿云里雾里的,纳闷问道:“夫人您是……”   “此乃皇后娘娘,还不快行礼!”   旁边有宫人出声提醒,酒儿惊得赶紧下跪,谢文君一把搀住她:“不用不用,快过来,让我好好看看你。你叫酒儿是不是?我是你表姐,你娘是我的嫡亲姑母。”   酒儿讶异,小嘴张得老大:“表姐?!”   谢文君拉着酒儿先是大体说了番来龙去脉,又问:“你娘闺名是甚么?”   酒儿想了想:“平日父亲都唤她丽娘,很少叫全名,不过有时候也听别人叫我娘丽卿。”   “那便对了,姑母全名谢丽卿,同我父亲是一个娘生的,我们是亲亲的表姐妹!”谢文君寻得家人,喜笑颜开,“我小时候可爱跟着姑母玩了,平日都是和她睡的,直到她进了……”   皇后顿时察觉失言,遂又改口问道:“咳,对了,我还记得姑母弹琵琶堪称一绝。她人有主见,性子也倔,家里原是不准学这些不入流的东西,可她愣是偷偷出门拜了个师傅,回家就躲在房里练,时常半夜传出铮铮声,祖父母听见去问,她都说是自己睡觉磨牙!”   “是呀是呀,娘亲不仅琵琶弹得好,主意也多,连我爹也要听她的呢!呵呵……”   酒儿捂着嘴笑个不停,杏眼弯弯好比月亮,看得谢文君怜爱之心大起,摸摸她的头发:“苦了你了,这么多年都在外面,姑母又死得早,一个女儿家肯定很辛苦吧?”   酒儿笑着摇摇头:“不会呀,我爹很疼我的,而且现在公子对我也很好!”   谢文君一听她提起南宫霖,瞬时目露忧色,开口欲言又不忍道出实情,只得转移话题:“酒儿,你同我回京到侯府看看吧,去陪陪你外祖母他老人家,你娘走了那么多年,她也惦念得紧。如今你娘不在了,有你去和她搭个伴儿,慰藉一番也好。”   “嗯,好呀……”   酒儿今日突然得知自己并非孤女,尚有亲人在世,心情澎湃,欢欣激动,一下气血上涌,刚应了谢文君的提议便眼前一黑,晕了过去。众人见状一阵慌乱,又是扇风又是掐人中,随后赶紧去请来了府中大夫。   老大夫背着药箱急急赶到,小伍把他引到榻前坐下,搭上酒儿的脉。过了片刻,老大夫收手,捋着胡子道喜:“恭喜恭喜!夫人已有月余身孕!只是胎基未稳,待老夫先开几幅安胎药,吃了便无碍。不过孕妇切忌情绪激动,像今日这种情况,能避则避。”   刚开始谢文君见酒儿晕倒是心焦不已,这会儿听了大夫所言却是如惊雷劈上了天灵盖,整个人都神思惶惶,快要昏了过去。   孩儿?这个节骨眼上居然有了孩儿?!   酒儿刚刚苏醒就听见了老大夫的话,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,摸着小腹喜悦问道:“我……真的有孩儿了?”   小伍在旁拍着手欢呼道:“真的真的!肚子里面有了个小公子!”   虽然没有什么心理准备,酒儿还是很开心这个小生命的到来,她拉着小伍说:“公子在哪里?我想见他。”   “我去叫公子!”   小伍乍呼呼地跑去前厅,正好碰到南宫霖失魂落魄地走出来,她眼珠一转,并没率先透露喜讯,反而是满脸慌张地告诉他酒儿晕倒了。   南宫霖一听,顾不得手上皮肉横绽,还在淌血,立马飞奔而去。   “酒儿!”   南宫霖旋风似的冲进房里,转眼就在床前跪下,眼神焦灼:“你哪里不舒服?大夫过来看了没?怎么说?”   谢文君见状,暗里叹息一声,说道:“你们慢慢说,我先出去。”   跨出房门仰头一望,碧空万里无云,明明是艳阳高照,可头顶阴霾却始终不曾散去。好端端的一桩情,居然是一场孽缘,万般无奈,也只能说一句——天意弄人。   “公子你别急,我好好的,没事儿呢!”酒儿满心甜蜜,还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,乍见南宫霖额角一道伤口,她惊呼起来:“公子你怎么受伤了?快给我瞧瞧!”   酒儿说着伸手去看,南宫霖顺势按住她的手,摇头道:“没什么,就是来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,跌破了额头。”   “哎呀,还说没事!你看你手也破了!”酒儿又发现南宫霖手背都烂了,心疼地拉起来吹了吹,小口呵气,埋怨道:“公子你也不小心点,那么大个人了,居然还摔跤!小狼知道了一准儿笑话你!还疼不疼?呼——呼——”   南宫霖看着酒儿专注地盯着自己手背,轻轻吹气的样子,心头酸涩不已,喉咙里堵了满腔话语,却是难以出口。他突然抱住酒儿,把头埋进她的怀里,闷声闷气地说道:“酒儿,我带你走好不好?我们去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,就我们俩……”   酒儿一怔,随即笑了:“你嫌这里人多呀?那我们回潼城好不好?要不许家村也行!王府里人多规矩多,我也不喜欢,不过我答应了皇后娘娘要回京城看外祖母,嗯,可能还要住上些日子,陪陪她老人家……”   南宫霖紧了紧手臂,继续说道:“不要去京城了,我们明天就动身,找个幽静的地方,买处宅子,每天就你和我两个人在一起,不要其他人。”   酒儿扑哧一笑:“公子你可能要失望了,两个人可不行,最少也是三个人!”   南宫霖不解,抬眼问道:“三个人?”   “是呀!”酒儿微微垂首,伸手抚上小腹,眼神柔得能滴出水来,“还有我肚子里这个呢!公子,刚才大夫来看过,说我有喜了,我有你的孩儿了!”   作者有话要说:铛铛!小包子闪亮登场!大家鼓掌欢迎!(o)/~    第七十章 情两难   忽如凛风扫过,千盏烛灯幽微,明灭摇晃。南宫霖的心,也就随之忽明忽暗。   时常羡慕小连一家三口和和美美,小狼虽然顽皮,却是有着独一无二的机灵可爱。南宫看着小狼出生,把他当亲生儿子那般对待,由此可见他对孩子的喜爱之情并非一般。   自从有了酒儿,南宫霖常常会想,如果他们也有了孩子,会是什么样?最好模样随自己,性格像酒儿,无论男女,皆是俊俏伶俐,活泼外朗……   如今美梦成真,不是应该高兴的么?可是……   这个孩子本不该来到这世上!   “公子?公子?”   酒儿看南宫霖呆愣愣的没有反应,有些心不在焉,杏眸中火焰渐黯,有些委屈地问道:“公子你不高兴么?你是不是不喜欢?”   南宫霖回过神来,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容:“高兴,我怎么会不高兴?我好高兴,好喜欢……”   他紧紧抱住酒儿,把头靠在她的肩上,深深嗅了一口。甜淡花香入鼻,好似一杯醇酒,熏得他只想沉醉流泪。   铁臂紧箍,酒儿有些难受,推了推南宫霖:“公子你别抱那么紧,小心压着我肚子。”   南宫霖这才恋恋不舍地松开,吸了吸鼻子,强作笑颜:“好啦好啦,那我以后都不抱你了,这下你满意了吧?”   酒儿柳眉横竖,凶他一眼:“那可不行!等我肚子变得很大,肯定会走不动路,到时候我想去哪儿你就抱我去哪儿,当我的马儿!”   看着酒儿满心的憧憬,南宫霖满眶涩然,内心沉郁无法释然,只能再次拥她入怀,深情呢喃:“你要我去哪里我就去哪里,你要我当什么我便当什么。”   唯独,不为至亲,不为兄长。   夜深了,酒儿依然沉浸在初为人母的喜悦之中,摸着肚子自言自语,一直在跟腹中孩子说话。   “你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呢?嗯……都说酸儿辣女,不过我就爱吃甜的,甜的到底是儿子还是女儿?好奇怪,我看别家女子怀孕都会恶心想吐什么的,可是我每天能吃能睡……你一定是个乖宝宝对不对?知道心疼娘亲,不折腾……”   南宫霖端着一碗药走进屋,一眼便瞧见酒儿柔情脉脉,轻声细语的样子,顿时心头酸紧,一滴热泪滑落,掉进青碗汤药之中,激起圈圈波纹。   今日当帝君知晓了酒儿已然有孕,大发雷霆,把南宫霖骂得狗血淋头。   “畜生!那是和你同出一脉的亲妹!你居然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情来!你有何面目去见九泉之下的先皇?!还有我苍氏列祖列宗!”   帝君大怒,作势就要下令杖打南宫霖,皇后见状赶忙出来劝解:“陛下息怒!逸王也是毫不知情,年轻男女日久生情,难免逾矩。既然事已至此,骂他打他亦是无用,唯今之计,还是想想如何解决此事罢。”   帝君这才稍微平静下来,沉默半晌,抛给南宫霖一句话。   “此孽子不可留下,你自己看着办!”说罢,余怒未熄的帝君一甩袖子,带着皇后摆架回了行宫,把南宫霖晾在花厅,良久独立。   满心欢喜地期待他的到来,可是却又要满腔决绝地送他走……那是自己的亲骨肉啊!如何能下手?怎么可能下得了手?!   “公子!”酒儿瞥见人影,笑着抬手招了招,“你快过来,我有事要和你商量!”   南宫霖赶紧侧过身去用手一抹脸颊,深吸一口气压住内心悲戚,转头笑道:“来了。”   放下药碗,南宫霖在床沿坐下,像往常一样捏了捏酒儿的脸颊:“有什么事儿就说吧,我听着。”   “讨厌!不许玩我的脸!”酒儿伸手护住脸颊,嘟起嘴瞪他一眼,不过很快就兴冲冲地说道:“公子,我们现在给孩儿取名字好不好?”   南宫霖的手停在半空,微微颤抖了一下,他嗓子一紧,说出的话有些发涩:“现在还早,况且也不知道是男是女,以后再取名罢。”   这个孩子都未必能够来到世上,取名……呵,难道是为了祭奠么?   酒儿不依了,拉着南宫霖的袖子撒娇:“不嘛不嘛,我们就现在取嘛!多想几个名字来放着,男的女的都要有,等孩儿出生以后,从中间挑一个最好听的就行了,你看多省事!”   南宫霖眼内盛满不舍爱恋,摸着酒儿头发说:“好啊……你想到什么好听的名字没有?”   “嗯,男孩的话……”   耳边嗡嗡一片,南宫霖根本没有听清楚酒儿说了些什么,他一双眸子紧紧顶着远处桌上的那晚药,缭缭热气渐散,汤药渐凉,他的心也一点点冷下去。   酒儿兀自说了半晌,却发觉南宫霖神思有些恍惚,根本没有认真听自己说的话,顿时身子一扭,不高兴了:“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嘛!”   “酒儿,”南宫霖忽然回眸唤了她一声,唇边挂着来不及掩饰的凄凉,口气有些恳求:“我们……我们不要孩子好不好?”   既然不能光明正大地在一起,那他们就躲到没人的地方去,深山老林、蛮夷荒漠……天下之大,总有他们的容身之所。这辈子就两个人快快乐乐地过,不要孩子,不要这个……逆了伦常的孩子。   “那怎么行!”酒儿惊呼一声,捂住肚子瞪大了眼睛,有些防备:“你是不是……是不是想对我始乱终弃?你是不是嫌我嫁过人,不配给你生下孩儿?还是你不喜欢我了……”酒儿说着,眸里泛起氤氲,撇着嘴角,立马就要哭了出来。   “没有的事,笨丫头又胡思乱想!”南宫霖捧住酒儿的脸,堆起笑颜说道:“我是那样的人么?我对你的心,至死不渝。”   “那你为什么不想要这个孩儿?”   南宫霖抱住酒儿,交颈相拥,似有感慨地说道:“我只是有些怕,我怕我们的孩儿生出来不像别家孩子那般聪明伶俐,怕他不够好,我还怕……怕你有了孩儿就冷落我。”   “呵呵……”酒儿扑哧一笑,“公子你真傻!哪儿有你这样的人?居然吃自己孩子的醋!”笑过一阵,她又说道:“就算他不够聪明不够好,可只要是我自己的孩儿,我就喜欢。我只想他健健康康长大,日子过得开开心心,至于其他什么挣功名赚大钱……随缘就是了,一切凭他高兴。”   可怜天下父母心。   南宫霖悲泪满眶,映得星眸闪亮,如天上繁星洒落碎光点点,他哽咽道:“好……这样是最好的了……”   既然已经逆了天理伦常,乱了人世禁忌,那就让他这么一直错下去,错到底。阴司鬼池、地狱刑渊……他愿意永生永世三魂被缚,七魄沉沦,无灵超生。只求上天怜悯,赐给这孩子一条生路,一线生机。   “公子,碗里的是什么?”这时,酒儿指着桌上药碗一问。   “这药凉了,我去重新给你端一碗。”   南宫霖起身拿起碗便走出房门,待远离了酒儿寝房,他顺手把一碗浓黑粘稠的药汁倒在树根。回眸一望,淡柔灯火,映出窈窕倩影。   我会给你一个最好的余生,夫妻和睦,子女绕膝……一个你最向往的余生,一个,没有我的的余生。   作者有话要说:明天要考试,今天先有这么多,大家将就看哈~~~╭(╯3╰)╮~~~    第七十一章   第七十一章、不相见   引驾高马,黄罗御伞。帝后回京,声势浩大。京畿宽阔的道路上,碾过巨大的车轮轱辘,发出沉闷厚重的声响。百姓齐齐跪在道路两侧,高呼“万岁”,表达着对这位年轻帝王的崇敬爱戴。   帝君单独一驾明黄御辇,由建威将军开道引路,行在最前端,紧接着的是皇后凤仪,再是逸王行辇,最后才是大批随从兵士。   酒儿与皇后同乘一驾,她好奇地撩开帘子一角,偷偷打量车外景色。只见平路宽幅,两侧楼宇高巍,无处不彰显了一国之都的恢弘大气。   谢文君见酒儿一直看着外面,久久挪不开目光,笑着拉过她的手:“我们先回侯府去拜见你外祖母她老人家,等安顿好了,再叫人带你出来逛逛。”   “好呀!”酒儿回眸灿然一笑,问道:“表姐您和我一道回去么?还是要先回宫里?”   “我先跟你一起回去,晚上再回宫。”几日相处,谢文君是越来越喜欢这个小表妹,都说长姐如母,她年岁略长,如今确实是把酒儿当闺女看待。视线从酒儿脸颊梨涡转到身上,谢文君盯着那尚不显怀的肚子,眼中一愁,迟疑开口:“酒儿,有个事要先和你说一下。”   酒儿眨眨眼:“什么事?”   “你外祖母毕竟年岁大了,经不起刺激。此番寻到你也是意料之外的事情,待会儿见了人,你要尽量稳住她的情绪,切莫让老人家太过激动。还有……你和逸王的事就先别说了,我怕她知晓了……懂么?”   酒儿笑着答应:“我知道的,我先不说,等以后找机会再向外祖母禀明,到时候热热闹闹地办场喜事!表姐您说是不是?”   “嗯。”谢文君轻轻应了一声,露出一抹牵强的笑容,随即转过头把视线移向另一侧。   车厢之内悬挂在壁的流苏随着马车摇晃,谢文君盯着缕缕丝线,思绪不觉飘回到前几日的一个夜晚。南宫霖找到自己。   “皇嫂,臣弟有一事相求。”俊美桀骜的男子一进来,便单膝跪地直表来意,眼神充满恳求。   谢文君赶紧起身:“逸王你这是干什么?快先起来,需要我帮什么忙直说便是,不必行此大礼。”   南宫霖纹丝不动,只是满腔祈求地开口:“我知道皇嫂您仁心宽厚,最重情义二字,酒儿是您表妹,想必您对她的关护之情不比我少。既然如此,您难道忍心让她知晓这背后肮脏不堪的一切?告诉她与她有肌肤之亲的是自己的兄长?何其残忍!况且,腹中稚子无辜,既然我们已经让他来到了这世上,断没有再亲手扼杀的道理。有罪有错的只是我一人,就算受罚遭谴也由我一力承担!只求皇嫂能够看在酒儿面子上,尽力保全这个孩子,还有,不要让她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……”   稚子无辜。一语击中谢文君的软肋,她不禁回想起当年,如果那个孩子没有流掉,如今一切截然不同。   谢文君沉叹一声:“就算我能瞒她一时,难道还能瞒一世?如今孩儿已在腹中,不久便会显形,到时候酒儿怎么办?拿掉不肯,嫁给你又绝无可能。她未婚有孕,那是要被人说闲话的,而且侯府之内老夫人若是问起,我该怎么回答?再说,她之身世不仅我知晓,陛下和建威将军也知晓,她外祖母肯定也略知一二,就算我能劝陛下不说,其他人的口你怎么堵?”   “这些我自有安排……很快!我很快就能解决此事!皇嫂你答应我!先瞒住酒儿,老夫人那处也劳您费心,我现在什么也不求了,只希望酒儿永远不知道这件事……”南宫霖素来一身傲骨,从不轻易开口求人,如今这小心翼翼哀求的模样,看得人阵阵心酸。   好比一枝笔挺翠竹,风雪不弯,如今却一下被折断了。   良久,谢文君终于应允,叹道:“唉,你俩这处境,我看了也心疼。罢了,我先想法子瞒住大伙儿。不过,逸王你到底有何打算?如果到头来还是伤了酒儿的心,那岂不是得不偿失……”   “皇嫂大恩,臣弟永铭在心!”南宫霖终于得到皇后首肯,下跪再三叩谢,随即起身告辞,临走之前,他在门口脚步一顿,背对谢文君开口说道:“我……如果真要选一样,我宁愿酒儿恨我憎我,也不想她内疚自责一辈子……”   人世间有太多的伦常禁忌,不是人人都有勇气去违逆,更少有人敢于逆了之后承担后果。就算他南宫霖能,酒儿却不能。那么,就让她恨他好了。至少好过让她一辈子都活在与兄长乱了伦常的羞愧懊悔之中。   “娘娘,到了。”   车外宫人出声提醒,谢文君瞬时收回思绪,和酒儿一齐下了行车。这是谢公侯的府邸,高门深宅,门口两座石狮,被岁月的风霜雕刻得愈发威严,显出别样的庄重大气。   谢文君出口喊酒儿:“走罢,我们先进去。”   酒儿却回过头东找西找:“公子呢?难道没有跟上来?”话正说着,一人策马跑近,衣袂飘飘,正是南宫霖。   “公子!”酒儿开心地唤了他一声,“我还以为你跟丢了呢!”   南宫霖下马,走到她跟前说道:“怎么会?你当我是你,都不会认路,小迷糊!”   酒儿扯着南宫霖袖子呵呵直笑:“我迷糊怕什么呀,反正你能认路,我跟着你走就行了嘛!公子你陪我进去吧,第一回见外祖母,我有些紧张……”   南宫霖伸手想去抚上酒儿脸颊,却忽然想起这是侯府门口,一下收了手,握拳捂嘴咳嗽了一下,再开口语气有些疏离:“我不去了,陛下召我进宫有事,有皇后娘娘陪着你,别担心。”   酒儿顿时有些失望:“哦,好嘛……那你进宫办完事再过来好不好?”   “嗯,到时再看。好了快进去吧,莫要让老人家久等,我走了。”南宫霖没有过多停留,转身又上了马,一挥皮鞭策马而走,没有回头再看。   酒儿怔了一下,不过很快释然,待南宫霖身影消失在街角,她转身去挽起谢文君的手臂:“表姐我们进去吧!”   和酒儿想象中的一样,她外祖母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夫人,脸上皱纹不深,还能隐隐看出当年也是美人一枚,而且眉宇间也有几分母亲的影子。   老夫人几日前便接到了皇后的传信,于是早早在家等候,左盼右盼,终于把人盼来了。祖孙俩一见面,自然免不了相抱哭诉。老夫人知晓女儿先自己而去,悲白发人送黑发人,又心疼外孙女流落在外多年,老泪纵横,差点哭昏过去。多亏酒儿嘴甜乖巧,三两句又把她哄得开心起来,拉着人问东问西。   “来,让我好好看看你。”谢老夫人一双慈目停留在酒儿脸上,感慨道:“跟丽卿真像!瞧这眼睛,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!文君你说是不是?”   谢文君坐在一旁,出声附和:“是,第一眼看见酒儿妹妹,我就知晓是姑母的女儿没错。”   酒儿在老人家怀里撒了个娇:“老太太哄我呢!明明娘亲比我漂亮多了,我要是有娘亲的一半美貌就乐死了!”   “呵呵,瞧这孩子,还谦虚呢!”谢老夫人怜爱地摸着酒儿的头,一下发现她输的是个寻常妇人髻,不觉惊讶:“好孩子,你成婚了?!”   问过之后,还不等酒儿作答,老夫人又自言自语起来:“说来也是,你今年都二十了,公侯家的小姐自是不急,可若在外面,是该嫁人了……也不知是哪家小子有这福气?居然娶到我谢家的女儿……你夫家是哪里的?这后生为人如何?待你好不好?”   “咳咳……”谢文君佯装喉咙不适咳嗽两声,端起茶杯,暗中给酒儿使了个眼色。   酒儿差点就要脱口而出,这会儿一下想起皇后的嘱托,随口说道:“原本说了门亲事的,可是后来作罢了。我也没嫁人,都是一个人过日子呢。”   谢老夫人颔首笑道:“没嫁人好,上京的青年才俊多得是,叫你表姐给你留心着,选几个模样人品都顶尖的来见见面,你慢慢挑慢慢选,找个最中意的。反正我老人家可舍不得才见面就把你嫁出去,留在府里才好呢,给我当个伴儿!”   说了好一阵话,老夫人才依依不舍地放酒儿下去安顿,然后同留在房里的谢文君谈起来。   老夫人开口:“文君呐,我瞧酒儿好似不知丽卿的事?你没有给她说?”   谢文君垂眸道:“这是陛下的意思,姑母当年忽然失踪,出宫之后又再嫁了人,毕竟先皇已经过世,这身世一事有些不好说。若贸然把酒儿认回皇室,恐怕外面会有闲言碎语,有欠妥当。所以我同陛下都觉得先让酒儿回侯府住着,就说是您老家的亲戚,是亲孙女般的人儿。如果以后酒儿出嫁,陛下认个义妹再封个郡主什么的,赐些嫁妆,礼数也就齐了。祖母您觉得呢?”   谢老夫人摸着腕上的玉镯,眼神有些飘忽,嘴唇张了张:“丽卿……唉,你说的是,就先这么着罢。时候不早了,你该回去伴驾了,有空把思梧带过来让我瞧瞧。”   谢文君摆驾回了宫里,谢老夫人兀自在房里做了半晌,发出一声又一声沉重的叹息。   酒儿住进了原来她娘所居的庭院里,白墙边角栽满米兰,散发幽幽浅香。院中栽种松竹,多年过去已然挺拔高大,浓翠蔽日,点点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落在灰色石板上,刻下一地斑驳。   推门进房,一尘不染的千金香闺陈现眼前。香几小榻,宣纸青墨,桌上还有一本未曾合拢的书册。酒儿走过去拾起一看,是她娘亲笔所写的诗本,笔迹与家中所存丝毫不差。   “一席清风舟打头,破水逐浪海痕西。树烟鱼鸥两岸去,万古河山叹风流。”   酒儿念了一遍,随即捧起诗本坐在榻上看了起来。翻过一页页发黄的旧书,娘亲的容颜仿佛又出现在了眼前。这是怎样一个奇女子?明艳动人、才情高绝、果敢倔强……她所写下的诗句,不是寻常女儿家悲风伤秋的柔软情怀,而是一种振翅高飞的渴望,一种对自由的向往。   不知不觉,天色已暗,小伍端着烛火进屋,一眼看见酒儿还在那里读得津津有味。   “娘子别看了,伤眼睛的呢,小心肚里的小公子!”   酒儿这才放下书本,似有感慨:“我现在才知道我娘居然有这般的心胸和志向,你听这句:愿借老僧双白鹤,碧云深处共翱游。她不愿意成日待在这里当个规规矩矩的千金小姐呢,她想外出游历……”   “是啦是啦,”小伍逐一点亮房中灯烛,走过来抽掉酒儿手里的书,板着脸训道:“公子把我留下就是为了好好照顾你,你看你读书到现在连水都没喝一口,要是饿着渴着小公子怎么办?”   酒儿有些羞赧,摸着肚子吐吐舌头:“对不起啦!娘亲不是故意的,只是今日开心过了头,一时忘记了。咦?小伍,公子没有来么?”   小伍摇摇头:“没呢,可能是事情还没办完。娘子你先歇下吧,公子肯定明天就来看你了。”   “说的也是,公子不会把我扔在这里的!”   当夜,酒儿躺在她娘睡过的床上,盖着她娘用过的被子,酣然入睡了。梦里灿烂桃花开了满树,落英缤纷,洋洋洒洒,就连空气都带着一股幸福甜美的气息……   酒儿在侯府住了三日,期间南宫霖都没有来看过她,甚至连个信也没有,倒是成凯勋还差人送来过东西,问她住得习不习惯。   公子怎么了?为什么不来看她?真的很忙么?还是出了什么事?   酒儿心中牵挂,可是又每日都被老太太拉着作陪,既不能亲自出门寻人,也无法外出打探消息。只得在府里等了又等,神色明显沉郁起来。   这天,她趁着谢老夫人午睡的空档,正准备溜出府去,刚回到自己寝院,便见小伍慌慌张张从外面跑进来,上气不接下气。   “娘子娘子!不好了!他们说、他们说西北乌山王带了个和亲公主过来,要嫁给逸王!嫁给公子!”    第七十二章   青山绿水,野花唱春。许家村后山的半山腰上,立着一座坟。   此刻坟前插着香燃着蜡,还摆了几碟祭拜用的果子。一位身着素服的女子跪在坟前,恭恭敬敬地朝着墓碑磕了三个响头,然后双手举起盛满酒的白瓷杯,说道:“婆婆,今儿个是您的祭日,不知您在那边一切可还安好?您有没有遇到相公?若是遇上了您给我托个梦捎个信,也好让我给他立个衣冠冢。”   “整整四年了,还是没有相公的音讯,当初和相公一起偷跑出去的李木匠家的小子,叫李成连的,去年都已经回来了,赚了大钱不说,还带回来个漂亮媳妇儿,上个月更是生了个大胖小子,日子过得和和美美。”   “我问过他相公的下落,可是他也说不知道,只说出村之后相公便一个人北上了……唉,这么些年过去了,我真怕相公他……婆婆,三年孝期已过,喝了这杯酒,我就要离开许家村了。”   “我答应过我爹,要替他到处转转,看看这天底下的美景,再尝尝各地的佳肴,兴许以后不能常来看您了,您一个人可要多保重。”   这女子对着坟冢说了许久的话,然后把酒洒进了面前的土里,又取出一大摞纸钱外加几个锡纸做的元宝烧了,这才拾缀一番准备离开。   “酒儿——酒儿——”   喊人的声音由远至近,这女子提起竹篮,循声回头,看见一个熟悉的声音正往这边走来。   她张嘴应了一声,嗓音甜甜脆脆的:“哎!王大婶我在这儿呢!”   一身花布衣裳的王大婶赶紧走了过来,看见易酒儿一身素服,皱了皱眉头道:“这守孝可算是守够了!瞧瞧你这身打扮,比我这半老婆子还素净,待会儿回家你就脱了这碍眼的孝衣,换身好点的衣裳。明明是个俊俏的小娘子,别整得跟七老八十的老太婆一样!”   易酒儿闻言笑了笑,脸颊浮现两个梨涡,看得王大婶心生爱怜,忍不住帮她理了理耳边垂下的秀发。   这易酒儿是许家村出了名的俏姑娘,她长相极为甜美,白白的皮肤,弯弯的柳叶眉,还有一双会说话的杏眼。盯着你瞧的时候眼睛眨一下,看得人心都要酥了。如果她笑起来那更是吃了蜜一样甜,任何人见了都觉得自己要化掉一般。   易酒儿十一岁随了她爹来到许家村,就此住下。易老爹做得一手好菜,平日村里谁家有个红白喜事都请他前去帮忙。他做的菜好吃,花样又多,就是盘素茄子都能做出不同的风味来,村里人常打趣他应该进御膳房当大厨,要不就开个酒楼经营经营,别埋没了这一手好手艺。   易老爹闻言总是笑笑不说话,他家娘子早死,平素就他带着酒儿过活,靠着这点手艺挣两个钱,日子倒也过得去。他没什么飞黄腾达的心思,平时就爱喝上两盅,然后听自家闺女弹点琵琶小曲儿。   酒儿从小跟着他爹跑堂子,自然也学到了那么一手两手做菜的手艺,而且她还弹得一手好琵琶。据说她死去的娘也是出身大户人家,琴棋书画样样皆精,只是不知为何跟了当厨子的易老爹,两人背井离乡,成婚后倒也鹣鲽情深,可惜天妒红颜,酒儿娘在她十岁的时候便去了。   易娘子早死,别的没来得及教女儿太多,可这一手精妙琵琶酒儿却是学了个十成十。闲暇无事,酒儿会给她爹温上一壶酒,炸个花生米当下酒菜,抱了琵琶坐在院子里弹一曲“浔阳月夜”。   清清脆脆的琵琶声响起,就像那珍珠粒子落在了玉盘之上,听得人耳朵都酥了。每逢此时易老爹总要喝口酒感慨一番,有时候还会落两滴泪,酒儿见了,知道自家老爹必是又想娘了。   其实她也想呢,不过娘亲去了,她还是得好好活下去不是?娘亲说了,最希望看见的,便是酒儿一辈子开开心心,过自己想过的日子。   所以酒儿爱笑,她才不会哭哩,娘亲要她一辈子开心,她就一辈子都笑着过。   后来,酒儿十三岁的时候,易老爹得了重病,卧榻不起。他担心自己走后酒儿没人照顾,于是给酒儿定了门亲事,是同村成家的独子成凯勋。   成家家境殷实,酒儿同成凯勋一早就认识,也算是青梅竹马,加上成家大娘为人和善,酒儿嫁过去应该不会受气。   才把亲事说定,还没来得及商量多久办喜事,易老爹突然就走了。这下忙着敛葬入棺,还有做法事、选墓穴……最后丧事办完了,酒儿又得守孝,这门亲事便这么耽搁下来。   成家大娘身体也不好,早想酒儿嫁到自家做媳妇儿,于是同酒儿商量把这三年的孝期改作两年,等她十五岁及笄就同成凯勋成婚。   酒儿想着反正守孝也只是个形式,就算不穿孝衣,她爹她娘也永远在她心里边儿,于是便应了成大娘的提议。   眼看这两年就快过去的时候,酒儿马上就十五了。谁知在这节骨眼儿上,成家却出事了。   成凯勋走了。   没人知道成凯勋去哪儿了,他留信只说要出去闯荡一番,不闯出点名堂决不回来。成家大娘早年失了夫君,一个人把儿子拉扯大也不容易,这下儿子还一声不响地跑了,气得不轻,一下就倒在床上起不来了。   酒儿就是在这时嫁进成家的,婚礼当日,没有新郎,她跟着一只大公鸡拜了堂。之后酒儿便在成家住了下来,照顾体弱的婆婆,帮忙打理家务。   酒儿觉得成亲对她也没什么影响,反正在哪里过日子都是过,若非说要有什么不同,那就是她缺少一个名副其实的相公。   她每天变着花样做好吃的伺候婆婆,给婆婆裁衣纳鞋,顺便还会给不知所踪的成凯勋也做一些。还有,那只跟她拜堂的大公鸡,被她喂得好好的,每天早上打鸣的声音可嘹亮了。   不过,虽然酒儿天性乐观,成家大娘却是抑郁难当,儿子一走数月都没消息,托了人多方打探也无果,加上她身体本就有病,于是这么一再受到打击,最后成家大娘也死了。   酒儿还是很难过的,虽然没有相公,可是婆婆对她很好,就像亲娘一样。其实她觉得两人就这样相依为命也不错啊,真不明白为什么婆婆老是要去想不知身在何方的成凯勋。   反正该回来的时候,想回来的时候,人自然而然就回来了嘛。   酒儿如是想到。她对成凯勋倒是没什么特殊的情感,不过是她名义上的相公而已。他要回来,她就和他好好过日子,他要是不回来,她一个人过得也不差。   话说给婆婆的三年守孝期过了,酒儿也已经快十八岁了,成凯勋依旧杳无音讯。于是酒儿决定自己出去走走,看看名山大川,游历一番,老留在许家村也没什么意思,亲人都死光了,她孤零零一个人守着屋子也不好过。   今日酒儿准备上山拜别了婆婆,明儿个就离开村子,可是又碰到了邻居王大婶来找,不知有什么事?   酒儿笑得甜甜的,问道:“婶子找我有事儿?”   王大婶又仔细瞧了瞧酒儿,暗自称赞,啧啧,看这窈窕身段儿,该凸的凸,该翘的翘,还有这一张惹人爱的小脸儿,真是水灵!怪不得有那么多人都眼馋着这个小娘子!   她试探着问:“酒儿啊,你看这孝期也过了,你到底有什么打算呐?”   “我想出去走走,到其他地方看看,兴许能遇到相公也说不准。”   “嗨!我说你还想着那死没良心的成家小子干嘛呢?!”   王大婶不满地啐了一口成凯勋,“他一声不响就跑了,连个信儿也没捎回来过。老娘病了死了都不管,让你一个人嫁进门不说,还做牛做马操持家务。这都三四年过去了,你也算对成家仁至义尽了。按我说你别老等着那姓成的,你还年轻着,模样儿又生得好,重新找户好人家正正经经过日子才是。哪儿能一辈子给他成家当寡妇?!”   酒儿一听又笑了:“我嫁进了成家自然就是成家媳妇儿,相公不在,我当然要替他守着家业了。没准儿相公哪天就回来了呢!”   王大婶想着自家的小儿子总是在她面前说酒儿这样,酒儿那样的,瞎子都看得出来是喜欢上了这小娘子。她也觉得酒儿蛮好,人漂亮又能干,关键她嫁进成家没圆房,还是个清白的身子,若是弄进自家门也不错。所以她今日急匆匆跑来找酒儿,想趁着别人下手前说动她,要知道村里记挂着这小娘子的人可不在少数咧。   “那可是没准儿的事!要我说他这么多年没消息,是不是死在外面了都没人知道。就算姓成的没死,他今年也该二十三四了吧?说不定早在别处娶了媳妇安了家,难不成以后他回来你还要去给他做小?再说了,他要是隔个十年八年再回来接你,到时候你大把青春都过了,成了黄脸婆子,那又有什么意思?”王大婶不甘心,一句接一句劝着酒儿。   “婶子您说得不无道理。只是我如今真没那改嫁的心思,如果相公在外有了别人,到时候我们和离便是,我不会硬缠着他的。现在我顶着成家媳妇儿的名头,也不能贸贸然再嫁他人不是?那说出去多不好听。”   酒儿婉转拒绝了王大婶,然后提着篮子慢悠悠向山下走去。徒留王大婶站在原地,看着她的背影不高兴地呶呶嘴,暗道一句真是个死心眼儿的丫头!   春草茵茵,野花漫漫。酒儿一路走着,嘴里哼着一支小曲儿。   “燕子双飞去,今昔离别难再聚。相思依旧,情难留守。伊人说尽沧桑,只余等候……”   翌日,春光明媚,桃红芳菲。酒儿收拾好行囊,锁好家门,背上她娘留给她的琵琶,一个人踏上了外出的路途。   立秋水,望佳人,偏何姗姗其来迟。    第七十三章   第七十三章、奇女子   百花深处尽垂泪,猎猎风过,露去花残。   等到酒儿的身影消失不见,南宫霖紧绷的身躯终于松懈下来,双肩耷拉,满身颓然。他垂首盯着脚下,目光空洞无神,宛如一具完美的行尸走肉。   躯壳依旧,灵魂已死。   经这一闹,卓桑公主已猜到七八分,她试探问道:“殿下,方才那位姑娘是您的心上人吧?您为什么要故意气走她?”   南宫霖拿眼梢轻轻扫了她一眼,语气冷然:“我跟她不合适。”   “嗯。”   卓桑公主表示十分理解,他们是同一种人,虽然有着万人艳羡的身份地位,可往往身不由己。她很清楚自己是来联姻的,也很清楚苍穹帝有意把自己指给逸王,而逸王也甚为明了这一点。所以,他们会是完美又般配的一对。   只是,这场婚姻有的只是利益,没有爱情。其实在偶尔的时候,卓桑公主心中残余的少女情怀蠢蠢欲动,她还抱了最后一丝期望,如果能让她自己选择所嫁之人,那有多好……   罢了,不切实际的幻想而已,不能多想,想得深了,又是一阵伤怀。   “回吧。”南宫霖此时也懒得做戏,招呼了一声,袖袍一挥就走。   卓桑公主跟上他的步伐,表情依旧坦然,不愠不怒,只是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。半晌,她终于鼓起勇气问道:“逸王殿下,不知贵国……”   话刚说一半,成凯勋就从菊园门口进来,对着二人行了参拜之礼。此番乌山王来京,帝君思及成凯勋出身西部军营,对乌山国又甚为了解,于是把负责乌山使团安全的任务交予了他。   卓桑公主见到来人,脸颊浮上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,含羞带涩地开口:“将军不必多礼,快快请起。”   成凯勋面无表情地点点头,指着身后说道:“轿辇已到,请公主移驾。”   “好。”卓桑公主莲步款款,随即就跟着成凯勋走了过去,眼角含春,眉梢带喜,十足的小女儿作态。   只是成凯勋没有注意到她的神情,反而是深深望了南宫霖一眼。南宫霖抬起眸子和他对视一回,原本应是水火不容的眼神,此时却只有无奈而已。   待卓桑公主上轿以后,南宫霖喊住成凯勋:“我有些话要同你说,是关于……她的。”   话说酒儿和小伍急匆匆跑回原处,可却不见南宫霖踪影,于是二人商量分开来找。酒儿沿着花边小径一直走,不知不觉走出了园子,然后看见不远处南宫霖正站在那里和一个人说话。   她原想直接冲过去问个水落石出,可才走到墙角,赫然发现南宫霖对面站着的是成凯勋,于是她赶紧缩回脚,背靠在墙角处静静站着。   这是她和公子之间的事,用不着别人插手,如果让成大哥知晓了,肯定饶不了公子,到时候打起来……   呸呸呸!她怎么又心疼起这负心汉来了?哼!他被打死才好呢,最不济也把脸打坏,看他还怎么出去勾搭别人小姑娘!   酒儿又是生气又是心疼,一边想着自己的小心思,一边期盼着成凯勋尽早离开,自己好上前去质问清楚。   两人断断续续的对话飘进耳中,酒儿一开始还没怎么在意,不过听到好似屡次提及自己的名字,遂凝神静气,竖起耳朵听他们说什么。   成凯勋沉厚的声音响起:“你准备多久告诉酒儿那件事?”   酒儿闻言一怔,那件事?哪件事?   南宫霖呼吸凝滞片刻,这才说道:“我……我不打算告诉她。”   成凯勋说话带上怒气:“难不成你打算瞒她一辈子?你不说我去说!我不会眼睁睁看她越陷越深!”   “不可!”南宫霖出言阻止,“我不告诉她也是为她好!你口口声声说喜欢她,难道就忍心用这件事伤害她?我和她已经是不可能了,这点我很清楚……”   成凯勋一甩袖子:“你清楚就好!那你说吧,要怎么办?”   南宫霖瞳孔收缩,眼神冷了几分,寒声说道:“如今乌山国要与我朝联姻,陛下也有意拉拢对方。借此机会,我娶了卓桑公主,断掉酒儿的念想,自此以后断绝往来。至于她……如果你依旧喜欢她,不介意她的过去,那就请你好好照顾她。以你如今的地位,向陛下请旨赐婚,小事一桩。”   酒儿在背后听见这些话,又气又恼。为什么公子说和自己不可能?还有听他的口气,是要把自己让给成大哥?   呸!当她易酒儿是烧饼呀?让来让去的!   成凯勋冷哼一声:“不用你费心,我自然会好好待她。”   从少年起就执守的人,如今终于能够投入自己的怀抱。成凯勋想到这里,心情有些激动,却也有些失落,缠绕了丝丝愁绪。   如果他当年没有走,这一切就不会发生,他们三人之间,也不会有这么多的煎熬纠葛……说到底,造成此番局面的是他,伤了酒儿最深的,也是他。   成凯勋暗自感叹,声音柔和下来:“逸王,回宫罢。”   过去的就如云烟散逝,从今往后,他会给酒儿新的开始。   “还有一事,你应当还不知晓。”南宫霖却是一动未动,垂下眼帘,痛楚万分地说道:“酒儿她……她怀孕了……”   这一语,犹如一把利刃扎进成凯勋的心间,他似是没有听清,颤声问道:“你、你说什么?再说一遍……”   南宫霖抬头,眼神既欣喜又绝望,一字一句说道:“她有了身孕,孩子是我的。”   再次听清,成凯勋像发狂的狮子一样,抓住南宫霖的衣领就一阵怒吼:“你还是不是人?是不是人!她是你一父同出的亲妹妹!你简直禽兽不如!”   成凯勋恨火滔天,一拳打在南宫霖胸口,逼得他后退两步,喉间涌上一股腥甜。   “唔!”   酒儿听到成凯勋所说的话,差点惊叫出声。她用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,拼命咽下所有惊诧,满腔胸怀皆是惊涛骇浪,脉搏剧烈地跳动着,体内热血仿佛随时会喷薄而出。   亲……妹妹?怎么可能?!   “可我有什么办法?”南宫霖并未还击,而是捂住胸前,垂眸凄惨一笑,“事已至此,难道你要我亲手杀掉自己骨肉?还是去和酒儿说,她娘是先皇宫妃,她的亲生父亲是我的父皇?然后看她同我一样受尽折磨,生不如死……千错万错,只错在孽缘一场,可这个孩子有什么罪?我如今想做的,不过是保住她们母子而已,仅此、而已。”   成凯勋不依不饶:“可是这个孩子怎么能生下来?这是有违伦常的孽种!若是被人知晓了,千夫所指!你让她怎么应对?!”   不想再听,不愿再听,甚至宁肯自己从来没有听过……酒儿好似掉落寒潭之中,浑身抑制不住地打颤,牙关也咔嚓作响。为了不发出一丝声响,她张口狠狠咬上自己的手腕,借助血肉上的疼痛来压制心中悲愤,还有这一刻心如刀割的感觉。   原来如此。   “酒儿,我带你走好不好?”   “我们到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去……”   “我们不要这个孩子……”   “……”   原来他一早就知,他独自抗下这血亲伦乱的罪孽,他撒谎哄她,他做戏骗她……为的只是给她撑起一方无忧天地。   公子呵……他还是那个爱她护她的公子,他没有变。   酒儿又是开心又是难过,表情似笑似哭,眼泪刷刷流下,嘴角却微微扬起,挂着开怀的笑意。   揩去泪水,酒儿吸吸鼻头,提起裙摆转身离开,步步坚定。   君之深情,无以为报,唯有还君,一片真心。   回到谢府已是华灯初上,谢老夫人睡醒起来不见酒儿,急得差人四处寻找,拐杖都要在地上杵断了。   酒儿刚走进屋到榻前行礼,便被老夫人一把搂进怀里,嘴里心肝宝贝叫个不停,口气责怪又心疼:“怎的出去这么久?也不给我老人家说一声,可担心坏了!”   “对不起,玩得开心一时就忘了。”酒儿拿脑袋在老夫人怀里蹭了蹭,显得特别娇溺,“外婆,给我讲讲娘亲的事好不好?我想知道当年她……为什么要走?”   谢老夫人手上一顿,迟疑问道:“你知道了?”   酒儿点点头:“嗯,知道了。”眼角悄悄滑落一滴泪,她把脸深埋老夫人怀中,偷偷揩掉。   “唉……”谢老夫人长叹一声,沧桑的眼里浮起伤感,百般爱怜地摸着酒儿的头,说道:“当年丽卿也爱这般腻在我怀里撒娇,我最疼的小女儿,却是被我害了一生……如果当初我能放她自由,如今的她,恐怕还在人世罢……”   老夫人娓娓道来,说到动情处,不免悲从中来,老泪纵横。   一切都错在当年……   谢丽卿,她是怎样一个奇女子?五岁能诗,七岁能文,天性聪颖,琴棋书画无一不通,小小年纪便在京中负有盛名。她才情斐然,性格桀骜,又颇有主见,脾气倔强,家中长辈一方面疼爱这个聪慧的女儿,一方面又对她头疼不已。   她总是不肯待在闺阁,像别的千金小姐那般描画绣花,她喜欢到繁华热闹的街市去,青楼赌坊、瓦市酒肆……她频频光顾三教九流之地,流连忘返其中。   美艳的歌姬,孤傲的花魁,落魄的文人……形形色色的人,她见所未见。她甚至发现,这个看门的老者精通玄学,那个打杂的的仆役身怀绝技,就连一个普通的伙房帮工,也能做出媲美御膳房大厨的美味佳肴。   每个人的身后都藏有一段故事,他们的丰富阅历,是她可望而不可及的。   家中父母偶然发现她竟然偷偷跑去那些腌臜地,勃然大怒。当时的谢老侯爷下令禁足,把她关了整整三个月。她竟也不吵不闹,乖乖在房里弹琴看书,做出顺从听话的模样。可等禁闭一解,她还是逮着机会就往外跑,依旧去那些地方见所谓的朋友。   管不住了,真的管不住的了。侯爷夫妇时常这样的念叨,对这小女儿是又爱又恨,最后想着她年岁不小,应当寻门好亲事,找个人好好管管她。   恰巧此时又逢选秀,新帝登基不过几年,根基尚浅,急需拉拢一些有权的世家大族。谢家正是京中名门望族,而谢家幺女刚好及笄。于是一纸圣谕下来,谢丽卿进宫。   哭过闹过,逃过跑过……可是屡屡失败,违抗圣旨是欺君犯上的大罪,重至抄家灭族,在谢府所有人的严密看守下,谢丽卿终于还是被关到了进宫的那一日。   艳妆打扮,贵气凛然。谢老夫人这辈子也忘不了这小女儿临走前回过头来看他们的那一眼。   冷若冰霜,恨意决绝。   “我这辈子,都不会再回来!”   他们以为她只是说气话,等气消了,自然就会回头。可谁知她真的铁了心肠,进宫后便断了和谢家的联系。   他们只能从别人的口中知晓她的消息,封淑妃,得圣宠,怀龙种……谢老夫人知晓这些以后,欣喜又难过,喜的是后宫女人,有了孩子就等于有了后半生的依靠,难过的是至今女儿也不原谅他们。   罢了罢了,总会想通的,等她也生下儿女,便会懂当父母的一片苦心。   只是还没等到她诞下龙种,一场大火席卷后宫,烧死了宝妃,同时也烧得她不知所踪。   一开始谢府还派人到处找,以为她是被凶徒绑架带走。可是日复一日,月复一月,生不见人,死不见尸。   他们这才想起她说过的那句话。我这辈子,都不会再回来。   原来,她是真的不回来了。   思及往事,谢老夫人满眶涩然,悔不当初:“如果我当初遂了丽卿的心愿,不论门第,不管家世背景,让她嫁个喜欢的人,小两口开开心心过日子……唉!我后悔呐!悔啊……”   “外婆。”听到这里,酒儿唤了老夫人一声,杏眸含泪,闪耀点点晶亮,“如果我说,我也想和我喜欢的人在一起,你会不会让我走?”    终章一   青山绿水,野花唱春。许家村后山的半山腰上,立着一座坟。   此刻坟前插着香燃着蜡,还摆了几碟祭拜用的果子。一位身着素服的女子跪在坟前,恭恭敬敬地朝着墓碑磕了三个响头,然后双手举起盛满酒的白瓷杯,说道:“婆婆,今儿个是您的祭日,不知您在那边一切可还安好?您有没有遇到相公?若是遇上了您给我托个梦捎个信,也好让我给他立个衣冠冢。”   “整整四年了,还是没有相公的音讯,当初和相公一起偷跑出去的李木匠家的小子,叫李成连的,去年都已经回来了,赚了大钱不说,还带回来个漂亮媳妇儿,上个月更是生了个大胖小子,日子过得和和美美。”   “我问过他相公的下落,可是他也说不知道,只说出村之后相公便一个人北上了……唉,这么些年过去了,我真怕相公他……婆婆,三年孝期已过,喝了这杯酒,我就要离开许家村了。”   “我答应过我爹,要替他到处转转,看看这天底下的美景,再尝尝各地的佳肴,兴许以后不能常来看您了,您一个人可要多保重。”   这女子对着坟冢说了许久的话,然后把酒洒进了面前的土里,又取出一大摞纸钱外加几个锡纸做的元宝烧了,这才拾缀一番准备离开。   “酒儿——酒儿——”   喊人的声音由远至近,这女子提起竹篮,循声回头,看见一个熟悉的声音正往这边走来。   她张嘴应了一声,嗓音甜甜脆脆的:“哎!王大婶我在这儿呢!”   一身花布衣裳的王大婶赶紧走了过来,看见易酒儿一身素服,皱了皱眉头道:“这守孝可算是守够了!瞧瞧你这身打扮,比我这半老婆子还素净,待会儿回家你就脱了这碍眼的孝衣,换身好点的衣裳。明明是个俊俏的小娘子,别整得跟七老八十的老太婆一样!”   易酒儿闻言笑了笑,脸颊浮现两个梨涡,看得王大婶心生爱怜,忍不住帮她理了理耳边垂下的秀发。   这易酒儿是许家村出了名的俏姑娘,她长相极为甜美,白白的皮肤,弯弯的柳叶眉,还有一双会说话的杏眼。盯着你瞧的时候眼睛眨一下,看得人心都要酥了。如果她笑起来那更是吃了蜜一样甜,任何人见了都觉得自己要化掉一般。   易酒儿十一岁随了她爹来到许家村,就此住下。易老爹做得一手好菜,平日村里谁家有个红白喜事都请他前去帮忙。他做的菜好吃,花样又多,就是盘素茄子都能做出不同的风味来,村里人常打趣他应该进御膳房当大厨,要不就开个酒楼经营经营,别埋没了这一手好手艺。   易老爹闻言总是笑笑不说话,他家娘子早死,平素就他带着酒儿过活,靠着这点手艺挣两个钱,日子倒也过得去。他没什么飞黄腾达的心思,平时就爱喝上两盅,然后听自家闺女弹点琵琶小曲儿。   酒儿从小跟着他爹跑堂子,自然也学到了那么一手两手做菜的手艺,而且她还弹得一手好琵琶。据说她死去的娘也是出身大户人家,琴棋书画样样皆精,只是不知为何跟了当厨子的易老爹,两人背井离乡,成婚后倒也鹣鲽情深,可惜天妒红颜,酒儿娘在她十岁的时候便去了。   易娘子早死,别的没来得及教女儿太多,可这一手精妙琵琶酒儿却是学了个十成十。闲暇无事,酒儿会给她爹温上一壶酒,炸个花生米当下酒菜,抱了琵琶坐在院子里弹一曲“浔阳月夜”。   清清脆脆的琵琶声响起,就像那珍珠粒子落在了玉盘之上,听得人耳朵都酥了。每逢此时易老爹总要喝口酒感慨一番,有时候还会落两滴泪,酒儿见了,知道自家老爹必是又想娘了。   其实她也想呢,不过娘亲去了,她还是得好好活下去不是?娘亲说了,最希望看见的,便是酒儿一辈子开开心心,过自己想过的日子。   所以酒儿爱笑,她才不会哭哩,娘亲要她一辈子开心,她就一辈子都笑着过。   后来,酒儿十三岁的时候,易老爹得了重病,卧榻不起。他担心自己走后酒儿没人照顾,于是给酒儿定了门亲事,是同村成家的独子成凯勋。   成家家境殷实,酒儿同成凯勋一早就认识,也算是青梅竹马,加上成家大娘为人和善,酒儿嫁过去应该不会受气。   才把亲事说定,还没来得及商量多久办喜事,易老爹突然就走了。这下忙着敛葬入棺,还有做法事、选墓穴……最后丧事办完了,酒儿又得守孝,这门亲事便这么耽搁下来。   成家大娘身体也不好,早想酒儿嫁到自家做媳妇儿,于是同酒儿商量把这三年的孝期改作两年,等她十五岁及笄就同成凯勋成婚。   酒儿想着反正守孝也只是个形式,就算不穿孝衣,她爹她娘也永远在她心里边儿,于是便应了成大娘的提议。   眼看这两年就快过去的时候,酒儿马上就十五了。谁知在这节骨眼儿上,成家却出事了。   成凯勋走了。   没人知道成凯勋去哪儿了,他留信只说要出去闯荡一番,不闯出点名堂决不回来。成家大娘早年失了夫君,一个人把儿子拉扯大也不容易,这下儿子还一声不响地跑了,气得不轻,一下就倒在床上起不来了。   酒儿就是在这时嫁进成家的,婚礼当日,没有新郎,她跟着一只大公鸡拜了堂。之后酒儿便在成家住了下来,照顾体弱的婆婆,帮忙打理家务。   酒儿觉得成亲对她也没什么影响,反正在哪里过日子都是过,若非说要有什么不同,那就是她缺少一个名副其实的相公。   她每天变着花样做好吃的伺候婆婆,给婆婆裁衣纳鞋,顺便还会给不知所踪的成凯勋也做一些。还有,那只跟她拜堂的大公鸡,被她喂得好好的,每天早上打鸣的声音可嘹亮了。   不过,虽然酒儿天性乐观,成家大娘却是抑郁难当,儿子一走数月都没消息,托了人多方打探也无果,加上她身体本就有病,于是这么一再受到打击,最后成家大娘也死了。   酒儿还是很难过的,虽然没有相公,可是婆婆对她很好,就像亲娘一样。其实她觉得两人就这样相依为命也不错啊,真不明白为什么婆婆老是要去想不知身在何方的成凯勋。   反正该回来的时候,想回来的时候,人自然而然就回来了嘛。   酒儿如是想到。她对成凯勋倒是没什么特殊的情感,不过是她名义上的相公而已。他要回来,她就和他好好过日子,他要是不回来,她一个人过得也不差。   话说给婆婆的三年守孝期过了,酒儿也已经快十八岁了,成凯勋依旧杳无音讯。于是酒儿决定自己出去走走,看看名山大川,游历一番,老留在许家村也没什么意思,亲人都死光了,她孤零零一个人守着屋子也不好过。   今日酒儿准备上山拜别了婆婆,明儿个就离开村子,可是又碰到了邻居王大婶来找,不知有什么事?   酒儿笑得甜甜的,问道:“婶子找我有事儿?”   王大婶又仔细瞧了瞧酒儿,暗自称赞,啧啧,看这窈窕身段儿,该凸的凸,该翘的翘,还有这一张惹人爱的小脸儿,真是水灵!怪不得有那么多人都眼馋着这个小娘子!   她试探着问:“酒儿啊,你看这孝期也过了,你到底有什么打算呐?”   “我想出去走走,到其他地方看看,兴许能遇到相公也说不准。”   “嗨!我说你还想着那死没良心的成家小子干嘛呢?!”   王大婶不满地啐了一口成凯勋,“他一声不响就跑了,连个信儿也没捎回来过。老娘病了死了都不管,让你一个人嫁进门不说,还做牛做马操持家务。这都三四年过去了,你也算对成家仁至义尽了。按我说你别老等着那姓成的,你还年轻着,模样儿又生得好,重新找户好人家正正经经过日子才是。哪儿能一辈子给他成家当寡妇?!”   酒儿一听又笑了:“我嫁进了成家自然就是成家媳妇儿,相公不在,我当然要替他守着家业了。没准儿相公哪天就回来了呢!”   王大婶想着自家的小儿子总是在她面前说酒儿这样,酒儿那样的,瞎子都看得出来是喜欢上了这小娘子。她也觉得酒儿蛮好,人漂亮又能干,关键她嫁进成家没圆房,还是个清白的身子,若是弄进自家门也不错。所以她今日急匆匆跑来找酒儿,想趁着别人下手前说动她,要知道村里记挂着这小娘子的人可不在少数咧。   “那可是没准儿的事!要我说他这么多年没消息,是不是死在外面了都没人知道。就算姓成的没死,他今年也该二十三四了吧?说不定早在别处娶了媳妇安了家,难不成以后他回来你还要去给他做小?再说了,他要是隔个十年八年再回来接你,到时候你大把青春都过了,成了黄脸婆子,那又有什么意思?”王大婶不甘心,一句接一句劝着酒儿。   “婶子您说得不无道理。只是我如今真没那改嫁的心思,如果相公在外有了别人,到时候我们和离便是,我不会硬缠着他的。现在我顶着成家媳妇儿的名头,也不能贸贸然再嫁他人不是?那说出去多不好听。”   酒儿婉转拒绝了王大婶,然后提着篮子慢悠悠向山下走去。徒留王大婶站在原地,看着她的背影不高兴地呶呶嘴,暗道一句真是个死心眼儿的丫头!   春草茵茵,野花漫漫。酒儿一路走着,嘴里哼着一支小曲儿。   “燕子双飞去,今昔离别难再聚。相思依旧,情难留守。伊人说尽沧桑,只余等候……”   翌日,春光明媚,桃红芳菲。酒儿收拾好行囊,锁好家门,背上她娘留给她的琵琶,一个人踏上了外出的路途。   立秋水,望佳人,偏何姗姗其来迟。 【本作品由书本网提供下载,欢迎光临书本网。更多最新全本小说请访问http://www.bookben.cn/ 或直接百度搜索:书本网】 附:【本作品来自互联网,本人不做任何负责】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